當年她是威風凜凜的大姊頭,丸谷讓志則是被她「罩」的遜咖,
因看不慣他的懦弱作風,她從前沒少欺負他,還將他忘個徹底,
這下好了,人家如今變多金大社長,下令要收購她家的商店街,
鄰里都被收買投降,僅剩她和爺爺的小豆腐店獨自對抗大鯨魚~
只是舊日冤家重逢開場氣勢洶洶,後續發展怎會如此令人納悶?
前幾回她大展雌威,毀他瀟灑形象、損他男子漢威風,大勝利!
之後卻發現人家先前根本都是讓她的!
兩人單挑拳擊,她被一拳擊昏,還遭他以羞恥的公主抱抱回房,
沒想到這男人日後竟又像病毒滲入她的生活,
用溫和表象欺騙爺爺把他當座上賓,還命她奉茶禮遇,
又惡意排擠她的青梅竹馬,擅自爭風吃醋、鬧單挑決鬥,
最後連她也被他的一連串貼心舉動惹得心跳連連、呼吸困難,
可這時才發現他的野心不僅商店街,還包括她好像已經太晚……
人類因夢想而快樂,所以縱使在絕望裡,我也從不停止作夢。
因為夢想是養分,讓貧瘠的土地亦能綻放出令人驚豔的花朵。
我是愛作夢的春野櫻,不管你認不認識我,我都將用鍵盤敲出一頁頁的夢,
然後……邀你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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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如果不能讓大家喜歡妳,那麼就讓他們畏懼妳吧。
一直以來,宮本一色就是靠著這樣的信念生存著。
她八歲那年,父親過世,九歲不到母親便改嫁,而將她交給在下町陽光燦爛商店街,經營手工豆腐店的爺爺。
來到新學校就讀的她,因為沒有爸爸媽媽而遭到同學的歧視及欺負。
別人有爸媽當靠山,她卻只有一個跟她不太熟的爺爺,有苦難言的她,含冤無處申,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陰沉又自閉的小孩,在班上被邊緣化,度過了幾個黯淡的年頭。
小學六年級那年,爺爺生了一場病,她每天在醫院跟家裡之間來回奔波,又忙又無助。
某天在送飯到醫院的途中,與平時就愛欺負她的男孩狹路相逢。
那男孩對她來說,就像是哆啦A夢裡老是霸凌大雄的胖虎一樣,而他,也確實跟胖虎的外形十分神似。
「喂,宮本孤兒。」男孩跟他的跟班攔住了她的去路,「妳要去哪裡?」
「宮本孤兒」是他們幫她取的綽號,既可惡又殘忍,老師也聽過他們這樣叫她,卻從沒嚴厲的制止他們。
「妳要去醫院送飯吧,聽說妳爺爺生病了,對吧?」
她不想搭理他們,只想趕快將飯送到醫院,於是低著頭,想繞過他們。
「喂,有說妳可以走嗎?」男孩推了她一把,害她踉蹌退後了兩步。
「讓……讓我過去……」她語帶哀求地道。
「偏不要!」男孩一個箭步上前,搶走她手上的餐袋。
「還我!」
她急急的想搶回,但他們卻將餐袋交互傳給同伴,就是不還她。
「我媽媽說妳爺爺病得快死了。」男孩壞心眼地說:「都要死了,還吃什麼啊?」說著,他打開餐袋,將裡面的便當拿出來,然後倒在路邊的草叢裡。
看見這一幕,所有令她憤怒、痛苦又傷心的過往歷歷在目。她沒了爸爸、媽媽,幸好還有疼愛她的爺爺,如今在這世界上,她最珍貴的寶物就是爺爺。
可是這臭傢伙不只詛咒爺爺,還將她努力準備的便當倒掉……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可惡?怎麼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對待她?!
一股怒燄在她心底熊熊燃起,瞬間怒氣湧向她的四肢百骸,竄進她每一條神經,彷彿另一個世界的誰給了她無窮力量般,驅使她衝向了他——
第一章
「欸,宮本來了。」
「不要看她啦,快走……」
一色不是聽不見這些聲音,但她仍面無表情,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殺氣。
自從那次發飆,狠狠的將那個「臭胖虎」推倒在地,然後重重地捶他幾拳,打到他哭著回家找媽媽之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也許是她的改變逆轉了命運,爺爺並沒有如大家以為的那樣離開人世,在她升上國中時,爺爺終於病癒出院了。
痛扁臭胖虎的事情讓她有了深刻的領悟,那就是——她絕對不當一輩子的大雄!
她不是弱者,她要武裝自己,讓那些曾經或想要欺負她,甚至可能欺負她的人,在還未出手之前,便先被她制伏。
當然,人不犯她,她不犯人,除非是對方先對她出言不遜,否則她絕不惹事。
在她國一的某天,幾個太妹學姊向她挑釁,反遭她修理一頓後,便奠定了她大姊頭的地位。雖然她並有這個意思及野心,可在不知不覺中,這個封號便跟著她。
這天放學途中,她在附近的公車站看見兩個外校的學生正在欺負和她同校的學生——
「喂,眼鏡仔,借張諭吉(萬元鈔)來花花吧。」
說話的是一個染著金髮的男生,瘦瘦的,個子不高,但氣燄高張。
「你家應該很有錢吧?」一旁同樣染著金髮的女生拍拍那眼鏡男孩的臉,「借張諭吉花花應該沒困難啊?」
「我……我沒有那麼多錢……」眼鏡男孩低著頭囁嚅。
「怎麼可能?」金髮男不悅地皺起眉頭,「別逼我動手喔。」
「是啊是啊,我們可是很講道理的耶。」金髮女嘻嘻哈哈的說。
「我真的沒……噢!」
眼鏡男孩話還沒說完,金髮男已經揍了他一拳,力道雖然不算大,他卻仍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嘛。」金髮男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這時,金髮女趁機搶走他的書包,開始翻找起來。
一色再也看不下去了,儘管她並不想招惹是非。
「喂,你們兩個——」她聲線一沉,大聲吼道。
金髮男跟金髮女同時一怔,訝異的看著她。
「同校的喔?」金髮男咧嘴一笑,「沒妳的事,最好走開。」
一色神情冷峻,「把書包還他。」
「什……」金髮女冷哼嗤笑,「妳這個臭婆娘是想找死嗎?」說著,她衝上前,伸手就想拉一色的頭髮。
一色靈巧地閃避,接著一記直拳揮出,直接命中對方的鼻梁。
「啊!」金髮女痛得丟掉書包,蹲地不起,摀著鮮血直流的鼻子,哇哇鬼叫,「可、可惡,好痛……」
見狀,金髮男鬆開了眼鏡男孩,上前想替女友報仇。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而努力學習格鬥技的一色。
商店街的鄰居裡,有個年長她三歲的哥哥——米岡仁司,拳擊社社員的他教了她不少自衛及攻擊的招數。
沒三兩下,金髮男已成了她的手下敗將,帶著金髮女落荒而逃。
「謝、謝謝妳,宮本同學。」眼鏡男孩撿起書包,怯怯地來到她面前向她致謝。
她愣了一下。他認識她?哈,她宮本一色在學校裡還真是個風雲人物。
不過眼前這隻弱不禁風、瘦瘦小小的「飼料雞」還真是礙眼,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來欺負我吧」的氣息,簡直是主動引人找碴。
她秀眉一擰,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強迫他看著自己——
「喂,飼料雞,你給我搞清楚,我不是為了幫你才修理他們的,我只是看不慣有人在我的地盤胡鬧。」她故意耍狠,說一些江湖味十足的話。
眼鏡男孩怯懦的看著她,不敢說話。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想被吃掉,就給我勇敢一點!」她放開他的鼻子,並在他胸口重捶了一下。
眼鏡男孩悶哼一聲,像是很痛的樣子,他的樣子讓一色想起從前只能任人欺負的自己。
「再這麼孬,你就當一輩子的大雄吧!」她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這時,她身後傳來眼鏡男孩虛弱的聲音——
「宮本同學,我是丸谷,是妳的同班同學……」
一色從沒發現跟她同班那麼的久丸谷。
原因無他,因為他總是縮在角落裡,安靜又內向。
他個子不高,又是個大近視,簡直像是真人版的大雄,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腦袋很好,功課一級棒。
當一色注意到他,也才慢慢的發現他在班上是怎麼樣的存在。
他常被要求代當值日生,雖然大家都是用禮貌的語氣拜託他,但根本是吃定他不會拒絕。
他常幫固定的幾個男同學跑腿到販賣部買午餐。
他總是負責別人不想做的工作,例如班級布置或是幫老師準備教材。
他總是笑著接受一切、忍受一切,努力的當個「好人」。
而這一切看在一色眼裡,真的是礙眼到爆。
「丸谷,我昨天頭痛得不得了,所以沒寫歷史作業……」
下課時間,一個女同學嗲聲嗲氣的走到他桌旁,拜託道:「你可以幫我寫一下嗎?」說著的同時,已經將作業簿擱在他桌上。
「呃……那個……好吧。」他雖有點為難,但還是答應了。
「謝謝!」女同學一臉感激的笑著對他道謝,轉身卻跟另一個女生交換了一個「看吧,笨蛋答應了」的得意眼神。
那個女同學昨天明明跟幾個朋友在逛商店街,說什麼頭痛,分明是想佔那隻飼料雞的便宜。不知怎的,這令一色感到生氣。
是看不慣那欺負人的女生,還是惱火拚命當濫好人的他?
她不知道,也沒那個美國時間去探究自己生氣的原因。
她站了起來,走向丸谷,一把搶走他已經在抄寫的歷史作業。
「咦?」他嚇了一跳,驚疑的看著臉色不太好看的她。
「你是笨蛋嗎?」說完,她轉頭喚住那個佔他便宜的女同學,「喂,給我回來!」
那個女同學轉過身,驚惶不安的看著她。
她把作業簿一丟,「拿去,少在那邊給我裝可愛、扮無辜!」
那女同學害怕的撿起作業簿,連一聲都不敢吭的就走開。
「宮本同學,沒關係啦……」丸谷笑得像是動物園裡可愛動物區的兔子般無辜又溫馴,「這只是小事。」
「你……」不知為何,越是看著他的笑臉,她就越是火大。
終於,她忍無可忍的揪住他的耳朵,在他耳邊大吼,「你白痴啊?!」
自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使喚丸谷跑腿,或是利用他不擅拒絕而佔他便宜。
大家都在謠傳丸谷交了保護費,從此由一色罩他。這雖不是事實,一色卻不想解釋。
至於丸谷,不管他怎麼拚命解釋,也沒人相信他。
就這樣一天過了一天,轉眼間,他們已是國三應屆畢業生了——
「班長,畢業旅行的回條都收好了嗎?」
班導在臺上說話,但一色卻看著窗外那隻在矮樹叢裡玩耍的小貓。
班長將全班的回條收齊,班導看了一下,訝異的看著一色。
「宮本,只有妳不參加啊?」
一色轉過頭看著他,「嗯。」
爺爺賺錢那麼辛苦,她哪捨得花他的錢去玩?
「為什麼?」
「沒為什麼。」她酷酷地回答。
班導無可奈何,「好吧,那費用從下星期一開始繳交。」
他話才說完,下課鐘聲便響起。
「不敬禮下課。」班導說完,拿著手上的課本及回條走出教室。
同學們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著畢旅的事,都十分興奮。
「宮本同學……」不知何時,丸谷來到她桌旁。
她睞了他一眼,一臉不耐,「幹麼?」
「妳為什麼不跟大家一起去畢旅,一生只有一次耶。」丸谷神情失望。
「什麼一生一次,有什麼好紀念的?」
他小小聲的問:「妳……妳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如果是費用問題,我可以……」
話未說完,一色已羞惱的狠瞪著他。「你給我滾開!」
她的吼聲驚動了其他同學,大家以眼角餘光偷瞄著,大部分的人都等著看好戲。
丸谷有點膽怯,卻直視著她的眼睛。
迎上他那沉靜又澄澈的眸子,她更感到焦躁生氣。
他為什麼要來煩她?為什麼要惹她生氣?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為什麼他卻總是用羞怯率直的眼神看著她,還找她說話?
這讓她覺得自己遜斃了。
喔不,她宮本一色一點都不遜,她是人見人怕的大姊頭,所有人都該畏懼她——包括他。
一股怒火直衝她的腦門,她瞬間失去理智對他揮出一拳——
因為這件事,她被罰在家思過三天,並在班導及輔導老師的要求下寫一封道歉信給丸谷。
她不願意寫,於是被記了一支小過。
三天後,回到學校,丸谷就來找她。
「宮本同學,非常抱歉,給妳添麻煩了。」
看著他,她不知怎的就煩躁起來,這股煩躁不完全是因為他,但是因為什麼,她其實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討厭丸谷那好學生、乖乖牌、濫好人的樣子,也討厭與他對比下的自己是多麼的壞、多麼的糟。
「給我滾開,飼料雞!」她將所有莫名其妙的憤怒全發洩在他身上。
「宮本同學,請妳不要討厭我,好嗎?」他以近乎哀求乞憐的語氣說著。
一色重重捶打桌面,霍地站起,凶惡的抓住他的衣領,兩隻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你信不信我會再揍你?」
丸谷抿著唇,一臉堅定的看著她。「如果這樣能讓妳消氣的話,請動手吧。」
「什……」
「我不會說出去的,現在放學了也沒人,所以老師不會要求妳寫道歉信或是悔過書,也不會記妳過……」
看他一副認命的樣子,她更火大。
被毫無理由的霸凌都無所謂嗎?他為什麼可以忍受這種鳥事?
喔,她明白了。因為丸谷來自一個健全的家庭,有愛他的爸爸媽媽,本身還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這樣的他,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有人站在他那邊為他發聲,替他出頭,不像她……
她只是一個沒了父母的小孩,就算遭到不公平的對待,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
她注定要使壞才能保護自己,而他……他就是有人靠。
這樣的他,讓一色看見了自己的悲哀及無奈;這樣的他,讓她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強大。
不,她必須強大,要讓所有人,包括丸谷知道她有多強大!
這麼想著的同時,她一記直拳揮向他臉上。
「噢!」他痛得摀住臉。
她的心揪了一下,卻惡狠狠的對他撂下話,「我最討厭你這種裝乖的飼料雞!像你這種孬貨,我見一次打一次,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他神情凝重,悲哀的看著她,那眼底所透露出來的傷痛,彷彿比她打在他臉上的那一拳還要重。
之後,不管是在哪一個地方看見他,一色不是將他當空氣,就是惡狠狠的瞪他,甚至故意的撞他、絆倒他,好像只有這麼做,才能安撫她內心那頭巨大的怪獸。
畢業典禮的那一天,她的桌上被人擱了一個鼓鼓的牛皮紙袋,裡面裝著一本厚厚的相本,相本裡是上百張的照片及風景明信片。
兼六園、長町武家屋敷、東茶屋街、百川鄉合掌村、能登半島的一揆太鼓、加賀蒔繪、九谷燒、輪島漆器……那些是畢業旅行的景點及當地特有工藝品。
她不必問,他不必說,她知道是誰將這本相本放在她桌上,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爺爺以外的人送的禮物,儘管她不願承認自己有多麼高興,但那卻是不爭的事實。
畢業後,她聽說丸谷考上私立名門麻布高中,而除了這個,她再也沒聽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關於丸谷的一切,還有他的身影,慢慢的從她記憶裡淡出,然後消失。
十三年後。
「什麼?!」正在準備將豆腐上架的一色,聽見了一個讓她火大的消息。
「是真的。」米岡仁司一臉抱歉,「我家老頭已經決定投降了……」
一色看著他,頓時說不出話來,須臾,她反應過來,激動地道:「我現在就去找大叔問個清楚!」說著,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迅速往外衝。
「一色!」
聽到這聲叫喚,她猛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這世界上唯一叫得動她的人——宮本三吉。
被稱為「陽光燦爛商店街的怪獸」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在將她養育成人的爺爺面前才會顯得乖巧溫順。
「爺爺,您知道嗎,米岡大叔他……」
「我知道了。」宮本三吉神情平靜,「不准去找米岡先生。」
「可是……」
「那是米岡先生的決定,妳必須尊重。」宮本三吉轉頭看著仁司,「仁司,你不必覺得抱歉,你們搬走後,還是要經常回來喔。」
「宮本爺爺……」仁司神情歉疚又難過。
「爺爺,」一色一臉懊惱地說:「如果連米岡大叔都投降,一定會有人也跟著走的。」
「若真是那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說著,宮本三吉神情落寞的看向店外,「我們陽光燦爛商店街已經沒落了。」
一色眉頭深鎖,說不出話來。
是的,陽光燦爛商店街如今已經蕭條冷清,從前習慣到這裡採買各式生鮮或乾貨的客人,現在都轉往鄰近的大型量販店及生鮮超市購物。
從很久以前開始,商店街的生意就已經大不如前。
不說別人,就連他們這老字號的手工豆腐店,生意糟到爆的時候,一天連十個客人都不到。
因為講求新鮮,他們每天賣不完的豆腐總是分送給鄰居,根本是血本無歸,白忙一場。
而半年前,有間物產開發公司開始收購這裡的店面土地,準備將商店街剷平,然後建造大型的複合式商城。
因為對方開出的條件相當優厚,再加上商店街的街坊鄰居們已不想再苦撐下去,於是一個接著一個將店面賣給了開發公司。
先前除了他們家的手工豆腐店外,還有約莫十家的店家仍不願放棄,其中也包括米岡家。
但現在,竟然連死硬派的米岡家都決定棄械投降了?
「一色,」仁司輕扯了她的袖子,「妳別生氣。」
一色狠狠的甩開他的手,轉頭便往樓上跑。
進到位在店面上方的房間內,一色隱約聽見樓下傳來的說話聲——
「爺爺,真的很對不起,我已經試著說服我家老頭了,可是……」
「沒關係的,仁司,一色正在氣頭上,等她冷靜了就沒事啦。」
「她真的會原諒我嗎?」仁司語帶擔心。
雖然一直以來,一色跟他稱兄道弟,但當她上了高中,漸漸有女人味之後,他對她的感覺就已經不似以往了。
他喜歡她,甚至打定主意以後要娶她。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從沒跟一色以外的女生往來,一色也從不跟他以外的男生打交道。儘管她沒說過喜歡他,但他相信他們絕對是天生一對。
因為喜歡她、在乎她,因此當她生氣時,他倍感不安及惶恐。
「放心吧,一色跟你最要好,她會原諒你的。」
聽見爺爺這麼安慰仁司,樓上的一色打開小窗戶,朝著樓下咆哮,「混蛋,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說罷,她用力的拉上窗戶。
樓下,仁司聞言,一臉愁雲慘霧。
丸谷物產開發公司,社長辦公室。
丸谷讓志站在落地窗前遠眺著華燈初上的台場。他點燃了一根菸,徐徐吞吐,神情深沉,若有所思。
今年二十八歲的他,臉上有著超齡的深沉及世故。
他高大帥氣,氣宇軒昂,有著足以與明星及男模媲美的品味及外表,是上流圈子裡眾家名媛爭相追逐的貴公子。
貴為丸谷集團少東的他,從美國學成歸國後,先進入了丸谷的子公司磨練兩年,這兩年之中,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真正身分。
他的父親總是這樣,不管是求學時期還是進入社會,總期待他能從基層做起,憑自己的本事往上爬,而他,從沒令父親失望。
現在,他是丸谷集團旗下最賺錢的「丸谷開發」的負責人,個人名下有數輛罕見的高檔名車,還有價值數億日元的房產。
「社長?」
身後傳來的聲音,教他猛然回神。
轉過身,他看見的是祕書崛尾桂子。
他走向辦公桌,捻熄了指縫間那根只抽了幾口的香菸。「妳還沒下班?」
「我還在處理陽光燦爛商店街的那件Case……」崛尾桂子將手上的一份資料交到他手上,「自從米岡家決定接受我們的條件後,其他幾家一直在頑強抵抗的商家也已經跟我們接洽了。」
「是嗎?」他唇角一勾,「折騰了半年,也該結束了。」
「不,還沒結束……」崛尾桂子眉頭一蹙,「有一家豆腐老店還不肯搬遷。」
他眉心一皺,「店家有開出任何條件嗎?」
她搖頭,「據回報,對方堅持不出讓商店,不管我們願意付多少錢收購。」
他不以為然的一笑,「整條商店街就只剩下一家商店,他們還想玩什麼?」
「那家豆腐店的老闆是個七十歲的老先生,固執得很。我們派去的人都被轟出來了。」
聞言,他沉思不語,好一會兒,他望向窗外淡淡地開口,「我們還沒遇過這麼難纏的對手呢……」
「社長,開發案拖不得,你有什麼想法嗎?」崛尾桂子問。
他沉吟片刻,回頭看著她,唇角浮現一抹深沉的笑意。
「我親自走一趟吧。」他定要說服對方不可。
第二章
「爺爺,您還做?」看見宮本三吉還在做豆腐,一色不禁蹙起眉頭。
自從米岡家宣布撤出商店街之後,其他商店也相繼接受開發公司提出的條件而賣掉房子。如今,昔日有近五十家商店的陽光燦爛商店街,就只剩下他們祖孫倆在這裡死守。
因為知道商店街已經被收購,少數仍習慣到商店街來採買的客人也都不來了,可是,她爺爺還是堅持每天製作豆腐。當然,數量已減到十人份的量。
「既然店開著,當然不能沒東西賣。來,拿到外面吧。」宮本三吉笑容爽朗。
看見仍然活力十足、樂天積極的爺爺,一色笑嘆一聲。「好,交給我吧!」她挽起袖子,端起置放豆腐的木盤往外面走去。
爺爺說得沒錯,既然他們決定留在這兒,就要像以往那樣過日子,絕不能被那種炒地皮的開發公司打倒。
將木盤放好不久,來了一位老客人。
「小川婆婆?」她驚訝的看著那位已經有兩個月沒出現的老主顧。
小川婆婆看見擺在店外的豆腐,露出了歡喜的表情,「還好你們有賣……」
她驚喜地招呼,「您好久沒來了,我還以為您已經到別的地方去買豆腐了。」
「我哪吃得慣別家的豆腐?」小川婆婆笑瞇了眼睛,「前陣子我腳不方便,整整兩個月出不了家門,所以才沒來。」
聞言,一色擔心的端詳,「您的腳沒事吧?」
她爽朗一笑,「沒事,好得很,給我兩塊豆腐。」說著,她先給了幾個銅板。
小川婆婆住在離商店街走路約莫十五分鐘的地方,一個人獨居,但身體還算硬朗。
「好的。」一色接過錢,熟練的裝了四塊豆腐。
見狀,小川婆婆疑惑地說:「一色呀,我只要兩塊……」
「沒關係的,婆婆。」一色咧嘴一笑,悄聲地說:「您就當是幫我吧。」
「咦?」小川婆婆不解。
「這幾天沒客人上門,豆腐都得留著自己吃,我啊,現在看到豆腐就想逃。」她半開玩笑的說。
小川婆婆聽她這麼說,神色轉為同情。「一色,妳跟妳爺爺還要撐下去嗎?」看著這蕭條靜寂的街道,不禁感慨,「大家都搬走了呢。」
「因為還有婆婆這樣的客人,所以我跟爺爺才打死不退呀。」一色樂觀地說:「我相信只要不放棄,總有一天商店街能復活的。」
「咦,小川大姊……」這時,宮本三吉從屋裡走出來,驚喜的看著小川婆婆。
小川婆婆因為年長他八歲,因此他一直稱她為大姊。
「爺爺,婆婆之前沒來是因為腳不方便,不是變心啦。」一色打趣的說。
宮本三吉微頓,擔心探問:「妳的腳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們祖孫倆就別擔心我這個老太婆了。」小川婆婆拍拍大腿,「我這兩條腿還能走很久呢。」
「婆婆,以後您要買豆腐就乾脆打通電話來,讓我幫您送去吧。」一色提議。
「哎呀,妳別剝奪我散步的樂趣。」小川婆婆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笑意,「好啦,我走了。」
「婆婆慢走。」一色站在門口,用力的揮動雙手道別,「明天還要來喔!」
小川婆婆轉頭對她一笑,以堅定的眼神給了她回覆。
她目送著婆婆離去,眼睛不知怎的竟一陣濕熱。
她用力的一抹,回頭看向宮本三吉,「爺爺,您說得對,店開著就得賣豆腐,我相信一定還有很多像婆婆這樣的客人……」
他點頭微笑,「對了,我要去買豆子,店先讓妳看著。」
「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些豆腐賣光的。」
將廚房收拾整齊後,一色坐在店裡發起呆來。
好安靜,靜得讓人心煩氣躁。從前一大清早,商店街就人來人往,鬧烘烘的,雖然有時覺得吵,但那樣的聲音卻讓她很安心。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輕易的就放棄了呢?這裡明明是他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家,怎麼可以讓外來的人奪走?
一定可以的,只要他們堅持下去、只要開發公司收購不了,總有一天,大家會回來,而商店街也會有起死回生的一天,她是如此相信著。
「有人在嗎?」突然,外面傳來聲音。
一色整個人跳了起來,因為無聊及安靜而產生的煩躁感一掃而空。
客人上門了。果然,像小川婆婆那樣的客人還是存在的。
「來了!」她中氣十足的回應一聲,邁開大步往店外跑。
來到店外,她看見一個穿著西裝的人站在那兒探頭探腦,而不遠處停了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直覺告訴她,這人不是來買豆腐的。
於是她警戒的拉下了臉,「有事嗎?」
「請問宮本三吉先生在嗎?」
「我爺爺不在有什麼事直接告訴我吧。」
那人微頓,立刻遞上名片,「宮本小姐妳好,敝姓酒井,是丸谷開發的……」
他話未說完,一色已揮手掃掉他手上的名片,惡狠狠的瞪著他,「滾!」
「什……」酒井驚愕又羞惱的看著她,頓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那輛賓士車的門打開,有名男子下了車。
他身形高大,有著如運動員般的體格,穿著一件淡藍色直條紋襯衫及西裝長褲,腳上穿著的是手工皮鞋,衣著簡單卻極富品味。
一色不得不注意他,因為男人正朝著她家的店面走來。
當他走近,一色心頭一震,好帥的男人!可當她這麼暗自驚嘆的同時,卻發現那男人正以一種驚疑的、無法置信的眼神盯著她。
她立刻武裝起自己,「你們是一起的?」
「社長,這位小姐是店主的孫女,她……」酒井急著向他報告。
男人抬手示意酒井不必多說,雙眼直直望向正憤怒瞪著自己的一色。短短的幾秒鐘,許多過往的記憶像是經過剪輯的電影精彩預告般從丸谷讓志腦海裡竄過。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面前這個凶巴巴,活像隻暴走的怪獸般瞪著自己的女人,居然是那個總是以嫌棄的語氣罵他是飼料雞的女同學,宮本一色!
崛尾只告訴他,商店街那戶怎麼也不搬的豆腐店經營者是個七十歲的老先生,他怎麼也想不到那頑強的老先生有個孫女,而且是曾經痛扁過他幾次的女人……喔不,當年的她只是個十幾歲、個頭比他高的小女生。
哈,看來他們真正該頭痛的不是那個老闆,而是眼前這個曾在國中時期被尊為大姊頭的女人。
她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衝動、那麼凶悍,要說十幾年過去,她有什麼變化的話,如今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
當然,他也不是當年那個戴著眼鏡,個頭瘦小,老是被佔便宜、被使喚、被罵是飼料雞的丸谷讓志。因為他已不是當年的他,顯然地,她認不出他來。
不,她或許不是沒認出,而是根本不記得他這個人,在她眼裡,他應該渺小得就像是經過她腳邊的螞蟻吧?
這家豆腐店是她家的?嗯,這也許會是他這輩子所遭遇最棘手的開發案。
發現眼前的男人直盯著自己看,一色疾言厲色,「喂!你這傢伙在看什麼?」
讓志稍稍回神,神情自若、不卑不亢的道:「妳是宮本小姐嗎?」
「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宮本一色。」她噴火般的眼睛直視著他,「我告訴你們,我們家不賣,你們別再來煩我們了!」
他唇角一勾,淡笑,「宮本小姐,如今這條商店街就只剩下你們了,這樣玩下去,先輸的不是本公司,而是你們這家小店面吧?」
「玩,誰跟你玩啊?!」
她宮本一色自從成年後,已經很久不耍狠了,但今天為了守護自家的豆腐店以及陽光燦爛商店街,她決定「重操舊業」,再扮大姊頭。
「為了收購商店街,你們已經砸了不少錢吧?」她冷哼一笑,「只要我們堅持不賣,死守在這兒,損失的是你們這家爛公司才對。」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收購一旦出現問題,所有的開發計劃都會因此延宕,甚至還可能胎死腹中。雖然丸谷集團資本雄厚,不會因為一個開發案的失敗而出現經營危機,但從沒失敗過的他,可不喜歡輸的感覺。
他曾經是個軟弱的飼料雞,是個濫好人,而那樣的他在她面前什麼都不是,因為她的刺激跟「激勵」,他開始努力讓自己變強。
高中的他,個頭一下子竄高,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都非常強大的人,他開始學習劍道、拚命運動,終於脫胎換骨,變成一隻「放山雞」。
話說回來,他今天能蛻變至此,她可說是「厥功至偉」。
「宮本小姐,我們不需要做這種兩敗俱傷的傻事。」他笑視著她,平心靜氣地道:「我們什麼都可以商量,妳何不乾脆開個價……」
「你聽不懂人話嗎?」她凶惡地大喝,「不賣!」
哼,他們以為派出一個帥到爆錶的美男子來,就能打動她嗎?
「宮本小姐,令祖父年紀也大了吧,妳忍心讓他老人家守著這家沒人上門光顧的豆腐店?」
「不必你擔心,我會幫我爺爺守著這家店的。」
他唇角一撇,「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條陽光燦爛商店街,如今根本是『日落西山商店街』了,不是嗎?」
一時之間,她說不出話來。
可惡,他的比喻雖然討人厭,但還真是貼切,不過,她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你有沒有常識啊?」她開口反擊,「太陽下山了,明天還是會升上來的。」
讓志微頓,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得真好,不過……妳真的這麼想的嗎?」
「什麼?」她忽然感到不安。
讓志手一伸,身後的酒井立刻遞上一份文件。他看了一下,笑看著一色,「據我所知,令祖父一年前為了幫助外甥而向銀行借貸了一筆錢,之後他的外甥人間蒸發,如今這筆款項仍然由你們償還,我沒說錯吧?」
聞言,一色陡地心驚,沒想到他們連這種事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她覺得自己的咽喉像是被掐住了,頓時失去了原有的氣勢。
「依現在的情況看來,我想你們撐不了多久,等到你們繳不出貸款時,這間店就會被銀行查封,到時……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一色心慌得隱隱發抖著,但她握緊拳頭,咬緊牙根,不讓他發現。
沒錯,這是很現實的問題,而且迫在眉睫。
「我保證開出來的價錢足夠你們清償借貸,易地安置。」他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妳不是傻瓜,應該知道哪一條路才是正途吧?」
他準確無誤的掐住了他們的弱點,道出了他們的困境,正因為如此,一色更覺得不甘心,覺得好生氣。她徒手抓起木盤上的豆腐,狠狠的朝他砸去。
讓志舉起手臂一擋,豆腐沒砸在臉上,卻髒了他一身。
他沒動怒,但一旁的酒井卻十分緊張生氣。
「喂!妳這個女人不要太過分!我告訴妳,我們可以提告!」
「酒井,算了。」讓志輕輕撥掉沾黏在襯衫上的豆腐渣,神情平靜,接著抬起銳利而沉靜的眼眸,直視著她。「宮本小姐,別讓我耗盡耐性。」說罷,他跟一旁的酒井使了個眼色,兩人轉身走向不遠處的賓士轎車。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一色彷彿困獸般對著他們咆哮,「你們這些炒地皮的混蛋,我死都不會讓你們奪走我們家的豆腐店的!」
他們沒有理她,逕自上車走人。
突然間,一股排山倒海而來的無力感侵襲了一色,教她頓時紅了眼眶。
但她不能哭,不能被打倒,更不能讓爺爺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她用力的抹去幾乎要掉下來的眼淚,快速的收拾著店面。
看著正在燈下記帳的爺爺,一色不斷的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爺爺已經不像當年接下撫養她的擔子時年輕了,如今的他頭髮斑白,臉上的老人斑跟皺紋生長的速度幾乎要比豆芽冒出來的速度快。而她,除了逞強,說那些「我絕不會投降、絕不會認輸」的話,到底能做什麼?
現在想想,已經二十八歲的自己是多麼的沒有用呀。
「爺爺……」
「嗯?」宮本三吉推了推他的老花眼鏡,「什麼事?」
「那個……我……」她支吾著,「我想去打工,您看怎樣?」
他一怔,停下了筆,抬頭看著她,「咦?為什麼突然……」
「不是突然啦。」她裝沒事,咧嘴一笑,「其實我已經想很久了。」
宮本三吉神情一凝,「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呀。」她力持鎮定,不讓爺爺察覺到什麼,「我只是在想,店裡客人不多,爺爺一個人應該應付得來,我身強體壯,應該去找份兼職貼補一下家用。」
「可是,妳從沒出去工作過。」聽到她用身強體壯形容自己,宮本三吉不知該哭還是笑,唉,她可是個女孩子呀。
「放心啦,我到哪裡都適應得了,別擔心。」
但他沉吟著,若有所思。
「爺爺,我們每個月還要繳貸款,單靠店裡微薄的收入跟存款,恐怕撐不下去……」她意志堅定地說出自己的考量,「為了守護這家店,我一定得出去賺錢。」
宮本三吉沉默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不說話。
終於,他嘆了一口氣,「也好,妳打算找什麼樣的工作?」
「我還不知道。」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能賺很多錢的工作,例如出賣勞力。
她粗魯又大剌剌的,當然沒辦法在餐廳或是咖啡廳裡端茶送水,可要她到歌舞伎町那種地方賣笑,別說她不肯,依她看……應該是沒人敢雇用她。
最適合她的工作就是當交通指揮、建築工人……總之任何要精力、體力及耐力的工作都適合她這個怪力女啦。
「安啦,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她拍拍胸脯,信心滿滿保證。
新宿,X Power拳擊俱樂部。
要找工作,一色第一個想到能幫上忙的人,就是米岡仁司。
他是個飛特族,向來沒固定工作,要找兼差,問他就對了。打了電話給他,得知他現在在這家拳擊俱樂部裡兼職,於是向他問了地址,搭車前來。
來到店門外,看見豪華氣派的門面,她真是嚇了一跳。不過是練拳的地方,居然弄得像是SPA會館一樣。呵,開在高級地段的店就是不一樣。
X Power是一間會員制的拳擊俱樂部,裡面除了有比賽用的擂臺外,還附有熟食吧檯、淋浴間,以及三溫暖。
她真驚訝仁司那傢伙居然能在這麼高級的地方工作。
走進俱樂部,美麗的櫃檯小姐立刻招呼她。
原來在這麼陽剛的地方,也是有漂亮美眉的,不過,這種工作與她無緣。
「小姐,請問您是會員嗎?」
「呃,不是,我……」她有些緊張。
這時,穿著短褲,運動外套底下卻是一件衣服都沒穿的仁司走了出來,「一色!」
看見他,她鬆了一口氣。
「阿司,她是你的朋友?」櫃檯小姐問。
「是啊,她是宮本一色。」
「妳好。」櫃檯美眉給她一記粲笑,「我是宇都木瞳。」
一色客套回禮,心想這小姐不僅人長得漂亮,連名字都這麼可愛。
仁司跟她使了個眼色,「一色,跟我來吧。我已經跟湯澤先生提過妳了。」
「是喔,那你有沒有跟他說我能幹勤勞,一人抵十人啊?」
「有有有,我說妳跟推土機一樣……」仁司好氣又好笑地道:「他說或許可以讓妳在這兒做清潔工作。」
「真的?」一色大喜。
「嗯,工作不難,大概就是擦地,還有清洗毛巾浴巾之類的工作。」
一色用力的拍了他一下,「謝謝你了。」
仁司也感到高興,「能幫上妳的忙真的太好了,我好擔心妳不肯原諒我。」
她尷尬一笑,「對不起啦,之前那樣臭罵你,其實我能體會大叔的苦衷……」
「怎麼了嗎?」仁司憂疑的看著她,「妳跟爺爺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我只是想多賺一點錢。」她不想讓仁司知道家裡的處境,因為她知道仁司會因此感到內疚。這條路是她跟爺爺決定要走的,是甘是苦都與旁人無關。
「對了,」她話題一岔,「那你在這兒負責什麼工作?」
「我還能幹麼?」他拉下外套拉鍊,露出結實的胸肌及腹肌,搞笑的擺出幾個健美的Pose,「當然是出賣我的肉體啦!」
她白了他一眼,「別開無聊的玩笑,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當會員的練習對象啦,總不能讓會員跟會員對打吧?要是擦槍走火,出了什麼事,俱樂部就得關門大吉了,這兒的會員都不是一般人呢。」
「是喔?」不是一般人是什麼人?啊,一定是有錢人。
說著,他們已來到練習場,這兒非常寬敞,在正中央有兩個擂臺,四周圍則擺放著健身器材以及沙包。
此時,有十餘個男人在裡面練拳,有人打沙包,有人在對打,個個專注投入。
「湯澤先生。」仁司帶著她走向一個外形黑瘦,蓄著山羊鬍,身穿合身背心及運動長褲的中年男人。
「阿司,」湯澤瞥見他身邊的一色,笑問:「喔,就是她嗎?」
一色彎腰一鞠躬,精神飽滿地自我介紹,「我是宮本一色,請多多指教。」
湯澤愣了一下,笑問:「很有精神嘛,妳體格不錯,以前練過什麼嗎?」
明明是個女生,卻被說「體格不錯」,這要是換了別的女孩,肯定要吐血,可是她早已習慣,也頗以此自傲。
「這傢伙很會打架。」仁司語帶玩笑地道。
湯澤挺訝異,狐疑地問:「真的嗎?」
一色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咧嘴一笑,「沒啦,以前跟仁司練過拳……」
「真的假的?」湯澤十分驚訝。
「真的,這傢伙連男生都扁喔。」仁司驕傲的道出她的輝煌歷史,「她國中跟高中時期都是學校裡的大姊頭。」
一色狠狠瞪了有點得意忘形的仁司。什麼大姊頭,這是多了不起的事績嗎,誰要雇用一個可能有暴力傾向的人啊?
「湯澤先生別聽仁司亂說,我只是比較好動而已……」她乾笑著裝可愛,試圖挽回形象。
湯澤思忖了一下,「除了打掃的工作,妳還願意做額外的工作嗎?當然會另外付妳酬勞。」
「好啊!」一聽到可以有額外收入,她想也不想的一口答應,根本不在乎那額外的工作是什麼。
「太好了。」湯澤一笑,「我們俱樂部偶爾會有會員帶女性朋友過來,有時她們會想嘗試一下,但我們沒有女性陪練員,如果妳願意的話……」
「我願意!」未等湯澤把話說完,她已迫不及待地舉手答應。
湯澤先是被她的積極嚇了一跳,但旋即笑了,「那就這麼說定了。」
很快地,一色已經在X Power俱樂部工作了一個月,而且,領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
「嗚……」拿著薪資袋,她激動得掉下了欣喜的淚水。明明是那麼輕的東西,此時卻像沉得讓她幾乎快拿不住。
看見這樣的她,湯澤忍不住笑了。「一色,妳還真奇怪,為什麼哭?」
「湯澤先生,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麼重大的意義……」她趕緊抹去眼淚,「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拿到薪水袋耶。」
湯澤像個疼愛晚輩的長輩般笑視著她,「是嗎,那妳可要善用這一筆錢喔。」
他對她的工作表現及態度都十分的欣賞及滿意。她不怕辛苦,也相當勤快,不管是什麼樣的工作都來者不拒,從不推託卸責,也頗得客人讚賞。
「我多給了妳一萬,算是給妳的獎勵。」
她既驚喜又感激,「湯澤先生……」
「妳很認真,繼續加油。」湯澤拍拍她的肩膀,「對了,明天開始讓妳跟男性會員練陪,好嗎?」
「咦?」她訝異地睜大眼睛。
「當然,我不會讓妳跟實力或是體型相差太懸殊的會員練……」
「我願意!」她興奮地喊道:「我會努力的。」
「嗯,就這麼說定。」他頷首一笑,「今天就先回去吧。」
「謝謝,再見。」她彎下腰,做了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向他致謝。
走出湯澤的辦公室,就見仁司在外頭等她。
「怎麼樣?」見她笑得闔不攏嘴,他好奇地問。
她咧嘴一笑,「湯澤先生多給我一萬元獎勵,而且還要增加我陪練的次數。」
「什麼意思?」
「就是跟男會員練啊。」她高興回答。
聞言,仁司一震,「什麼?!妳答應了?」
她皺皺眉頭,似乎在說「你幹麼大驚小怪,我以前常常拿男生來練拳頭,怕什麼?」
「以前那些都是小鬼,在這兒的很多都是鍛鍊過得耶。」仁司一臉嚴肅地勸她,「妳現在回去拒絕湯澤先生。」
「你有病喔?」她白了他一眼,「不要妨礙我賺錢啦。」
一個月來,看著她拚了命賺錢,然後縮衣節食,對自己苛刻到極點,只為了多攢一點錢,仁司心疼極了。
雖然她不當自己是女人,但她終究是,女人是要人疼、要人憐、要人愛的。
「一色。」不知哪來的勇氣,他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一怔,「幹麼?」
「妳……」他直視著她,鄭重地道:「嫁給我吧。」
她一呆,「嗄?」
「妳都二十八歲了,除了我,應該沒人會娶妳了吧?」他慎重地承諾,「嫁給我,我養妳,也養爺爺。」
迎上他熾熱的眸子,一色愣了愣,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白痴啊你!」甩開他的手,「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呿!」
「我不是開玩笑。」他語氣堅定。
「神經病!」一色哈哈大笑,搭上他肩膀說:「走,今天是我第一次領薪水,為了感謝你幫我找到這份工作,我請你吃東西。」
「欸?」對於告白不被當一回事他苦笑,又為她接下來的話半信半疑。
「不過,只能吃關東煮喔。」她俏皮的咧嘴一笑。
第三章
坐在辦公桌前,讓志的心思卻不在工作上。
他打開皮夾,看著裡面那張有點舊的照片,那是國中時的一色。照片中的她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這張照片是他偷偷拍的,她完全沒察覺。
十幾年來,這照片就像是他的……大力金剛丸。看著照片中的她,總讓他有更堅定的意志去努力,驅策自己成為更好的男人。
十幾年過去,他從沒想過還有再遇見她的一天。
那天當一色出現在面前,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但那是她,活生生的她,讓他無法忽略她的存在。
他的心情是澎湃且激動的,甚至有一點躁動,他想起從前的事,還有從前的感覺……
她曾是校園裡人見人怕的大姊頭,雖不主動惹事,但作風強悍,衝動的性格更令師長頭痛,讓同學畏怯。他們同班,但她從沒正眼瞧過他,直到他為她解圍之後。
雖然大家都怕她、躲著她,但他卻很想接近她,因為,他總是不經意的在她眼底發現那不被人了解的孤獨及落寞。
她跟他一樣沒有朋友,而他以為這樣的他們可以變成好朋友。
但顯然地,她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不管他如何低聲下氣的討好她。
他想,那是因為自己太弱了,而她,必定是喜歡強者的。
他在心裡設定了一個她會喜歡的形象,然後努力的讓自己更接近那個目標,多年過去,當年被譏為飼料雞的他已經蛻變成如今的模樣,他不再是那個畏縮的男孩,而是可以抬頭挺胸站在她面前,沒有一絲自卑的男人了。
現在的他,應該是她能看得上眼,能讓她不得不在意的男人了吧?
只是,她還是她,不會輕易妥協。不過開發案勢在必行,不管路上有什麼擋路的石頭,他都會把它移開,甚至炸碎。
一直以來,他都是那麼做的,即使面對她也一樣。
崛尾桂子敲門後走了進來,「社長,你要我去查的那件事已經回報了。」
他闔上皮夾,直視著她,「說吧。」
「宮本家這一個月的繳款正常,而且還提前將錢匯進銀行。」
「噢?」他有點訝異,「妳上次不是說他們可能付不出這個月的貸款?」
她皺眉,抱歉地解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他們找到可以借錢讓他們解燃眉之急的人吧。」
「看來,還得跟他們磨一陣子。」他眉頭深鎖,沉默不語。
這時,酒井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社長……」
「進來,怎麼樣?」他派遣酒井再跑一趟宮本家,現在正等著他的回報。
酒井一臉懊喪,「那個老先生還是很堅持……」
「是嗎?」讓志對此結果並不意外,「他孫女呢,又給你苦頭吃了?」
酒井搖頭,「那個女人不在,老先生說她去工作了。」
聞言,他微怔。
她出去工作?這麼說來,他們這個月之所以能準時繳納貸款,是因為她有額外的收入?她在做什麼工作?不知怎的,他竟有點在意。
「好了,我知道了。」他揮退了兩人,「你們都先出去吧。」
「是。」崛尾桂子跟酒井齊聲答應,一前一後的走出辦公室。
而就在他們離開幾秒鐘後,他父親的電話到了——
「爸,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他父親丸谷正幸目前是丸谷集團的會長,但從不干涉過問由他所負責的丸谷開發的業務。
電話那頭的丸谷正幸問道:「我聽說了,那個商店街的收購案出了問題,是嗎?」
「嗯,是碰到了有點棘手的問題。」他據實以告。
「真是稀奇。」丸谷正幸低聲一笑,「從你接掌丸谷開發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從你嘴巴裡聽到棘手這兩個字。」
「您別擔心,我會盡快解決的。」他說。
「嗯,別拖太久,免得得追加資金。」
「我知道。」話鋒一轉,「對了,您不會只是為了這件事打電話給我吧?」
「唔。」丸谷正幸承認,「這個星期天回家吃飯吧。」
「有什麼事嗎?」他不住家裡,因為工作忙,工時又長,所以一個月難得回家一趟。
「沒事,只是你媽想你。」丸谷正幸一嘆,「你就回來讓她看看吧。」
「好,我這星期會回去的。」
因為忙著收購的事情,讓志已經一個月沒到X Power俱樂部來練拳了。
五年前他在一家健身中心認識前職業選手湯澤,並向他學習拳擊。
兩年前,湯澤決定創業,開設這家拳擊俱樂部,交情深厚的他不只出資當股東,還登記成為第一號的會員。
將車停在專用停車位,他走進了俱樂部。
「丸谷先生?」看見整整一個月沒見的他,櫃檯的宇都木瞳驚喜地叫喚。
「湯澤先生在吧?」他笑著詢問。
「在。」宇都木瞳笑得很甜,連聲音都甜得像能惹來螞蟻,「我幫你通知他。」說著,她立刻抓起話筒。
「不用了。他在忙就別打擾他。」說罷,他逕自往裡面走。
因為是股東,他在俱樂部裡有間專用的休息室,而裡面放了幾套乾淨的運動服,方便他隨時過來練拳。
進到休息室,他脫掉西裝、襯衫,手剛解開皮帶及褲頭,突然有人開門——
「啊!」正要進來打掃的一色,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自她工作以後就從未有人使用過的貴賓休息室裡,居然有個打赤膊的肌肉男。
她尷尬得想逃之夭夭,又覺得沒必要那麼大驚小怪。
在拳擊俱樂部裡工作,她每天不都會看到這些嗎?
「抱歉,我不知道有人。」
聽見她的聲音,讓志心頭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那個別過頭不敢看他的女人,好幾秒鐘說不出話來。
不會吧,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妳是新進人員?」
「我是兼差的。」一色老實的回答。這人聲音有點熟,在哪裡聽過……
「多久了?」
「一個月了。」真奇怪,他為什麼要問她這個問題?
「原來如此……」讓志揚眉一笑,「妳就是用這份薪水去支付銀行貸款的?」
「什麼?」她一怔,驚疑的把頭轉回來,望向了那聲音有點熟的男人。
一看見他的臉,她就激動地指著他,「怎麼是你?!」
他氣定神閒的套上運動背心,「妳不知道這是我的專屬休息室嗎?」
「什……」這間貴賓休息室是專屬於他的,他是這裡的會員?
老天,這是什麼孽緣啊?
他笑睇著她,「妳都不敲門的嗎?」
她秀眉一豎,充滿敵意的瞪視著他,「是你不鎖門不對吧,你是暴露狂嗎?」
「呵,惡人先告狀?」他唇角一撇,「話說回來,妳會害羞嗎?我以為妳很習慣看見光溜溜的男人……」
「習慣光溜溜出現在別人面前的是你吧?」她羞惱的反嗆他,「我看你很鎮定嘛。」
「我只是光著上半身,還不到只剩下一條內褲的窘境。」他一臉滿不在乎,「再說,我都這個年紀了,就算是裸身被女人撞見,也不至於大驚小怪。」
「是喔?應該說你能處變不驚,還是沒有羞恥心呢?」她毫不示弱的回擊。
讓志沒有被激怒,反倒笑了。從前的他在她面前只能怯懦的低著頭小聲說話,現在卻能跟她處在對等的地位上,甚至讓她如此激動。呵,想來真是痛快。
「妳嘴巴還真利。」
「彼此彼此。」
「關於商店街開發的事,妳還不打算放手嗎?我可是快要失去耐心了。」他說著,語氣冷了幾分。
她不屑一哼,凶惡地道:「快要失去耐心?你這是在威脅我、警告我嗎?」
「不敢。」他沉穩笑答,「我是生意人,不是流氓。」
「我告訴你,你最好有認賠的打算,我跟我爺爺無論如何都會守住那家店。」她無比堅定的說:「爺爺經營著那家店把我養大,我不會把它賣給你們這種無良開發公司!」
「丸谷開發不是無良公司。」他嚴肅的糾正她,「因為我們的開發,許多沒落的舊商圈得以重生,曾經鳥不生蛋的地方也能變成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丸谷開發跟原有地主及屋主是互惠的關係,沒有剝削誰,這正是丸谷家的生意原則。」
他說了一長串,一色卻只聽到他提及丸谷家。
一直以來,她因為懶得去理會那個大肆收購商店街店家的開發公司,所以始終沒在乎過開發公司的名字,但現在,她注意到了。
「丸谷開發、丸谷家,你也姓丸谷……」她的敵意瞬間變得更強烈了。
一個月前他到商店街時,她還以為他只是丸谷開發的職員,沒想到他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
「容我再自我介紹一次,」他泰然面對,「我是丸谷開發的現任社長,丸谷讓志,同時也是陽光燦爛商店街開發計劃的專案負責人。」
她非常詫異,卻裝作不以為意地嘲諷道:「哼,原來這麼了不起呀,難怪走路都有風。」
她的冷嘲熱諷對他來說毫無殺傷力,反倒讓他得到一種說不上來的快感。
「妳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另一個身分……」他熾熱的目光直射向她,緩緩道出,「我同時也是這家拳擊俱樂部的大股東。」
他是X Power的大股東?!也就是說,他有叫她滾蛋的權力?一色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認為妳想繼續待在這裡工作的話,應該學會對我客氣。」佔盡上風的他,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色,妳在……」突然,湯澤出現在一色身後。
他經過這裡,奇怪一色為何一直站在門口,走近一看,才發現讓志的存在。
「丸谷?」他驚喜地笑道:「你終於出現啦?」
「嗯,這個月都在忙那個開發案……」
「還沒搞定?」
「是啊,」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一色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意,「意外的棘手呢。」
「這樣呀。」湯澤對此是外行,也不好給什麼意見,便話鋒一轉,介紹說:「給你介紹我們新的陪練員……」
聞言,讓志微怔,「陪練員?」
「沒錯,她是新陪練員宮本一色。」湯澤說著,拍拍一色的肩膀,「一色,他是丸谷讓志,X Power的股東兼創始會員。」
湯澤在場,一色不好像剛才那樣凶巴巴的,勉為其難的向讓志點頭致意。
「丸谷,你可別看一色是女生喔,她的拳頭很厲害呢。」湯澤迫不及待的在他面前稱讚她。
讓志唇角一揚,神色充滿興味地回道:「我知道。」這句話像是說給自己聽,低低的,不甚清楚。
「宮本小姐,既然湯澤這麼說,待會兒願意陪我練一下嗎?」他面帶微笑,語氣卻暗藏尋釁。
一色目光一凝,不假思索地答應,「奉陪。」
湯澤感覺到空氣中有濃濃的火藥味,而兩人的話裡也隱隱帶著一種劍拔弩張、你死我活的氣勢。
他愣了一下,試探的問:「你們兩個不是認真的吧?」
「不管做什麼,我都是很認真的。」一色直盯著讓志,眼底彷彿寫著「你死定了」,「我先去準備。」說罷,她轉身就走。
脫掉運動外套,一色穿著背心及運動長褲在練習場邊做熱身運動。
是丸谷開發現任社長就了不起嗎?瞧他那可恨的嘴臉……今天她宮本一色一定要讓他飽嚐一頓拳頭餐。
「妳待會兒要陪練啊?」剛結束一場練習的仁司,一身汗的來到她身邊。
「嗯。」她專注的做著暖身運動,好活絡她的每處筋骨。
「跟誰?」
「丸谷。」她說。
「咦?」仁司一驚,「妳要跟丸谷先生打?」
「不行嗎?」一色白了他一眼,但很快地她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仁司似乎不知道丸谷讓志就是收購他們商店街的人。
哼,那傢伙還真是低調呢。
也對,在一個月前,根本沒人見過他。沒想到高高在上的他竟然親自出馬,可見是真的急了吧?她跟爺爺打死不賣,想必讓他吃足了苦頭。
這樣最好,至少今後他又想收購誰的家時,會想起這次得到的教訓。
「一色,妳不能跟他打,我來吧。」仁司勸道。
「不要。」
這個豬頭仁司,居然想奪走她痛扁仇人的大好機會?
「我跟妳說,他很厲……」他試圖說服她,卻來不及了。
「好了嗎?」不知什麼時候,已著裝完畢的讓志來到了一色身後。
「丸谷先生,我陪你練吧?」仁司自告奮勇。
一色給了他一個肘擊,「你少雞婆。」
看見兩人的互動,讓志微訝,莫名感到不太舒坦,「你們兩個是……」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有句成語可以形容我們的關係,那個什麼馬的……」仁司想破頭也說不出那個成語。
「青梅竹馬。」讓志幫了他。
「對,就是青梅竹馬。」神經超大條的仁司咧嘴一笑,「這傢伙以後會嫁給我喔。」
聞言,讓志心頭微震。她會嫁給他?
不知怎的,他的喉嚨一陣緊縮,同時,心裡深處有某個地方崩解了一塊。
一色羞惱的瞪著口無遮攔又胡說八道的仁司,「閉嘴,你少亂說。」
「妳不嫁我要嫁誰?」仁司一臉認真地要求讓志,「丸谷先生,因為她是我未來的新娘,所以我捨不得讓她陪你練打,我來行嗎?」
「不行。」他突然有點火大了。但很快地,他將那莫名其妙的火熄滅,沉靜一笑,「我這個人喜歡照著原定計劃走,而我跟宮本小姐已經約好要打一場了。」
「沒錯。」一色嚴厲的瞪了仁司一眼,低聲告誡,「你別攪局。」
仁司一怔,滿臉疑惑,不明白兩人的堅持。
「放心吧。」讓志輕扯唇角,「我不會讓你未來的新娘掛彩的。」
「你這什麼意思?!」一色驚怒的看著他。
他是說……他會對她手下留情?真是個可惡又自以為是的傢伙,她今天一定要痛宰他,讓他趴在地上叫她一聲大姊頭!
「可以開始了吧?」她炯亮的眸子直視著他挑釁。
他卻氣定神閒,「來吧。」
擂臺上,雌雄對峙的場面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其他會員們都暫停練習,等著觀戰。
按規定,陪練員不能先出手,並且需以防衛及閃躲取代攻擊及反擊,以免傷到會員引發事端。因此,即使一色迫不及待的想出手海扁讓志,也得忍下。
「動手吧。」她催促道。因為她等不及要假借防衛之名,正正當當揍他了。
看著眼前急於想修理自己的一色,許多往事浮上讓志心頭,從前她扁他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留情。沒想到過了十幾年,他們居然能在擂臺上交手。
「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睇見他唇角浮現的笑意,聽見他低聲說的這句話,一色愣了一下。
什麼意思?他沒想到會有跟女人交手的一天嗎?
哈哈,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今天將是他的羞恥日,她要在大家面前扁他,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惹的!
「我要出手嘍。」他提醒。
她瞪住他,擺出防禦架式,「廢話少說。」
他唇角一撇,迅速揮出一拳,一色順利的擋下,卻感覺那力道非常的輕。
「你沒吃飯嗎?」她低聲譏諷他。
他不生氣,「我怕傷了妳。」
「你開什麼玩笑?放馬過來。」她有點被他激怒了。
「真的?」
「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來,別讓我把你看扁了。」
看扁?十幾年前,她把他看扁,十幾年後,她還想看扁他?
不會的,他會讓她瞧瞧他已經變成什麼樣的男人,他會讓她知道,他已經強過她,甚至可以將她生吞活剝,是個絲毫不輸給她那陽剛粗獷的「準夫婿」的強者。
「接招。」他說著的同時再度揮拳。
他不斷的移動腳步,左右開弓,但還是因為顧及她是女人而控制了力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學了幾年拳的一色要攔下並躲避這樣的攻勢並不難,但因為感覺到他並未盡力,她不由得惱怒。
「喂,你這是在羞辱我嗎?」她語帶警告,「你再不玩真的,我要出手了。」
他一笑,語氣輕佻並夾帶暗示,「也好,我向來喜歡主動的女人。」
聞言,一色只覺怒氣瞬間往腦門衝。
既然他喜歡主動的女人,那她就讓他知道主動的女人有多可怕!
她轉守為攻,瞬間揮出一記直拳。讓志身體一側,輕鬆躲過她的攻擊,接著,她又步步進逼,帶著拳擊手套的手一下往左揮,一下往右掃,毫不客氣。
但不管她的拳頭多快多猛,都打不到他。
旁邊的人鼓譟起來,又拍手又吹口哨地叫嚷,「加油!宮本,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她不夠快嗎?不,她的拳頭比很多男人都快,他不該閃得過。
她急著想教訓他、急著想證明自己,於是出拳更快、更重、更不留情。
幾個回合過去,她的呼吸越來越亂、越來越急。而他,唇角依舊掛著一抹自大又可惡的笑意,彷彿在嘲笑她。
此時,一色的腹部突然一陣抽痛。
為了省錢,她最近吃得很少,今天甚至還沒吃中飯。人家想請她吃飯,愛面子的她又推說自己不餓,結果……該死,在這緊要關頭,她竟頭昏眼花。
喔不,她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敗陣,這機會千載難逢,她一定要修理他,替陽光燦爛商店街的每個人出一口氣!
「喝!」她低吼一聲,一個箭步上前揮出拳頭。
讓志一手擋下她的直拳,另一手往上一揮,直接命中她的下巴。
「嗚!」她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痛得飆淚。
見狀,讓志心頭一驚。
他絕不想傷到她,剛才那一拳只是想嚇她,他以為她閃得過,卻沒想到……
「宮本,」他焦急地詢問:「妳沒事吧?」
一色恨恨的瞪著他,不服氣也不甘心的轉動腰肢,趁其不備的揮出一拳。拳頭又被他擋下,她卻因為體力不支而昏了過去。
在她倒下之前,讓志伸手撈住了她的身子,而此時,場邊的人也圍了上來。
「一色!」仁司拉開擂臺的彈性圈繩,急著想爬上去。
讓志迅速脫掉手套,雙手將她抱起。
仁司跳上擂臺,「我來。」伸出手,他想從讓志手中將一色接走。
不知怎的,在仁司伸手向他要人之際,讓志有種絕對不想把一色交給他的感覺。這一刻,她真真實實的在他手裡,彷彿只屬於他。
此時在他懷裡的她輕盈柔軟,勾起他心裡那一絲愛憐。
「不必,我抱得動她。」他斷然的拒絕了仁司。
仁司驚疑的看著他,卻不知能說什麼來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讓志抱著一色,從容卻又難掩憂心的將她抱往休息室。
一色悠悠醒來,除了暈眩之外,下巴還痛到讓她想尖叫。
她睜開眼睛,看見仁司坐在一旁,而自己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一色,妳醒了?」仁司關切詢問:「覺得怎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坐起身來,狐疑問道:「我怎麼在這裡?」
她不是在跟那傢伙對打嗎,為什麼現在卻躺在這兒?她記得自己朝他揮出一記直拳,她有自信能擊中他。
「妳不記得了?」仁司蹙眉,忍不住責怪她,「妳真是太亂來了。」
「那傢伙呢?」她急著想知道比賽結果,「我有沒有修理到他?」
他笑嘆一聲,「是妳被KO了。」
「什麼?!」她被KO了,她……她挨揍了?
喔對,她想起來了,自己的下巴挨了一拳,然後整個大抓狂……可惡,她竟然輸了?
「混蛋——」她不甘心的、懊惱的咒罵著。
「妳啊,不是叫妳別跟他打嗎?」仁司無奈地說著,「妳知道丸谷先生有近職業級的水準嗎?愛逞強……」
啥米,他有近職業級的水準?!那種養尊處優,每天坐在冷氣房裡的大少爺,居然有近職業級的水準?
她還以為他只是長得高壯一點,骨子裡其實是隻飼料雞……真是失算。
「那傢伙呢?」不行,她要約他擇日再戰。
「把妳抱到休息室以後,他就出去了。」
「是喔……咦?!」她陡地一驚,「你說什麼,他抱我進來?」
「是啊。」提及此事,仁司也有點懊惱,「我要抱妳,他竟不讓。」
知道自己竟然被他抱了,她惱羞成怒,「你為什麼讓他抱我啊?!」
仁司無辜又無奈,「他硬是不讓,我難道要用搶的嗎?」
她氣沖沖的瞪著他,「你……你這笨蛋!居然讓那個傢伙抱我,居然……」
「我身上有什麼可怕的病毒嗎?」突然,讓志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一色跟仁司都嚇了一跳,四隻眼睛同時往門口望去。
讓志慢條斯理的踱了進來,「妳精神還不錯嘛,遠遠的就聽見妳的聲音。」
看見他,想起自己在昏迷不醒時居然是被他抱住,她竟心跳加速,臉頰發燙。
「是我打昏妳,抱妳進休息室也是一種道義,妳不必那麼激動吧?」他走到床邊,勾唇一笑。
一色雖然還覺得頭暈,卻逞強的想下床。「我才不必你盡什麼道義!」她羞惱的說。
「幹麼反應這麼大?妳在怕什麼?」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語帶促狹,「是怕我身上有什麼危險病毒會傳染給妳,還是怕被我抱了之後,會不小心愛上我?」
「什麼……」她面紅耳赤的瞪著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一旁,仁司越聽越覺得不對。
他狐疑的看著讓志,警覺地出言制止,「丸谷先生,你在說什麼啊?」即使是像他這樣少根筋的人,也隱約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
「沒什麼。」讓志唇角一揚,「開開玩笑,別介意。」
一色沉喝一聲,兩隻眼睛噴火似的瞪著他,「我告訴你,我今天是因為狀況不好才讓你有機可乘,選個時間,我們再戰!」
讓志微頓,接著好整以暇的一笑。
「宮本小姐,」他興味的注視著她,「即使妳贏了又怎樣呢?」
「咦?」她不明白他所言何意。
「什麼都改變不了,妳最好面對現實。」他目光一凝,如隼鷹般銳利的眼神直射向她。
迎上他具有威脅性的目光,她心頭一悸。
「飼料雞也有可能會變成放山雞的,宮本一色。」
聞言,她一怔。他怎麼知道她暗自認為他是中看不中用的飼料雞,他是會通靈,還是會讀心術?
「好好吃東西吧,妳實在太輕了。」說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他前腳才走,仁司便狐疑的看著一色。「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覺得你們好像是認識了很久的仇人?」
一色懊惱的瞪著他,「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誰?」
仁司愣了一下,「他是誰?」
「收購我們商店街的人就是他。」她沒好氣的回答。
「啥?!」仁司難以置信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