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192
敗犬收容所之一《敗犬的一夜婚》
出版日期
2010/08/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外婆是人家的情婦,媽媽也是人家的二奶,
因此她立志要當正妻,終結這可怕的「家族遺傳情婦命」魔咒!
可是,她是有讓好男人變餿的特質嗎?怎麼會被連八劈?!
結個婚好難,她從青春無敵美少女慢慢往敗犬人生前進……
嗚,為這麼悲傷的事實大醉一場也不為過吧,
幸好她好男人運還剩一咪咪,遇到一個正人君子當起護花使者,
很有耐心的被她糾纏一晚,甚至她開口求婚,他也說「I do.」
啊~總算遇到有人願意跟她一起簽結婚證書,
雖然,老公字跡太飄?,她根本不知對方貴姓大名,
無所謂,反正這段亂亂婚本來就作不得數,
哪知,竟有個「鬍鬚張」找上她,聽說是她老媽介紹的相親咖,
是那一夜婚幫她沖喜轉運了嗎?她想自家咖啡廳剛好欠員工,
不如就試用一個月,兼婚姻另一半候選人觀察期,等等──
他居然已有未婚妻?!難道她就注定敗犬恆永遠,單身永流傳?
  1.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2.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3.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4.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楔子
  天氣很熱,熱得連吹拂過身上的風都是熱的。
  女孩約莫十三、四歲,出落得亭亭玉立,預計數年後的她,絕對是個豔冠群芳的美人。
  四點多,從國中放學,她背著書包徒步走回家。學校和家裡距離不遠,數分鐘的腳程就到了。
  夏天一年比一年熱,鄉下地方的大樹下,成為許多人乘涼的好地方,這時候乘涼的人群未散,女孩走過鄰居那棵龍眼樹下,有禮貌的向那些長輩打招呼,只是奇怪外婆怎麼沒在其中?
  「阿木嬸,我外婆沒有出來乘涼喔?」
  「妳媽下午從台北回來,臉色不太好,她回家看她了。」
  「這樣……謝謝。」京德臉色微微一變,隨即轉身回家。可以猜想得到,待她走遠後,鄰居的閒言閒語只怕不會少。
  鄉下地方鄰居感情好,哪家發生什麼事,藏也藏不住,樸實的鄉下人也沒存哪個心想傷人,只是八卦人人愛,一群人聚在一塊,難免東家長、西家短。儘管會被說閒話,但是外婆說得好,嘴巴長在人家臉上,與其遮遮掩掩的覺得自己丟臉,不如大方走出來,面對現實、面對生活。
  所以就算她們家是「特殊家庭」,一舉一動都提供鄰居茶餘飯後的話題,京德的個性也不會因此而扭曲,兩位女性長輩充足的母愛,讓她成長過程中還是保持了開朗樂觀的本性。
  只是這樣的「特殊」,對於她一個才十來歲的女孩,其實還是很難堪的。
  她母親每個月總會去台北幾天,每次去都化妝畫得漂漂亮亮,換上美麗的洋裝,還會穿高跟鞋,每個月那幾天她才相信原來老媽是大美女。但母親的精心打扮,只是為了去見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就遺傳學上,她得叫爸爸,然而他卻不是她母親的丈夫,人家另有家庭。
  沒錯,她媽媽是情婦,而她是情婦所生的孩子,因為對方的正妻不許她們母女進門,她因此從母姓,由母親一手帶大,她長年見不到父親幾面—— 或者該說,打從她聽得懂街頭巷尾的閒言閒語後,她就不願意再跟母親去見那男人了。
  雖然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可她常常忍不住在心裡想,這樣三心二意、會外遇出軌的男人,有什麼好?
  外婆是地方上的女強人,可說是茶葉達人,在經濟上頗寬裕。母親承接了京氏茶坊,且頗有乃母之風的她,更是把茶坊經營得有聲有色。
  而母親也沒有父親,她沒有外公。
  母親跟自己一樣,從母姓,她同樣是情婦的孩子,同樣是讓母親獨立撫養長大。
  她的外婆是人家的情婦,母親也是別人的小老婆,這樣的家庭,八卦怎麼少得了呢?什麼「小老婆的孩子」、「妳媽專偷別人的男人」、「聽說妳外婆也是,真是『家族遺傳』啊」……諸如此類的話,她早聽到耳朵長繭了,要不是她心臟異於常人的強,大概早就行為偏差到捅了什麼樓子了。
  回到家一進門,京德隱約就聽到一陣極其壓抑的低泣聲,由廚房那邊傳來。當人家的「外婆」十多年了,對方的妻子也知道母親的存在,可對於這段婚外情,正妻卻採冷處理,因為她很清楚丈夫是離不開她、不敢拋家棄子的,那麼只要時間久了,離開的一定是那個「外婆」。自己才國中,連她都想得通的事,就不知道為什麼老媽想不開?
  嘆了口氣,這一兩年母親老是這樣滿懷期待的出門,傷心流淚的回家,勸她離開那個別人的丈夫又勸不聽,京德原本想直接上二樓回房間,可腳才踏上第一階,又放不下的轉過身。
  看著撕心裂肺哭著的女兒,外婆無奈的直嘆息。這種絕望的感覺,老人家也曾有過。她們母女的遭遇,怎麼會這麼如出一轍?「妳就是笨!早叫妳離開他,妳就是不聽!」嘴裡說著埋怨的話,語氣中卻滿是心疼。
  「他說他要離婚……他說過的……」母親啜泣不已。「原來他全家已經移民……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他一直都在欺騙我!為什麼……為什麼……」
  「妳就是笨……」外婆心疼的拍著女兒的頭,像是無力抵抗命運似的,將頭抵靠著她,長滿細紋的臉上,亦是老淚縱橫。「算命的說過,咱們京家三代女強人,情路卻都很坎坷……難道是真的?」
  倚在門邊的京德看得心酸,同時也一陣心驚,因為外婆最後那幾句話。
  三代?那不就是外婆、母親和自己?聰明的腦袋馬上聯想到,從國小到現在,她已經當了八年的班長,每學期老師的評語都是什麼成績優異、責任心重、好勝心強……諸如此類,自己果然有朝女強人之路邁進的趨勢啊!
  情路坎坷?她雖然才十四歲,卻已和三個男生交往過,每一次都被劈腿,這樣的情路……的確很坎坷。
  外婆、母親都是人家的情婦,那……以後,就換成她了?她……她也是情婦命嗎?
  不!才不要!她不要委屈自己當情婦,她要當正妻……她要結婚,她要把自己嫁出去!她渴望一個完整的家!
  「不!不要!我不要當情婦!我要結婚……我要把自己嫁出去……啊!」京德尖叫了一聲睜大了眼醒來,這才發現耳朵因飛機艙壓悶悶的痛,她尷尬的笑了笑,因為滿飛機的乘客和空姐正看著她。
  她趕緊裝沒事的把頭側向一旁的機艙窗口,窗外,大塊堆積的白雲層層疊疊,陽光正好,看似溫暖的熱度卻傳不進她心底,不是因為機艙內冷氣太強,而是她—— 又、被、劈、腿了。
  這是一趟療傷之旅,她把工作丟下,逃難似的坐上前往峇里島的飛機,只希望,熱帶島嶼的三十度南風,能將她再一次從愛情的冬天裡,解救出來。
第一章
  「收容所咖啡館」是一家外觀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咖啡店,二十坪左右的空間,招牌是用粗陶燒製的陰刻金文,推開厚重的木門,會看見素燒紅磚和原木混搭的美式鄉村風格。
  挑高的落地窗前,有一根根原木分隔而成的長條,遠望像一扇扇的門,隨著光線角度的不同,呈獻不一樣的風貌。
  咖啡館裡位子不多,女老闆為了讓客人有舒適寬敞的空間,堅持只放十張桌子,那還是把吧台也包含進去了。
  舒適的色調、濃郁的咖啡香、寬敞的空間、愉悅的輕音樂……
  這家店看似普通,走進裡頭會發現它並不普通,它有種魔力—— 能讓人放緩步伐、放鬆心情,感覺時間正慢了下來的魔力。它正如其名,是真的「收容所」,心靈的收容所。
  咖啡店約在早上十點開門營業。當鐵門拉起,一名身材纖細、皮膚白皙,模樣甜美的女子已等候在門外,待鐵門升起的高度超越身高時,她隨即推開玻璃門走入店內,門上的一串彩漆鈴鐺,發出好聽的聲響。
  「歡迎光臨!」啊,是每天總是第一位報到,幾乎可以領全勤獎的熟客楚琬琰醫生。今天她當然還是第一名。
  一年多前在對街的花店買花,楚琬琰無意間發現這家店名特別的咖啡館。在一個等待輪值午班的時間過來,從此便成為終年風雨無阻的常客了。
  她喜歡「收容所」的感覺,和善、溫暖、自在……這裡真的像心靈收容所,當妳累了,隨時可以走進來小憩一下,休息夠了,可以往前了,隨時再離開。
  楚琬琰走向習慣的角落位子坐下,有些奇怪的問:「咦?曉璐,妳今天這麼早送貨來嗎?京德呢?」跟自己打招呼的不是向來那個有些冷冷的清悅嗓音,而是嬌軟甜膩,適合去「0204」兼差的于美眉。
  這家咖啡館的女老闆是京德,于曉璐是提供咖啡館各式甜點的西點師傅,擁有一家在藝術蛋糕界小有名氣的藝術蛋糕工作室。
  不過,曉璐送貨的時間通常是下午,怎麼今天這麼早?
  有隻手越過楚琬琰的肩膀,遞來一張紙條。由於對方動作太過輕盈,說是無聲無息也不為過,感覺像那隻手是憑空伸來的,讓楚琬琰忍不住倒抽口涼氣。「嚇!」回頭對上一張美麗而有些妖冶的臉。「遐……遐齡,是妳啊!」
  怎麼忘了,咖啡館裡還有這位「神出鬼沒」,據說以前的行業是魔術師的女侍。
  「老闆給我留了紙條,要我顧好店兼替她照顧野貓小粉圓,她出國散心去了。」遐齡搖了搖頭。
  她一定走得匆忙,也許還茫然失魂,要不怎麼會要她照顧那隻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貓呢?
  楚琬琰訝然,「怎麼會這麼突然?昨天早上她還很開心的替我煮咖啡呢!」
  「因為昨天早上妳離開後沒多久,她才知道交往了兩年的男友結婚去了。」于曉璐嘆了口氣。
  「呃,那個其貌不揚的鍾律師?」不小心說出真心話,楚琬琰尷尬的笑笑。
  于曉璐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不仔細聽還以為她在唱歌。「是啊,她的男人運還真不好,出社會後第一任男友多金俊美,被劈;第二任男友沒什麼錢,但很帥,也是被劈;第三任經濟能力不差,長相不好,她還是被劈,不知道她之後還會遇上什麼樣的爛咖。」她認識京德後聽到這些事,真不知該同情她還是笑她眼光爛。
  「很醜又沒錢的。」
  「……遐齡,妳如果想長命的話,就不要詛咒她!」嬌嗲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沒有詛咒她。」
  「遇上很醜又沒錢的男人,還說妳沒詛咒她」再高八度。
  「遇上又醜又窮,然後還是被劈,那才是詛咒她。」她想知道再繼續和她抬槓下去,會不會有「海豚音」出現。
  「遐齡~~」
  楚琬琰失笑道:「她呀,桃花滿天飛,可卻像是所有的瑕疵品都圍在她身邊,怎麼撈怎麼爛!」搖了下頭,她想到另一個問題,「所以她不在,店還是照開嗎?」除了美貌的賣點外,京德煮咖啡調飲料的好手藝,可是這家咖啡館生意興隆的關鍵之一呢!
  于曉璐回答道:「對呀,她昨天打電話給我,請我過來幫忙。」
  「妳會煮咖啡嗎?」「收容所」即將改成「0204咖啡館」嗎?
  「不會,我只負責洗碗、端盤子,打打雜還 OK。」
  「那誰負責飲料?」
  「遐齡啊。」
  「她?她可以嗎?」楚琬琰瞪大眼,心中暗忖從沒見過這個服務生煮過咖啡,京德也太放心了吧?
  「沒問題!昨天京德不在之後,妳以為是誰獨撐大局?真沒想到她手腳這麼俐落,客人的反應還不錯喔!」
  「這樣啊……」楚琬琰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可有昨天為例,應該沒問題吧?「那好吧,請給我一杯……」
  「妳的焦糖瑪琪朵。」
  客人還沒說出口,東西馬上奉上,服務不錯吧?
  「哇啊~」再度被嚇到,這女侍真的很有恐怖的 Fu耶。一抬頭又對上遐齡那張美麗而過於冶豔的臉,楚琬琰心一跳,盯著眼前這杯香氣四溢的咖啡。「妳……妳怎麼知道我想喝焦糖瑪琪朵?」
  「這不是妳的習慣嗎?」
  「喔……說得也是。」啜了一口聞起來似乎還不壞的咖啡。「嗯,好喝!真好喝!厲害的是和京德煮的味道一模一樣呢!簡直像是她親手煮的一樣。」
  「對啊對啊,昨天的客人也都這麼說!」于曉璐笑咪咪的道。
  「如果京德有打電話回來,可以叫她好好散心了,店裡不用她擔心。」遐齡真了不起,沒想到是深藏不露,一動起手來,一點也不含糊。
  「不要吧,這種事久了會出人命。」遐齡淡淡的回道。
  「能者多勞唄!」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失戀的女人還真令人擔心呢!」楚琬琰嘆了口氣道。
  「老闆精明又獨立,沒事的。」遐齡的語氣倒不怎麼擔心。
  「希望出國散心後,她心情真的能好一點。」于曉璐樂觀的說。
  「要我說呢,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男人給的傷,一定要一種名叫男人的藥才能治,就像胃痛給感冒藥是於事無補的。」
  于曉璐一臉崇拜,「楚醫生,妳是西醫,也懂得採陽補陰那一套喔!」
  楚琬琰一口咖啡差點噴出去。「妳是情色鬼片看太多啊?」這隻「小鹿」果真如京德所說,天生少根筋!「我的意思是,京德被男人劈腿,如果能遇到個好男人,她的傷自然就不藥而癒了。」
  遐齡搭腔,「好吧,我們就期待她會帶個男人回來吧!」說著,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提議道:「來吧來吧,既然大家都關心這件事,下注下注!買老闆會有豔遇的,買一賠一;不會有豔遇,買一賠二。買老闆能帶個男人回來的,買一賠五;不會帶男人回來,買一賠一。」
  「遐齡,妳就是篤定京德會有豔遇,不會帶男人回來。」
  「沒錯!」
  「其實還有另一種賭法。」于曉璐一面擦著桌子,一面說:「京德簽下『賣身契』,買一賠十;沒簽成,買一賠一。」
  所謂的「賣身契」指的是結婚證書,那是京德不知在第幾次感情觸礁喝醉後的戲稱,說她身上一直有張沒有男方簽字的賣身契,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當她以為有人可以為她簽上名時,那個男人的確簽下了名字,可惜的是—— 簽在和別的女人的結婚證書上。
  她是真的很渴望婚姻吧?
  「于曉璐,原來真正的狠角色是妳!」楚琬琰和遐齡難得異口同聲。
  至於賭注結果如何,對賭注的當事人來說,現在還是未知數,而也不知是不是大家太忙,一直到很久之後的某天,才有人再度想起這件事……


  峇里島

  島上許多飯店的裝潢都深具南洋風情,椰樹、竹器、粗陶製品,以及染布飾品、麻製的窗幔、羅馬簾……而酒吧是夜晚最熱鬧的地方,卻不見得人人享受這份南國的喧鬧,一名體格高大、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說剽悍也不會有人反對的男人,走出了這間空氣中瀰漫著煙味和酒氣的酒吧。
  目前的他正處於趁著等待「新職」、好好休息的空檔,在這段約莫一、兩個月的時間裡,他計劃了一連串的自助旅行。
  他只想好好放鬆,也期望某人在一段時間的沉澱後,能作出最明確的決定。
  按照計劃,他現在本該是在第一站結束,往下一站前進的途中,不料卻因為行蹤被發現,反而被暫時困在這裡。他需要多一些時間,部署之後的行程。
  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他連接也不想接。鈴聲停止後,響起簡訊提示音—— 不必看他也知道那女人傳了什麼。
  
  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愛你,你知道的。
  父親對於你一些於公於私的安排,你為什麼不接受?你這樣擅自的決定,父親很不高興!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我最理想的選擇……
  
  他長吐了口氣,一想起這些簡訊內容,心裡更加煩躁。一切他早說清楚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跳針似的老在他手機裡留下這些話一天傳個幾十通也不嫌煩。
  為什麼有些人會這樣不顧別人的感受,擅自的將情感加諸在別人身上?他不接受的話,還會引發她不理性的行為。
  這對父女真的是……夠了!
  要不是因為他需要手機與航空公司、飯店等等聯絡,一定毫不猶豫的把手機丟進印度洋裡!
  站在酒瓶椰子樹旁抬頭看著滿天星斗,耳朵聽著一波波的浪潮聲,隱約還聽得見來自各處人們的喧譁,他感覺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他告訴自己,沒必要為這些事情生氣,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逼他出面。而目前,還不是時候。
  正想回飯店房間之際,不遠處傳來嘔吐聲,一聲比一聲令人不忍卒聞。樂訢喬皺著眉頭,往聲音來源方向看去,是男廁所方向,接著他隱約看到一抹身影,是……女人
  男廁裡有女人?那女人想必是走錯了吧?能喝到男女廁不分,可見醉得厲害。濃黑的眉攏了攏,打算離開,告訴自己在異鄉最好不要多管閒事,然而走了幾步,步伐卻越來越慢,最後還是忍不住的長吐了口氣,轉身朝男廁走去。
  一個女孩子醉成這樣,在這種犯罪率高居不下的度假勝地,天曉得他袖手不管之後,會不會隔幾天在報紙上看到她上了社會新聞!
  走近後,他訝異的發覺,這女的不就是方才在酒吧裡,一堆老外和酒客覬覦的目標?她身邊沒男伴,長相美麗,身材又一流,一進來就成為男人獵豔的首選,一堆男人拚命的贈酒想攀談,只是她沒有收下任何一杯酒,逕自一杯又一杯的喝著自己點的酒。
  會注意到這些,是因為他正好坐在吧台,更剛好的是,和美女比鄰而坐。
  兩人並沒有交談,各喝各的,也許彼此都有感覺對方不想被打擾。
  想起她多種調酒混著喝的灌酒模樣,果然,還是醉了
  距離她還有三、四步的距離,樂訢喬已經嗅到可怕的酒味,女人搖搖晃晃的要往外走,腳底踢到東西,冷不防的往前撲,眼見就要有跌撞見紅之虞—— 
  及時的,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攬撈而起。「妳還好吧?」天,好重的酒味!一個女人孤身一人敢這麼喝,也太掉以輕心了吧!
  京德意識很混沌,分不清是喝得太醉才導致反應遲緩,還是驚嚇過度,回不了神。「沒……沒事!」努力想站直身子,可她的頭好暈,有些天旋地轉。
  沒事?沒事為什麼還一直把他當支撐物一樣倚靠?他暗扶她一把,想讓她站好,然而她腳底虛浮得使不上力,又倒了回來。
  看她眼神迷迷濛濛,似乎對不了焦,樂訢喬考慮著是不是要直接送她回飯店房間?正考慮要怎麼做會比較好時,對方忽然開口—— 
  「你……你蹲下來。」
  「蹲下?」為什麼?
  「太高……太高的東西會令……令我有壓迫感。」
  樂訢喬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他還是乖乖的蹲下身子。不意,下一刻一具暖呼呼的身子就趴了下來,他一怔,「喂,妳—— 」
  「我……我住這家飯店0516房,麻煩你了。」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當搭計程車啊!「太高的東西會令妳有壓迫感?」
  「是啊,太高會爬……爬不上去,就會有壓力,這樣好多了。」
  樂訢喬失笑,這女人,都醉成這樣還能這樣使詐!
  「我好像真的喝……喝太多了,沒辦法自己走回去。」樂訢喬起身時,她整個身子往後仰,連忙用雙手攀環住他的頸子。
  「有這種覺悟,表示妳還沒完全醉。」
  「就是嘛……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酒量會好……好成這樣,想醉也醉不了,好煩喔!」
  樂訢喬笑著搖搖頭,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喝醉有什麼好?」
  「醉了,就可以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可以忘了好多好多的事……」這是她的酒癖,喝到茫了之後就會很想說話、很愛說話,也許是平常心裡放了太多的事,酒精使她鬆懈心防,根本不管眼前這男人認不認識,一逕說話,一吐為快。
  「真的醉了,我就可以忘……忘了交往兩年的男友,最後娶的女人卻不是我……」她側著臉,趴在樂訢喬背上喃喃的說:「我以為,這一次真的有人願意在我的結婚證書上替我簽名了說……」無聲息的落淚,低低的啜泣。「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醉到什麼也想不起來……」
  是情傷嗎?也許是他性子偏冷,也沒經歷過什麼非要不可而不可得的情感挫折,這樣感覺他無法了解。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背人,肢體以他不熟悉的方式交纏著,她的手環著他的頸肩,他的大掌扶托著她的腿,她的前胸幾無空隙的緊壓著他堅實的背……兩人如此親密無間,他卻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送她進房間後,原以為這樣算把「送佛送上天」的任務完成了,沒想到這醉女人很「魯」,拉住他,硬是不讓他走,要他聽她說話。迫於無奈,當完「人肉輪椅」後,他只得繼續充當「垃圾桶」了。
  「我告訴你喲,我叫京德,京是北京的京,德是德州的德,可是我是從台灣來的……」
  這女人是平時太過壓抑了嗎?她說個不停,完全沒想打住的跡象,從自我介紹說到她開了一家名叫「收容所」的咖啡館,還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說了不少她店裡的事:她說她有一個能烤出全世界最棒的蛋糕的西點師傅、有一個每天都來捧場,全世界最忠實的客人,還有一個全世界最不可思議的女侍……
  好不容易話題告一段落,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離開了,開口告辭道:「時候不早了……」
  「在我京德人生的行事曆裡……」
  不會吧?還有啊別告訴他,方才她開店的奮鬥史只是楔子,還沒進入她所謂人生的正文!
  「我啊,原本打算在十八歲那年才談戀愛的,可你知道的,愛情來了,哪裡可以等,簡直就像黃河氾濫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天雷勾動地火加上乾柴烈火,轟轟烈烈,刻骨銘心……」
  「……」
  「反正,我幼稚園大班那年就戀愛了,那是個好帥好帥的小帥哥哦,呵呵,不過,很不幸的是,還沒幼稚園畢業,我就因為男方不貞而失戀了。」
  「不貞?幼稚園欸,這個指控會不會太重了?」
  「你不知道嗎?由……由小見大嘛!」
  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吧?樂訢喬無奈的想著。
  京德接著說:「戀愛要來擋不住,那結婚總算可以按計劃來吧?照我人生的行事曆,我打算在二十三歲大學畢業那年結婚,結果……那時我失戀了,交往四年的男朋友劈腿。
  「熱得要死的八月天,考生等的是放榜成績,我等待的卻是男友的選擇……然後,我落榜了,男友錄取了第三者,我出局。」她笑了,含著眼淚苦笑。
  樂訢喬忍不住說:「在發現被劈腿時,妳就該甩了他了。」這女人是傻瓜嗎?本來想說她這種美人該是眾星拱月,被追求者捧在手心,沒想倒挺笨的。
  「我很死心眼,只要他回頭說幾句好聽話,我就會原諒他。」將腳縮上沙發,下巴抵在膝蓋上,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又繼續說道:「八次!我啊,總共談了八次戀愛,每一次都把那次的戀愛當最後一次,可為什麼我的最後一次,老是無限期延長,和我的年紀一樣,數字越來越大……」
  因為妳是笨蛋!被人哄一哄就心軟,男人不劈腿對不起自己。樂訢喬在心中說道。
  「我真的……真的很想把自已嫁出去!為了成功結成婚,我什麼都學,我燒得一手好菜、插得一手職業水準的花藝,打毛線、學串珠……我愛乾淨,房子打掃得纖塵不染,還去學了經脈按摩,希望老公在外頭辛苦了一天回來,我能幫他舒壓……我開了一家生意不錯的咖啡館,經濟上不會成為對方的負擔……如果對方喜歡,我甚至可以去學古箏、學琵琶!
  「不是我在自賣自誇,我大概是最適合男人娶回家的女人了,可是……為什麼就是沒人要娶我?最令我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我老是被劈腿?我努力的付出,卻總是被辜負。在男人無法陪伴我時,我總是告訴自己,我要識大體、我要全力支持他,不可以任性、不可以無理取鬧,我不要被討厭,但最後,我每一次都輸在任性而胡鬧的女人手中,男人說那叫可愛、撒嬌,這樣的女人讓他們有被需要的感覺!」
  她眼圈紅了,想起曾經聽過的一首流行歌—— 其實別人的招數我們都懂,沒有什麼不同,故作軟弱,撒嬌害羞,只是有一點彆扭……傻瓜,我們都一樣,被愛情傷了又傷,相信這個他不一樣,卻又再一次受傷……她就跟外婆罵老媽的一樣—— 「妳就是笨。」一次次的笨給不對的人。
  「每個男人都說是他們不夠好,配不上我,可是……可是,我卻在這些聽似讚美的話語中,失去了自信,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天生缺陷、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為什麼男人想攜手共度一生的人,總是不是我?即使有再多的讚美,被說得再完美的我,還是被捨棄了……」
  京德的話讓樂訢喬越聽心越沉,「妳是個好女人,挑對象要慢慢挑,真命天子總有出現的一天。」
  然而對於愛情,他其實無法理解那種非要不可的感覺。在他看來,感情被騙了一次可以理解,兩次、三次也算可以原諒的範圍,可八次那就很不可思議了。
  話說回來,會傷心表示她對感情的認真,而是什麼樣的理由,讓她如此執著?愛情的迷人處在哪兒?想想為了遇到真命天子,讓對方喜歡上自己,她做了多少努力,學了多少東西,真是讓人佩服。
  他向來不會主動把異性放在心上,但聽了這個對他來說「特別笨」的女人的故事後,卻讓他記住她了。
  她有張會讓許多男人迷戀的美麗臉龐,偏冷豔的氣質,給人精明能幹的感覺,誰知在這樣的外貌下,其實是個傻瓜,一個努力的想抓住幸福,卻老是撲空的傻瓜。
  他很想知道她還能這樣傻氣而認真為所謂的真愛堅持多久,可莫名的又為她感到心疼……心疼?這種感覺好陌生,他微微閃了神。
  京德喃喃的說:「會出現嗎?又是哪一天?好女人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就不叫好女人,而叫老女人了。」她自嘲的一笑。「你知道嗎?我已經距離男人眼中的好女人越來越遠,離老女人越來越近。我今年二十九歲了。」
  「為什麼這麼急著把自己嫁出去?」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何必在意年齡的限制,她的美麗不會隨著光陰逝去而褪色。
  「怕『家族遺傳』。」她苦笑道。
  「嗄?」
  她的思緒突然被一個靈光乍現的想法攫住,也不管他正等著她的說法,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喂,你要不要和我結婚?」
  樂訢喬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她。
  「你說過,我是個好女人的!」見他沉默,她不滿的嘟起了嘴,原本就噙在眼眶裡的晶瑩淚水,都快掉落下來。「還是你說我是好女人,其實也是像其他男人一樣,只是安慰我的謊話?如果是這樣,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已經慢慢可以接受……接受沒有男人會娶我這件事了」一行眼淚滑落她紅醺的粉頰,「敗犬當久了,也滿能接受自己是常常打敗仗的狗,被拒絕,好像也很理所當然……」
  「妳真的是個好女人,只是結婚這種事……是不是該慎重一點?」奇怪,明明燈光是柔和的黃光,他怎麼覺得她的眼淚刺眼得很,叫他的心驀地一擰?
  「我是很慎重啊!」京德笑了,有些傻呼呼,臉上淚痕未乾的模樣,讓她看起來既狼狽又淒慘。「不要擔心,我不是要那種要你面對我一輩子,到了我雞皮鶴髮,還要你對我甜言蜜語的噁心關係。一天,只要今天就好!我只是想知道結婚的感覺,有個男人願意為我在結婚證書上,一劃一劃、慎重的簽下名字的誠意……」
  「沒有證人,這樁婚姻不成立的。」他的目光離不開她的眼淚,他的心催促著他答應為她做這件「舉手」之勞的小事,好舒緩那股隱隱抽痛的感覺。
  京德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窗口,不穩的身姿,看得出來她酒意未消。「天地為證就好……只要這幾個小時,你眼裡只有我,誠心的在結婚證書上簽上名字就行了……結婚證書只是個紀念,我……一直想得到的美夢。一覺醒來,夢醒了,我不會強留。」
第二章
  好夢由來最易醒,從峇里島回來後已經第二天了,京德因為有些小感冒,她第一天上工難免精神不濟,下午四、五點開始,她就在咖啡館後頭的儲藏室裡昏睡。
  迷迷糊糊的作了個夢,夢見在這一次旅行中,遇上的那個男人。
  她很開心,因為那是這次旅行中,最美好的一段。
  關於在峇里島喝醉的那一晚,她其實記得的事不多,只有個印象,那天她心情特別惡劣,鬱悶昏睡了一天,跑到下榻飯店樓下附設的酒吧買醉,喝多了後,依稀記得有個男人一直陪著她,還送她回房,而自己似乎對他說了不少話。
  親近的朋友都知道,她喝醉後很愛講話,且說的還是平常不說的心事,什麼私密事都來個大清倉,滔滔不絕的像拴不緊的水龍頭。
  雖然忘了,不過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個失戀的女人還能說什麼,八成是咒罵那個劈腿男,訴說自己嫁不出去的心路歷程。想到她居然對個陌生人說這些話,她就一陣無言,不幸中的大幸是—— 她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那男人了。
  最可惜的是,記憶真不夠意思,壓根沒記下對方的模樣,只在潛意識活動的夢境中,讓她回味她身為「人妻」的感覺。
  不是勝利的自得驕傲,而是一種歸屬感,儘管,她不知道自己屬於誰。
  隔天早上她一覺醒來時,她依稀對前一晚有點印象,發現房間裡就只剩她一人,老實說,這讓她鬆了口氣,畢竟如果醒來看到身邊多了個裸男,涎著笑對她說早,她大概會悔恨交加到不行,誰叫她膽子大到居然敢在一個人的旅途、犯罪率高居不下的異國,喝得如此爛醉,萬一失身失財,也只能自認倒楣。
  她想,在療傷的旅途中,她很幸運的遇到了一個紳士。
  這位正人君子還為她留下一份令她驚喜不已的禮物—— 他在她隨身攜帶的結婚證書上,簽下了名字!
  她習慣一早醒來,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那天早上當然也不例外,剛看到結婚證書時,它是躺在窗前的小几上,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又像以前喝醉時那樣,把它拿出來對著它哭,正想收起,意外的發現,上頭除了自己的名字,居然還有另一個。
  只是,那簽名的字跡她怎麼樣都辨認不出來,英文?不像;中文?更不太像;阿拉伯文?就算是,她也看不懂。
  在那個陽光普照的早晨、不遠處就聽得到海浪聲的房間裡,她靜靜的看著那張結婚證書。沒有白紗,沒有豪華的婚宴,甚至沒有證婚人,這張證書說穿了只是一張廢紙,可是,那滿滿盈滿心間的溫暖感覺,卻讓她紅了眼眶。
  想必那個男人是被她給魯到不得不硬著頭皮簽的吧?
  她好想跟他說謝謝,謝謝他的溫柔,謝謝他的配合……一個連爛男人都拒絕娶回家的女人,會有這樣一個好男人,願意為她簽下名字—— 這讓她在感動之餘,也重拾了信心,對爛男人帶來的傷心,也不再那麼介意。在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好男人等著她呢!她要有信心、有勇氣,繼續憧憬愛情與婚姻。
  八次挫折算什麼?也許成功的第九次,就在不遠的未來等著她呢!
  輕輕敲了敲額頭,一半是因為感冒引起的頭痛,一半是想努力記起那男人的樣貌,好半晌,只勉強記得他有一雙懾人魂魄的深邃瞳眸,還有那相當高大的身材。
  在之後的旅程中,她總是下意識的追逐著所有高大身子的身影……這算不算是一種心動?
  儲藏室的門把被輕聲轉動,她抬頭,瞧見于曉璐探頭進來,看到她醒了,馬上關心的出聲問道—— 
  「京德,妳醒了啊?身體還好嗎?」
  京德點點頭,「還好,頭有點痛,等一下再吃藥就好。現在幾點了?」
  「十點半了,店裡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咖啡館開到十點,通常九點半時就不收客人,陸續做一些清理工作,而客人通常也會在五十幾分就配合離開,十點準時將鐵門降下一半。
  「這麼晚了?我睡得真久。」她打算下床幫忙,于曉璐阻止她。
  「妳再多休息一下,快忙完了。」她臉色真差,像隨時會倒下。「把東西收拾好再叫妳起來關店門,還有,別在這裡睡了,這一區最近不太安寧,妳出國的這一個月裡,還有幫派打群架,鬧上社會新聞呢。」
  京德在咖啡館附近另有住所,有時候收拾好太晚,她偶爾也會在儲藏室過夜,那張床就是因為這原因而買的。
  她伸手拿了床旁小几上的藥包和水杯,吃了包藥。「好,麻煩妳們了,真不好意思。」頭痛痛暈暈的,她實在也沒力氣去整理店務。
  想再睡,卻睡不著,她腦中思緒混亂,從那不知名的男人、簽了名的結婚證書,想到那個「家族遺傳魔咒」。
  十四歲開始,她就努力計劃想要擺脫京家女人的三代魔咒,甚至為了不想應驗成了女強人,她辭去大企業企劃部經理的工作,四年前的她,已是屢屢為公司開創奇功,破例升遷的主管了。原以為辭掉工作,開了家小咖啡館,大概沒什麼機會成為女強人,誰知道換了跑道,她依舊如魚得水,客人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興隆,還有人捧著錢上門要求加盟。
  這年頭要當個平凡的女人有這麼難嗎?只想找個真心對她好的男人娶她,這願望有這麼難實現嗎?為什麼別的女人能理所當然得到的東西,她會這樣求之不得?會追逐得這麼累,如此傷痕累累?
  于曉璐再度開門進來,「京德,我們收拾好了,要走嘍!」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又補充說:「啊,對了,我把徵人啟事的紅紙貼在店門口了,拉下鐵門前妳看一下。」生意越來越好,人手真的不夠,不徵人不行。
  「好,謝謝妳們,辛苦了。」
  「早點回去休息。」遐齡和這段時間沒事就過來幫忙的楚琬琰,也過來跟她打一下招呼。
  「嗯,知道了,拜拜。」
  一群姊妹淘離開後,京德又在床上窩了一下,等到拿起遙控器要把鐵門降下時,已經十一點半了。鐵門才一動,就見一個大個兒往玻璃門前站,掄起拳頭敲門。
  京德怔住,反射動作的按下遙控器,將鐵門改為上升,看清楚外頭男人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這男人身材好高大,說剽悍都不為過,還有他臉上那把鬍子……
  老天!他是年輕版的鬍鬚張嗎?那濃密的鬍子幾乎佔掉他一半的臉,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
  外頭街道上還是車水馬龍的,午夜對許多夜貓子而言,夜生活才正要開始呢。隔著兩間店,有一家開到凌晨三四點的海產店,此時生意正好,如果一有狀況,她馬上可以呼救。
  忖度過後,她這才大著膽子,把上了鎖的玻璃門打開,冷淡而戒備的問道:「我們打烊了,如果你想喝咖啡的話……」這一近看她二度受到驚嚇,天!他一身狼狽就算了,腳邊還有個髒得要死的登山包,這一人一包的架式,簡直是遊民的最佳寫照。
  「不是的,我……是來應徵服務生。」那男人指了指玻璃上貼的一張徵人啟事。
  服務生?京德怔了一下,這才想起方才曉璐說過的話。「呃,服務生……你?」雖然以貌取人不好,可他這種長相……實在很難讓她昧著良心說適用,當然,如果他要應徵諸如屠夫、粗工、碼頭工人的話例外。話說回來,現在來應徵?時間也太不恰當了吧!
  似乎是見她一直沒說話,他主動開口探詢,「有特別的限制嗎?例如,不用男性。」
  「那倒沒有,只是現在太晚了,明天再來吧!」先打發走他再說。
  話一說完,她就有些後悔說太快了,她應該告訴他,已經找到人了,只是徵人啟事忘了撕。
  不過,應該也沒關係吧,老實說她對這個長相一點也不討喜的男子,並不覺得討厭,也許是他高大的身材,令她潛意識的連結到那「無名的老公」,就像過去一段時間,她在國外路上看到身材類似的男人,老是想衝上前一問:「嘿,你是不是有娶過我?」不過她現在只是感冒沒醉,這種丟臉的事,她做不出第二次。
  而且,他的聲音也讓她覺得好聽……奇怪,是在哪個廣播節目還是電視什麼的聽過相似的聲音嗎?總覺得好耳熟。
  「事實上,」他露齒一笑,令她訝異的是,他有一口潔白整齊的牙。「我今晚沒地方住……」
  「你……」只有今晚沒地方住嗎?不會是一直都沒地方住吧?嗯,真的越來越有遊民的嫌疑。
  「我有錢,可是我的狀況別說飯店,連小旅館都不收,我問了十家旅館了。」他一臉尷尬和無奈,從口袋中掏出一疊鈔票,是大面額的美金。
  京德往那疊鈔票看了一眼,看起來很像是真鈔。不過那不是重點,既然旅館都不收了,她更不能收。再說她只是徵服務生,徵人啟事上沒寫有包住宿吧。
  轉頭確認,的確沒有。再回過頭來,壓抑下想開口問他究竟發生什麼事的衝動,正想拒絕時,一陣小貓咪咪叫的聲音,由男子的登山包後頭傳來,「喵嗚……喵嗚……」小小的貓頭探出來,慢慢的現身。
  「啊,小粉圓,好久不見!你有沒有吃東西啊,怎麼跟我出國前看起來差不多大呢……」京德開心的蹲下來,摸摸小貓的下巴。
  這隻全身通黑,只有脖子到腹部一大片白,以及兩個耳朵和鼻頭上有幾叢圓點白毛的可愛小貓是隻野貓,京德三不五時會給牠飯吃,本來想收養牠,就發生劈腿事件,這事也就耽擱下來。
  小貓怕生,在這咖啡館裡也只黏她,對遐齡尤其排斥,見到遐齡甚至還會繞路走呢,可現在被她摸了兩下後,牠不過來討好撒嬌,居然在那「遊民」腳邊磨磨蹭蹭起來,十分親熱的樣子。
  小粉圓,難道這男人身上有你熟悉的「流浪」氣息嗎?京德目瞪口呆的想。
  「妳的貓嗎?真可愛。」男人蹲了下來,將這約三個月大的小貓托放在手掌上,小粉圓也安適自在的在他的手上,舔腳梳毛起來。
  京德訝異的看著這一幕。連防衛心極高的小粉圓都能安心的待在他身邊……唔,她是不是該相信動物「趨吉避凶」的本能?
  又猶豫了一下,男人的眼溫柔的盯著手上的小粉圓,把牠放下後,小傢伙又主動靠過來,對他咪咪叫的要他摸摸,然後呼嚕呼嚕叫起來,他拿牠沒轍,如牠意的摩挲起牠的頭,無意間抬起頭望了京德一眼,那眸光中的包容,叫她恍恍惚惚的想起某人。
  在峇里島,有個陌生男人都能對快溺斃在悲傷裡的她伸出援手,給予溫暖了,她為什麼不能也給眼前人一些善意呢?再說,應該不會……那麼衰吧她都能和個陌生男人,在異國深夜共處一個房間,還完成終身大事都能全身而退了,此時此刻反正她都要回家了,收留他,大不了明天她來開門時,「人去樓空」而已!
  「那個……咖啡館裡只有一個儲藏室,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他露出個鬆了口氣的笑容,「謝謝。」
  看著他拿起包包進到店裡,京德忍不住想到,她的咖啡館還真的成為名副其實的「收容所」。
  「對了,我叫京德,你叫什麼名字?」
  「樂訢喬。」他轉過身來,緩慢的唸出這個名字。
  只留門邊一盞壁燈的空間裡,昏暗不明,讓京德看不清,他眼中的期待。


  早上要到「收容所」開店時,京德內心其實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昨晚上除了問了那個「鬍鬚張」名字外,當然對他的來歷背景也詢問一番,哪知他竟不答反問的說:「床在哪裡?放心吧,我不是壞人,可是我現在快不行了,來這裡的這一趟路有夠累人的,先讓我睡一覺再說吧。」找到儲藏室後,他二話不說的往床上一躺,頭一歪,沒三秒就呼呼大睡起來了。
  她嘆為觀止,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幹什麼去了,有這麼累嗎?
  看到人都睡死了,壓根無從問起,她只好等明早再做打算,希望不會引狼入室才好,誰知道—— 
  眼前的景象……令人傻眼!
  「那個……京德,妳的店是怎麼了?椅子倒的倒,東西破的破,這裡發生暴動了嗎?遭小偷也不是這樣啊。」一早到咖啡館報到,楚琬琰看到店裡的景象也怔住了,這裡根本像爆破現場!看了一眼抿著唇站在一旁不發一語的京德,發現她臉色鐵青得很難看。
  「樂、訢、喬—— 」京德咬牙切齒的吐出這三個字。
  「咦,那是誰?」楚琬琰納悶。
  「那是我家老闆昨天收容的男人名字,也就是疑似讓店被砸的人的大名……」因為已報警處理,所以現場不能動,遐齡也是站在一邊的無所事事。
  「京德,妳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居然收留一個男人在店裡過夜?」
  「一個有一疊美金的男人。」遐齡又補充道。
  「什麼?為了一疊美金,讓可疑人物有機會砸妳的店?」她都不知道京德是這樣貪財的人。
  「不,一疊美金只是秀給她看,她連一張都沒拿到。」
  「天哪天哪!」
  「遐齡,妳如果想活得人如其名的長壽的話,請立刻閉嘴!Now!」這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亂嗎?京德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勉強壓抑住怒火的道。目前狀況她已經夠鬱卒的了,她們最好別拿她來抬槓。
  看了看店裡凌亂的狀況,京德再度咬著牙低咒,「那個男人最好是逃得夠遠!他要是敢回來,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塊!臭男人、王八蛋、卑鄙無恥下流的賣肉的……」
  楚琬琰倒抽了口氣。「賣肉的?厚厚厚……京德,妳已經飢不擇食了嗎?」收留賣肉的要幹啥?當然是要吃肉。
  那是賣滷肉飯的簡稱!正要解釋之際,她眼尖的看見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口,美麗的臉龐在一怔之後,立即變得猙獰恐怖。
  「京……京德,妳怎麼了?」川劇變臉都沒那麼快。
  「老闆……」
  「我要宰了他!」
  一時難忍怒氣,京德順手抄起身旁的拖把,殺氣騰騰的想往前衝,楚琬琰和遐齡見情況不對,連忙制止她。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收拾他!我要殺死他!」她身子被架住了,拿著拖把的手在空中亂揮,身子讓兩個女人抓住,動彈不得,她索性學標槍選手,將拖把投射出去—— 
  「砰!」命中—— 樂訢喬身後的矮胖警察。
  「現在是怎樣?這店昨天被砸,現在又發生襲警事件嗎?」
  完~蛋!是管區的!京德硬著頭皮走向前,「宋警員,你還好吧?」
  「沒事,看妳嬌滴滴的,脾氣有夠壞。對了,這位先生……」
  京德看向一旁的大鬍子,火氣又上來了。「謝謝你幫我把犯人逮住了。」她和宋警員是朋友,他是特意在這傢伙被送進警局前,先送來給她「動私刑」的吧!顧不了什麼淑女形象,她毫不客氣的伸手擰住樂訢喬的耳朵,「你!給我過來一下!」
  「喂,妳……」
  「閉嘴!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的店和你有仇啊,還虧我不計較你這賣肉的長相,不!賣肉的通常還有幾分姿色,你只能去賣滷肉飯……反正,我收留了你,結果引狼入室,氣死我了!我要告你,告死你!」手擰著他的耳骨,還轉了半圈。
  痛痛痛!「不是這樣的!我……」樂訢喬尚未解釋完,話又被打斷。
  「什麼還不是這樣?都被警察押回來了,難不成我還冤枉你!」
  「我……」
  這時,京德的手機鈴聲大響,她從口袋中拿出來一看,發現來電顯示是她的母親大人,深呼吸一口氣後才接起—— 「喂,媽,什麼事?」她的另一隻手還揪著樂訢喬的耳朵。
  「阿德啊,人過去了沒有?」
  過去了?「誰死了?」
  「呸呸呸,不是啦,我是說人到了沒有?」
  「誰啊?」京德一頭霧水。
  「就我和妳外婆都覺得很不錯的男孩子啊!要介紹給妳的,他體格好,又樸實勇健,雖然長得是比較粗魯啦。這個男孩子是隔壁阿水嬸的遠房親戚,我和妳外婆看了相片都覺得不錯。」
  體格好,又樸實勇健,雖然長得比較粗魯?京德忍不住看了一眼樂訢喬,直覺的覺得母親說的人就是他。暫時放開他的耳朵,她走到數步外,壓低聲音說話。「媽,這個人……我不喜歡啦!」
  「為什麼?」
  「太高,有壓迫感。」他身高有一百九吧?
  「男人高才好。」
  「看起來太粗魯了。」
  「妳比較喜歡娘娘腔嗎?」
  「他一臉的鬍子……看起來很像賓拉登。」
  「呵呵呵……男人這樣才好啊,聽人家說,男人毛髮旺盛,那方面才行,妳以後才會幸福。」
  「……媽!」
  「妳啊老是東挑西揀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太挑剔了。妳外婆也說,不要太挑,小心挑啊挑會挑到一個賣龍眼的。」
  她哼嗤了聲,「那個男人不像賣龍眼的,比較像賣魯肉飯的。」
  「妳怎麼這麼會猜?還真被妳猜中了,他開了一家小館子,生意很好喔!」
  京德無言的聽著。
  「我說妳啊,老是不聽我們的,老挑一些只想利用妳的男人。妳就聽我們這一次,認真和對方相處看看。妳別以為人家一看到妳的相片就忙不迭的想攀親,他還說:『這麼漂亮的小姐我配不上,她看起來和穿西裝、有祖蔭的人比較相配,配我太浪費,也太辛苦了。』」
  「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場面話誰不會說。
  「被他家裡長輩威脅,硬著頭皮去找妳的。不過人家真的也很有心,總之特別北上一趟,打算住上一個月,好好和妳培養培養感情呢。真的不行當朋友也好,這男人聽說憨厚老實,有肩膀的。結果真的不行也沒關係,各有各的緣份,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強……」
  結束通話後,京德臭著一張臉走向樂訢喬,沒好氣的說:「你,為什麼要來?」
  她這問題沒頭沒腦的,他根本不知要怎麼回答。
  「這根本是變相的相親,也虧你真的答應了。」瞪他一眼,嘟嚷道:「你昨晚幹啥不說?」
  「說?說什麼?昨晚?」他表情變得有些謹慎侷促起來。「我只是覺得事情不好解釋,所以……」
  也是,這麼尷尬的事他要怎麼說?說要應徵,好像還好一點。這麼一想後,京德臉色緩和了些,「我媽把你被逼來相親的事說了。」嘆了口氣,她把話說得直接。「老人家不知道怎麼想,不過我知道我們不可能來電。算了,就一個月,這一個月中你就待在這裡,一個月後你回去交差,我也好給我媽答覆。」
  「……好。」
  京德又橫了他一眼,「不過,這一屋子的慘狀,你是不是也該給我個交代?為什麼昨天我走了之後,我的店會像被手榴彈襲擊過?」他口袋有一疊美金,是不是該叫他拿出來善後?只是他也很奇怪,從鄉下到台北來,又不是出國,帶什麼美金?
  這時宋警員走過來,插話道:「妳把人拉到一邊說了一堆到底說完了沒有?我說京老闆,妳不要這麼兇啦,人家為了妳這家店,可是受了不少傷,剛才從醫院回來,去警局做好筆錄,妳一見面就揪著人家耳朵,像是看到仇人,這樣不好啦!」
  「為了我的店受傷?」京德聞言十分訝異,仔細一看,樂訢喬手上還真有一些繃帶,臉上也有一些傷,她本以為那是他拒捕造成的。
  「看得到的只是一小部份,背上的傷才多呢!這位先生真的很厲害,一對三,還逮到其中一個歹徒,我們才能循線順利逮到另外兩人。」
  「為什麼他的傷和我的店有關係?」
  「妳看這樣還不知道喔?」他指了指被砸的店。「就幾個尋仇卻找錯對象的黑道混混,好像在另一家咖啡店被得罪了,清晨四五點的時候拿了開山刀、棒球棒來砸店……妳怎麼好像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第三章
  咖啡館經過歹徒尋錯仇事件,目前休業,重新裝潢中。
  至於那位「不速之客」樂訢喬……雖然京德很想沒心沒肺的讓他繼續住在儲藏室就好,反正裝潢也裝潢不到那裡去,只要不要太苛求居住環境,那裡還是可以住人。可是他好歹也算是客人,還幫咖啡館逮到歹徒,而且還受傷了……
  基於人道立場,她考慮再三後,決定讓他住到她家。
  咖啡館整修約需要一兩個星期的時間,三十幾坪的公寓,三房兩廳是有足夠的空間再多住一個人,只是……孤男寡女的,想一想還真是有些不方便。她和樂訢喬也先說好,待那裡整理好,他就可以搬回去了。
  現在,這段期間就忍一忍吧!
  剛洗好澡,換好睡衣,就寢前她習慣四處巡視,瓦斯、門窗……等檢查一遍。經過樂訢喬房間時,發現門是虛掩的,裡頭的燈還亮著,她想了想,基於禮貌,是不是該關心一下,他是否住得習慣,有沒有需要什麼?
  叩了叩門後走了進去,下一刻她卻像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似的,立刻退了出來!
  「啊……不好意思!」關上門倚著門板,她一張俏臉紅個通透。
  樂訢喬腰間只圍了條浴巾,坐在角落正在擦藥。
  天!即使知道他體格高大精實,脫了衣服也不會太難看,沒想到他身材真好!均勻結實,雖不像健美先生那樣肌肉糾結,但充滿力與美。只是,他身上的傷還真不少,有些看起來還滿嚴重的。
  他背後的傷,自己能塗得到藥嗎?需不需要她幫忙?思索之際,倚著的門板突然往後移,她重心不穩的差一點往後倒,幸好有隻手及時托撐住她的背。
  「小心!」
  京德連忙轉身,見樂訢喬仍圍著浴巾,不過肩膀上多披了件襯衫,「養眼度」明顯下降,不過方才的那一幕,仍在她腦海中熱情放映中哪!臉上浮現一抹不自在的笑意,她清清喉嚨開口道:「那個……我只是想問問,住在這裡還習慣嗎?有沒有需要什麼東西?」她的臉一定很紅,灼灼、癢癢的,她好想伸手搔一搔。
  「這裡很舒適,謝謝。」
  「這樣就好,那……早點休息吧。」轉身要離開時,她猶豫了會,偷偷的深吸了口氣,提議道:「那個……你背後的傷擦藥擦不到吧?我可以幫忙。」
  他沒有多做考慮就點頭接受了,「那就麻煩妳了。」
  跟著他回到房間裡,樂訢喬在床邊坐下,他掀開襯衫時,京德仔細一看吃驚不小,他的傷真不是普通的嚴重,有一道傷約莫十來公分,縫了一、二十針。「怎麼會這麼嚴重?」拿出碘酒消毒,再挖了一坨藥輕輕的抹在傷口上。
  「只是皮外傷,還好。」
  她卻越看越難過,「早上的事……我很抱歉。那個……耳朵被擰得很痛吧?」被擰的部份到現在還紅紅的。
  「還好,我皮很厚,沒什麼感覺。」
  她由他身後凝視著他,這個人……真的很不錯。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通常會以恩人自居,遭到冤枉,被人當眾擰著耳朵怒斥,應該早就惱羞成怒的翻臉了,哪裡還會這麼客氣?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是一貫的平和溫暖。
  一個開小吃店的人,會有這樣的氣度嗎?倒不是她瞧不起做小生意的,而是樂訢喬和她對小吃店老闆的既定印象,有很大的不同,他是如此的沉穩斯文,這麼安然定閒的氣度,真的不像是個小吃店老闆所有。
  「你……為什麼會答應來這裡?我媽說你是被威脅的。不過,像這類的脅迫,多得是方法拒絕,你大可不必乖乖的來,如果是我,可能來個陽奉陰違,中途就逃了。」
  「然後呢?一個月呢,妳要逃去哪兒?」他順著她的話問。
  「利用這一個月趕快找一個喜歡的對象交往,那也好過被用半強制的手段,跟人送作堆。」將肉色貼布一貼,大功告成。
  「排斥相親,只是不認同男女認識的半勉強方式,並不是討厭那個相親對象。與其陽奉陰違的匆忙找交往對象,說不定會因心急而濫竽充數,為什麼不好好利用那段時間,和那個送作堆的對象相處看看?」
  「你這麼說,好像也沒錯啦。」的確,事情換個角度後,就有不同的看法。
  「而且……」他頓了一下,才說道:「我並不算被脅迫來這裡的,起碼對妳有不錯的印象。」
  「只憑著一張相片?」
  「妳對自己只有這樣的自信?」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除了相片,難道你對我還有更多的了解嗎?對了,我倒是忘了,你可能會從你父母或者認識我的親戚中,知道一些我的事。」她笑了。「你應該知道吧,想促成一對男女,那些背後的推手,可是有著比那些藝人的經紀公司更厲害、無人能及的行銷包裝手腕。不過我跟你保證,你聽到的絕不會是真實的我,而是被包裝成宜室宜家的完美女人。」
  「妳並不完美,我親眼見識過了。」
  京德的臉紅了。他指的是什麼?她很強悍,還是她長得不像相片裡那麼好看?抑或是,還有她所不知道的……他的失望?
  被她擰耳朵,他半點責備都沒說,她差點還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看來這男人,不如她所認知的沒爪子。
  交談至此,話題冷了下來,京德不知道該接什麼,難不成還問他,她哪裡不完美嗎?這樣聽起來,像是她多在意他的意見似的。
  沒等到她接話,樂訢喬逕自道:「算了。只是……目前這種情況對妳比較不好意思就是。」感覺她的動作停了下來,想必包紮完成了。他拿起襯衫穿上,轉身面對她,「就如同妳說的,只是一個月,如果妳真的半點意思都沒有,就當請了個短期工讀生,時間到我就走。而這一個月,算是麻煩妳了。」
  他把話說明了,也就是說,往後彼此的關係是勞資雙方,而不是試著相處看看,是否會擦出火花的未婚男女。
  他又再度讓她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他在作決定時,還真是當機立斷。
  不過,他說出這樣的決定,她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為什麼心裡反而有點沉沉的?
  是因為對他有「愧疚」吧?他說他出現在這裡,不是被脅迫的,也就是說,他是誠心想認識她、和她相處。
  她從來沒有遇過這麼誠懇的人。心裡一個聲音冒出來—— 妳為什麼不試著接受看看呢?
  她馬上反駁那聲音,不行!她不想再重蹈之前的錯誤—— 只要男人對她好一點,她就覺得對方特別。
  樂訢喬嚴格說來,並沒有對她獻什麼殷勤,可一個誠懇的男人,對此刻的她而言,比會說甜言蜜語、討人歡心的男人都要來得危險,天知道這樣的誠懇,可信度有幾分?
  她啊,還真是一朝被蛇咬……不,是多朝被蛇咬,從此怕草繩吧?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男人騙,她已經無法重拾從前那種「愛情第一,勇往直前」,就算打落牙齒也能和血吞的衝衝衝個性了。
  也或許是,對男人這種動物灰心了,覺得不值得再這樣努力追求了。更或許,她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算命的說的話,即使她拒絕了當情婦的宿命,也認了情路坎坷這命運。
  遇不到好男人,一再在情路上挫敗,但她不禁想問,到底本來就是壞男人,她識人不清的跟對方交往,這才造成了分手的結局,還是本來是好男人,和她在一起後才變壞?
  如果是前者,她未來的情路或許還可以期待,如果是後者……那她,真的不強求了。
  想到感情的事,心情又悶了,她怏怏不樂的起身,「你早點休息吧,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至少,你背後自己擦不到藥的傷,我一定可以幫得上忙。早點休息吧,晚安。」
  「謝謝,晚安。」


  真是服了樂訢喬這男人!
  有人打算離家一個月,行李就只有那一個髒得要死的登山包嗎?這就算了,京德本以為裡頭裝的應該會是一些衣物、日常用品,結果是一台筆電
  襯衫呢?沒有!長褲呢?沒有!替換的內衣褲呢?當然沒有!他一百零一套衣服,正穿在他身上!
  這種事不難發現,因為他每天都穿同一套衣服。好吧,有些人喜歡的衣服一次會買兩三件替換,她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只是每天都同一套,連污漬、漂白褪色的地方都一樣,那實在是可疑到不用懷疑了。
  在他又穿著同一套衣服,出現在她面前的第三天,她聞到了他身上飄出一股衣服沒曬乾的悶臭味,終於忍無可忍的提出抗議。
  結果樂訢喬這樣回答她—— 「可是,我每天都有換下來洗啊,可能是昨天冷氣沒開那麼強,衣服沒乾才有這味道。」
  冷氣沒開那麼強?很好,他把她家的冷氣當烘衣機在使用嗎?「你可以穿別件啊。」
  「我的衣服只有身上這一套。」
  「那你那個登山包裡頭裝什麼?」
  「我的筆電。」
  她一陣無言,接著像想起什麼,問道:「你別告訴我,你的貼身衣物也只有一件。」他是打算今天穿正面,明天穿反面,後天再穿正面,大後天……天天都有換面,天天不更新是不
  「有什麼不對嗎?」
  「你都不用換洗的嗎?」
  「有啊,洗褲子襯衫時就一併洗了。」
  「那你穿什麼?」
  「什麼都沒穿啊。」
  一秒內,京德腦袋細胞全數「羞憤而死」,一張臉紅得通透,久久找不回語言能力。「你你你你……你住的是我家欸!」
  「是啊。」
  「我是女人欸!」
  「我沒有懷疑過啊。」她的話東跳一句,西跳一句,他根本不知她想表達什麼。
  「你幹麼不帶衣服只帶筆電啊?」
  「來不及。」
  「那這幾天你幹麼不說?」怒!「孤男寡女的,你就光裸著身子在我房子跑來跑去?你以為我看到了就得負責嗎?」
  「我不想太麻煩妳……」
  「你已經麻煩到我了!」氣不過,忍不了等他喝完手上的咖啡,就將他拖往大賣場買衣服。
  到了大賣場,當然不可能只有買衣服,京德還買了一堆日用品,為冰箱補充牛奶、水果……
  出了大賣場後,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在爬階梯時,不知道其中有一個裝蘋果的袋子破了,重量使得袋子的破洞越撐越大,最後一裂到底,蘋果全滾了出去。
  「啊~袋子破了!」
  京德放下一些購物袋,樂訢喬連忙追上前撿蘋果。「妳先到上面等我。」
  在等樂訢喬時,京德冷不防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曾經很熟悉的聲音—— 
  「京德?」
  是某個……一個多月前還是她男朋友,如今卻已成了別的女人丈夫男人的聲音。這男人……原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就算不期而遇,身為受害者的她不會想打招呼,而加害者的他,應該也會因為愧疚而閃得遠遠的吧?
  這男人的思維果然異於常人嗎?
  無可奈何下,京德轉過身,冷面冷眼的面對來人。鍾為鳴不可能看不出,在她眼中,他是個不受歡迎的傢伙。「有必要打招呼嗎?」
  「欸,別這樣,當不成情人,其實還可以當朋友。」他臉上帶著笑,像是兩人只是不期而遇的朋友,從沒有過不快,當然也沒有所謂的誰對不起誰。
  京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有人可以這樣無視於別人的傷,白目到最高點?這人是太過自私、腦殘,還是外星人?「你……你怎麼可以這樣面對一個被你劈腿甩掉的對象,你居然能毫無愧色!」
  他不以為然的道:「拜託!結婚之前,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好嗎?就像選衣購物,在未付款前,都可以另選別件。即使買了,在鑑賞期內不滿意,也能退貨呢。妳啊,就別太計較這種事了。」
  這個男人以前和她交往時,有這麼差勁嗎?如此低級、可惡又浮誇,最令自己感到噁心的是,她居然還曾經把他視為結婚對象、還曾經那麼喜歡他,真的是當局者迷!
  如今,她可以百分之百放下這段難堪的戀情,丁點也不留戀了。眼下,她什麼也不想和這男人多說,那會讓她覺得深受侮辱。沒料到轉身要走之際,鍾為鳴突然伸手拉住她。
  京德急忙揮開他的手,像想甩開什麼作嘔的東西。「幹什麼?」
  「我和別人結婚,給妳的打擊很大嗎?別假了,裝得像自己好像有多專情似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在我之前,妳不也交往了一堆男人,不也常常被腳踏兩條船?這種早就習慣的事,說得好像自己有多痛苦、多傷心。我給妳一個忠告吧,妳為什麼老是會被劈腿?想必就是有某些讓人無法專心對待的特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維持原狀呢?」
  「原狀?」她不懂他的意思。
  「其實當初在選擇結婚對象時,我也不是沒考慮過妳,只是比起開咖啡館的妳,我老婆的家世背景,對我的事業有極大的幫助,所以我才不得不放棄妳,我也覺得很可惜。」鍾為鳴邪里邪氣的笑道:「妳現在的態度,讓我覺得妳很在乎我,而且一個女人還會在乎前男友,那就表示還沒有交往的對象,那何不……」
  「何不?」
  「繼續維持三人行,如何?」
  京德瞠目結舌,這人的無恥已經到了她言語無法表達憤怒的地步!這個時候「暴力」真的很能快意恩仇—— 她高揚起手,用力一揮!
  「!」好大的一聲。鍾為鳴受了這一掌後錯愕不已,回神後他立即回以辱罵,「妳這瘋女人,給臉不要臉,像妳這種女人,就算再交往十個男人,也沒有哪個會把妳娶回去,妳這輩子只能當人家的小老婆……」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嘴巴竟給塞了個蘋果!
  他怒不可抑的想拿開那個蘋果,沒想到對方借他的手,反而把蘋果塞得更裡面,他都快不能呼吸了。抬起頭,眼前這外型剽悍的男人,身高有一百九十公分吧?
  身高號稱一百七,實際上只有一六五的他,明顯矮了人家一大截,加上對方那一臉的落腮鬍,很有當恐怖份子的Fu,己方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樂訢喬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男人話不要太多,潑婦罵街似的很娘砲,還是你本來就是0號,說妳娘砲你還很高興?再來,你是多久沒刷牙,一開口就臭氣熏天,遣詞用字像在化糞池內待了幾天幾夜似的,塞你這個蘋果是防止毒氣外洩,免得傷及無辜。」
  背對著京德,樂訢喬目光轉冷,瞅著鍾為鳴的似笑非笑表情,看得他直發毛。他輕輕的又開口,輕到像是在耳語。「你提議的三人行,我很喜歡,我有一個男性友人最喜歡3P,就你、我、他,找個時間大家認識認識。」
  鍾為鳴漲紅了臉,又惱又氣,可敢怒不敢言,且不說彼此身材體格相差太大,這男人臉上手上都有傷,感覺很像出來混的,不會是什麼道上大哥吧?
  他很孬的搖了搖頭,口中哼哼唧唧的,好像是在說不用。
  「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出現在京德面前,要不然,我會要我那朋友,每天去你家堵你,他身高兩百,體重一百五,最愛你這種欺善怕惡、楚楚可憐又短小精幹類型的。」
  他的頭馬上點頭如搗蒜。
  樂訢喬拍拍他的臉,「有在怕就好。」走了幾步,接過京德手上一些購物袋過來,又突然轉身說:「對了,麻煩你幫我把蘋果丟掉。」
  鍾為鳴正好把口中的蘋果拿出來,見他轉身,連忙又塞了回去。
  京德和樂訢喬一起轉頭,見到鍾為鳴那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她越笑越大聲,到了車上,笑到連眼淚都飆出來了。
  「有這麼好笑嗎?看妳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抽了張車上的面紙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見她有些尷尬,耍寶的道:「原來妳看到含蘋果的豬公會這麼開心。」
  噗,鍾為鳴婚前就不輕,婚後更是發福,真的有往「神豬」之路邁進的趨勢。京德剛忍住的笑意又控制不住了。「哈哈……我現在才知道,你是個冷面笑匠,搞笑功力一流。」
  「心情好些沒?」
  「……嗯。」雖然從她和鍾為鳴的交談中,不難聽出他們曾經的關係,而樂訢喬在替她出了口氣之後,是可以問問是怎麼一回事,但他什麼也沒問,只在意她的情緒。這個男人那麼大個兒,其實是個很溫柔細心的人。
  老媽介紹給她的這個人,好像很不錯,老媽挑老公不行,挑女婿的眼光倒還很不錯……嗟,她在想什麼啊,真考慮起他了嗎?
  但就算是考慮他,也沒什麼錯啊,他來台北的目的,本來就是想來和她培養感情的不是嗎?
  車內一陣沉默後,她冷不防的開口問:「樂訢喬,雖然我們是長輩介紹認識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真正想要的女人是哪一型的?」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眸中滿是京德探究不出來的深意,直到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轉開視線,他才說:「嗯……堅強獨立,偶爾有點小脆弱、小迷糊,能夠信任我、依賴我,個性不必太溫柔,有點強勢也無妨,可記得偶爾會撒嬌,給我點甜頭嚐就好,至於長相嘛……順眼就好,情人眼中出西施,再美的人都有人看不順眼,再平凡的女人都有人會視為珍寶。」
  「哇,你條件還真多。」她忍不住偷偷算起自己符合幾項,嗯,她不承認自己迷糊,而且她在愛情裡可是很溫柔的耶……
  「是妳問我才說的。」
  她涼涼的說:「平常若不想,有人突然問了,即使努力想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更何況這麼具體。若不知道你沒有對象,我會以為你女朋友就是這一型的。」
  「之所以會具體,是因為我真的遇見她了。」
  京德一怔,這答案令她訝異,原本還算愉快的心情忽然有點凝窒起來,也理不出是什麼感覺,就悶悶的,或許是……她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吧。「這樣啊,那是你分手的女友,還是……」
  「只是有過一面之雅的人。」
  「咦,才有過一面之雅就這麼了解對方,你是騙我的吧?」她瞪大眼,「我說你啊,要務實一點,剛才你說了那堆,不會是某個女星曾到你小吃店吃麵,讓你想像出來的情人條件吧?」
  樂訢喬面帶微笑瞅著她不接話。
  「那這麼說來,我應該不是你的菜才對……」她低聲的喃喃自語。
  「妳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我說—— 」一個念頭劃過腦際。談過這麼多次戀愛,她終於在第八次失敗後,生起「防患未然」的意識—— 適合當朋友的人,就不要起化學變化成了情人,而要保持朋友的穩定狀態,只要對方是別人的男友,像她這麼痛恨第三者的人,對介入別人的愛情可沒興趣,兩人之間就不會面臨到分手的不堪結局。「果然還是得要我出馬才行。」
  樂訢喬忽然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妳要幹什麼?」
  「肥水不落外人田。」
  「什麼意思?」
  「反正是好事就對了,不會害你的。」京德笑了,笑得有點可愛,也有點……可怕?
第四章
  樂訢喬看著眼前的女人,心想,原來那肥水就是指自己。
  他很無力又很惱火,京德居然騙他,說要提前幫他慶生,結果他人到了餐廳,才發現竟是相親!
  「我叫孫瑤瑤,今年三十歲……」
  瑤瑤?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是不是有個娃娃臉的巨乳妹就叫這名字?不對,現在不是討論這名字的時候,而是他該不該起身馬上走人?
  孫瑤瑤當然不知道樂訢喬心中的不快,她像個有效率的業務,在最短的時間內想把關於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對方。
  「我是家中獨生女……目前是一個上市公司的小主管……」中途口渴的啜了口檸檬水,繼續推銷,「……我知道三十歲不算年輕了,所以,如果要找男朋友,對方必須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
  他敷衍的點點頭,「……這樣啊。」
  「樂先生,你不認同嗎?」
  壓抑下不耐煩,畢竟沒必要把火氣發作在對面這個「外人」上,冤有頭債有主。「認同,我當然認同,年紀到了,是不能再浪費時間。只不過……」
  這位熟女敏感的打岔問:「樂先生是嫌我年紀過大嗎?」
  「不不,我還虛長妳幾歲呢。」
  「我的外表不是你喜歡的?」這男人體格好,一雙眼會電人,唯一讓她不滿意的是他那鬍子,就算是韓國的裴大帥哥,在古裝裡蓄了把大鬍子的模樣,一樣叫人退避三舍。沒關係,交往後就由不得他討價還價了。
  樂訢喬暗自苦笑,京德還真是聽進了他的「喜好」,這女人的確很強勢。「那個……當然不是,孫小姐長得有幾分像林志玲小姐,想必追求者眾。」不過是像發胖的林志玲。
  「那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
  越來越強勢了!終於知道這位孫小姐有份高薪職,也懂得打扮,為什麼沒有男友了。「事實上,是我的問題。」
  「你?你有什麼問題?」打量了他一番,最後很不客氣的把視線落在被桌面擋住的「某處」。「你……不會是……是……」
  他順勢回答道:「是,我只愛男人。」
  「那你為什麼還來這裡?」她不滿的質問道。
  他故作為難的嘆口氣,「妳知道的,周遭總會有一些熱心的人……有些人情很難抗拒得了。」
  「你實在是……過份!我最痛恨你這種欺騙人感情的人了!」抄起桌上的水杯,將滿滿一杯水往樂訢喬臉上潑,她拿起皮包就轉身走人。
  現在的女人,感情都給得這麼快嗎?欺騙感情他騙她什麼感情了?樂訢喬抹了一把臉,再把這筆帳往京德那女人身上算!
  起身付帳,他忍著怒火,回到了咖啡館。
  推門而入,門上的鈴鐺發出好聽的聲音。重新裝潢後的「收容所」,散發著一股裝潢後淡淡的松木屑味道。
  「歡迎光臨。」這時間是冷門時段,正檢查著咖啡豆用量的京德抬起頭來,看到他微微一訝,「咦,這麼快啊?」她迎上去的同時,還不忘瞄了瞄在角落裡,背對著自己的女子一眼。
  「一定是失敗了。」正在把蛋糕放入冰箱的遐齡說。
  「何以見得?」送來蛋糕後留在店裡蘑菇的于曉璐好奇的問。
  「第一,阿喬的臉色不好看;第二,他看老闆的眼神很……『香蕉你個芭樂』!」
  「他在生氣嗎?為什麼?」
  「我打個比方給妳聽,就好像有個人,很想吃櫻桃蛋糕,可是櫻桃蛋糕卻一直介紹那個人說咖啡慕司不錯、芒果蛋糕也很讚、提拉米蘇有水準……」
  「要是我,也會這樣大力推薦啊,我的蛋糕可是每一樣都值得試試的。妳到底在說什麼?我們聊的是阿喬的臉色和眼神,為什麼會說到要吃哪一款蛋糕?還有,為什麼櫻桃蛋糕會說話?」
  遐齡翻了個白眼,「那妳的海綿寶寶為什麼會說話?」那叫比喻、擬人法好不好!
  「因為它是海綿寶寶。」
  「它可以說話,為什麼櫻桃蛋糕不能說話?」
  「因為我沒做過會說話的櫻桃蛋糕啊!」
  一陣無語後,遐齡嘆了口氣,「曉璐,妳的腦袋大概只知道如何製作出好吃的蛋糕,其他的容量,大概都只裝大……大豆渣。」米田共合體不能輕易出口,有人會暴走。
  「啊,這一句妳在罵我,我知道!」
  「感謝神!」她的腦袋只殘了大部份,還留下一小塊讓她能辨別好話與壞話。
  這頭的遐齡對于曉璐一陣無語之際,吧台那頭的樂訢喬也對京德沉默以對。
  「喂,怎麼樣?你好歹說句話唄!」
  「……」
  「不滿意的話……」
  「以後,請不要再安排這種飯局了。」
  「喂,我可是為你好才做這些事的,奇怪,你家裡叫你來跟我培養感情,你連衣服都沒帶就趕來,一樣是相親,我又是針對你條件去用心找的人,真不明白你在不高興什麼。」見他還是沉著一張臉,她轉念將心比心一番,其實也能體會他的心情啦。「別以為去吃這種飯局,你有多委屈似的,也許再過段時日,我也會去參加。」
  舉自己為例,可能也會成為相親一族,他應該比較能平衡了吧?她也不算騙他,她大學死黨真的還在說服她。「要是對象不喜歡的話還可以—— 」
  她的另類安慰,對他而言簡直是火上加油,他的臉快黑掉!「不必了!」直接打斷她的話。
  相處這段時間以來,他原以為她對他,多少有些感覺了,她說要提前替他慶生,約他兩人單獨吃飯,他欣然的赴約,結果呢?
  「為什麼不必?」
  樂訢喬正視著她,表情嚴肅而認真,一點都不像平時說什麼都好的好好先生。「如果,我待在這裡造成妳很大的困擾的話,那麼請等我找好地方,我會走。」
  「不是這樣的……」弄巧成拙了嗎?她只是……只是希望能「穩定」兩人的朋友關係啊,越是相處,她越覺得樂訢喬是個好人,幽默、可愛、體貼……越來越喜歡他,她是真的把他當朋友看待。
  「那麼不要再幫我做介紹女友這種事了。」
  真的生氣了。「好啦好啦!」
  樂訢喬走到吧台後,要換上工作圍裙時,京德又開口,「對了,店裡來了一位客人,她等了你約莫一個小時了。」
  那可是個大美女,冷若冰霜型的OL,身材婀娜曼妙,合身的裙裝為她突顯出一股專業的知性風。不由得,她又想起了樂訢喬曾說過他喜歡的類型—— 
  堅強獨立,有點強勢……唔,那女的看起來好像很符合欸!重要的是,她長得夠美,連稱得上美女的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美。
  樂訢喬看向京德指的方向,一眼認出對方。「紫倩!」
  身形微動,要走向美人之前,他感到有人揪住他的袖子,回頭看了京德的那隻手一眼。「幹麼?」
  「那個是……你朋友啊?」
  「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難道是,他們還不太熟?「美人呢!她不會就是你之前告訴我的,那個……你喜歡……不,算是暗戀的女人吧?嘖嘖,你眼光真不錯,有這麼漂亮的心儀對象就直接去追啊,幹麼還浪費時間,跑來台北跟我培養感情……」說到後來,口氣中不自覺的沾上了些許酸味。
  樂訢喬的胸口仍有一把火無處宣洩,可她的語氣讓他不由得探究起來,末了還微瞇起眼。
  「你……你幹麼這樣看人?」京德的心一跳。她最受不了和他的眼神對視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電人嗎?她可是要當他朋友的人,萬一抗拒不了他的魅力那就不好了。
  這麼好的人,她不想要和他一起走上她坎坷的情路,邁向分手的結局,然後老死不相往來,太可惜了。
  樂訢喬故意說:「不愧是京德,一眼就看出來。」
  「你們……不是只有一面之雅?」一股淡淡的失望籠上心來。
  「後來聯絡上了。」
  聯絡上了?是他積極聯絡的吧?原來,他對心動的女子一直沒有放棄。對嘛,這就比較符合她對他的印象,感覺上,他不像是那種會輕易放棄自己想要的事物的人。「就……就是她?長得這麼漂亮,怪不得你看不上我介紹的對象。」
  深呼吸,她用力的拍了他手臂一下,「哈哈,早說嘛!快點過去吧,女孩子很不喜歡等人的。」門上的鈴鐺聲救了她,她一轉身,笑臉立即垮下。
  她的心情怎麼忽然變得好低落,身為朋友,她該幫他感到高興的不是嗎?她在悶什麼?
  想當他的好友,她不是一直很希望能為他做些什麼?現在好了,她什麼也不用做,美人不請自來,還是樂訢喬一直期盼的美人,他的春天要到了,可是……為什麼他的春天,卻讓她有種風雪來襲的感覺?
  樂訢喬走向張紫倩,她剛好回頭看到他,「老闆……」她想起身,樂訢喬示意她坐回去。
  「在這裡每個人都叫我『阿喬』。」他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她立即會意,「是。這裡倒是個暫時安身的好地方。」
  「妳太顯眼了,以後還是我去找妳。目前我這模樣,安藤副總那班人還不會那麼快找上門。」集團分成兩派內鬥不休,為了接班人人選,爭執已有段時間了。
  這幾年,他被頂頭上司閔總裁看上,打算被培植為接班人,但方式很特別,是把他丟出權力核心去歷練。
  原本是跟在總裁身邊的紅人,突然被外派,這種明為升官、實為奪權的事,向來被視為權力架空,前途無「亮」的風向球,誰也沒想到,這是狐狸總裁為了讓樂訢喬免於受兩派人馬相爭波及,以及開闢「完美擂台」給兩方人馬互鬥的手段。
  可惜的是,集團內毒瘤盡除前,樂訢喬是接班人的事,提前曝了光,兩派人馬狼狽為奸,居然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欲除去樂訢喬,手段之難看,還真看不出是大集團高層所為—— 這是從外人的角度看。
  事實上,只有少數人知道,整件事情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豪門恩怨」,而他不過是倒楣一點,不幸被總裁千金纏上,被捲入其中。
  他是閔總裁的左右手,閔總裁大概以為有自己為靠山,他理應會極樂意成為其女婿,這樣也能距離總裁大位更近一些,沒想到,他會成為逃兵。
  樂訢喬只能說,閔總裁是隻老狐狸,一切安排加入太多的私心,而他不想成為傀儡,更何況,他一向不是太有野心的人,總裁大位之於他,沒那麼大的吸引力。
  擺明了總裁位置不是他的目標,他亦無意捲入這場他怎麼看都覺得無聊又愚蠢的鬧劇,於是他請了長假,把是否繼續留任集團的問題,丟回閔總裁手中。
  原以為這樣的決定對彼此都好,一方面閔總裁可以好好思考,怎麼樣才能達到兩派人馬都能皆大歡喜的局面。這問題,他心裡絕對有個清楚的答案;一方面他想,如此一來追殺他的人,應該沒理由再窮追不捨了吧?
  問題是,這是他打的如意算盤,也不知道哪裡出了錯,直到現在,還是有人想對他不利。
  阿喬?他可是知名國際集團的頂級精英,這種叫法真的是……令人無言。但張紫倩也只能照做。「……是。」接著她遞出一個包裝精美,上頭還有緞帶花的禮盒。
  「這是……我要的東西?」
  「是。裡頭也有一些緊急聯絡的暗號。」
  樂訢喬點了點頭,不過盯著這東西,不免失笑。
  吧台那頭—— 
  「哇噢!看不出來阿喬那種粗製濫造型的男人,會有人要欸~」于曉璐嘖嘖稱奇。她跟遐齡已經擺好蛋糕了,遂過來討杯咖啡喝。
  某人拌咖啡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更加用力攪拌。
  粗製濫造?這成語也可以用在形容男人上?這本事大概只有于曉璐小姐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方還是個大~美人!」遐齡若有所思的瞄了某人一眼。
  「真的欸!」
  塞風壺裡的咖啡開始下降,某人的臉也越拉越長,臉上的溫度越來越低。
  「氣質好、臉蛋漂亮。」
  「真的欸!」
  「身材一流,一看就知道有D cup!」
  「真的欸!」
  于曉璐小姐是跳針嗎?某人沒好氣的拿出一個空杯。
  「而且,美人年紀輕,目測沽計約二十五歲左右。啊,好樣的,她好像還主動向阿喬示好了!女人吶,面對喜歡的對象,下手一定要快狠準,就好比搶每日限量的招牌蛋糕,也得要道義放兩旁,把無恥擺中間!我之前還看過兩個歐巴桑搶最後一塊蛋糕的場景,甲歐巴桑還先下手為強的咬了一口,宣示主權,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就是唄!」
  將咖啡倒入杯內,端起杯盤往吧台上用力一擱,杯盤撞擊,發出鏗啷響聲,正在應答的兩人對話暫歇,同時回過頭。
  京德沉著一張臉,「記得給錢!」隨即轉身到後頭去。
  「她怎麼了?」于曉璐莫名其妙,不解的說:「而且,我喝她的咖啡從來沒付過錢欸……」
  「唔……大概妒火攻心吧。」
  「什麼妒火?哪來的妒火?我們做了什麼讓她嫉妒的事嗎?」
  遐齡橫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妳趕快咖啡喝一喝,回去幹活吧!妳太閒了,這就是妳讓我家老闆嫉妒的原因。」
  她拿起咖啡,也不怕燙的一口氣喝掉,「那錢付還是不付啊?」
  唉。遐齡嘆了口氣,曉璐真的嚴重缺乏腦容量。
第五章
  女人小鼻子、小眼睛,小小的事可以記恨很久?
  如果這是一題是非題,相信很多人會毫不猶豫的劃上「○」。如果是京德來回答,她會毫不猶豫的打上個大「×」!後頭還寫上—— P.S.:有些男人比女人更小鼻子、小眼睛,連相親對象不滿意,都可以遷怒媒人很久、很~久!
  多久?三天!
  打從前幾天樂訢喬對她嚴重的抗議相親事件後,他就對她不太理睬,在面對其他人時,還是原有的態度,可面對她就冷著一張臉,對她善意的「求和」也不搭理。
  有沒有搞錯,他憑什麼對她擺架子?相不到喜歡的對象也怪她喔?叫他繼續,總有一天會相到包君滿意,他也不要,態度還更惡劣,最過份的是,他有了心儀的對象不明說,人家找上門來她才知道,倒顯得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想到這件事,她忍不住又火大,要比生氣,她比他還有資格啦!哼!
  但氣歸氣,她也不敢表現出來,反正對他的不開心更在意,她受不了他不理她,受不了他連話都不跟她說。
  這一天打烊前,樂訢喬忽然「破冰」的跟她開口了,京德原本還竊喜著心上大石總算落了地,沒想到他說的卻是—— 他想搬回店裡住。
  「為什麼?」她有些訝異,語氣微急的問。
  「一直住在妳家……不太方便。」他有他的顧慮。
  她其實……習慣了。可這句話,她終究沒說出口。
  雖然同處一個屋簷下的日子不長,然而她真的習慣了樂訢喬的存在與陪伴。
  他對她冷戰時,她也曾一度生氣的想把他當空氣看,但很難,因為她已經習慣有他,更令她訝異的是,她在意著這樣的習慣。
  她習慣關店回家時,有人跟在她後頭,她喜歡這種一轉身,就看得到他的感覺,讓她覺得她不是一個人。她喜歡和他一起走路回家,甚至會故意放慢步伐,十分鐘的路程,她可以走將近二十分鐘。
  她習慣了冷冷清清的房子裡,多了抹高大的身影,有人和她分享日常生活的瑣事,這些原本應該覺得無聊的小事,會因為有人可以分享而覺得有趣。
  她也習慣了有人與她一起分享早餐,對小小的廚藝技巧討論半天,有一次,還為了想煮出最完美的溫泉蛋實驗了半天,兩人吞下一堆蛋,直呼會膽固醇過高中風……
  她的生活,因為加入了他,而多了溫暖、安心。
  她很喜歡這樣的「習慣」。
  「遲早要搬走,早點搬會比較好。」語氣冷冷淡淡的,不能說沒感情,只是很理性。
  「這樣啊……」她沒有挽留,也沒有多說什麼。一股落寞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的保持沉默。
  他為什麼會想搬離?是因為……那個美人嗎?她想問,可想想自己又不是樂訢喬的誰,憑什麼問這個?而且,他的確只是她的暫時房客,早就該在咖啡館裝潢好時就搬了,他還算是延遲了一段時日。
  沒有立場開口留他,也不好問他為什麼要搬,她越想越氣苦,總不能叫她厚著臉皮說,我後悔不把你當對象考慮了,我們重新來一遍好不好?回到培養感情的那階段,這樣她就有資格去過問他如今的決定了……
  「京德?」他喚了喚不知在想什麼想到出神的她。
  她回神,冷不防撞進他瞅著自己的深幽瞳眸裡,心毫無預警的被狠狠撞擊一下,她覺得……這眼神好熟悉啊,好像那個曾給她一夜溫暖的男人,也曾這麼凝視著她……此時此刻,覺得生活裡又將只剩自己一個的她,突然好想好想他,那個她不知名姓,卻帶給她短暫幸福的好人。
  「阿喬……要不要去喝一杯?」那一夜之後,自己都沒喝過酒了,或許是即將回歸的寂寞,讓她很想借酒去緬懷那份有歸屬的心安。
  「妳還敢喝啊?」
  她一怔,「什麼意思?」說得好像他曾目睹過她喝醉的醜態一樣。
  「我是說,女孩子喝酒很危險。」
  「放心啦,我酒量不錯,沒那麼容易醉,而且,有你陪著,沒問題的。」她看了他一眼。「倒是你,不會一杯就能擺平的吧?」
  「我像嗎?」
  「我怎麼知道?這年頭多得是外表很Man,腦子裡卻住著女人靈魂的男人!」
  激將法果然讓樂訢喬答應陪她喝一杯,原以為兩人會到酒吧,沒想到樂訢喬卻到隔壁的阿火鮮猛海產店叫了一盤鱔魚麵、幾樣下酒的小菜和啤酒,就在咖啡館吧台擺下陣仗了。
  看著樂訢喬一陣忙碌後所呈現的「平民風」,京德笑了出來。「阿喬,很有你的個人風格呢!不過,我以為你會叫米酒頭而不是啤酒,呵,你還忘了花生米。」
  她開了一瓶啤酒要喝,但他將它拿走,遞給她一碗炒麵、一雙筷子。
  「吃點東西再喝。」
  「連這也管?你好像我媽。」京德嘴裡抱怨,心裡卻暖了起來。
  「我不會讓我女兒喝酒。」
  「幸好我早投胎了。」嘀咕了一句後,她隨即吃了口麵。暖呼呼的麵入了口一併也吞下樂訢喬的貼心,他一定是注意到晚上她只隨便吃了塊吐司,都這麼晚了不吃點東西喝酒的話,容易傷胃。
  這個男人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看在眼裡,比誰都還要體貼。只是這樣的體貼不是她個人專有,而是他的習慣。
  好可惜。如此感嘆後,京德不禁一怔,領悟到一件事後,苦笑一聲。原來,她連他的貼心都想獨佔,不想和別人分享了嗎?
  原來,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這個大鬍子了嗎?
  樂訢喬不是第一眼就會讓人有好感的人,光他那一臉的鬍子,會讓大部份女生退避三舍。可實際相處過後,她真心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隨著時間,對他的好感累積越來越多,然而因為她曾對樂訢喬說過,兩人之間不可能,而他也說過,心中有心儀的對象,她才一直催眠自己,他們只是朋友。
  她心中也有陰影。每一次她和男人交往時,就會忍不住的想到算命的話。剛開始,她會說服自己,不要相信那種沒有根據的事,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劈腿,算命的話對她而言不再是沒有根據,而是像詛咒般的屢試不爽。
  所以根據「前車之鑑」,她很怕,樂訢喬會不會跟她交往後又「餿」掉了,古意男變成劈腿男?是潛意識裡已經察覺到樂訢喬對自己的吸引力了吧,她才會努力想和他保持著名為「朋友」的距離,假裝真有這一張保護膜,不會再讓自己在愛情裡受傷,度過令人心寒的冬天。
  呵,看來,就算談了那麼多次戀愛,對於感情,她還是少了點天份,無法掌握先機,也控制不了結局的走向。
  結果,她擔心自己會和樂訢喬交往然後被劈腿的事根本不會發生,人家喜歡的女生都找上門了。女追男,又是男人喜歡的對象,根本就是連隔層紗都沒的水到渠成。
  這樣很好……超級好的,她咬牙切齒的安慰著自己,這麼一來,他們還是朋友,長長久久的朋友,她不必擔心有一天他會離開她……好苦喔,是酒苦吧,誰叫她手中的酒沒停過,一罐接著一罐。
  「阿火伯的手藝真不賴,怪不得他生意那麼好。喂,酒別喝那麼多,多吃一點麵。」這女人怎麼回事,轉眼間就喝掉四五罐。
  「嗯。」意思意思的吃了口麵後,她啜了口啤酒。
  「為什麼忽然想喝酒?心情不好?」
  「……不會啊。」
  「妳說過,只有在心情不好時會想喝酒。」
  「我說過嗎?」又啜了一口酒。她的確有這樣的習慣,但她跟樂訢喬說過嗎?怎麼不曾有這印象?算了,也許是她忘了。
  當然說過。樂訢喬心中暗忖。不過,那時她醉得一塌糊塗,連結婚證書都可以拿來讓一個陌生人簽了,記不得說過什麼也很正常。
  「阿喬喜歡的那位小姐……真的很好看呢,你眼光不錯。」
  「嗯……這種讚美對她來說還滿常聽見,不過,我會代為轉達。」
  「嘖!瞧你得意的!」女朋友這麼漂亮,是該得意。話說回來,終於得到美人的回應,也怪不得他這麼忘形了。她拿起啤酒罐,「乾杯!要祝你什麼呢?就祝你……春天來了!」
  「春天?」樂訢喬看著她,眸光中帶著深意。「對方……似乎是有那麼一點意思了,不過說春天來了是太過了。」利用「別人碗裡的似乎比較好吃」的心態,他是看出某個笨女人的一些端倪。可春天嘛……哪有那麼快到來?
  「她不是……不是送禮物給你,看你們的互動不錯啊!」啤酒罐又空了,她再開了一罐。
  禮物?那是一疊公司重要合約及文件,請長假之前,有幾個年度大案是他負責的,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脫隊讓工作受到影響,因此讓張紫倩請年假以避公司那班人耳目,來台灣一趟,把必需要有他簽名的合約等等交給他。至於包裝禮盒則是他那祕書長久以來的小小嗜好,他對此倒是無所謂,重點是裡頭的東西,外頭的盒子隨她怎麼折騰他都不會有意見。
  見他不語,她又說:「女人不會送禮物給不喜歡的男人。」
  「但是也不能單憑送禮物就認為人家對我有意思,起碼我並不覺得兩人那樣就算數。」
  「我只會送我喜歡的男人禮物。」直覺的說完這句話,她忽然意識到她聽到了什麼。等等!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說,他和那個大美女還沒開始交往嗎?
  京德的眼睛瞪得老大,表情驚訝又難掩欣喜。
  「妳表情真滑稽。」
  京德橫了他一眼,現下她心情好,不跟他計較啦。「你還想吃什麼?盡量跟阿火伯點,我請客!」手一揮夠豪氣,她肢體動作開始有點誇張了。
  「禮多人必詐。」
  「放心放心,你除了個頭大一點之外,我能圖你什麼?哈哈。」喝了一手啤酒,她慢慢出現多話的酒癖了。
  「誰說的,打從美女找上門後,我開始懷疑,也許我的行情不錯。」他斜眼睨她,冷不防的直截了當問道:「會不會連妳也偷偷喜歡我?」
  轟地,京德的腦細胞被他的話炸得哀鴻遍野,死了一堆的回不了神,一張臉也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紅得通透。「喜歡就喜歡……我為什麼要偷偷喜歡,我是那種空有色膽的俗辣嗎?」
  「那不是俗辣的妳,喜歡我嗎?」
  她開了第七罐啤酒,藉著這動作裝死不回應。
  「京德,妳怎麼了嗎?妳臉好紅。」這個俗辣!
  「……」喝啤酒喝啤酒,嘴巴沒空!
  「京德?」
  「閉……閉嘴啦!」
  
  「阿喬,為……為什麼我好像比你高。」
  「因為我現在正背著妳。」醉鬼!
  「你以前背過我嗎?感覺……好熟悉呀!好像……在沒有很久的從前,也有人這樣背過我……有淡淡的海水味道、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一切都淡淡的……只不過,即使沒有很深刻的印象,我還是忘不了……」寬厚的背、溫暖的體溫,真的好熟悉。
  「忘不了,但妳也沒想起來……」樂訢喬喃喃低語,聲音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阿喬,我的頭好暈欸……」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妳喝太多了。」她總共喝了十罐啤酒。「心情差也不是這種喝法。」
  真的太暈了,她索性將頭靠向他的背。「一開始是很差……後來是心情很好喔!」
  「心情差才喝酒是誆我的嘍?」
  「才沒有!因為有你,我才多喝的……因為是你在身旁,我知道即使我醉倒,都會安全的被送回家。」她理所當然的說。
  「哪天我不在妳身邊呢?」
  「我就不……不喝!」
  「醉鬼的話不能相信。」
  「哈哈……」京德傻呼呼的笑了起來。
  「照妳這種喝法,早晚把身體喝壞了。」樂訢喬還是不高興的數落了幾句。
  背著她進了電梯,進了門,把京德往床上安置,他也氣喘吁吁的倒在她床上休息一下。
  「阿喬……」
  他坐了起來,「想喝水嗎?」
  方才還笑得嘴巴大咧咧的,現在卻紅了眼的表演三秒鐘落淚。「不要。」拉住打算離開的他。「不要離開我身邊,永遠永遠陪著我!」
  他取笑的道:「才不要,哪個女人像妳一樣,又哭又笑的沒形象,好像歐巴桑。」
  「我才不是歐巴桑!」緊拉住他。「我會努力不要變成歐巴桑,所以你留在我身邊啦!」
  「又不是妖精,變成歐巴桑是遲早的事。」
  「不會!所以……不……不要……不要去喜歡別的女人好不好?」
  「別的?」
  「除了我之外的女人……你不要去喜歡好不好?」全身像發燒似的發燙,她的心跳得好快,腦袋卻異常的清晰。樂訢喬說她醉了,如果喝醉能使得她勇氣倍增的話,那她醉就醉吧!
  他說要搬離開家,他說他沒跟大美人交往……一件件的事攻破她自以為是的防護網,什麼朋友的界線根本弱到不堪一擊!
  他將她平安送回到家了,然後他就要走了……不要,她不要他不見,她想告訴他,好喜歡他,真的!
  樂訢喬怔了一下,有些訝異的回過頭看她。她是醉到糊塗了,還是……
  「阿喬?」久等不到他的回應,京德也有些緊張的坐起身來。見他盯著自己瞧,他這樣是在猶豫嗎?是因為大美人而猶豫嗎?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是不是浮現她的倩影?是不是正在想著該如何回絕她?
  她不要被拒絕,不要!
  她不要他猶豫!要他只看著她,要他只想著她……負氣似的,她跳起身,衝上前壓倒他,俯下身對他就是一陣熱吻。
  她想得到樂訢喬!他的溫暖、他的體貼……以及他的永遠。
  「阿喬,你可以推開我……」掙扎著,她說出這句違心之論,可是她不想要他後悔,如果他對她沒意思,可以選擇離開。
  她迷濛的眼中,瀰漫著只有醉了才會突破心牆而出的真實心意,就像在峇里島的那一夜,既堅強又脆弱、既聰明又迷糊,如此信任著他……
  他感到原本荒地似的內心深處,被注入一汪活泉,帶來暖意、帶來活力與生氣,四處妝點著一種名叫「愛情」的顏色,他也確定了,從最初的觀察,到現在的相信—— 
  這女人就是他要的!
  樂訢喬不再猶豫,接續她中斷的熱情,反客為主的翻身而上……
第六章
  「……是嗎?已經知道我不在印尼,而是在這裡了?」樂訢喬正在客廳落地玻璃門前講著手機。「……嗯,我自己會小心。」
  「為了你的安全,要不要考慮在您身邊安置一些人手?」
  「不用。這樣正派經營的公司,為了一個總裁位置鬧得黑道手段盡出,我很遺憾。」他在東南亞、印緬一帶旅行,老是遇到奇奇怪怪的狙擊,花樣之多、手段之狠,令他大開眼界,也深深不以為然,要不是在最後一次遭車子追撞,他機靈的索性進醫院,還裝了失憶,最後再搞失蹤,要不然現在搞不好還在被追殺中。
  只是這樣的追殺……兇險是兇險,卻每次都正好讓他躲過,似乎並不想真正傷害到他,看來,應該是演戲的成份比較高,是有人想逼他出面嗎?
  「樂先生,閔總裁很擔心你。」
  「我很好,事實上……我還在等他改變主意。」其實,閔總裁原本的接班人選並不是他,而是總裁的外甥,也是他的好友—— 閔臨秀。
  這樁豪門恩怨,簡單來說,就是閔臨秀的父親對不起他的母親閔懷芳,兩人離婚後,閔懷芳竟發現有孕,生下兒子後產後憂鬱,在自家浴室割腕自殺死了。
  閔臨秀遂讓舅舅閔偉芳視若親子的撫養長大,然而,面對閔臨秀越大越和其父幾乎一模一樣的長相,讓閔偉芳百感交集、愛恨交加,外甥的模樣像是時時刻刻在提醒他—— 閔臨秀的父親是害死自家妹子的兇手!
  後來甥舅倆又因為經營理念不合,閔偉芳於是在諸般考量後,遂選上了左右手,也就是樂訢喬為集團接班人—— 只要他願意娶他女兒閔湘郁。
  可感情的事怎能勉強呢?且不說樂訢喬公私分得清楚,不會讓人干涉他擇妻的權利,下任總裁人選如果是閔臨秀,將會比他更能平衡公司內派系壓力,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完全是出自閔總裁的心結,和閔湘郁的執著,父女兩人若是能更尊重他這個當事人的意願一點,現在他也不必「亡命國際」了。
  「還有,閔小姐……想知道你現在所在的地點。」
  另一個麻煩。「謝謝她的關心,請告知她,我很好就好。」
  京德由房間走了出來,手上正捧著一盆鮮花打算要剪枝換水。她停在和樂訢喬有點距離的地方看著他,雖無意知道電話交談內容,卻也看得出來,他刻意壓低聲音在講話。
  過去的經驗,讓她對這種行為,有著比一般人更不舒服的壞印象。男人只有在幹劈腿之類的壞事時,才會明明收訊良好,還要走到另一端去低著聲音說話。
  樂訢喬最近常有這個舉動,手機明明是在房間響,他卻防著她似的,走到另一頭說話,而且只要她一接近,他就匆忙的結束通話。
  「……先這樣了,再聯絡。」
  就像現在,她一出現,他電話很快就收了線。
  他果然是有什麼事情怕她知道嗎?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彼此關係改變,不表示身份也隨著不同,更何況那天的事,是在她喝了不少酒的情況發生的,即使她不是個遊戲人間、及時行樂型的人,但也明白,有些事不能太認真。
  那晚的事,之後兩人很有默契的沒人去提及。她不提的原因是,她看到那天一早,樂訢喬沉默了一天,像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所以她也不想自取其辱,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不過,這是不是也讓她認清,無論他有沒有和那個叫張紫倩的大美人交往,他心裡放的人都不是她?
  「那個……有件事,我想跟妳說。」樂訢喬走向她。
  「什麼事?」她走向廚房,將花瓶放到流理台。
  「我想搬出去。」
  聽到他又想搬出去住,京德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只是楞楞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你住我那裡,我還滿習慣的,可以不要搬嘛~」聲音繃緊,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住這裡會比較好,我沒適應的問題。」明明是女性的聲音,卻硬要降低幾度。
  「張美人……知道你搬到這裡的事嗎?美人的名字叫張紫倩,人美,連名字也美,人如其名的美成一團,哪像我,姓京名德,十個人有九個人會以為我是男的,萬嘆啦!」
  「嗯,她當然知道。會搬出來,其實也是她的建議,啊我都嘛聽她的!」
  「你還真是對她言聽計從啊!」
  「那當然!人家有 D cup,而妳只有 C cup,凡事押大總沒錯。」
  「又不是在選乳牛,奶大的勝出。」
  「男人都是『胸奴』,妳不知道嗎?」
  「喔,真的嗎?可是,我覺得京德不只 C cup欸!」才說完,後腦勺就被巴了一記。「噢,很痛呢!」
  「于曉璐小姐,我們是現場直播妳不知道嗎?不要中途停下來討論劇本。」
  于曉璐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一臉兇相的遐齡。
  「好吧,劇情走向偏低級了點,那我們從『你還真是對她言聽計從啊!』那裡再往下接。咳咳……別人的建議若是不錯,為什麼不採納?」
  「我的建議也沒什麼不好,為什麼不見你採納?」
  「妳給了什麼建議?」
  「留下來,或我跟你走!」
  手掌往于曉璐腦袋又是一巴!「全劇終!還有,不要隨便偷人家電影的經典台詞。」
  「為什麼是我演京德?」于曉璐揉著頭,眼眶含淚,委屈的問。
  「因為妳比較呆。」遐齡看到她那呆呆、笨笨的樣子,就是很想欺負她。
  「那是妳比較花心嘍,不然為什麼是妳演阿喬?」京德和樂訢喬的事,雖然她很笨沒看出來,遐齡又說了什麼櫻桃蛋糕的故事唬弄她,幸好還有好心的楚醫生告訴她。
  他沒花心,是老闆呆!只是這句話她若說出來,相信很快就會沒頭路了。「哼!」遐齡不接話。
  平常給遐齡欺負慣了,難得能讓她說不出話來,于曉璐有點洋洋得意。抬槓暫歇,她這才想起,兩人演了半天,好像都沒看到男女主角。「咦,為什麼一直都沒看到京德和阿喬?」
  「阿喬請半天假,應該快回來了。啊,才提到,他就回來了。」
  樂訢喬人高腿長,很快的來到吧台前。
  「你沒打傘嗎?怎麼全身濕答答的?」外頭正在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隨意的梭巡了一下四周,他不答反問,「京德呢?」
  「我方才送蛋糕來就沒看到人了。」
  遐齡佯裝忙碌的擦擦洗洗,然後不經意的透露,「打從之前失戀後,老闆好久沒這麼精心打扮了呢。她渾身香噴噴、美到不行的從我面前走過去,根據我這萬年服務生的經驗,這種狀況不是『捕捉到幸福』,就是『即將捕捉到幸福』,要不就是『在捕捉幸福的路上』……」
  「什麼意思?」樂訢喬和于曉璐異口同聲的問。
  「我家老闆這種把找到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男人視為幸福的女人,請把幸福代換上『男人』就了解了。」
  于曉璐一臉呆樣的喃喃道:把幸福用男人替代……不是捕捉到男人,就是即將捕捉男人,再要不就是在捕捉男人的路上……這是什麼鬼」
  「相親。」遐齡不懷好意的說。
  「相親」
  「是啊,在遠企的咖啡座,聽說是她大學同學介紹的。」
  「可是京德以前不是很排斥相親嗎?」于曉璐不解的問道。
  「對象很優的話就另當別論了。我有看到老闆同學E來的資料,只見老闆喜孜孜的回覆了 OK,然後就梳妝打扮去了。大概是太~帥了,老闆還把那相片另存檔案的存下來。」以上除了相親是真,其他純屬虛構,搏君一「驚」。
  「真的嗎?我要看!」于曉璐回過頭想要招呼樂訢喬一起看,結果……沒人!「咦?阿喬呢?」
  「早就跑出去了。」這女人除了笨,反應也比人家慢。
  「沒關係,他沒興趣看,我要看。」
  「別人的男人不要亂看。」哪來的帥哥照?保育類動物的相片到是有一堆,她大概也不想看吧。「啊,對了,上一次讓妳看得兩眼發直,『哇』一聲的慘叫出來,那個天才建築師的封面照,妳要不要收藏?那期雜誌太舊了,要回收了。」真是不懂,那樣的男人才叫帥哥咩,瞧她的反應像看到阿飄。
  「不要~」于曉璐氣急敗壞的回道。
  又尖叫,而且那張笨熊臉還紅得很奇怪,唔,有鬼!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妳嫌那一期太舊,不想留嗎?沒關係,最近一期的也有他,我在網路版有看到,可以給妳先睹為快喔。」
  「我要回去了……」
  「不是要看帥哥?」
  「不要不要!」雙手還激動的亂揮,見遐齡伸手要去開放在吧台邊的筆電,于曉璐馬上制止她。「裡頭有帥哥~不要開。」
  「妳的話真的很矛盾,既然知道是帥哥,幹麼不准我開?」遐齡不理她的抗議,逕自按下開機鍵。
  「啊~」慘叫的同時,于曉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門口狂奔,很快消失在轉角。
  「這麼快?嘖,她到底在怕什麼?真是!」可疑喔!
  嘖,八卦毛病又犯了,幹活、幹活!


  這個季節常常會下午後雷陣雨,突如其來的大雨,常讓忘了帶雨具的人淋成落湯雞而抱怨連連。
  大雨來得突然,京德才走出飯店,尚未走到對街公車站,就被困在街頭。她索性在一家庭園式咖啡館的大鄧伯花架下躲雨。
  大雨過後,淡紫色的大鄧伯花,沾露帶雨的煞是好看,貪看它的清雅,一時間也顧不得雨暫歇,得趕快離去。
  回過頭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騎著她平時會拿來代步的機車,從她面前飛掠而過,京德以為看錯了,她走出棚架,往另一頭看去,看到那輛機車就停在不遠處的機車格,高大的騎士停好車後就往飯店的方向走。
  樂訢喬!
  他模樣似乎很著急。可是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猶豫了一下,她出聲喚他。「阿喬……」不是太高的音量,本來想說他應該是不會聽到的,可他卻奇蹟似的回過頭,見到她,一臉怔住的模樣,隨即,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一向看不太懂他心思的京德,沒錯過他表情的變化,讓他焦慮著急的人是她?他到這裡是因為她嗎?只是……為什麼?
  接著樂訢喬快步的朝她的方向走來,在距離她三四步的距離,停了下來,他就這樣不發一語的直直盯著她看。
  她被瞧得不好意思,尷尬的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京德……」
  「嗯……是。」感覺他好像有什麼重要而嚴肅的事情要告訴她,她不由得也跟著認真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對一個跟我告白的女孩說,不要喜歡上我,我討厭任何浪費時間的事。」也許是天生情淡,或是成長環境的關係,無論是他或是他的父母,樂家人個個熱愛工作、能力強,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看似好好先生、太太,其實是對誰都不在乎。
  「你……受過什麼情傷嗎?」
  「那倒不是,就是天生薄情吧。」他自嘲的一笑,「男女的感情之於我,沒有那麼非要不可,那個女孩深厚的情感,對我而言絕不是甜蜜的負荷,而是沉重的負擔。後來那女孩自殺了,雖獲救,卻讓我更加的排斥談感情。」
  「那女孩真笨,比起自殺的勇氣,我會拿那些力氣來攻陷你。自殺無論是對自己的人生,或是別人的人生而言,都是極不負責任的行為。」
  樂訢喬笑了,「真像妳的作風。」
  京德橫了他一眼。「什麼嘛,像是有多了解我似的。」頓了一下,她又若有所思的說:「可是你後來……還是遇上了改變你的人是吧?」
  「是啊,她那種明明該怕死了愛情,對人性產生懷疑,卻仍執迷不悟的認為真命天子一定在某處等著她的傻勁,真的令人絕倒。」
  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原來,張大美人也受過情傷?聽到這件事,對我來說還真是另類的激勵。」
  樂訢喬好氣又好笑。「我沒有喜歡張小姐。」這女人以為那一夜的事是怎樣?她醉了,他可沒醉,她是認為他趁機揩油嗎?
  有些男人是可以有性無愛,可是不包括他。
  京德不以為然,心底卻泛起酸酸的泡泡,嘆了口氣後,她語氣沉重落寞的說:「我說你啊,喜歡一個人就要誠實的面對自己的真心,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畢竟……我們之間沒有承諾不是嗎?總之,這樣真的不好。」他以為她不知道,他幾乎每天都會和張大美人熱線嗎?
  「紫倩是我認識多年的朋友。」於公是祕書,於私他一直把她當朋友看待。
  「那你是騙我的嘍?你說過和她只有一面之雅。」
  他的確是有很多事沒跟她說清楚,可那所謂的一面之雅指的根本不是張紫倩好不好,是她自己隨便對號入座。「一面之雅的是另有其人。」他深深看著她道。
  他為什麼用那種像是他口中一面之雅的人,指的就是她的眼神直盯著她?別這樣,她很好騙,會認真的。「咦?那是誰?」
  「一個把時間都浪費在愛情上,交往的男人最終娶的老是別的女人,至今仍找不到真命天子的笨女人!」
  「你……」
  「我喜歡的那個女人,老是覺得我喜歡的是別的女人,連有了親密關係,她還在努力把我和別的女人配對。妳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屈辱,多讓人不爽嗎?」
  「你你你……」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原來你喜歡的是我?」
  「對。」他比她還訝異,沒想到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女人,會喜歡上一個對愛情這麼遲鈍的笨蛋,難怪在愛情這門課裡一直被當掉,得一修二修到八修還修不過。
  最讓他崩潰的是,在他以為自己已經以「行動」表現得很清楚,他有多麼喜歡和她在一起時,她居然跑去相親,甚至搞不清楚他愛的是誰。
  「你……你喜歡我?可是可是,那一面之雅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
  「啊,我知道了!」京德腦中靈光乍現,「也對,在相片中有過一面之雅。」
  這女人真的很會幫男人自圓其說,樂訢喬發現,為什麼她之前被劈腿,總是會拖到全世界最後一個才知道事實,男人甚至連謊話都不用想。
  「算了,這個以後再說……」
  「什麼以後再說!」京德瞪著他,「你今天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麼你喜歡我,卻每天和張大美人熱線,偷偷摸摸的講著防著我聽到的電話?」
  「我哪有偷偷摸摸?」他無辜的反問。
  「你有!你每次講電話時,都會走開,不讓我聽到。」
  他哭笑不得,「我只是怕吵到妳。」如果防她,哪會讓她知道他是在跟張紫倩講電話。
  「哼,藉口!」京德看著他,對男人這種慣用的「顧左右而言他」的技巧十分熟悉了。明明她問題的重點是,他每天和別的女人熱線,他卻可以把話題拉到偷偷摸摸上,而且他分明就偷偷摸摸,還死不承認!
  她告訴自己,第九次了,要懂得學乖,不要再被騙了,每個男人在劣行曝光前,都是很誠懇無辜,可至今的結果……沒有一個值得她相信。
  經歷愛情的一再挫敗,帶給她最大的後遺症,除了懷疑自己能否得到幸福外,大概是無法全然的再相信人,尤其是和她交往的男人。
  嘆了口氣,她決定先不要糾結在這話題上。「倒是你,怎麼會來這裡?」
  她不提,他倒是忘了。他馬上沉下臉來,質問道:「妳和人家約在這裡相親?」
  「咦?」
  「不必否認,遐齡說了,還說對方是個帥哥。」
  京德笑了出來。「是啊,長得不錯,各方面條件都很好。我大學死黨介紹的。」比起相親的對象是帥哥,此際樂訢喬「恨恨的」表情,更讓她心情愉快。
  他哼聲道:「交換了電話,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了?」
  京德又笑了,卻帶著自嘲,語氣裡飽含著長期累積的滄桑。「對方各方面條件太好了,好到還沒交往,我彷彿就可以預見再度被劈腿的未來。」
  樂訢喬本想再酸她幾句,然而她的模樣卻讓他的心揪得緊疼。「不是每個條件好的男人,都有那種惡習。」
  「我知道,可是,連條件不怎麼樣的男人,我都抓不住,條件好的我更沒把握了。現在的我,好像已經磨損掉追求幸福所需要的勇氣。」她苦笑道。當然啦,她不會為愛情去自殺,但也沒了衝衝衝的拚勁。
  「如果你是因為,我那種摔不怕、跌不痛,永遠有著像太陽花一樣生命力、追求著幸福的勇氣的性子才喜歡我的話,那麼老實告訴你,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那種特質了。」她很誠實的道。
  對她而言,樂訢喬這突如其來告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很怕後來自己會失望。「我怕痛、怕摔,怕一切可能會發生的阻礙。現在的我其實很脆弱。我承認我很喜歡你,可是你確定現在這樣的我,真的是你想要的?」
  樂訢喬堅定的望著她,「我了解的妳,比妳所知道的多很多。怕痛、怕摔,怕一切可能會發生的阻礙,並不是壞事,那會讓我們更加珍惜手上握著的幸福。
  「這種時候,我反而希望妳能夠信任我、依賴我,讓我保護。我這麼大個兒,又不是白斬雞,說身材有身材,說拳頭也不比沙鍋小,應該很穩又靠得住才是。」
  京德笑了。她呀,心情再糟,只要人家逗一逗就破涕為笑。「奇怪了,我又沒說要依賴你,你秀身材會不會秀得太快了?而且這年頭的男人靠得住靠不住,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看得出來的。」
  「那好啊,一輩子的時間讓妳看,夠誠意吧」
  「一輩子啊,我考慮看看!」
  她……可以相信吧?相信這一次,真的不同……
第七章
  這幾天陽光露了臉,京德忙著把家裡的被單枕套、毯子、衣服清理出來,洗的洗、曬的曬。
  她喜歡東西曬過有太陽的味道,舒爽而別有一股幸福感。
  有些大型家具的移動,得賴樂訢喬幫忙,因此即使是休假日,他也被叫來當免費勞工。
  這時候有男友可用,就不用客氣。
  待一切忙完後,京德頗有成就感的看著屋子裡煥然一新的感覺,回頭一看,身後的樂訢喬正懶懶的閉目養神。看著他幾乎被鬍子破壞殆盡的臉,她忽然覺得,他本來的模樣,應該能稱得上好看吧?
  兩道飛揚有型的濃眉,深邃迷人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雖然以下就被鬍子「破壞」了,但可能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他目前的樣子,在她心中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取代的帥!
  微睜眼,發覺京德正看著自己出神,樂訢喬出其不意的將她拉進懷裡,低下頭就是一陣熱吻。
  京德被他的鬍子刺得又痛又癢。「啊,你什麼時候睜開眼的?哈哈……別鬧了,很癢欸!」笑著推開他,他的鬍子對她細緻的肌膚太過刺激了,所到之處都蹂躪得又紅又腫,還會過敏。
  「妳在想什麼?」連他睜開眼她都不知道。
  她調整好呼吸,坐直了身子才說:「想說房子清理得夠乾淨了,我是不是該連你也好好清理一番?」
  「妳要幫我洗澡嗎?樂意之至。」
  這男人越來越不要臉了,這種話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京德紅著臉瞪著他,「我在想,你什麼時候也該讓我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這很重要嗎?」樂訢喬揚了揚眉。
  「如果留鬍子是你最愛、怎麼也無法割捨的造型,我自然尊重,只是,身為女朋友,卻連你真正的模樣也沒看過,你說,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而且,她得承認,她是有點期待他的原型。「當然,只要你喜歡,鬍子剃了讓我過目後,再把它留回來就是。」
  「我怕妳會愛上那個沒有鬍子的我。」
  京德笑著睨他,「這麼有自信?」
  「當然。」
  「那我還真非看不可了。」
  「選了黃道吉日再來落鬍!」他開玩笑的說。話說回來,不管是不是自願,他這把留了好些時日的鬍子,能繼續跟著他的日子是不多了。
  如果他想得沒錯,閔總裁見他在假期逾期未歸,近期內一定會有所行動。依閔總裁強勢的個性,說不準還會使出極端手段,逼他早點面對現實的接受其安排,這也是他幾經考慮後,仍決定搬出京德的房子,住到咖啡館去的原因,多少和她保持一點距離,比較能讓他覺得放心。
  而他留著鬍子,也是想掩人耳目,一旦日後事情解決了,還留著幹麼?京德明顯的絕不是「鬍子控」,他也不喜歡明明是溫柔而甜蜜的歡愛,一覺醒來後,枕邊人全身佈滿可疑的紅痕,彷彿玩了一夜的 SM。
  京德在樂訢喬想事情的時候看著他,亦是一臉的若有所思,總覺得,很多時候他都會露出她看不透的深沉表情。她所了解的他,是不是太少了?
  他真的只是做小吃店的?感覺上他受過良好的教養,走路、坐姿、用餐禮儀,無時無刻都是優雅得體,甚至是衣服的穿搭—— 他的衣服雖說是大賣場牌、地攤貨,可是是因為身材好嗎?衣服穿在他身上,怎麼看怎麼有型。
  和樂訢喬工作生活都綁在一起,他做了什麼事,她都知道,然而為什麼她還是覺得不安?
  樂訢喬見她半天沒搭腔,抬起頭看著她,「妳怎麼了?」
  「沒什麼。」搖了搖頭像是想甩開太多的疑心病,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忙了一天,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麼?看在你今天大力相助的份上,我可以很慷慨喔!」今天不開伙,到外面吃點好料的吧。
  「老闆請客,我當然不會客氣。唔,我想想……」他眼睛吊得高高的,然後朝著京德壞壞一笑。「我想吃……京德坊全餐一份!」
  「京德坊?哪家老字號啊?」
  樂訢喬悶笑,然後大笑。
  有這麼好笑嗎?不對,這傢伙的笑容……京德……坊?那不是她的名字嗎?會意過來後,她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招呼。「你不要命了嗎?還老字號咧!」
  「小姐,那是妳自己說,我可是什麼也沒有說喔!」說著又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京德更加惱羞成怒的手下不留情!「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
  不知道死活的傢伙還在笑。「我得了什麼便宜,賣了什麼乖啊我?」
  樂訢喬擋下落在身上的花拳繡腿,捉住她的手後,憑著體型優勢一轉身,馬上情勢逆轉,京德給制伏得動彈不得。
  她的眼對上他的,不會錯認他眼底的「訊息」,她的臉一下子紅得通透。
  「那個……等一下,等一下啦!我餓了。」在那方面,樂訢喬體力超好,她跟不上啦!
  「我也餓了。」
  「我是真的餓了啦。」
  「我也沒騙妳啊。」
  「我說的餓不是那種餓。」她氣結的瞪著他。
  「妳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說的餓不是妳說的那種餓?」
  京德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抿著唇又忍不住嬌嗔的橫了他一眼。「討厭~」
  「感謝賜宴!」心意接通,他的肢體動作大膽了起來……
  京德坊全餐是什麼?
  噓~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要不要求燈光好、氣氛佳,有時路邊攤的黑白切、擔仔麵、貢丸湯的美味,並不輸高級餐廳,而且價格實在,俗又大碗。
  京德看著正「收尾」吃著小菜的樂訢喬,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這家麵攤的口味不錯,不知道比起你的手藝如何?」
  樂訢喬正吞下一口滷蛋,京德的話讓他噎到了。「咳咳咳……」
  「聽我媽說,你家小吃店的生意還不錯呢!」
  要這時候告訴她實情嗎?可是看看地點好像不怎麼適合,旁邊幾桌的客人大聲划著酒拳,有點吵。「呃,還……還好。」
  他的表情怎麼這麼怪?好像跳芭蕾的舞者,被要求跳鋼管舞一樣的不自在。一般而言,提到自己的專長,哪個人不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就像若是聊到煮咖啡,她也有一肚子的心得可以分享。
  京德心裡的疑心更重了。
  小麵攤的豪華宵夜兩百塊還有找,兩人同行吃飽飽。因為真的吃得太撐了,樂訢喬提議捨捷運,散步的走回去。
  一面走,京德還在想著樂訢喬方才不太自然的表情,她試探的道:「這家麵攤的滷味不錯,找個機會你也弄點來吃吧。」
  「呃……」
  「怎麼了?」
  「嗯……我試試。」向來過著單身王老五的生活,家裡要幫他請傭人,也被他拒絕,煮咖啡、烤吐司……等等簡單的料理難不倒他,他也有過上網查食譜煮義大利麵的經驗,滷味……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有時候,男人的思考真的很直線條,而女人的則是太彎彎繞繞,在這條寧靜的街道上,如果女人問得直接一點,男人也會直接回答,偏偏前者迂迴試探,後者想的方向就完全不一樣了。
  試試?這說法還真是謙虛。「那就擇日不如撞日,難得咖啡館休息兩天,明天我去準備食材,等你過來做飯嘍。」
  「這樣啊……」他心裡想著,回去後要趕緊上網查一下資料。
  「你工作的地方在哪裡?也是在鄉下嗎?有空咱們去看看。其實,我還滿想看看你忙碌的樣子。」
  樂訢喬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剛剛她說要吃滷味,是因為他是開小吃店的原因。正想開口解釋,正好經過一家婚紗店,京德突然止住步伐,往玻璃櫥窗裡看—— 
  「京德,其實我……妳怎麼停下來了?」
  轉頭望了望,發現是一家婚紗店,櫥窗裡雖然暗暗的,但藉著路燈,還是可以清楚看到裡頭的美麗婚紗。「妳喜歡裡頭的哪一件嗎?」
  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側過頭對他淡笑道:「怎麼你也說了這句話?」對於過去的一些戀愛片段,她其實已能釋懷,像是在說別人故事一樣,她語氣輕淡的說:「很多年前,有個人也這麼跟我說過,我還一時興起的進去試了婚紗,可是沒多久,他就娶了另一個女孩。」
  「妳……很在意那個人?」
  她搖了搖頭,「我在意的不是和那個人有沒有結果,而是,為什麼我老是會遇到劈腿男?難道這真的是宿命?」
  「京德,我對妳很認真的。」
  她定定的看著他,「我很想相信。」
  起步往前走,行經一處公園,兩人走累了,便在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你親戚是我家鄉的鄰居,她沒多少對你提過我家的事嗎?」
  他皺了皺眉頭,「其實我不認識那親戚。」
  京德笑了,「是你家裡長輩認識嗎?無所謂,而且我想,要介紹一對男女認識,只會提到對方的好,其他的怎會多說,萬一她先說了我家那個可怕的家族遺傳,恐怕你就會打退堂鼓了。」
  她又在幫男人找藉口了,但這個不是樂訢喬現在在意的重點,他想起她曾在峇里島喝醉的那晚提過這個詞,只是之後卻沒有細說。「要說嗎?」
  看得出她眼底的脆弱,他牽起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扣。
  她也用力,握緊了他的手,心底感到一片溫暖流淌而過。明明看來像是粗枝大葉的大個兒,也不知道是天生心細還是太在意她了,連她這細微的情緒,他都注意到了。
  「我是從母姓,我媽也是從母姓,因為她們,都是別人的情婦……」花了一些時間,把她特別的家世背景說了,算命的話也說了。「……情路坎坷,現在想想,還真是坎坷,那個算命的話還真神準。」
  「所謂的家族遺傳,我只看到女強人和情路坎坷,妳媽和外婆的際遇,不見得會發生在妳身上。」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很努力的不想被算命的說中,還曾買了張結婚證書簽好名,等著有緣人簽上哩。」
  他心一跳,「結果呢?」
  一想到曾有過的傻氣舉止,她忍不住笑了。她把在峇里島發生的事說了。「有趣吧,居然還真的有人,願意幫我在結婚證書上頭簽名,雖然那人的字,我也不知該說是太潦草,還是簽了火星文,總之我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還真是看不懂他簽了什麼字。」
  感謝現在兩人處於「昏暗不明」的公園,她不會發現他臉上可疑的紅痕,要不然就糗大了。
  他國小三年級就成為小留學生,雖然家裡有請家教在他接受西方課程的同時,也不忘本的接受中文教育,問題是說讀寫都沒問題,連成語也難不倒他,就字跡很醜,還常被笑說鬼畫符。
  京德說了半天,見樂訢喬半句話也沒搭腔,便問道:「怎麼不說話?」
  「然後呢?妳對那個妳口中那位很正派的大恩人,半點印象都沒有嗎?」
  「喝得醉醺醺的,能記得什麼?只依稀記得,他很高,聲音……咦」她看著他,忽然間發現了什麼。「你和他的聲音好像啊,第一次見到你,聽到你開口說話,老覺得你的聲音像在哪裡聽過,原來你的聲音很像那個人。」
  「這麼像啊?」
  「是啊,真的滿像的,像到說你是他,我也會相信,不過怎麼可能嘛,我在異鄉喝個爛醉的時候,你也許正忙著做生意呢!哈哈……」
  「京德,我……」我就是那個人。可這句還沒說出口,他眼角餘光瞥到斜後方的燈柱後,有一抹影子晃動,他警覺的打住話。「我們該回家了。」
  「嗯,時間還真不早了呢。」
  兩人手牽著手,一起朝回家的路走,樂訢喬先送京德回去,返回咖啡館時,發覺那個人始終跟蹤著,在轉過一個街角後,他冷不防的轉過身—— 
  「朋友,可以現身了吧?」
  身著深色西裝的男人現了身,樂訢喬看著男子由角落的暗處走出來,初初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他不由得一怔……是閔湘郁的保鑣,而只要看到他,閔湘郁一定就在附近。
  他轉頭四下張望,果然,看見那保鑣對耳麥低低說了幾句,沒多久就見一輛黑色房車緩緩駛近。
  那保鑣迎到路旁,待車停妥後開了車門,一名妙齡女子下了車。
  女子有張美麗而嬌氣的臉,見到他,竟流下了眼淚,「訢喬,怎麼辦?我爸生病了!」
  樂訢喬原本輕鬆的表情,轉為冷肅。


  放假日,京德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起床時已過午了。她覺得奇怪,為什麼一向會叫她起床的樂訢喬,今天卻沒有來電?他也睡死了嗎?
  盥洗好,樂訢喬還是沒打電話來,她也不以為意,想說這段時間幾乎都沒放什麼假,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步行到附近的超市買好食材,她可沒忘昨晚作好的約定,那男人今天要大顯身手。
  回到家,又打了電話給他,可一直等到下午五點多,仍沒見他出現,她索性先將材料處理好,再打了通電話,他還是沒接!
  怎麼回事?越想越不放心的她,跑了一趟咖啡館,樂訢喬果然不在。他會去哪裡?又撥了一通電話,這才發覺他忘了帶手機,因為手機正在儲藏室的小櫃子上響個不停。
  「原來是忘了帶啊。」怪不得手機通了,卻老是沒人接。拿起來看了看,螢幕顯示上頭有八通未接來電和三通簡訊,電話都是她打的吧?她有撥那麼多通嗎?可是簡訊,她就確定不是她發的了。
  這是別人的隱私,她不宜在不經對方的同意下偷看,然而在闔上手機之際,她誤觸一個按鍵,手機螢幕上出現了簡訊內容—— 
  
  訢喬,怎麼不回人家電話?在來找我的途中了嗎?
  
  京德怔了怔。人家?這是女人的口氣吧,這則簡訊已經挑起她的疑心,以前曾有過的不愉快感覺又回來了,內心天人交戰了半天,她深吸了口氣,決定往下看—— 
  
  喬,你快到了嗎?人家昨天買了性感睡衣要穿給你看……
  
  第三則—— 我好愛你,房裡見。
  
  看見這麼大膽露骨的簡訊,京德一張俏臉紅得通透。
  這是……那位張大美人傳給樂訢喬的嗎?猶豫了一下,她看了下簡訊時間。
  AM 10:31、AM 11:02、AM 11:28。
  樂訢喬在接到簡訊時,就赴約了嗎?
  那從他出門赴約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嗎?
  不,雖然和樂訢喬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他和之前那些人不同,她要自己別因為幾封連是誰傳的簡訊都不知道就亂吃飛醋。她要相信他,要相信……
  她努力的堅定著自己的信心,不讓過多的不安和懷疑,侵蝕對他的信任。
  直到第二天,樂訢喬還是毫無音訊,她擔心他擔心都快瘋掉,他會不會出事了?是不是要報警?可要怎麼報警,她只知道他是自個家鄉鄰居的親戚,除了他叫樂訢喬,年齡、血型、住在哪裡……一概不知道,更遑論身份字號什麼的。
  單憑名字,如何找人?
  想了大半天,這樣枯坐著乾著急也不是辦法,她決定打通電話問家中二老,樂訢喬家裡或小吃店的電話等等。
  電話是母親接的。「阿德啊,妳電話打回來得正好,要不然這幾天我也要打電話給妳。」
  「有什麼事嗎?」她有點敷衍的問,心裡直想著要怎麼導入正題。
  「妳現在有交往的男朋友嗎?」
  京德怔了一下,秀眉不自覺的攏近。「妳之前不是幫我介紹阿水嬸的遠房親戚……」
  「哎喲,那都多久的事了,那個男孩子是不錯,可惜自卑心太重,看過妳的相片雖然喜歡,但知道妳是國立大學畢業,又待過大企業,覺得做小吃店的可能配不上妳,就……呵呵……」
  「呵呵是什麼意思?」
  「就沒有下文了。」
  沒了下文?那樂訢喬是怎麼回事?「妳不是說他在他家裡長輩的威脅下,硬著頭皮來找我了嗎?」京德的心跳得飛快。
  「他是收拾了行李沒錯啦,但是說到那個阿財,虧我和妳外婆那麼中意他。」
  「阿財?」什麼阿財?還有,老媽可不可以講重點?
  「那個男孩子叫楊進財。」
  「他……他不是叫樂訢喬?」
  「那是誰啊?」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反正最近我們才知道他沒有去找妳,出國散心去了,然後還帶了個越南新娘回來。我想說,妳沒打電話問,就不必特地再跟妳說。不過,現在有一個對象很不錯,是個小學老師……」
  之後母親再說什麼,京德完全沒心情聽。結束通話後,她覺得好累。
  原來,樂訢喬不是母親說的那個做小吃店的,那麼,他又是誰?又為什麼會跑來咖啡館?目的是什麼?如今為什麼會失蹤?
  她的腦袋裡亂烘烘的一片。
  樂訢喬……這名字是真的嗎?還是連名字都是假的呢?如果連名字都是假的,那感情呢?也是假的嗎?
  京德,我對妳很認真的。他曾經很認真的這樣說過。
  她很想相信,真的。可他的話還猶似在她耳邊繞,他卻已經不在身邊了。
  倚在吧台邊,看著半拉下的鐵門,相遇的第一天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拿著遙控器,正打算降下鐵門,然後就見他站在門外。那時候,其實就覺得他很可疑了,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結果還是收留了他。
  腳邊有東西在磨磨蹭蹭,低頭一瞧,是小粉圓。
  蹲下身子,她拉起小黑貓的前腳,摸了一下牠濕濕的鼻頭。「我想起來了,會收留他,你還是第一功臣……小粉圓,你的室友到哪裡去了?」儲藏室除了住了樂訢喬,也成為小粉圓的新居,平常都是他在餵貓,替牠把屎把尿。「他不見了,你也會擔心,是不是?」
  「喵嗚~」
  「他……會回來吧?偷偷告訴你,只要他回來,對於他『李代桃僵』的在我這裡白吃白住一事,我就原諒他。我也不會勉強他滷滷味、不會要求看他工作的樣子,只要他回來……」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可不可以再讓她見他一面,一面就好,只要確定他平安,她真的可以不計較之前他騙她的事。
  她想見他,好想好想……
第八章
  再過一會兒,就可以見到他了!
  京德匆匆忙忙的收拾好樂訢喬放在咖啡館的行李,也不管此際正處於午餐過後兵荒馬亂的尖峰時段,把咖啡館丟給任勞任怨的遐齡後,她就搭計程車直奔張紫倩所說的飯店。
  樂訢喬為什麼會在飯店她不知道,張紫倩在電話裡也沒多說,有些話也說得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可不管如何,這一趟她都一定要來。
  一身汗的走進飯店裡,還在張望時,張紫倩便在咖啡座起身,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張小姐……」她快步的向前。
  張紫倩有禮的一欠身致意,「久違了,妳是急忙趕來的吧?」
  京德一怔,這才想到自己一身咖啡館工作服都忘了換,就急忙著出門。她有些尷尬的一笑,坐下來後,她開門見山的問:「妳知道樂訢喬在哪裡嗎?三天前他送我回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他沒事吧?」
  「他很好。」看到她著急而慌亂的模樣,張紫倩眼底一閃而逝一抹同情。
  「那他人呢?」
  「他目前不在國內,有事先行回到美國了。」
  美國?「那他……何時回來?」
  張紫倩也無法回答這問題。「京德小姐,和樂訢喬在一起會很辛苦的。」受制於人,自己真的無法說太多、太明白,連她的手機、行動,都被監聽監視著。
  京德一怔,「這種話應該不是張小姐該說的吧?更何況會不會辛苦,也是我自己的事。」
  「是我踰矩了。」張紫倩點了點頭,伸手要去拿樂訢喬的行李,然後作了個掩飾動作,在京德的口袋放了一張紙條。
  哪知道行李卻被京德搶先一步,死死抱在胸口。「這東西是阿喬的,妳不能擅自帶走!」
  看她護著東西的姿態,像是護住她僅能擁有的有關樂訢喬的回憶似的,如此全心全意,張紫倩的心不禁揪了一下。「京德小姐……」
  「東西是阿喬的,請他自己來拿。」她的心有些麻,有些痛。方才在來的途中,除了搭車外,能多快她就跑多快,她以為快一秒,就能快一點見到樂訢喬。
  她還想到了,見到他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她不會質問他騙了她什麼、說了多少謊,比起她愛他的心意,那些事都變得不重要。如果那些謊言是必要的祕密,他不想說也沒關係,只有一件事,她一定要讓他知道,那是她見到他時要說的,她要很慎重、很慎重的告訴他—— 
  我愛你,阿喬。
  可來到這裡,她卻沒能如願的見到樂訢喬,在知道他不在這裡,而是遙遠的美國後,她頓時覺得自己滿心的歡喜、期待和勇氣,好像氣球被扎了個孔。
  張紫倩的手懸在半空中,彼此正尷尬的僵持著,一道悅耳而甜蜜的嗓音傳來—— 
  「請不要為難張祕書。」
  怔然的將視線由張紫倩轉到那名女子身上,對方看來甜美而嬌氣,白皙的快可以說透明的臉上,染著淺淺的玫瑰色,一身打扮貴氣有品味,左手腕上繫著一條好看的粉色緞帶。
  張紫倩微微向她欠身致意,「閔小姐。」
  「這位是……」也是樂訢喬認識的人嗎?他身邊盡是這樣超水準的美人?不過眼前這位較之張紫倩,眉宇間多了分倨傲和任性,彷彿……也對她多了份敵意。
  方才她叫張紫倩「張祕書」,還叫自己不要為難她,這女人是什麼意思?
  閔湘郁逕自坐了下來,招來服務生點了飲料後才開口,「妳好,妳的事我聽張祕書說了不少,感謝妳在這段時間內這麼照顧訢喬。」
  這一刻京德無法說服自己不懷疑,這女人這麼親密的喚她的男人「訢喬」,又感謝她照顧他?她的感謝讓她極不舒服。「請問妳是……」
  「我是訢喬的未婚妻。」
  京德的臉色蒼白得嚇人,「未婚妻……」她的心裡不斷重複這三個字,無形的字在胸口化為苦澀,傳至四肢百骸。這三個字佔去她所有思考的能力,壓根沒注意到,一直沒搭腔的張紫倩,也對這三個字感到訝異,臉上還浮現無奈又無力的表情。
  閔湘郁繼續說:「訢喬每年都會安排一段時間去旅行,工作壓力太大,我也認為這樣是必要的。」她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繼而同情的樣子,「啊,瞧京德小姐狀況外的表情,訢喬果然又隱瞞他的身份了,這個人真是的!」
  京德看著眼前的女人,好一會兒才有辦法出聲,她艱澀的問:「阿喬……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他一直到離開都不想說,那就表示他不想讓妳知道。」
  「我想知道一切,知道關於他的一切……我只是想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有多愚蠢,然後我……會放手,絕不會糾纏,也不會放不下。」
  「是嗎?好吧,那我就告訴妳,我希望妳能因此看清楚,你們彼此是雲泥之別,妳和他有多麼不配,知難而退是比妳搞不清楚狀況的瘋狂找人,如果不幸找著了,還無所不用其極的纏人好看多了。希望妳真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服務生送來她要的花果茶,她啜了一口後,再說出來的話,像顆原子彈,炸得京德完全無法反應。
  「妳聽說過宇獅集團吧?」那可是個跨國大企業,只要稍微注意過國際財經趨勢,應該都會聽過,更何況之前因為集團接班人的問題,還鬧了不少新聞,甚至連樂訢喬和臨秀哥的相片都上了雜誌。只是雜誌是英文版的,秀的自然是樂訢喬的英文名字。「訢喬是宇獅集團的高階主管,也是下一任總裁最有希望的人選。」
  宇獅集團?那個跨國大企業京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訢喬是個多情種,我知道喜歡他的女人不少,他體貼的性子,常常讓女人喜歡上他,有時連他留著滿臉鬍子的邋遢模樣,都有女人愛。不過,因為宇獅太有名了,而身為最有希望成為下屆總裁的他,也隨著我父親,也就是現任總裁的卸任在即,備受注目,為了避免麻煩,他不得不如此。」
  隱瞞身份、隱瞞長相,是因為不想讓她知道他是誰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今真相大白了,原來他只是在他的假期中,一段不必負責任的戀情,假期結束,戀情也結束,他回到他原來的世界,而她不會知道他是誰。
  她真笨!為什麼看不透這個簡單的破綻,一個男人若真的有心好好和一個女人交往,怎麼會什麼都不讓她知道?
  眼前這女人,早就知道她和樂訢喬有著曖昧,現在打算讓她知難而退嗎?真不愧是大集團總裁的千金,好厲害的手腕。
  「對訢喬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太多,我的心臟也被訓練得夠強了。對於他那些露水戀情我不在意,因為我知道,他是我的。訢喬是個事業心極強的人,他很清楚什麼樣的女人適合他。」
  話頓了一下,刻意的看了眼京德的穿著,那眼神滿含嘲諷和要京德有自知之明的意味。「聽說京小姐是家咖啡館的老闆,生張熟魏、拋頭露面的,女人創業可真不容易呢!」
  京德咬了咬唇,這種話打擊不了她,她以她的工作為榮,她難過的是,自己為什麼又相信錯了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婚前的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婚後……我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看著京德仍緊抱著行李,閔湘郁伸出柔若無骨的柔荑。「現在,可以把東西給我了嗎?還是,仍要訢喬親自來拿?」
  「不用了。」
  京德強忍著悲哀和心酸,默默的交出行李,默默的起身、默默的離開。
  看著她像被抽空了靈魂似的行屍走肉,張紫倩擔心的想起身追上,但她身形才動,閔湘郁立即制止她—— 
  「不准去!」
  「可是她的樣子很讓人擔心……」
  「妳就不擔心我、不擔心妳自己的前程嗎?」
  「呃……」
  「這些年,妳知道我是怎麼苦戀著訢喬的。我可以為他自殺一次,就不會在乎還有第二次。妳要是敢去找方才那個女人,說一些妳不該說的,妳想,是妳去找她的速度快,還是我割腕的速度快?」
  張紫倩倒抽了口寒氣,「閔小姐,妳這是……這是在為難我了,而且妳這麼做,老闆會很不高興。」
  「無所謂,我惹火他又不是第一次,更何況他現在為了我爸生病的事,以及集團內的問題,無暇顧及其他,妳不說,他絕對不會知道。」閔湘郁甜笑。「在這種非常時候,妳不會拿這種小事煩他吧?」
  「……是。」張紫倩不甘願的妥協了。
  「張祕書,乖乖聽我的準沒錯,以後,不會少掉妳的好處的。」她起身欲走,像是想起什麼似說:「對了,這個請妳幫我處理掉吧。」從口袋裡拿出一團揉爛了的紙團,交到張紫倩手上。
  「這是……」看到那露出來的幾個字,張紫倩一驚。
  「這是訢喬上飛機前,要妳交到那女人手中的吧?既然無法交到她手上,那就是無緣嘍。扔了吧!」
  老天!她知道!知道老闆留了紙條給京德小姐,真正的紙條在這裡,那方才她趁機塞給京德小姐的紙條呢?
  被調包了天啊,那張被調包的紙條,到底寫了什麼?
  張紫倩頭皮一陣發麻,這位閔大小姐真的是為了愛情無所不用其極!
  她親眼見到閔湘郁傳了好幾通簡訊給樂訢喬,還一邊傳一邊故意說給她聽似的唸了出來,內容之肉麻、曖昧,讓她雞皮疙瘩都高豎的大舉白旗。
  她本以為,她只是又像以往那樣,傳簡訊去鬧老闆,後來才知道,閔湘郁早知道老闆的手機忘在咖啡館,她是故意傳的,她賭京德一定會看那手機簡訊。
  知道她玩這種心機時,張紫倩已經覺得夠不可思議,沒想到還有剛剛那一步陰招。
  這女人……真的好可怕!


  美國紐約 宇獅集團總部大樓
  
  四十二層樓的雄偉建築,灰白色花崗石的氣派外觀,進得了宇獅的員工都是一流名校畢業,在這棟大樓裡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隨便捉個人來問問,莫不是世界一流學府畢業的,劍橋、麻省、哈佛、耶魯、東大……說這裡是精英聚集之所,一點也不為過。
  然而最近集團內部,發生了一連串的危機,內部差點被掏空、總裁病倒、下任總裁人選的兩派人馬互鬥,接班人選遲遲未落定……
  一向冷肅的集團大樓,瀰漫著山雨欲來的味道,幸好隨著問題一項項解決,緊繃的情緒漸趨緩和。
  一早剛來,知道又有一連串馬不停蹄的會議後,樂訢喬略顯疲憊的坐在旋轉皮椅上,揉著發疼的太陽穴,聽著張紫倩的報告。
  「十點有高層會議,十二點和ACV銀行總裁有餐會,下午三點……以上。樂總對行程有什麼要修正的嗎?」張紫倩看著老闆,最近面對他,少了以往的坦然,取而代之的是無奈的心虛,這種不知道要如何「善後」的心虛,醞釀著她想離職的念頭。
  樂訢喬吐了口長氣。「真夠看的了!」今天能在十二點回到家,就算走運了。
  想想,前些日子他還在台灣,過著輕鬆愉快的日子,那一晚在回咖啡館的途中被閔湘郁攔截,專機回到美國後,就是一連串馬不停蹄的忙碌。
  那時離開台灣,真的很匆忙,閔湘郁哭著找上他,要他回美國見她父親一面,專機準備好了,他連道別都來不及當面跟京德說,不得已之下,就算聯絡上京德,一時半刻間他也沒辦法完全解釋清楚,於是他才寫了紙條,要張紫倩晚個幾天回美國,替他親自將紙條帶給京德。
  上了專機飛機起飛後,竟發現閔湘郁沒上飛機,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若是閔總裁真的病危,她怎麼可能不跟著回去?
  不過公司突然爆發的掏空案需要處理,如果他執意回台灣,已知道京德存在的閔家父女,還不知道要用什麼法子把他逼回美國。
  他只好安慰自己,張紫倩還留在那裡,即使他不告而別,面對京德的怒氣,她應該也能適時的給予解釋和安撫吧?
  半個月,他每天忙著開會、批公文,搭專機飛來飛去,即便在飛機上,也是得開會、看報告,忙到昏天暗地,常常一回到家或旅館,碰著床就睡了。
  好不容易將掏空案解決,兩方對立人馬,面對下任總裁人選,也能溫和的理性談判;他不在的時間裡,累積的事務消化得差不多,幸好幾個年度大案,他這段時間來掌握得宜,沒出什麼亂子,否則他恐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
  他估計著,再隔幾天,大概就能正常上下班,屆時,他會再到台灣一趟。
  如今一跳脫前些日子,連吃飯都是在會議室吃的匆促,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張祕書,京德……都沒打電話或留言給我嗎?」
  「……沒有。」
  「妳把我留給她的紙條交給她時,她是不是很生氣?氣我的不告而別,和我對她的欺瞞?」他那張紙條上,要京德等他,並留有和他通訊的方式。
  「女孩子家,對這種事難免在意。」
  「她果然很生氣吧?氣到連打通電話給我也不肯?」距離等一下開會還有半小時,現在紐約時間九點多,台灣快晚上十點了,京德應該還在咖啡館裡。他遂打了通國際電話,響了幾聲後有人接起。
  「喂,收容所咖啡館,請問你哪位?」酷酷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遐齡。
  「請問京德在嗎?」
  為什麼對方像是在很遠的地方講電話,這聲音是……「阿喬?你是阿喬吧?」
  樂訢喬還來不及開口,就有嬌嗲得令人骨頭都軟掉的嗓音,義憤填膺的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不要跟那種濫情薄倖的臭男人講話,掛掉!」
  「嘟~嘟~」別人直接掛他電話,這是頭一回,樂訢喬還真有些怔住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于曉璐會罵他是濫情薄倖的臭男人?他承認對京德瞞著一些事是他不對,可濫情薄倖?這罪名會不會太重了。
  不信邪的又打了一次電話,這回接的又是于曉璐。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立即氣呼呼的說:「你如果還有一點良心的話,就不要再打電話來打擾京德。有未婚妻的男人,還敢這樣到處留情,我告訴你,你再這樣花心下去,遲早會得不名譽怪病!不,也許你已經得了,AIDS的潛伏期,可以是十年以上,現在沒事,不代表明天沒事,明天沒事,也許後天就出事!你知道AIDS是多麼恐怖的病嗎?那叫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就是免疫系統出了大問題,沒辦法抵禦外來的病毒侵入。你知道那有多嚴重嗎?別人得了感冒,你也會趕流行;別人得了香港腳,你也會脫皮……」
  樂訢喬有些訝異少根筋的于曉璐,罵起人來都不會跳針的,雖然內容還是很無厘頭,不過拜她的這番空洞好笑的教訓之賜,他捕捉到了一個「關鍵字」—— 
  未婚妻。
  活到三十三歲,他除了曾在京德的結婚證書上簽字外,好像不曾和誰訂過婚,要認真說起來,他有的也該是妻子而不是未婚妻吧。
  「……你以為你是宇獅的未來總裁,就很了不起嗎?還不是憑藉著裙帶關係一步登天的……還有,未來總裁既然是未來,就表示是不確定,人生無常,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誰知道呢?我也可以說我是『未來總裁夫人』……」
  一段話夾棍帶棒的,他又捕捉到一些關鍵字了。他已經可以確定,他所謂的未婚妻是誰了,也就是說,他離開台灣,閔湘郁沒跟著他回來,原因就是她找上京德了。
  「……當初京德還好心收留你,沒想到你徹頭徹尾是個騙子,騙財騙色!」
  這倒是說中樂訢喬的心事,這件事他的確欠京德解釋。「這個我可以解釋,京德在嗎?」默默的聽訓二十幾分鐘後,樂訢喬開口問道。
  「她不在!」
  「曉璐,求妳請她接電話。」
  「辦、不、到!如果你只是要跟她說對不起、請她原諒你這種屁話,大可不必了,那種事你不是已經留了字條告訴她了嗎?」
  「紙條?」
  「少敢作不敢當了!」第一次罵人罵到聲音沙啞。不想再和這種詐欺犯說話,于曉璐把電話交給遐齡。「由妳做 Ending。」
  遐齡語氣淡然的道:「總之,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的話,就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遐齡,我知道妳們對我有很多的誤會,可是不要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京德她……」
  「她真的不在店裡,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來了。」比起于曉璐,她對樂訢喬是比較沒有敵意的,依她那與生俱來、如同野生動物般的直覺,她總覺得他不像是個習慣劈腿的人,也不像會做出傷害京德的人。
  「那她去哪裡了?」他的聲音透著焦慮。對於咖啡館,京德有很深厚的感情,那是她喜歡的事業,談得來的姊妹淘也都在那裡,不在那裡,她會去哪裡?
  「可能回老家相親什麼的吧。」她放出了線索。
  「相親?」
  唔,會緊張,聲音還大了起來?「你都有未婚妻了,管她那麼多幹什麼?」如果樂訢喬夠在乎京德,他絕對會很快的再度出現在咖啡館。如果他真的來了,她就想辦法幫他,不來,那就沒辦法了。
  「遐齡,妳沒事跟那種人講那麼多幹什麼?」
  這句話剛說完,隨即電話就切斷了。
  頹然的放下話筒,樂訢喬鎖著眉沉思一陣後,抬起頭來看向張紫倩,犀利的眼直盯著她。他已發覺,從他打電話回台灣開始,她的頭就一直低垂著,心虛得沒臉見人的模樣。
  「說說看,我離開台灣後,妳和閔湘郁做了什麼?」
  「老闆,對不起!閔小姐一直以自殺威脅我,她要她的隨身保鑣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連手機都被監聽……她告訴我,要是敢違背她的意思,私底下跟你通風報信,她就會去死……嗚……」
  張紫倩也深受內心的譴責,她一向是個忠心的部屬,也希望上司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是萬一那個可怕的女人,真的去死了怎麼辦?
  「對不起,你交代我的事我失職了,對不起……」她努力的忍住淚水,可一想到自己辜負了上司的信任,以及這段時日的內心煎熬,她還是忍不住痛哭失聲。
  樂訢喬相信自己共事多年的部屬,閔湘郁是個被寵壞的驕縱千金,她沒那個膽子真的去死,多年前他就上過一次當了,那回還差一點允諾婚事。
  長嘆了口氣,要氣也無從氣起,他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妳慢慢說,我想知道閔湘郁又玩什麼花招了。」
  張紫倩擦了擦眼淚,把閔湘郁使的心機手段,一五一十的說了。「……最後,京德小姐把您的行李交給閔小姐,什麼也沒多說的就離開了,她的樣子真的很讓人擔心。」
  樂訢喬簡直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他本以為等他處理好美國這邊的事情,屆時他負荊請罪,隨便京德要怎麼懲罰他,他都認了,求到她原諒他就是,卻沒想到,情況會演變成他可能會失去他最愛的女人!
  「盡快幫我訂機票,我要去台灣。」
  「是。」張紫倩轉身要出去,門一拉開,訝異閔湘郁正站在外頭,她不由得倒抽了口氣,「閔……閔小姐?」她在外頭待多久了?聽到什麼了嗎?
  閔湘郁沒理她,逕自越過她走進去,神情難看的看著樂訢喬。「集團內還有這麼多問題,你要去哪裡?你難道不知道,最近有多少事要忙嗎?」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樂訢喬示意張紫倩先離開。
  「不准去!我不要你去找那個女人!」
  她很早就認識樂訢喬,他對任何女人都是有禮而冷淡,她本以為那是他天性如此,一直到她在台灣,看到他和京德的互動,她才知道原來有女人可以挑起他的熱情,讓他除了淡漠外,還能有不同的表情,他甚至還會扮鬼臉逗那女人笑。
  那些表情是她不曾擁有過的,在面對她時,他通常都是面無表情,可他凝視著京德,那清清楚楚的寵溺,讓她知道,他喜歡上那女人了,而自己,就要徹底的失去他,這讓長久以來,喜歡著他的自己情何以堪?
  憑她的條件加上父親的支持,她一直以為只要她肯花時間等待,樂訢喬終究會是她的,畢竟權力太迷人,有多少人能抗拒?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為什麼她會輸得這麼莫名其妙?
  「湘郁,我不知道妳要任性驕縱到什麼時候,妳什麼時候才會脫離妳父親的羽翼,真的長大,什麼時候才會想到,除了妳自己以外的人?我警告妳,別再用妳以為的深情困住我,我有想要追求的人生,妳該死心了。」
  「為什麼死心的不是那女人而是我?我比她更早認識你,比她更喜歡你,我可以為你做很多很多的事,只要你也喜歡我,所有你不喜歡的,我都可以改!你討厭我任性驕縱,我改;你要我學習獨立,我也願意;你要我多為別人想,我也會努力試試,可是,你不可以什麼機會都不給我,就選擇了別的女人!」
  「喜歡一個人不是認識時間長短所能決定的,妳改變得再多、變得再好,我會替妳開心,但那終究不會改變我的選擇。湘郁,妳相不相信緣份?我和京德的相戀,讓我相信了它。」
  「緣份?你和那女人相戀,讓你相信緣份,那為什麼你不相信緣份最終會把我們繫在一塊?」
  樂訢喬無奈的看著她,「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叫孽緣。」他站起身來。「我要去開會了。」
  當他越過她身邊,走向辦公室門口時,閔湘郁聲音微弱的請求道:「不要……不要去找那女人……」
  他不再多說什麼,開了門。
  閔湘郁突然情緒大爆發,生氣的大吼,「你要是去,你一定會後悔!」
  但樂訢喬還是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步伐不曾停留。
第九章
  一天又要過了。
  夏季晝長,傍晚五點多近六點,太陽才緩緩的從天際慢慢消失。京德喜歡在這個時候出門散步。
  今天的夕陽特別美,天空橘紅得有些妖美,氣象局已發佈海上颱風警報,這一兩天可能就會發佈陸上颱風警報。此際天空美得夢幻,完全無法想像颱風的可怕。
  回鄉下老家,已經二十來天了。
  離開台北那天的事,她其實不太願意回想,可不去想,並不表示她放下了、看開了,她只是放任情感去痛、去發洩。回家鄉後,她並沒有直接回家,因為怕外婆她們會擔心。
  她把自己關到山上茶園的農舍裡整整一個禮拜,那裡除了茶葉採收季節,製茶師傅會住在那直到茶季結束,平常不會有人過去。在那裡,她可以哭、可以盡情宣洩,不會有人發現。
  直到再也哭不出來,情緒不再像是會隨時崩潰、爆炸,她才佯裝著沒事,回家。
  只是失戀的情傷,又豈是一個星期就能平復的?不經意時的發呆,不自覺的嘆息,眉宇間的憂鬱,原本就不豐腴的身材,如今纖細得像風一吹就倒……這些都是騙不了人的。
  母親和外婆自然擔心在心裡,可京德一向要強,她不說,她們也就不問。更何況,她們都是過來人,感情的事不是向人傾訴就能痊癒,得要時間淡化稀釋,也要自己看得開、放得下,抑或……另一個男人的出現,情傷要情藥醫,有了好男人的相伴,傷會好得快。
  所以,這也是她們唯一能做的吧?
  於是,京德在家的日子,其實過得滿充實的,因為她三不五時就被安排和單身男子吃飯相親。一開始她當然不肯,可看著老媽和外婆擔憂的表情,她有了新的體會—— 這就是家人,總是在妳傷心受傷的時候,提供妳療傷的地方,希望能為妳做些什麼。妳若拒絕,她們會更加擔憂,跟著妳煎熬。
  如果她注定沒有男人愛,那麼她起碼要能夠愛她的家人。
  這麼一想後,她決定答應相親。她告訴自己,多認識一些人也沒什麼不好,和她相親的對象還真是遍及各行各業,有教師、開餐館的、會計,甚至還有貨車行老闆……
  她相親次數之多,快讓她覺得老媽排的「行程」未免排得太緊了吧,幸好這兩天讓她「放假」,要不然再繼續密集相親下去,她考慮要不要乾脆回台北算了,再說把咖啡館丟給遐齡她們太久,真的也不太好。
  才散步走沒多遠,她蹲在距離家裡不到五百公尺的一處池塘邊,看著池中央的一叢美麗的觀音蓮發呆。
  母親走出門,手裡拿著相片之類的東西,在門口東張西望一番,發現她在池塘這裡,連忙走向她。「阿德啊……」
  京德回過頭,看到快步走近的母親手中的東西,在心中又是一嘆。又有相親對象啦?「媽。」
  「在想什麼?」
  「我在想,回來一段時間了,該回去看看了。」
  「這麼快不行,我還從阿水嬸那裡拿了幾個男孩子的資料,想說讓妳看看呢!」
  京德失笑道:「那個阿水嬸還真是職業媒婆。」嘆口氣,算了,相片都拿回來了,就選一個去吃頓飯吧。「之前是她遠房親戚,這一回又是誰?」
  將相片拿過來,她每看一張,老媽在一旁邊介紹邊下註解。
  「這個聽說是藥劑師,長得是不錯,但是矮了點,不過職業穩定,也算還可以。這一個是五金行老闆,在家排行老大,弟妹很多,不過都長大了……」
  三張相片上的人選全數介紹完,京德正要隨便取出其中一張,老媽又開口了,「還有一個沒相片,聽阿水嬸說,那個人剛從國外回來,目前還沒工作,但聽說曾在一家著名的咖啡館工作過,咖啡煮得比專業更專業。阿水嬸是大力推廌,不過我想男人沒有固定的工作,不好啦。」
  咖啡煮得比專業更專業?這句話勾起她的好奇心。
  咖啡館的生意蒸蒸日上,前些日子她還在想,要不要把隔壁那間店面也買下,三度擴店,以往只有假日,咖啡館才會客滿,現在即使是平日也是一位難求。樂訢喬在的時候還好,該說他有天份,一教就會,煮得一手的好咖啡,可是現在他……
  怎麼又想起那個人了?在她最後一次痛哭之後,不是已經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別讓這男人再困住她了嗎?
  再一陣子吧,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可以忘了的……她再一次對自己說。
  不自覺的一嘆,「就會煮咖啡的這個吧。」
  「這個?他還沒有找到工作呢,不可靠啦。」
  「沒關係,看對眼才重要。」要工作?還不簡單,相親不成的話,她可以變成面試,應徵員工。「我這星期要回台北了,妳盡快安排吧。」
  母親雖不太滿意,但也尊重她的想法,點頭同意這個人選。「回家了,妳外婆說妳最近瘦得厲害,燉了人蔘雞要給妳補一補。妳啊,在外地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學那些年輕女生成天減肥,瘦得剩一把骨頭,不知道哪裡好看……」
  老媽叨叨絮絮的又唸了一堆,母女倆才一起慢慢走回家。
  街燈和民房裡頭的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夜黑了。


  阿水嬸的效率真好,前晚聯絡上她,隔天就安排好相親了。
  相親地點約在鬧區的一家連鎖咖啡店,京德手上拿了一把向日葵,當作辨別。她事先擺明了兩人見面就好,不需要家人陪同,也不想要介紹人在一旁囉唆。畢竟她若開始「面試」起來,這樣也才不尷尬。
  這天不是假期,約定的時段也算冷門,京德提早十分鐘到,找了位子坐下後,隨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家店的座位不少,一樓只有靠窗一排位子,二樓才是主要空間。現在裡頭坐不滿兩成,大部份都是獨自一個人,或看報紙、雜誌,或是在上網。
  又過了幾分鐘,樓梯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京德下意識的看過去,那是個俊美帥氣的男人。
  對方也看了她一眼,四目一交集,她有點尷尬的別開視線,低下頭喝了一口檸檬水。
  會是這人嗎?不可能吧!那麼有型又帥,如果連這樣的條件都要去相親,大部份的男人大概都討不到老婆了。
  忍不住又想偷看一眼,俊男美女人人愛看嘛!
  抬起頭卻發覺,這個帥哥竟站在自己桌子前。天,他好高啊!而且這高度、身材,讓她莫名的感到熟悉,她打量著對方那兩道飛揚的濃眉和深邃瞳眸……她的心由一開始的訝異疑惑,轉變為憤怒!
  「京德,好久不見。」
  聽到這聲音,她確定了。
  是樂訢喬。
  但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不,他來這裡幹什麼?
  「京德?」他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因為他喚著她名字裡的溫柔。
  她在那痛苦得快要死掉的一個禮拜裡,只能靠著被背叛的恨意,才能度過那些日子,她一絲一毫也不能想起他的好,要不然她會崩潰、會發瘋!全然的去恨一個人,能使自己得到站起來的力量,強迫自己往前看。
  可現在,他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他覺得傷她不夠,還是玩弄她玩弄得不過癮?偏偏,她沒用的管不住想念他的心情、想擁抱他的衝動。
  京德,妳不能有志氣一點?這個男人害妳當成第三者,妳還要受多少屈辱,他才會覺得夠……她努力的築高心牆,冷冷的開口,「不好意思,那個位子有人。」
  樂訢喬一怔,「妳約了人?」
  「和我相親的男士就要來了,請你讓讓,害別人誤會了就不好。」
  「妳相親的對象就是我,我就是那個剛從國外回來,目前還沒工作,但曾在一家著名的咖啡館待過,咖啡煮得比專業更專業的男人。」
  他前天一下飛機,就到咖啡館。從遐齡口中知道京德下落後,本想一口氣殺到鄉下老家找她,可遐齡建議最好別這樣,絕對會吃閉門羹。
  透過遐齡打電話去京德家,問到了一些事,知道京德最近一直在相親,夠義氣的遐齡,還套出京母的話,說自己也想找對象,想看看那個有很多對象可以介紹的阿水嬸電話,一番折騰後,才有了今天的相親。
  京德的情緒有點失控了,她將喝剩的檸檬水往樂訢喬臉上潑。「有未婚妻的男人還需要相親嗎?還是你又開始放『獵豔假』?侮辱人要有限度。」說完,她起身就走。
  「京德,妳聽我解釋!」他連忙追上。
  京德回頭斥道:「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美麗的未婚妻都出現了,你不也在那之後就失蹤了嗎?」
  「不是這樣的,妳聽我說……」
  「你再向前一步試試,想當街演出全武行嗎?」
  樂訢喬果然止住步伐,不敢貿然上前。倒不是怕她的花拳繡腿、丟臉什麼的,而是他在意京德的情緒。她還處於對他極度不滿的情況下,她不會給時間讓他說話,更加聽不進去他的解釋。
  他知道,自己給她的傷害,不單單只是閔湘郁的那番挑撥,而是他給了她一向在意的事,直接要命的一擊—— 她曾告訴過她的家族遺傳,那一直是她極自卑又無奈的困擾,所以他「未婚妻」的出現,無疑是帶給她最無法忍受的恥辱。
  看來遐齡苦心的安排,以這樣重逢的方式是白費苦心了。
  目送著京德走遠的身影,他滿腦子只在想,該如何讓京德高築的心牆軟化?
  他想到一句話—— 烈女怕纏郎,所以那就纏吧!纏到她軟了心,願意心平氣和的聽他解釋。


  氣象局發佈了陸上颱風警報,到了下午開始,刮起了陣陣或大或小的強風,傍晚時,天空下起挾著強風的大雨。
  透過一樓茶行的玻璃窗,看著騎樓裡供路人乘涼的一排矮木凳上,那個高大的身影仍是坐在那裡。
  見女兒相親回來就一直沉著張臉,問她什麼也不說,沒多久,那個帥氣高大的男人就出現了,說是來找京德,問題是,女兒說她不認識他。京母馬上就看出端倪,對於不認識的人,哪可能會一副很怨懟的樣子?
  「阿德,那個男人,妳真的不認識人家嗎?」又問了一次。他在那裡坐了快四個小時了,「天色暗了,外頭風雨交加,要不要請他進來坐?」
  「那個人高頭大馬的,強風不會把他吹走。」京德冷著臉上樓。
  一個小時後,京家準備吃晚飯,京母一面擺碗筷,一面對坐在一旁的母親說:「那個男人長得真好看,就不知道和阿德有什麼過節?她理都不理人家。」
  看女兒擺了三副碗筷,京老太太說:「多加一副碗筷,把人叫進來吃飯吧。」
  「可是阿德……」
  「這兩人一定有交往過,現在可能在冷戰什麼的,妳何時看過阿德這麼不講理又彆扭的樣子?女人啊,只有在和喜歡的人吵架時才會這樣。」京老太太一笑,「更何況來者是客,請人家吃一頓飯也算禮貌。擺好碗筷把京德叫下來。」
  京老太太隨即開門,把樂訢喬招呼進屋。「進來和我們吃頓飯吧,鄉下地方粗茶淡飯的沒什麼好招待,還請將就點。」
  樂訢喬推辭一番,在老太太的盛情下進了屋。甫坐下,剛下樓的京德看到他竟也在座,臉一沉打算折返,京母連忙拉住她。
  樂訢喬見狀起身。「我到外面等好了。」說著,又出門回到老地方坐著。
  京老太太不認同的說:「妳這丫頭!女孩子家性子不要那麼倔強,再怎麼鬧彆扭也要有分寸,那個男人我看他挺有耐性的,就算有錯在先,他也親自上門道歉了,我是沒問過他是做什麼的,可看他那樣子,看起來像有相當的社會地位。這種算得上少年得志型的人在犯了錯,還願意道歉、等妳原諒,從這一點看來,這小子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兩個人有什麼誤會要盡早解開,不要原來能解釋的事,拖到後來妳想聽,人家也不願意說了。」
  京德聽到心煩,只吃了幾口飯就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咦?」京母訝異。「妳幾乎沒怎麼吃嘛。」
  她哪有心情吃飯!有個男人坐在外頭風吹雨打的,然後家裡兩個長輩搞不清楚狀況的妳一句、我一句地數落她,好像錯的人是她一樣,可她有叫他來嗎?她一點也不想聽他解釋,他的道歉已透過張紫倩塞進她口袋中的紙條傳達了,她收到,也接受了。事情到此為止,他又來這裡作什麼戲?
  悶悶的站起來,「那傢伙沒妳們想的那麼好,他其實壞透了,根本就是個混蛋!」
  「不是說不認識他嗎?」京母戳破她先前的說詞。
  她倔強的別開臉。
  「妳倒是說說,那混蛋做了什麼事?」
  她還是不說話。
  京老太太嘆息,「如果妳不打算原諒他,那就把他請走。颱風夜杵在那裡又冷又凍的,這樣很危險,天知道會不會突然被飛來的招牌、花盆砸中?」
  京德不發一語的走上樓。
  「這丫頭……」京母有些擔心的看看外頭漸強的風雨。「讓人家就那樣待在外頭好嗎?」
  「當然不好。」
  「可是我們擅自收留他,又怕惹得阿德不高興。」
  「放心,那小子真熬不住,計程車一搭,鬧區多得是旅社。咱們不請人,也不趕人,我倒要瞧瞧那小子多有心,丫頭能夠狠到什麼時候。」心結當事人自己不打開,旁人插手只是添亂而已。「看丫頭那得理不饒人的模樣,那性子得改改才好。」
  「他們兩個發生什麼事我們都還不知道呢,妳怎麼手臂向外彎了呢?」萬一是那男人對不起寶貝女兒,她還想替她出出氣!
  「我說妳啊,打女兒還小就護短出了名。」京老太太橫了女兒一眼。「我瞧他們只怕是誤會一場,那小子若是真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他敢直接到咱們家來嗎?長到這把年紀,見過的世面不夠多嗎?還不知道一個對不起女友的人,在做錯事的時候,最怕面對的通常不是女友,而是女友的家人。他敢來,不是異於常人的厚顏無恥,就是真的心中坦蕩。」
  她認同母親的說法。「可是我們就真的什麼都不做?」
  「誰說的,我們還要看戲呢!」
  
  因為樂昕喬在門外,京氏茶坊遂只鎖上玻璃門,鐵捲門沒放下來。
  為了方便從裡頭窺伺外頭,清楚的看到帥哥有多狼狽可憐,進而軟化那個嘴硬女人的心……咳,不是啦,是為了讓那個帥哥在颱風夜不會害怕,所以京老太太特地留了外頭的燈沒關。
  十一點多,京德換上睡衣準備就寢,可躺到床上後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想,應該是風雨太大,吵得她沒辦法睡,乾脆下了床,走到窗邊,看看外頭的風雨後,又往下看……樂訢喬是躲在她家的騎樓下,這樣看當然看不到。
  他不會還沒離開吧
  「關我什麼事!」氣自己在意起他,在意那個男人還在樓下,他沒吃中餐、晚餐,甚至連水都沒有喝……她真是無聊,這些都不關她的事!
  賭氣的又回到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可外頭的風雨聲還是不斷傳入她耳中,壓根無法成眠,翻來又翻去,近一個鐘頭後,她二度下床。
  她想,也許樂訢喬早就離開,找個舒適的地方過夜了,她擔心個什麼勁兒!下樓去看看吧!確定他走了,自己也才不會一直胡思亂想。
  加了件外套,她躡手躡腳的下樓,躲在轉角處往門外看。
  天……他還在閉著眼似乎在閉目養神,他瘋了嗎?這種風雨如果玻璃門打開,都能挾風帶雨的打進來,更何況是他坐在空盪盪的騎樓裡?
  他身上的衣服,只怕都濕了吧?他為什麼要這樣?
  京德越想越氣,這個男人在傷了她之後,拍拍屁股就跑了,連面對她把話說清楚的勇氣都沒有,還把精明厲害的未婚妻推出來,把她修理得羞憤欲死,他有什麼資格莫名其妙的冒出來,在她面前裝可憐、搏取同情
  夠可惡、夠卑鄙、夠無恥!
  他以為這麼做能代表什麼?展現他令人作嘔的誠懇?來看看她有沒有被他害得很淒慘?抑或是在傷了她、欺騙她之後,他還有沒有足夠的魅力,再次吸引她這個笨蛋。
  一把怒焰在心裡頭越燒越旺,她終於忍無可忍的衝去開了玻璃門。她要跟這男人把話說清楚!
  「外面冷嗎?」京德冷然的道。
  聽到玻璃門打開的聲音,樂訢喬就敏銳的睜開眼了。他看著站在面前的京德,表情冷、聲音冷,連眼神都像是結了層寒霜。她的話裡沒有關心,只有嘲諷,這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如果你冷,放心,你有伴,我的心比你更冷!如果你因此產生憤怒怨懟,就該知道,我絕不會比你好過!」
  「京德,妳心平氣和的聽我講幾句話好不好?」
  「走!你馬上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樂訢喬皺起眉,堅定的開口,「妳在騙人!真的不想看到我、真的這樣恨我,妳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妳大可不必理會我的死活。妳一定要這樣欺騙自己、為難自己,也讓別人不好過嗎?」
  他的話點燃了京德的滿腔怒火。「是!我就是這樣!你真這麼了解我的話,幹啥還跑來?各過各的人生不很好?還是我是你的『旅行甜點』中,最讓你愛不釋手的?抱歉,我可沒打算再讓你『回味』……你到這裡來到底要做什麼?」
  「京德,我愛妳。」有些解釋可以慢慢來,但他的心意一定要先讓她知道。
  京德的臉色變了,「你……你……」
  他凝視著她,堅定的又說了一次,「我愛妳。」
  她一揚手,重重的揮下,「」的好大一聲,重摑在他臉上,力道之大,把他的臉都打偏了!她氣到發抖,咬著牙強忍住淚說:「你真的很可惡!現在說這個做什麼?」他一定要用這種溫柔來折磨她嗎?一定要用這種對他來說再輕鬆不過,可她卻會窒息的言語困住她,拉她下地獄嗎?
  他有未婚妻了!他對她說這樣的話,要她怎麼辦?放下的感情,濃到收不回來的她怎麼辦?
  他的自私令她傻眼,比起他,她那些前男友真的不算什麼,那些人劈腿被逮到後就一拍兩散,沒人會眼巴巴的跑到她家展現愧疚,無恥如鍾為鳴,要求「三人行」時也沒敢說我愛妳,可他……會不會太過份了
  「你一定……一定要讓我變成那種齷齪無恥,被別人議論、指指點點的女人嗎?」京德轉過身,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快步的走進玻璃門,把門鎖上。
  「京德!」
  她逕自奔上樓,倒在床上痛哭。
  這男人好可惡,爛透了,說這種話是存心讓她走不出來,讓她沉淪到底嗎?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怎麼可以……
  哭著哭著,累極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被外頭重物落地撞擊的聲音嚇醒,驚跳下床,她三兩步的衝到窗口,一衝過去,發現外頭還是暗的,看不出什麼異狀,她心跳得好快,分不清是因為被驚嚇到還是擔心。換了件衣服,眼角餘光瞄到車鑰匙和大毛巾,她隨手拿了後跑下樓。
  「京德……」看到她,樂訢喬有些訝異。
  京德看著砸進騎樓來的招牌,他的手正流著血……她再也端不住冷淡的模樣,失聲哭了出來,低泣道:「你到底想怎樣?」把大毛巾扔給他,眼睛仍離不開他手上的傷。
  「聽我解釋。」
  「我不認為聽過你解釋後,我會改變什麼。」
  「不給機會,妳又怎麼知道我會說出什麼?」
  京德用力抹去眼淚。「我媽和外婆都很淺眠,我家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你有訂哪家飯店嗎?我送你過去。」輕嘆了口氣,她承認輸了,輸在自己不夠鐵石心腸,她沒有辦法漠視他的傷、他為她所做的事。
  如果她再更坦白一點,就會承認,打從他一開始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知道自己輸定了。她的冷漠是裝出來,是要防止自己受到更多的傷害而偽裝的。她還沒辦法把樂訢喬從她心裡那個最重要位置移走,即使他再怎麼可惡、再怎麼壞,她有多恨他,可是,他仍是佔住那個位置。
  「京德,妳願意聽我說話,是打算給我機會了嗎?」
  「你演了那麼感人的苦肉計,騙得我家人一面倒,不就為了這個?」
  她即使心軟了,嘴上還是逞強得很。用遙控器開了路旁的白色轎車門鎖,逕自拉開車門上車,樂訢喬見狀,趕緊跟著坐上車。
  待兩人開車離開後,兩個長輩才現身。
  「這麼晚了還要去哪裡啊?」京母有些擔心。
  「放心,事情看來是有轉圜餘地了。睡覺嘍睡覺嘍,颱風夜最好睡了。」
第十章
  樂訢喬根本沒訂飯店。
  他是怎樣?打算賴定她就是!
  他說手上的傷,只是被招牌碎片割傷,不用就醫,京德便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連鎖藥局,買消毒藥品、紗布,然後帶他到茶園裡的那棟農舍。
  她領著他進入之前自己才住過的那個房間,樂訢喬先進浴室盥洗,好在他的旅行袋是防水的,換洗的衣服都沒濕。
  「這裡是……」這房子很大,一樓放置好幾部大型機器,還有一堆竹簍子和竹篩,二樓則有幾間空房。
  「我家的製茶所。你就暫時住這裡,颱風過後就回去。」坐了下來,把藥品拆開。「我幫你上藥。」
  樂訢喬坐到床沿上,伸出手讓她處理包紮。
  在清理傷口時,她發現傷口還不小。這樣的傷……不痛嗎?心揪了一下,連忙裝鎮定的掩飾心情,不讓他看出她的在乎,清了清發緊的喉嚨,「你該去醫院包紮的。」是因為太累了,抑或是之前的痛哭和發洩,京德的心情平復了些,不再像之前那麼激動憤怒。
  「小傷。」
  她動作停了一下,「不痛嗎?」
  「比起皮肉痛,這裡更痛……」他指了指胸口。
  京德聞言抬起頭,瞳眸黑亮得如同上好的黑水晶,眼底的水光更襯出它的美麗。樂訢喬動情的傾身在她唇上一吻。
  「這是我在見到妳的時候就想做的,京德……」他的聲音像是乘載過多的情感而變得好溫柔,「如果妳也愛我,就會知道我的思念。」
  鎖著眉,眼底有著怨懟、生氣,還有更多的思念和滿溢的情感,她的確還愛著這個男人,很愛、很愛,愛到明知道他騙她、明知道該恨他,若是再讓他糾纏上她就會沉淪到底。
  樂訢喬的吻再度落下,見她沒有拒絕,他吻得更深、更狂、更熱情。他想念她,好想好想她,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情的人,可一見到她,他才知道對她累積了多深的思念。
  他想念她,情感上如此,生理上亦如此。他的吻狂熱得如同野火,大掌順著熟悉的嬌軀,溫柔又有些急躁的愛撫……
  京德理智和情感正辛苦的拔河,樂訢喬的動作卻是越來越大膽,他熟悉她每個敏感處,知道如何挑起她的情慾。她不想抗拒也抗拒不了……不,不行,京德,妳別忘記他是有未婚妻的男人!
  她不要當第三者!他為什麼要這樣蠱惑她,陷她於萬劫不復的境地,讓她這樣痛苦,他很開心嗎?一思及此,揉進了「敗德」的情慾,使得她激烈的掙扎起來……
  樂訢喬不管不顧,只是忘情的吻著她、愛撫她,在她身上盡情放肆。
  暴力和情慾的揉合,像是在火上加油,樂訢喬拉開她的長腿,不顧一切的衝進她體內,捧起她的臀擠向自己,無間距的佔有著她。
  真的太久了……太久沒這樣近距離的相擁,對彼此做盡親密的事。
  他強烈的律動著,身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她給熱情染成淺粉的胸口。她嬌聲的低吟突地轉為激越,高潮來得又快又急,席捲兩人同攀高處……
  餘韻裡,兩人躺在床上喘著息。
  周遭變得好安靜,安靜到方才激情時沒聽到的風雨聲又回來了,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樂訢喬才開口,「對不起—— 」
  她打斷他的話,「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她的心很亂,不知道這樣的關係後,要如何善後。
  「我說的對不起,和妳想的意思不一樣。」他坐起身來看著她,表情鄭重的說:「京德,我沒有未婚妻,更加沒有玩弄妳、拋棄妳的意思,我的確有事瞞妳,可那些都是當時不得不的決定。」
  京德看著他,最在意的是那句—— 我沒有未婚妻。她裹著被單,也跟著坐了起來。「你還想騙我?那位閔小姐都找上我了。」
  樂訢喬遂快速把閔湘郁對他的糾纏、閔總裁的放縱,以及張紫倩也受威脅,她耍心機的小動作,一併說了。
  京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有這麼恐怖的女人?那位美麗的小姐……看不出來哪!「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是很不想又被騙,可要編出這麼複雜的過程,難度也太高了吧,她姑且信之好了。
  「沒關係,這幾天我會回美國一趟,就算要辭職也得按規定來。妳不相信我的話,咱們一起去找張祕書或閔湘郁說清楚。」張紫倩稍早來電,說閔湘郁出事了,他這回一定得將事情一次解決才行。
  「宇獅的工作,那麼高的位置,丟了不心疼嗎?」她忍不住又替男人著想起來。
  「無所謂,工作丟了再找就是,要不我也還有個去處—— 收容所咖啡館。」再說以他多年來的投資和積蓄,就算之後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也夠過幾輩子了。
  更別說,他哪有可能真的閒著,之前有幾家企業集團,聽到小道消息知道他和閔總裁有心結後,就曾遊說他跳槽,開出的條件令人心動。
  當然依他的性子,即使真的離開宇獅,也不可能另投別家旗下。閔總裁對他有知遇之恩,這樣的恩情,他永誌不忘。
  還有他大學同學的邀約,那家公司他只投資資金,幾個好朋友經營得有聲有色,目前已有三百多個員工的規模了,他之後的去路,最有可能考慮這選擇,他可以自願接下亞洲區拓展計劃,長駐台灣。
  京德總算笑了,「就像我當初收容你一樣嗎?」說到這個,她想起另一件事,「為什麼你當初不告訴我,你真實的身份?也真夠巧的,那時遇上我老媽幫我安排個對象,莫名其妙的就讓你李代桃僵。」
  樂訢喬笑得有點尷尬,看來有件事是非說不可了。「京德,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咖啡館,而是在峇里島。在妳那張結婚證書上簽名的人就是我。」
  「咦?」
  「那時我正在旅行,原本在那天該離開的,卻因事耽擱,意外和妳相遇。」
  她訝異的瞪大眼,「你……那你大可大方的說你就是那個人啊!」
  「在峇里島時,我雖對妳有興趣,但自己目前的狀況,不太適合我去多想感情的事。後來,我被人突襲,趁機進了醫院後,思考著下一步要到哪去時,無意間看到妳那時給我的咖啡館名片,我想,不如就到台灣看看妳吧,或許,妳真是適合我的另一半也說不定。」
  「原來,被『試用』的是我啊。」京德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語。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主動說明,我和妳在峇里島的事,本想走一步算一步,誰知事情就陰錯陽差變成那樣—— 我成了妳相親對象。那時我正在逃避公司兩派人馬的追緝中,什麼時候得離去不知道,才打算一切保持低調。後來,在我一再的猶豫中,一次次失去解釋的機會。」
  她沉默了好一會,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也不能怪他不說,如果換成她,萬一跟對方說自己正被人追緝之類,搞不好人家就怕麻煩的把她掃地出門。不說是對的,她能理解。
  剛一想完,她就自嘲的笑了,她的老毛病真是無藥可救啊,也罷,只要遇到的是好男人,女人體諒一點、阿Q一點,常常睜隻眼閉隻眼,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你那張原本要給我,卻被調包的紙條上寫什麼?」
  「我原本寫的是『我愛妳,等我。』,還有我的聯絡方式。」
  沒想到閔湘郁把它改成—— 就此結束,曾經,謝謝妳。那女人的作為實在令人髮指!
  「阿喬……對不起。」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樂訢喬長嘆口氣,溫柔的擁她入懷。「聽到這句話,我心上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被蚊子咬了一整天,被颱風吹了一夜,都值得了。」香了她的臉一下,他包容的說:「我知道妳很在意算命的話,也明白閔湘郁的話,一定是直擊妳最痛的痛處,把妳從老是被劈的第三者,變成搶別人男人的第三者,妳的反應我能理解。」
  京德抱著他盡情哭泣,不過不再是委屈、傷心的眼淚,而是喜極而泣。
  「京德,我們結婚吧!」
  「咦?」
  「我已經把我的中文字練得有像中文了,不會再讓人家看不懂。」
  一想到他的鬼畫符般的字,京德忍不住笑了出來。想到自己又哭又笑的,一定難看死了。「你說什麼都好。」
  失而復得,樂訢喬緊緊的擁抱她。「京德,這幾天跟我回美國一趟好嗎?閔湘郁……自殺了。」
  「呃?」
  「我倒沒那麼緊張,那丫頭不會來真的。和我到美國去,我不想再讓一些無聊的心機困擾我們了。」
  「嗯……」他說什麼都好,有相愛的男人可以倚靠真好,女強人一點也不介意成為小女人,只要她是幸福的就好。


  樂訢喬和京德抵達美國時,只和閔臨秀聯絡,閔臨秀說,那丫頭只是鬧脾氣,故意住進醫院,其實什麼事也沒有,他實在不必急著回來。
  就知道是這樣。既然又是玩這種沒營養的把戲,樂訢喬連醫院都懶得去了,但有個地方他卻非去不可—— 宇獅集團總部大樓。
  他在總裁會客室,等著閔偉芳開會出來,京德則到地下一樓員工餐廳的咖啡部等他。
  約莫一個鐘頭後,會議結束,閔偉芳來到會客室,看到他,志得意滿的笑道:「逃兵歸營了,去醫院看過湘郁沒有?」
  「沒有。」
  閔偉芳臉色微沉,「你明知道她為了你做了傻事,你……」
  「她有沒有做傻事,您最知道。」樂訢喬冷靜的看著他,「我今天來,是想答覆那天總裁在醫院時問我的事。」他從台灣趕回來,到醫院去看閔偉芳時,那時他又提到要他娶閔湘郁。他那時不想節外生枝,不置可否,如今,該是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
  閔偉芳手指輕敲著桌面,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這個年輕人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看他的態度就知道他要給什麼答覆。他先發制人的道:「我說你啊,為什麼得累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這婚事?這樁婚事對你只有好處。」
  樂訢喬直言不諱的說:「就我看來,是壞處多於好處。」
  「哪來的壞處?」閔偉芳忍不住火大反問,他的寶貝獨生女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他還不知珍惜,真是太不識好歹了。「湘郁人漂亮、有才華,她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和她結婚,你成為我的女婿,這無論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結果,事業上有我當你的後盾,總裁的位置絕對是你的。」
  「那個位置之於我沒那麼大的吸引力,臨秀會比我更適合。」
  「那小子不行!」
  「他的能力,從小看他長大的你會比我清楚。」
  「他就是不成!」
  「為什麼不成?」樂訢喬看著閔偉芳,對方雙目含怒,看來,他真的是踩到他的痛腳了。
  「我說不成就不成。」
  今天不將事情說開,就會永遠在這個結上打轉。「是因為臨秀長得太像他父親,而他父親是害死總裁你妹妹的兇手這個原因嗎?」
  厚實的大掌往桌上一拍,的好大一聲。「你以為現在在跟誰說話?」
  「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如果你自己不走出來,永遠沒辦法公正的處理事情。」
  閔偉芳臉色僵直,「咱們談的是湘郁的事,為什麼會扯到這上頭?」
  樂訢喬冷靜的看著對方,「湘郁的確是貌美又有才華,可感情的事,又怎麼能以此衡量?我心中已經有人了,無論是總裁的位置或是湘郁的事,我都正式回絕。」
  「小子,你以為事情都能如你所願嗎?我能一手提拔你,就能讓你一文不名!」他撂下威脅。
  樂訢喬淺淺一笑,「的確如此。」但他以為自己沒準備好退路嗎?那也太枉費他一番栽培的心血了。
  「你不怕?」一個少年得志的人,一旦失去舞台,真能不在乎?
  樂訢喬還是維持著淡然的表情,「如果這是總裁的決定。」
  「你……」閔偉芳不想承認,自己已失去談判的優勢。
  「最後,我想說一些心底話。當年,你明知道臨秀的父親心中另有所愛,卻執意將妹妹嫁給他,這場悲劇,你恐怕要負最大的責任。」他發自肺腑的道:「娶了湘郁,有江山有美人,的確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可總裁也希望娶她的男人,是真的愛她,能帶給她幸福吧?如今我擺明了心中另有所愛,你還是要逼迫我,臨秀母親的悲劇,難保不會再出現。」
  閔偉芳緊抿著唇,想到女兒有一天可能會走上跟妹妹一樣的絕路,他不禁一陣心驚。
  「湘郁若真的出事,我會難過、會自責,但我會和自己愛的女人相互扶持的走過那段陰影,我相信,這樣的挫折會讓我們之間感情更加穩固。」樂訢喬說完後站起身,欠身道:「辭呈我已經放在您辦公室桌上。您保重。」
  閔偉芳震撼無比,他只能怔怔然的看著樂訢喬毫不留戀的走出會客室。
  當年因為妹妹迷戀那男人,他才想盡辦法完成她的心願。那男人因為家族壓力放棄交往的女友娶了妹妹,他本以為,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進行,可結果呢?
  現在,因為女兒喜歡樂訢喬,他也是想逼他娶她,悲劇如果會重演那怎麼辦?
  當年的他,錯了嗎?嘆了口氣,他臉上的怒氣漸漸被懊悔取代……
  
  出了會客室,樂訢喬直接搭電梯下來到員工餐廳,在咖啡部找到京德。
  京德有些擔心的看著他,「還好嗎?」
  「好到不能再好,不過……」
  「怎樣?」她急急追問。
  「我失業了,要靠妳養了。」
  她馬上表達無限的支持,「好啊,你煮咖啡的手藝還不錯,歡迎你回『收容所』工作,需不需要我幫你加薪?」
  「加薪是不用,我比較想加菜,老字號京德坊的招牌菜……」
  兩人對視,同時笑了出來。他們早說好了,之後,要去拜訪樂訢喬已移民到美國來的雙親,然後再一起回台灣,跟京老太太、京母討論婚禮。
  京德這條坎坷情路,要換條路走了,先走過一條紅地毯,帶著所有人的祝福,和他一起在結婚證書上簽名,再一起走向快樂幸福的未來……
尾聲
  收容所咖啡館
  
  今天一開始營業,咖啡館裡頭就熱鬧滾滾,倒不是客人來得早—— 每天的第一號客人楚琬琰當然已經報到,而是有一群「賭徒」,正忙著算帳。
  楚琬琰開心的「要債」,「來來來!錢拿來,果然是好心有好報,我們在遙遠的某日,也就是京德前一次失戀,出發到峇里島的那天,不是有下注嗎?買京德會有豔遇的,買一賠一;不會有豔遇的,買一賠二。買京德能帶個男人回來的,買一賠五;不會帶男人回來,買一賠一。之後曉璐還提出一種賭法,京德簽下『賣身契』,買一賠十;沒簽成,買一賠一。
  「現在揭曉了,我因為同情京德,買的全是可能全數槓龜的『冷盤』,結果……哈哈哈,原來阿喬真是她在峇里島上的豔遇,而且,他還真的在她的結婚證書上簽了名,冷盤大翻身,遐齡、曉璐,願賭服輸!錢全部拿出來!」
  于曉璐嬌嗲的哀了一聲,乖乖掏錢。
  遐齡則是恨恨的瞪著不遠處蜜裡調油,下個月就要結婚的京德和樂訢喬。
  誰說好心有好報?她那麼全力的幫忙樂訢喬贏得美人歸,結果咧?
  算了,老闆有個好歸宿才重要,賭輸的錢就從禮金裡扣!這樣一想,她這才甘願的交出錢。
  玻璃門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一群人回過頭,好漂亮的小女孩啊!
  這像洋娃娃的小女孩,約莫三四歲,粉嫩嫩的圓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唇紅齒白的,這小天使絕對有對俊男美女組合的父母。
  今天的第二號客人是個小美女,大夥兒面面相覷,這位小客人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遐齡動物般的直覺忽地閃現,她忍不住喃喃道:「好像……又有故事要發生了……」拭目以待吧!

 
近期瀏覽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