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48201-E48203
《窈窕貴女》全3冊
出版日期
2018/04/11
數量
NT. 750
優惠價: NT. 593
藍海E48201 《窈窕貴女》卷一
身為盧陽伯嫡孫,霍成卻可以說是在戰場上長大的,
相士的一句「天煞孤星,孤鸞寡宿」,讓他從小背負不祥名聲,
渾身煞氣冰冷的他,一般姑娘家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但阮蓁這個宣平侯嫡女,個頭小小,白嫩得像個雪團子,
膽子卻大得很,不但敢跟他說笑,受到委屈時,還直撲他懷裡求安慰,
在她一聲聲嬌憨喊著「大哥哥」下,冷硬的他第一次明白心軟的滋味,
聽說她身子弱,太醫斷言活不過十歲,
他趁回北疆時,四處打聽蘇神醫的下落,
等他再回京,竟得知她被人販子擄走,逃脫時受重傷,如今命在旦夕,
幸得蘇神醫出手,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失而復得的震撼,讓他明白她在他心中佔了多大的地方,
然而這小丫頭的桃花著實太旺,周遭獻殷勤的公子哥一個接一個,
偏偏出征平亂在即,他得好好跟她立下約定才行……

藍海E48202 《窈窕貴女》卷二
坊間都說霍成是個青面羅剎,阮蓁卻覺得他溫柔極了,
從小到大,他對她的呵護可謂是始終如一……不,是變本加厲,
看見她被男子糾纏,第一個跳出來、將她護在身後的人是他,
她傷心難過了,該怎麼哄她、逗她開心,沒有人比他更拿手,
本以為這是哥哥對妹妹的疼愛,可一聽到皇后有意為他和她的好姊妹賜婚,
她失去了往日的淡定,這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心意,為了使婚事不成功,
她對好姊妹闡述他的負面傳聞,甚至拿著賜婚消息質問他,
她的變化他全看在眼裡,欣喜之餘也讓她承認了對他的情感是愛情,
如今兩心相許了,他以往有多隱忍,現在就有多奔放,
動不動就摟摟抱抱,向她索吻還被她哥哥看見……她沒臉見人了!
不過在她被哥哥送到別院「避暑」期間,據聞他也一刻不得閒,
來回奔走終於求得她家人的許嫁和皇帝賜婚,但她想當霍家婦得再等一下,
只是等到國喪期滿,她也及笄了,她哥哥突然對他百般刁難,
不止一再推延婚期,還抬出成親前不能見面的習俗,不准他們兩人相見……

藍海E48203 《窈窕貴女》卷三(完)
阮蓁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和武安侯霍成順利成親,
本以為能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哥每天膩在一起,
沒想到成親後的生活也十分不容易,老是有人給他們添堵──
厭棄霍成的親祖母盧陽伯夫人特地去皇宮攔下阮蓁,企圖擺長輩的譜;
霍成那個喜歡阮蓁的堂弟賊心不死,動手動腳想壞了她的清白;
她不過回個娘家,半路都能被霍成的手下敗將擄走當人質……
唉,這些都是什麼麻煩的破事?
幸好宅鬥這種小事她動動手指就解決,大事有夫君一肩扛起,
找碴的小人全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還有皇帝當他們夫妻倆的靠山,
如今日子過得滋潤又舒心,就差生個孩子替霍成開枝散葉,
怎知外患突然來襲,霍成奉命去打仗,剩她一個人是要怎麼生?
更何況她又意外發現,自己遲遲沒有身孕,竟是身邊有人在搞鬼……
連蕎,非典型巨蟹女,思維跳躍,偶爾脫線,
最喜歡宅在家裡曬著太陽看書、看動漫,美其名曰行「光合作用」。
腦海裡常出現各種鮮活畫面,終在某日不堪其擾之下,開始提筆寫故事,
並漸漸沉迷其中,希望未來能寫出更精彩、更受歡迎的故事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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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太君六十大壽
鄴城昨日剛下了一場大雪。
清早,屋簷上錯落有致地掛滿了冰凌子,到了中午太陽一曬,滴滴答答的滿院子落水。
今日是老太君六十大壽,宣平侯府門前車馬轆轆,其中一輛馬車分外惹眼,明黃的垂穗和掛有東宮標誌的牌子無一不顯示著馬車主人的身分。
「太子也來了?」一個年輕官員有些詫異地問身邊的同僚。
同僚聞言見怪不怪道:「那是這兩年太子年歲稍長才換成太子來,以前還是陛下親臨呢!」
「喝!」年輕官員驚歎一聲。
「行了,別大驚小怪的,也不看看過壽的是誰……」同僚指指宣平侯府,又指指緊挨著宣平侯府的安遠侯府,咂咂舌。
一門雙侯,在大奕也就阮家了。
阮老太君年輕時乃是先帝麾下的一名女將,一柄紅纓銀槍使得出神入化,隨先帝自西北一路殺到鄴城,為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可謂戰功赫赫。
除去戰功不說,當年先帝起事的時候,成帝還是個牙牙學語的稚童,先太后又早早過世,滿軍營的漢子哪會照顧孩子,還不是這位老太君時不時照拂著?
對成帝來說,老太君亦姊亦母,兩人之間的情誼非同一般。
因著成帝的緣故,每逢老太君壽辰,滿朝文武齊齊道賀的場景已成鄴城一年一度的盛況,更遑論今年乃是老太君六十整壽,更要大賀。
侯府裡,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阮蓁翻了個身,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看著趴在炕沿上歪著小腦袋,眼睛一瞬不瞬瞧著自己的常樂公主劉思若。
「阮蓁,妳醒啦!」
見她醒了,常樂公主臉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兩隻小胳膊奮力一撐,小腿一蹬,青蛙一樣跪在炕沿上,拿起一旁的小衣服就要給阮蓁穿。
可她自己還是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女娃,哪裡會給別人穿衣服,花了半天衣服沒穿上不說,還把阮蓁弄得東倒西歪。
阮蓁模樣生得精緻,額間天生一顆紅痣,乖乖坐在那裡像極了常樂公主最愛的陶瓷娃娃。
常樂公主越看越覺得阮蓁好看,第一萬遍在心裡惋惜,阮蓁怎麼就不是她的親妹妹呢?
如果阮蓁是她的親妹妹,她一定把所有好吃的和好玩的都讓給她,當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姊姊!
不過,現在她也可以對阮蓁好!
常樂公主心裡想著,也不堅持要給阮蓁穿衣服了,雙手一張把阮蓁撲倒在被褥裡,四肢隔著小錦被緊緊扒著阮蓁,「吧唧」一聲在她臉上大大親了一口,然後趴在阮蓁身上咯咯直笑。
阮蓁自幼身子弱,明明初春已過了第六個生辰,可瞧著卻還像是個五歲出頭的孩子。這般瘦弱的身子哪裡受得住常樂公主這樣壓著,沒一會兒呼吸就有些不順。
「公主,妳、妳……」阮蓁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常樂公主從自己身上推開,坐直身子雙手攥緊領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常樂公主一瞧就知道自己壓著她了,不由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母后說過好多次了,阮蓁身體不好,讓她不要莽撞,她怎麼就記不住呢!
「阮蓁,妳沒事吧?」常樂公主小心翼翼地看向阮蓁,卻見她臉色蒼白,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糟了!阮蓁不會被自己壓壞了吧!
常樂公主想到前幾天才被自己一屁股坐壞的小蹴鞠,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不管不顧地張開嘴就要喊,「來—— 唔!唔唔……」
阮蓁連忙捂住她的嘴,皺著眉頭跟她說:「別喊!」
要是叫了御醫,祖母不知道要怎麼擔心呢!今天是祖母的壽辰,她想要祖母開開心心的。
再說了……阮蓁嫌棄地看了一眼常樂公主。
自己又不是頭一回被她這樣壓了,都快習慣了。
常樂公主掙扎了兩下,扒開阮蓁的手,湊上前左看右看,見阮蓁臉色沒那麼難看了,這才放下心,問道:「妳沒事啦?」
阮蓁點點頭,對常樂公主說:「幫我叫方嬤嬤。」
她在這裡睡覺,方嬤嬤守在外面不可能讓別人進來的。現在常樂公主進來,這就說明方嬤嬤可能不在外面。
「好!」常樂公主拍拍胸脯,眼睛一閉,扯開嗓子,「方—— 嬤—— 嬤—— 」
「欸!來了來了!嬤嬤來了!」方嬤嬤小跑著進了裡間兒,掀開厚重的簾子,登時一愣。
「哎喲!我的六公主!我的小祖宗喲!您什麼時候進來的?」
她剛才不過是算著五姑娘該醒了,去小廚房取了點吃食,好讓五姑娘墊一墊,這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這位小祖宗怎麼就進來了。
方嬤嬤把阮蓁從炕上抱起,左看右看,見自家五姑娘沒什麼大礙,這才放下心來,給阮蓁穿衣。
「我是剛才和四哥一起到的,他去喝酒了,我就跑來找阮蓁了……」常樂公主自知理虧,語氣都弱了下來。
「姑娘昨日受了涼,本就不大舒服,這才在暖閣裡小睡,公主……」
阮蓁乖巧地張開手臂方便方嬤嬤給自己穿衣,忍不住戳了戳常樂公主鼓起的臉頰,攔住方嬤嬤的話頭,「嬤嬤,我沒事。」
方嬤嬤自知失言,忙停嘴,可又心疼阮蓁,心裡忍不住埋怨。
自家五姑娘打小兒身子就不好過,全家人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才長到這麼大點兒,偏偏跟六公主這個不知輕重的小霸王玩到一塊兒去了,不知道多遭了多少罪。
方嬤嬤給阮蓁穿好衣裳,又為她梳了個花苞頭,兩個小小的花苞上分別纏著條細細的金碧蓮花鏈子,鏈子垂在髮間的部分尾端分綴著兩顆翠玉玲瓏墜角兒,小小的墜角兒墜在頭兩側,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可愛極了。
最後方嬤嬤把阮蓁睡覺時取下的赤金嵌寶石八珍項圈給她戴上,理了理項圈下方掛著的長命鎖兒,鎖上的小銀鈴叮叮作響,方嬤嬤的心情也好了許多,笑著把阮蓁抱下炕,「姑娘餓嗎?奴婢方才去取了些吃食,有姑娘最喜歡吃的山藥糕呢!」
阮蓁搖搖頭,問方嬤嬤:「嬤嬤,娘呢?」
方嬤嬤道:「三夫人在東府陪著老太君呢,吩咐奴婢等姑娘醒了就帶姑娘過去。」

當年先帝登基,對一眾有功之臣論功行賞,輪到老太君時,這個滿朝文武中唯一的一名女將卻什麼也不要,只要一道賜婚的聖旨。
一道讓她嫁給當時剛剛晉封為安遠侯的阮老侯爺的聖旨。
彼時,阮老侯爺已年過而立,原配早逝,還留有一個六歲的嫡長子阮淵。誰都沒想到老太君的心上人竟是他!
一個是自己的心腹重臣,一個是隨自己戎馬征戰近十年,視若親妹的女將,兩人有情,先帝自然樂得撮合,當即下了兩道聖旨。
一道是賜婚聖旨。
而另一道,則是一道封侯旨意。這道聖旨直到五年後老太君誕下麟兒才生效—— 封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安遠侯府嫡次子阮澤為宣平侯。
後來老侯爺過世,其嫡長子阮淵承襲了安遠侯之位,這便是阮府的一門雙侯由來。
當年為了方便,先帝特地命人將兩座府邸建在一處,僅一牆之隔,中有小門可供進出,是以雖是兩府卻似一家,兩府之人為了方便,便以東府西府稱之。
方嬤嬤口中的東府便是大老爺阮淵的安遠侯府。
路過一片竹林時,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常樂公主突然停下了腳步。
「公主,怎麼了?」
方嬤嬤牽著阮蓁上前,卻見一人從竹林裡走出。
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玄色素面直裰,劍眉星目,高鼻薄唇,輪廓分明,單看五官只覺得是個俊朗男兒,可他周身卻縈繞著一股與他的年歲極不相符的嗜血殺氣,整個人便如一把出鞘利劍,殺氣四溢,叫人心驚膽寒。
「大、大表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常樂公主似是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面露懼意,兩股戰戰。
看她怕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那少年腳下一頓,遠遠站在了原地,常樂公主如蒙大赦,撒腿跑了幾步,回身對著阮蓁不停招手,示意她快走。
阮蓁看了一眼常樂公主,卻沒動,轉而對少年道:「壽宴要開始了,你再不去就沒地方坐了。」
少年沒說話。
阮蓁知道他聽到了,又等了等,見他沒有要回應她的意思,便抿了抿唇,仰頭對方嬤嬤道:「嬤嬤,咱們走吧。」
方嬤嬤也覺得這少年身上殺氣太重,很是古怪,於是牽著她快步離開。
過垂花門時,阮蓁回頭看向那片竹林,那人還站在原地。
再一眨眼,竹林邊已空無一人。
阮蓁皺眉。
好奇怪的人。

「妳不怕他嗎?還跟他說話……」走出好遠,常樂公主仍是心有餘悸。
為什麼要怕?阮蓁問:「他不是妳表哥嗎?以前怎麼沒聽妳提過?」
她還以為常樂公主只有霍明旭、霍明陽那兩個討厭鬼表哥呢。
霍明旭、霍明陽是盧陽伯的孫兒,從小就仗著盧陽伯府是霍皇后的母家,到處欺負人,還在私底下叫阮蓁「病殃子」。阮蓁很討厭他們。
「哦,這個呀,因為他才剛回來嘛。」常樂公主一邊想一邊說:「聽母后說,大表哥好像一直在北疆,從小就去了,就連我也是前些時候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大表哥呢!」
「哦……」阮蓁似懂非懂。
常樂公主看了看阮蓁,又看看方嬤嬤,擰著手糾結了好一會兒,最後「哎呀」一聲似是終於做了決定,她把阮蓁拉到一旁,湊到她耳邊悄悄說:「我跟妳說呀,他……我是說大表哥,他就是那個拎著兩個頭給父皇賀壽的人!」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告訴阮蓁,不然阮蓁傻乎乎的,不小心惹到大表哥被他殺了怎麼辦!
阮蓁點點頭,她想起來了。
原來他就是那個單槍匹馬屠了羌戎王庭,殺了羌戎國主隗炎及其子的人。
好像……是叫霍成?
「他就是霍成?」阮蓁眼睛亮了亮,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咦?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阮蓁怎麼一點也沒被嚇到,反而好像覺得很有意思的樣子?常樂公主有點跟不上阮蓁的思維,愣愣地點頭,「是呀,大表哥是叫霍成來著……哎呀,不是這樣!」
常樂公主沒忘了自己的目的,她焦急地跺腳,抓著阮蓁的胳膊跟她強調道:「反正妳離大表哥遠一點,他、他可是會殺人的!」她現在一看到大表哥,就想起那兩顆睜著眼睛的人頭,真是嚇死人了!
誰知她越這麼說,阮蓁的眼睛越亮。
阮蓁的眼睛本就生得極好,高興的時候更是又黑又亮,比宮裡最好看的黑寶石還要漂亮,常樂公主平日裡就很喜歡看阮蓁的眼睛。
可現在常樂公主看著阮蓁亮晶晶的眼睛,不知為何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她忍不住抖了抖,回過神來,還是沒忘了自己要幹什麼,不住地問阮蓁,「我跟妳說的妳都聽到了嗎?可別忘了,離大表哥遠一點……」
說話間就到了老太君的榮安院正堂前,阮蓁一邊胡亂點頭應著,一邊進了正堂。
「孫女兒祝祖母長命百歲!」阮蓁像模像樣地跪下磕頭,脖子上的長命鎖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一聲清脆鈴響。
常樂公主不必跪,則不倫不類地揖了揖手,也學著阮蓁說:「祝老太君長命百歲!」
兩個小姑娘一個聰慧懂事,一個精怪活潑,卻是一樣的可愛。
「快起來快起來!」老太君笑著把兩人一左一右地抱入懷裡,兩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齊齊在老太君臉上親了一下。
「祖母高興嗎?」阮蓁偎在老太君懷裡,軟軟地問。
老太君自然高興,可她又想逗一逗小孫女兒,就繃著臉反問她,「囡囡覺得呢?」
阮蓁歪著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兩隻小胳膊圈住老太君的脖子,白嫩嫩的小臉兒在老太君臉上親暱地蹭了蹭,說:「高興。」
「哦?」被小孫女兒這麼一蹭,老太君的心軟得喲!差點沒繃住,泄出幾分笑意。
「因為祖母今天瞧著年輕了好多。」阮蓁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道:「不是有句話叫『笑一笑十年少』嗎?祖母一定笑了好多!」
童言稚語叫人心頭暖烘烘的,眾人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常樂公主還在一旁應和,頭點得跟個小雞崽兒似的,「對對對!阮蓁說的對!」
憨態可掬的樣子惹得眾人紛紛發笑,老太君更是笑得闔不攏嘴,「妳們兩個小鬼靈精喲!」
好不容易斂住笑意,老太君突然想起什麼,對劉嬤嬤說:「去把我新得的那幾對手釧拿來。」
劉嬤嬤很快拿了個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來,老太君打開瞧了瞧,寵溺地捏了捏懷裡兩個小姑娘的小鼻子,說:「想要哪對?自己挑。」
兩個小姑娘低頭一瞧,盒子裡有一對碧璽石的佛珠手串,一對碎鑲祖母綠銀手釧,這兩對稍大點兒。另有兩對小點兒的,分別是一對粉色珍珠手釧和一對珊瑚手釧。
阮蓁拿了那對珍珠手釧,常樂公主則拿了那對珊瑚手釧,往腕上一套,正好!
底下的人一看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那送禮的人分明是知道老太君最是疼愛這位五姑娘,才著意送了兩對小點兒的,剛巧今兒個六公主也在,可不就一人一對了嗎?
阮蓁今日恰好穿了件玫紅刻絲海棠小襖,配上粉色的珍珠手釧,一抹瑩潤的粉白在腕間若隱若現,好看極了。
一個穿著鵝黃衫裙、瞧著比阮蓁大上兩歲的小姑娘坐在下面,看得眼熱,手使勁的揪著衣角,巴巴地看著阮蓁。
「妳個不爭氣的!」說話的婦人是阮蓁的二伯母王氏,見女兒想要又不敢自己去爭,低聲罵了一句,轉頭卻是笑著對老太君說:「娘,您瞧,婉怡也想給您老人家拜個壽呢!」
阮婉怡剛要說不,卻被王氏在背後推了一把,當即踉蹌了幾步,待回過神來已經站了出來。
這麼多人看著自己,阮婉怡腳底發軟,不知所措地看向王氏,「娘……」
「瞧這孩子,還不好意思了!」王氏訕訕一笑,催促阮婉怡,「快說啊!」
阮婉怡緊張極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結結巴巴半晌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急得兩眼通紅,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常樂公主平時就不喜歡阮蓁的這個二伯母,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教出來的兩個女兒阮婉然和阮婉怡,一個虛偽,一個不講理,都是討厭的傢伙!
現下她冷眼瞧著阮婉怡的窘態,忍不住幸災樂禍,「噗哧」一聲笑出來。
她不笑還好,一笑,阮婉怡「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堂中眾人面面相覷,有幾個愛嚼舌根的當即交頭接耳。
「哎喲,妳說,這庶出的就是跟嫡出的不一樣,瞧瞧人家五姑娘,再看看這個……」
「可不是!差太多了!妳看啊,大房是安遠侯,三房是宣平侯,就這個二房啊,什麼都不是……」
「這能怪誰,誰讓二房是庶出呢!要不是老太君仁義,他們還能住在侯府裡?」
王氏聽著耳邊的竊竊私語聲,心中又惱又恨,偏偏面上還不能顯出來,一把將阮婉怡拽了回來,賠笑道:「婉怡還小,難免緊張,難免……」
她心裡暗恨女兒不爭氣,手上就失了力道,把阮婉怡捏疼了,她頓時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老太君下首左側坐著一名身穿櫻草底素面妝花褙子、面容姣好、神色溫柔的年輕婦人,正是老太君的親生兒子宣平侯阮澤的夫人劉氏。
劉氏素來心軟,平日裡雖也是不喜王氏諸多算計,但到底見不得孩子哭得這樣傷心。再者,今日是老太君的壽辰,王氏這樣放任阮婉怡當著眾人的面哭,豈不難堪還落人口實?
劉氏起身走到阮婉怡面前,褪了手上的琥珀連青金石手串,彎下腰哄她,「婉怡別哭,妳瞧,三嬸嬸把這個給妳好不好?」
「我不要!」阮婉怡看也不看,手一揮,劉氏手上的青金石手串就飛了出去,阮婉怡還嫌不解氣,狠狠推了劉氏一把,口中大叫,「妳走開!誰要妳假好心!」她嫉恨阮蓁,順帶著把劉氏也恨上了。
劉氏被她推得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阮蓁連忙上前拉住劉氏的手,關切地看她,「娘。」
「娘沒事。」劉氏微微一笑,摸了摸阮蓁的頭,牽著她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該做的都做了,阮婉怡既然不領情,那她又何必再自討沒趣。
「行了!」
老太君一拍桌子,對著王氏擺擺手道:「帶著孩子下去吧,鬧得我頭疼。」
王氏雖心有不甘,卻也只能嚥下這口氣,拉著阮婉怡出去了。
老太君看著母女兩人的身影搖了搖頭,她心裡知道王氏暗地裡總埋怨自己偏心,可她也不看看自己教出來的女兒是個什麼樣子!要是怡姐兒如囡囡一般乖巧懂事,自己豈會不疼她?
說來說去還是王氏這個做娘的錯,好的不教,淨會攛掇著兩個女兒爭啊搶啊的,還自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老太君歎了口氣,當年若不是滔兒執意要娶她,自己怎麼會同意她一介商戶之女入門?滔兒雖說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又是庶出,到底也要喊自己一聲娘的……
想到阮滔這幾年沉迷花街柳巷,鎮日無所事事,越發不成樣子,老太君不由心中犯愁。
第二章 演武場比箭
陪著老太君用過膳,常樂公主終於坐不住了,顛顛地跑了出去。
阮蓁也不管她,這府裡她哪兒沒去過?早就熟門熟路了,總不會走丟就是了。
又說了幾句俏皮話哄得老太君忘了方才的糟心事,阮蓁悄悄對著母親眨眨眼,正想問哥哥去哪兒了?便見常樂公主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阮蓁、阮蓁!走!」一進來就拉著阮蓁要往外走,「四哥他們在演武場比射箭呢!我們也去看!」
阮蓁一邊跟著她往外走,一邊回頭道:「祖母、娘……」
老太君樂呵呵地點頭,「去吧去吧,多玩會兒。」
小孩子就該這樣嘛!老太君心道,自己這個小孫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太乖巧了些,還好有六公主這個小潑猴兒在,時常拉著她動一動,否則總在屋裡坐著可怎麼好!
得了老太君的許可,常樂公主勁頭兒更足了,使勁拽著阮蓁往外走,「快點快點!妳哥哥也在呢!」
安遠侯府的演武場是當初建府的時候就有的,這些年也一直沒荒廢。
兩人到的時候正逢太子上場,常樂公主遠遠看見了就連喊帶跳地給太子鼓勁兒,「四哥!四哥!」
太子與常樂公主一母同胞,素來對這個妹妹極為疼寵,幾乎是有求必應,是以常樂公主與他感情極好。
太子回頭對她笑了笑,轉過去箭就射了出去。
直中紅心!
常樂公主晃晃阮蓁的手,示意她看太子,得意洋洋道:「我四哥厲害吧?」
阮蓁點頭,「嗯,很厲害。」
她掃視了一圈,總算找到了自家哥哥,她穿過人群喊著,「哥哥!」
阮成鈺年長阮蓁七歲,今日著了一身靛青暗紋圓領長袍,更襯得他氣質清華出眾,肅肅如松下風。
見到阮蓁,阮成鈺本略顯清冷的面上冰雪融化,露出一抹笑意,溫潤柔和,「囡囡怎麼來了?」
阮蓁指指他手上的弓箭,「來看你們比賽呀!哥哥能贏嗎?」
阮成鈺捏捏她軟乎乎的小手,道:「這可有些難。」
他蹲下身半抱著阮蓁,伸手指了指太子,「太子的箭法近來進益不小,還有……」
「還有誰?」阮蓁追問。
身後傳來腳步聲,阮成鈺似是知道是誰,頭也不回地問來人,「挑到稱手的了?」
「嗯。」那人低低應了一聲。
阮成鈺起身,來人恰好到了他面前,他對阮蓁道:「喏,還有他。」
阮蓁抬眼一看,輕輕「咦」了一聲。
「囡囡認識他?」阮成鈺問。
阮蓁點頭,正要開口,便聽見霍成說:「見過。」
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低啞,倒是意外的好聽。
阮成鈺心知霍成說見過,那就真的只是「見過」,便向他介紹道:「這是舍妹,阮蓁。」
又低頭對阮蓁道:「囡囡,這是霍成,妳要叫哥哥。」
「大哥哥。」阮蓁仰頭,甜甜脆脆地叫了一聲。
她好像真的不怕他,還對他笑得這樣甜。
霍成握著弓的手無意識的緊了緊,不知為何,竟問了一句,「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阮蓁愣了一愣,隨即笑著點頭,「對!」
蓁,草木茂盛。可她明明像個雪團子。
那廂,太子把弓扔給侍箭小廝,大步朝這邊走來,問道:「成鈺,怎麼樣?本宮的箭法是不是長進了不少?」
太子和阮成鈺自小就玩得好,後來阮成鈺又做了太子陪讀,兩人關係自是不一般。
阮成鈺點頭,「嗯。」
他性子素來如此,太子見怪不怪,朗笑幾聲,低頭瞧了瞧一旁的阮蓁,道:「囡囡近來氣色好了許多,臉上都長肉了。」
「太子哥哥說的是真的嗎?」阮蓁一聽眼睛亮了亮,小手捧著自己的臉頰,驚喜不已。
她知道自己身體弱,比同歲的孩子都要瘦小上許多,所以她平日裡都會盡量多吃些,盼望著自己能再高些胖些,可一直沒有什麼成效,如今聽到太子說自己胖了,自然是無比歡喜。
阮蓁的一雙眼本就生得極好,現下多了幾分雀躍,更顯靈氣逼人,被這麼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這麼看著,任誰都會覺得心頭一軟。
太子彎腰抱起她,親暱道:「當然是真的,本宮可曾騙過妳?」
「唔……」阮蓁歪著頭,仔細想了想,搖頭,「沒有。」
她又興沖沖地轉頭問阮成鈺,「哥哥也覺得我胖了嗎?」
阮成鈺與她朝夕相處,哪裡看得出來,不過為了妹妹開心,他還是溫聲道:「是胖了些。」
得到阮成鈺的肯定,阮蓁更是開心,眉間的紅痣都彷彿嫣紅了許多,脆聲道:「祖母和娘一定很開心!」
「成鈺,本宮真是羨慕你,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妹妹。」
想到常樂公主,太子只覺得心中酸澀,怎麼別人家的妹妹就這樣好,自家那個卻只會撒潑耍賴。
顛顛兒跑來找太子的常樂公主正巧聽到這句話,立刻氣鼓鼓地嚷道:「四哥!」
常樂公主手上還拿著一柄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幼童用的小弓,氣勢洶洶的。
這一下子便對比出真章,太子更不想放下懷裡軟軟的小身子了。
從小一道長大,阮成鈺哪裡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當即上前從太子懷裡搶走自家妹妹,猶嫌不夠,轉頭對常樂公主說道:「太子殿下常在我們面前說六公主妳是個潑猴兒,一點都不像個女兒家。」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嗯,還有小蹴鞠。」說完抱著阮蓁默默站遠了些。
常樂公主前幾日和宮人玩鬧的時候不慎把她最愛的小蹴鞠一屁股給坐壞了,她覺得很丟面子,所以命令宮人不許說出去,沒想到卻被她最相信的四哥給「出賣」了。
常樂公主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惡狠狠地盯著太子,要他給自己個說法。
太子覺得好笑不已,心裡卻明白如果自己當真笑出聲,妹妹只怕是真要惱了,只得強忍著笑意和常樂公主周旋。
眼見著那邊已經開始第二輪比試,太子這才急了,忙對霍成道:「要輪到本宮了,表弟快幫我把常樂制住。」
其實不必霍成出手,太子輕輕鬆鬆便能制住常樂公主,再不然,厲聲呵斥一聲,常樂公主必然就會停下。
可太子沒有這樣做,反倒是向霍成求助。
孰料霍成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口中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幫。」
太子無奈,只得許了常樂公主許多好處,比如給她買上一個月的如意齋的點心,再比如上元節要帶她出宮看花燈……
常樂公主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過太子。
不一會兒,輪到霍成上場,他張弓取箭,須臾之間,連發三支連珠箭,且後一箭精準無誤地將前一支箭從當中劈成兩截。
準頭之精準、力道之遒勁都是當世罕有,更別說霍成如今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可以想見待他及冠,會是何等的風采,只怕到時滿朝武將無人能出其左右。
毫無疑問,這場比賽自然是霍成拔得頭籌。
在場的都是些十四、五歲的年輕公子,正是崇尚力量的年紀,見霍成有這般了不得的本事,頓時心生敬畏,連帶著看霍成的眼神都火熱了不少。
可他們又懼於霍成身上的嗜血殺氣,不敢上前討教,於是便形成了一圈人把霍成圍在中央,卻又每一個人都不敢上前搭話的詭異局面。
但霍成可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這樣被一圈陌生人圍著,他心中漸生不快,正要動手,便見阮成鈺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宋兄,你們這是做什麼?」阮成鈺方才在人群外看出霍成的不耐,為防他出手傷人這才站了出來。
阮成鈺左手邊一個穿寶藍色淨面杭綢直裰,生得一張娃娃臉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一笑,道:「我們是想向霍成請教……」可是又不敢開口。
這位娃娃臉的年輕公子是兵部尚書宋大人的小兒子宋志昂,平日裡性子最是直率,膽子也大,無奈現下遇到的是霍成,膽子頓時變小許多。
霍成聞言淡淡掃了他一眼,宋志昂被他看得背後一涼,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霍成不想繼續浪費時間,正要走,便覺衣袍一角被輕輕拽了拽,他低頭,卻見不知何時也擠進來的阮蓁正仰頭看著他。
見他看過來,阮蓁揚起一抹甜甜笑靨,脆生生地對他說:「恭喜大哥哥!大哥哥真厲害!」
霍成的目光從她拽著他衣角的手上掠過,略微頷首道:「嗯。」面容上卻是柔和許多。
宋志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驚歎,不愧是老太君的孫女,果真是膽大,竟然怕也不怕霍成一下。
這樣想著,他突然覺得臉上燒得慌—— 人家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都不怕,他一個男子漢竟然畏首畏尾的,可恥!
顯然,其餘的人跟他的想法也差不多,一個個蠢蠢欲動的往前擠了擠,阮蓁背後的人被後面的人擠得狠了,一時重心不穩,搖搖欲墜,眼看著就要往前撲倒。
面前的小姑娘笑盈盈地還欲跟他說什麼,全然沒察覺到將要到來的危險。
千鈞一髮之際,霍成長臂一伸,把阮蓁撈進懷裡,閃身避開。
「咦?」阮蓁突地伏在霍成肩上,猶有些沒弄清發生了何事。
她怎麼突然就到了大哥哥懷裡?阮蓁茫然環顧四周,眨著眼懵懵懂懂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大哥哥?」
霍成僵硬地抱著懷裡嬌嬌軟軟的小身子,對上那雙墨瞳,見她清澈見底的眼裡滿是不解。
霍成喉嚨動了動,正要開口,便聽一旁的阮成鈺道:「剛才真是多謝霍兄了。」
阮成鈺方才也看到了阮蓁的險境,只是他和阮蓁之間還隔著一個霍成,根本來不及出手。
阮成鈺從霍成懷裡接過阮蓁,對她道:「囡囡,快謝謝霍兄,方才多虧他出手妳才無事。」
阮蓁似懂非懂地點頭,對霍成道:「謝謝大哥哥。」
懷裡一下子空了,霍成收回手,背到身後,道:「沒事。」
阮成鈺抱著阮蓁走出人群,見阮蓁面露疲色,心知妹妹今日玩得有些久了,恐怕已經累了,便同太子和常樂公主說了一聲,抱著阮蓁回後院。
「霍、霍兄,我想請你指教箭術……」
霍成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淡淡道:「射一箭。」
「好好好!」那人喜不自禁。


熱氣氤氳的淨室中,劉氏把阮蓁從浴桶中抱起,擦淨身上的水,裹上小毯子,柔聲問道:「冷嗎?」
阮蓁搖搖頭,依戀地在母親的頸間蹭了蹭,濕漉漉的頭髮沾濕了劉氏的衣裳,罪魁禍首抿著唇不好意思地笑了。
「頑皮。」劉氏嗔了她一眼,抱著她走出淨室。
因著不放心女兒獨住,阮蓁如今一直住在劉氏和阮澤的竹肅齋的西梢間,地龍整日整日地燒著,屋子裡暖烘烘的。
劉氏為小女兒換上乾淨的寢衣,把她放在早已暖好的錦被裡。
阮蓁乖乖探出頭,劉氏輕柔地散開她細細軟軟的頭髮,讓熏籠的熱氣慢慢蒸乾髮絲上的水。
剛沐浴完畢,小女兒小臉紅彤彤的,格外可愛,枕在自己腿上,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劉氏只覺得心都要化了,空出一隻手點點她的小鼻子,問道:「怎麼了?」
阮蓁往外拱了拱,把整張臉露出來,「娘,妳瞧我是不是胖了些?」
「讓娘看看。」劉氏稍稍偏過頭,仔細打量女兒的小臉,須臾露出一抹笑,「是胖了些,臉上都長肉了。」
待烘乾頭髮,劉氏為阮蓁掖了掖被角,輕輕在她額上親了親,摸摸她的頭,道:「睡吧。」
阮蓁便閉上眼。
沒一會兒卻又睜開,直勾勾地看著劉氏問:「娘,等我長高了,也胖了,是不是病就好了?」
對上女兒滿懷希冀的眼睛,劉氏心頭微澀,半晌,微笑著點點頭,承諾道:「會的,會好的。」
阮蓁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囡囡睡了?」阮澤靠在床頭拿著本書看,聽到腳步聲,抬頭問道。
劉氏點頭。
同床十餘載,阮澤立時察覺到劉氏心情低落,直起身子伸手把她拉到懷裡,抬起她的臉,只見那雙素來含著溫柔笑意的桃花眼裡霧氣氤氳,姣好的面龐上猶掛著幾滴淚珠。
「怎麼哭了?」阮澤心疼不已。
劉氏便將方才阮蓁問她的話同阮澤說了,末了,又湧出兩行淚,伏在阮澤肩上哭道:「三郎,我好怕……」
她怕女兒當真如御醫當年所說活不過十歲。她的女兒,還這麼小……
提及阮蓁的身體,阮澤心中也很是不好受,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囡囡,可懷裡的妻子還等著他安慰,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柔兒,妳不是都說了嗎?囡囡長胖了些,近些日子氣色也好了許多。」阮澤慢慢跟劉氏說著,「只要我們悉心照看,囡囡的身子會一日日好起來的。」
「再者……」阮澤斟酌一二後,還是將新得來的消息跟劉氏說了。「妳還記得老太君曾提過的那位蘇神醫嗎?咱們不是一直尋不到他的蹤跡?前些日子大哥偶然從一位昔日好友口中得知了他的消息,聽聞他十月曾在蘇杭一帶出現,我已經著人去打探了……」
原想等找到人再跟妻子說,但見她如此憂心,還是先給她一個盼頭吧。
劉氏果然神情一振,「當真?」
當年定國公的獨女患有心疾,幸有那位蘇神醫為她調養了幾年,這才安然無恙地嫁了人,後來她產子時難產,險些一屍兩命,亦是那位蘇神醫匆匆趕到,這才保住了腹中胎兒,而那孩子便是霍成。
「當真。」阮澤道。
劉氏這才破涕為笑。
她要等著她的囡囡長大,看著她嫁人生子,看著她福壽康寧的過一生。
她的囡囡,一定會好起來。
一定。
第三章 梅林中的衝突
這一日,阮蓁剛從老太君的榮安院裡出來,便見一個小少年炮彈似的從一旁衝了出來。
方嬤嬤連忙護著阮蓁後退幾步,心道:這三少爺轉過年就十一了,怎麼還是這樣橫衝直撞的。
方嬤嬤所說的三少爺是大老爺安遠侯阮淵的次子阮成軒。
阮成軒的母親是大理寺卿溫文釗的妹妹溫文蕪,最是端莊大方;父親阮淵更是個沉穩寡言的性子,偏偏生出個性格大大咧咧又帶著些莽直的阮成軒,時常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事來,也不知這性子是隨了誰。
阮成軒將將在阮蓁面前剎住腳,喊道:「囡囡!」
「三哥哥。」阮蓁心情極好的彎了彎眸子。
從前阮蓁身子孱弱,成日待在屋裡不能出去的時候,阮成軒隔上幾日就會跑來陪阮蓁說話,還會給她帶他新發現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因此阮蓁很喜歡這個三哥哥。
因在家中,阮蓁今日穿了件細棉面子的淺粉撒花小襖,玉色褶裙,頭上的小花苞僅綁了條一指寬的粉白綢帶子,長長的尾端垂在兩側,時不時掃過面頰。
阮蓁這些日子氣色好了許多,臉色比之前粉嫩了不少,加上這一身裝扮,更是顯得粉雕玉琢,玉雪可愛。
阮成軒忍不住上前輕輕捏了捏阮蓁臉上的肉,又緊趕著在方嬤嬤表示不滿前迅速收回手,食指和拇指在身後悄悄摩挲幾下。
好軟,好想咬一口。
實在不行,親一下也行呀。打定主意,阮成軒轉了轉眼珠,指著方嬤嬤身後佯裝驚訝道:「方嬤嬤,妳看那是什麼!」
趁著方嬤嬤轉身,阮成軒快速在阮蓁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對阮蓁說:「囡囡,和三哥一起去花園玩吧?」
說著還悄悄對阮蓁擠擠眼,示意她保密。
三哥哥還是那麼好玩。阮蓁對著阮成軒甜甜一笑,答應了,「好。」
「走!」
阮成軒興高采烈地走在前面給妹妹開路,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想了想,退後幾步拉住阮蓁的手。
嗯,五妹妹的手和她的臉一樣,軟軟的,滑滑的,真好!
正值嚴冬,花園裡百花凋零,一派灰敗之景。
阮成軒拉著阮蓁在花園裡左右找了一圈,嘟囔道:「人呢?」
府裡和阮成軒年紀相仿又時常玩在一塊的也就只有二房的阮成輝了。阮蓁一邊跟著阮成軒到處找人,一邊問:「三哥哥是在找四哥哥嗎?」
阮成軒從灌木叢裡鑽出來,抖了抖渾身的枯葉子,點點頭,不滿道:「說好在這裡等我,我就晚了這麼一小會,他就走了,真是不講義氣!」
花園裡到處光禿禿灰濛濛的,對阮蓁來說著實沒有一點吸引力,她的目光全落在不遠處的梅林上。
寒冬臘月,萬物沉寂,梅花卻是越開越好,團團簇簇的擠在枝頭,熱鬧極了。
「真好看。」阮蓁低聲道。
阮成軒沒聽清楚,還以為她是在跟自己說話,於是矮著身子湊到她面前問道:「什麼?」
「三哥哥你看,梅花。」阮蓁從袖中伸出食指比了比。
阮成軒看了一眼梅林,不以為意,年年都有,沒啥好看的。
轉念又一想,五妹妹是個姑娘家,不就是最喜歡這些花呀草呀的嗎?
「走!三哥帶妳去摘花!不管阮成輝了,愛來不來!」
他又拉著阮蓁一頭紮進了梅林,方嬤嬤忙跟上,心道:這三少爺還真是想一齣是一齣,風風火火的,不過也虧了他這性子,沒見五姑娘的腳步都輕快不少?怪不得老太君總喜歡讓三少爺帶著五姑娘玩。
在梅林裡轉了一圈,阮成軒指著最粗的那棵梅樹對阮蓁道:「這棵怎麼樣?」
阮蓁眨眨眼,奮力地仰著脖子看了看樹上的花,這才點頭,「好。」
方嬤嬤在一旁聽得暗自好笑,三少爺和五姑娘的話聽著怎麼跟街邊賣大白菜的似的。
阮成軒似模似樣的一甩錦袍下襬,指著最高處的一枝對阮蓁道:「看好了!三哥給妳摘最好的!」
莫名的豪氣干雲。
阮蓁彎唇,笑咪咪道:「好,三哥哥小心點。」
阮成軒爬樹的本事是在阮淵手底下練出來的,他自小就皮,和阮成輝一起不知氣走了多少教書先生,阮淵一打他,他就往樹上竄,久而久之便練成了一手爬樹的好本事,爬一棵小小的梅樹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阮蓁話音未落,就見阮成軒抱著樹幹一溜煙竄了上去,從滿樹的花枝中探出半截身子,得意洋洋地對阮蓁招了招手。
花瓣隨著他的動作紛紛揚揚落下,如下了一場花雨,阮蓁仰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顯然是喜歡極了。
阮成軒見狀,更加用力的晃動樹幹,一時間落英繽紛,成朵的梅花打著旋兒從空中落下,落在阮蓁的髮間、身上,她又穿了一身粉白,神情天真懵懂,遠遠瞧去彷彿不慎闖入人間的小花仙一般。
眼看著再搖下去,梅樹就要禿了,方嬤嬤趕忙制止,「三少爺不是要給五姑娘折花枝嗎?再搖下去,花都落完了。」
阮成軒一看,還真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憨笑兩聲,探手折了最高處的梅枝,動作熟稔地滑下樹,剛要把梅枝遞給阮蓁,便聽見一旁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三哥,我也想要梅花。」
原來是阮成輝到了,卻不知怎麼的把阮婉怡也帶來了。
要知道阮成輝和阮婉怡雖然是龍鳳胎,可兩人極為不對頭,三天兩頭的大吵小鬧。
阮成輝見阮成軒面露不滿,連忙解釋道:「是她自己跟來的,可不是我帶她來的。」
說著便站到了阮成軒那一邊。
阮婉怡那日在老太君壽宴上讓王氏丟了面子,被關在屋裡思過好幾日,昨日王氏解了氣,才放她出來。
阮婉怡這幾日被關在屋子裡,還挨了王氏幾下手板子,夜裡一個人邊哭邊想,就把這些都算在了阮蓁身上,她覺得如果不是阮蓁,她也不會想要手釧,娘就不會讓她給老太君拜壽……
她方才站在樹後面,看著阮成軒為了阮蓁使勁兒的搖樹,而阮蓁站在樹下周圍都是粉白的花瓣,漂亮得不像樣。
阮婉怡心裡嫉妒極了,娘長得不如三嬸嬸,生下她,讓她自小就比阮蓁差一截。
可是阮蓁身子不好,娘說阮蓁這個病殃子活不過十歲的。阮婉怡就常常拿這一點安慰自己,阮蓁再討人喜歡又有什麼用?她遲早要死的,等阮蓁死了,老太君自然就會喜歡自己了。
可是現在,阮婉怡看著面前的三個人,阮成軒不喜歡她,她一直都知道,為什麼連自己的哥哥也要跟她對著幹?明明她才是他的親妹妹呀!
阮婉怡上前一步,趁阮成軒不防備,從他手中拿過花枝,學著她姊姊阮婉然的樣子低頭嗅了嗅,笑著跟阮成軒說:「三哥把這花給我吧。」
又對阮蓁說:「五妹妹妳那麼懂事,肯定不會跟我爭的對不對?」

阮蓁當然不願意,這是三哥哥特意為她摘的,為什麼四姊姊一句話她就得讓給她。
「四姊姊如果也想要梅花,就讓四哥哥給妳摘。」阮蓁走到阮婉怡面前,伸手,「這是我的花,四姊姊給我吧。」
阮蓁本來就不喜歡阮婉怡,因為她不講理。而上次老太君壽宴她打落了母親的手串,還推了母親,阮蓁就更不喜歡她了。
阮蓁話音剛落,阮成輝就話趕話的嚷道:「我才不給她摘花!」
阮婉怡的臉有一瞬的扭曲,她咬緊了牙,對阮成輝說:「你放心,我不會麻煩你。」
轉過頭來對著阮蓁卻是笑了,問道:「五妹妹想要花?」
她當然想要。阮蓁點頭,伸著手巴巴的看著阮婉怡。
誰知下一瞬阮婉怡竟是把手上的花直接扔在了地上,瘋了似地踩了又踩,直把花枝踩得七零八落殘破不堪,她這才滿意地後退一步,挑釁地看著阮蓁,「妳不是想要嗎?來拿啊!」
「四姑娘怎麼能這麼對五姑娘?她可是妳妹妹……」方嬤嬤看不下去了。
阮婉怡挑著眉看方嬤嬤,「妳閉嘴!妳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我指指點點!」
方嬤嬤原本是老太君身邊的嬤嬤,因為擅長膳食,被老太君派去阮蓁身邊伺候。阮婉怡每每看到她寸步不離地跟著阮蓁,心裡就是一陣陣的嫉恨。
明明她也是老太君的孫女兒,也要叫老太君一聲「祖母」,為什麼老太君只喜歡阮蓁這個遲早要死的病殃子?
「妳是不是瘋了?」阮成輝滿臉的不可思議,他覺得阮婉怡可能是被娘關了幾天,關出失心瘋了,從前她雖然不討人喜歡,可也沒有這樣不可理喻過。
他上前拽住阮婉怡的胳膊,要帶她走。她再在這裡待下去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老太君那麼疼五妹妹,到時候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阮成輝想,他雖然不喜歡阮婉怡,可她到底是他的親生妹妹呀。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阮婉怡根本不領他的情,用力甩開他的手,「你不是從來沒拿我當親生妹妹嗎?你去和那個病殃子做兄妹吧!我的事才不用你管!」
他們都只喜歡阮蓁,老太君是,大伯父大伯母也是,阮成輝也是,就連她那一個月見不上幾面的爹爹也是疼阮蓁勝過疼她,不管她多努力討好他們,在他們心裡她就是比不上阮蓁,哪裡都比不上。
想到從前的一幕幕,阮婉怡心中一陣戾氣上湧。
為什麼阮蓁還活著?她早早去死不就好了嗎?
她轉向正被方嬤嬤和阮成軒圍起來低聲安慰的阮蓁,面目猙獰地看她,「病殃子妳別得意!妳以為自己還有幾年好活?我告訴妳……唔唔唔!」
阮成輝一陣心驚肉跳,趕忙上前捂住她的嘴,連拖帶拽地把她拽出了梅林。
「五姑娘妳別聽四姑娘胡說,她都是胡說的,她是瘋了才會口不擇言……」這個時候方嬤嬤哪裡還顧得上什麼主僕之別,心中早把阮婉怡罵了千遍萬遍。
她算是看出來了,四姑娘這是豁出去了,可她自己不想活,做什麼還要拉上她家五姑娘?五姑娘已經夠可憐了。
「對對對!」阮成軒急得圍著阮蓁直轉圈,「五妹妹妳別哭,妳可千萬別哭!」
阮成軒天不怕地不怕,連他爹追著他打他都不怕,可就怕這個五妹妹哭,她一哭他就抓心撓肺。
「要不、要不我再給妳折一枝梅花?」
阮成軒撩開袍子二話不說就要上樹,袖子卻被輕輕拽住,阮蓁紅著眼圈對他笑,「三哥哥,我沒事,我知道,四姊姊都是胡說的,我們回去吧,我不想要梅花了……」
六歲的小小團子,強忍著淚裝作自己沒事的樣子,可憐極了。阮成軒看著阮蓁臉上強扯出的笑,只恨不得去掐死阮婉怡!這個惹事精!
他小心翼翼地牽住阮蓁的手,「好,不要梅花了,梅花有什麼好的,我們回去,三哥給妳看好玩的……」
方嬤嬤看著前面乖乖牽著阮成軒的手,不哭也不鬧的阮蓁,心中真是又憐又急。
從前她覺得五姑娘小小年紀就乖巧懂事,真是好的不得了,現在卻寧願她任性些,哭也好,鬧也好,撒潑打滾也好,總好過現在這樣,面上看著是沒什麼,可她知道,五姑娘這是都藏在心裡了。
六歲的小身子能藏住什麼事?五姑娘身子又弱,這麼一來只怕是要大病一場了。
方嬤嬤歎了口氣,小心看護著前面的小主子。
剛走出花園,便見青石小徑上走來一人,身穿蒼藍裰衣,看身形還是個少年,卻是步履穩健。
方嬤嬤瞇了瞇眼,待那人再走得近了些,她才看清,竟是那日壽宴上竹林邊的怪異少年!
方嬤嬤當時其實沒太看清他的樣子,卻對他那一身遠超年齡的殺氣印象深刻。
「這……」
方嬤嬤想著要不讓三少爺換條路,卻見五姑娘放開三少爺的手朝那少年跑去。
雪團子?
霍成今日是奉定國公之命來探望老太君,沒想到會碰上阮蓁。
這是條岔路口,霍成本是要往另一邊走的,可不知為何,他停下腳步,站在青石小徑上看著那個小姑娘朝自己跑來。
阮蓁跑得又快又急,一到霍成面前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他,她身量小,伸長了胳膊也只能勉強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肚子上,兩隻小手像是怕他走開一樣緊緊地抓著他的腰帶。
「大哥哥……」她像是受了什麼委屈,軟綿綿的聲音裡帶著哽咽。
霍成想看看她是不是哭了,手上控制著用了點力道,把她從自己身上扒開,後退一步低頭看她。
果然是哭了,兩隻眼圈紅紅的,黑寶石一樣的眼裡全是淚水,霧濛濛濕漉漉的,好不可憐。
他後退一步,她緊跟著上前一步,仰著頭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張開雙臂,「大哥哥,抱。」
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她抬了抬雙臂,更委屈了,「大哥哥,抱抱囡囡好不好?」
軟軟糯糯的嗓音發著顫,眼圈裡的淚不停地打著轉,沾濕了濃密的睫毛,小鼻子都紅了。
霍成毫不懷疑,如果不如她所願,她怕是下一瞬就能哭出來。
他帶著滿滿的無奈,或許還有一絲淺淺的莫名而來的欣喜,彎腰抱起她。
這具小小軟軟的身子又一次被他抱進懷裡,霍成的身體僵了僵,回憶著那天看到阮成鈺抱她的樣子,慢慢調整著姿勢,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阮蓁的手臂立刻就纏上了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頸間,大滴大滴的淚往外溢,落在他的脖子上,濕濕的熱熱的。
霍成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叫做心軟,她的淚好像滴進了他心裡,泡得他的心起了皺。
因著幼時經歷所致,他素來感情淡薄,殺人是他唯一精通也願意去做的事。
可現在,抱著懷裡的雪團子,霍成第一次,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他想要去安慰她。
突如其來的陌生衝動讓他皺了皺眉,僵硬地抱著阮蓁,慢慢適應這實在陌生的情感。
方嬤嬤緊趕慢趕的到了他們跟前,見到的就是他抱著阮蓁眉頭緊皺,面色冷淡的樣子,當即心上一顫,試探著開口,「這位公子,把五姑娘給奴婢抱吧……」
她看得出來,這少年身上的殺氣不是殺十人百人就能有的,這樣好像從骨子裡發出的嗜血殺氣,非得是打小就接觸血腥之事,至少奪過上萬條人命才能凝聚而成。
方嬤嬤膽戰心驚的看著霍成放在阮蓁後頸上的手,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擰斷自家五姑娘那細細的脖子。
霍成淡淡掃了一眼面前的婦人,穩穩抱著阮蓁,避開她兀自往榮安院而去,「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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