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47501-E47502
《蜜寵嬌娘》全2冊
出版日期
2018/03/21
數量
NT. 520
優惠價: NT. 411
一覺醒來發現人生重來,沈琤發誓今生定要再娶安宜郡主李暮嬋為妻!
為了不再犯前世誤殺她全家的錯誤,本該率兵勤王的他反而命人去尋她一家,
結果他先在軍隊駐地找到與家人失散的她,可他的惡名讓她極不信任他,
為了順利接近她,他捏造她父王為他倆定下婚約的謊言,
還胡謅自己日日看著她的畫像入眠,好不容易才取得她一丁點的信任,
坊間卻傳出他強搶郡主的流言……嘖,他是很想這麼做,但他不能承認,
幸好他每天到她面前進行善意的「交流」很有成效,
她主動提出與他對難民進行佈施,洗刷他的汙名,他二話不說立刻同意,
知道她喜歡英雄,他馬上出兵收復京城,不只受封為侯爺,更掙來賜婚聖旨,
別人眼中的惡狼,在她面前乖得如同兔子一樣,
只是他忘了說了一個謊得說更多謊來圓,夜路走多了,終於碰見鬼,
雖然有皇帝的賜婚,可眼見京城局勢比戰場更難測,他一時腦熱擄她回定北,
惹得她不高興不說,還說想看那幅伴他入眠的畫像……
死了死了,好不容易與她兩情相悅,難道這輩子會因為他的謊言功虧一簣?!
巧顏,白羊座,愛貓、愛狗、愛一切可愛的小動物,
嚮往波瀾壯闊的人生,但現實中只是一個愛作夢的小女子,
於是心中的缺憾只有由筆下的故事來彌補,將自己心中的故事訴諸筆端,
每當沒有靈感的時候,逗逗貓、遛遛狗,便能重拾對故事的熱忱。
作為一個給讀者寫故事的織夢者,喜歡在真實的歷史事件中尋找靈感,
將筆下的人物放在那個大環境中,重新演繹一個個不一樣的故事,
娛樂讀者的同時,也能愉悅自己。
希望讀者能從自己的故事中感受到溫暖窩心的愛情,
喜歡圓滿純粹的感情,所以筆下人物對待感情一向執著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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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力挽前世錯誤
沈琤死了。
定北節度使沈琤身為帝國的禍患之一,他的死亡,令遠在帝國都城的皇帝長出了一口氣,畢竟少了一個動輒就率軍打著「上京勤王」的口號,把他搶來搶去的藩鎮重臣,可不免又擔心剩下幾位擁兵自重的藩鎮,沒了沈琤的制衡會越發壯大。
皇帝捂著心口,「朕甚感悲痛。」
他死了,朕還是沒好日子過,不如不死,輕歎口氣大筆一揮,賜諡號:忠武。算是對沈琤生前一次帶兵把他從造反的王爺手中搶回來,兩次從其他的藩鎮武將手中迎駕回京的嘉獎。
詔書一下發,立即招來了四方的口水,攻訐點主要集中在以下幾點—— 
其一,沈琤這傢伙人品有問題,殺伐過重,沒道德,更沒武德。
其二,沈琤他爹就是節度使,割據一方,他比他爹還過分,吞併其他藩鎮,地盤比他爹那會不知擴大了多少倍,有些節度使只聽他號令,唯他馬首是瞻。幸好人死了,不死就要明目張膽的造反了,您還表彰他忠?
其三,沈琤竟然是因為自己妻子死了,哀傷過度,把自己憋屈死了,為了個女人如此氣短,算不上大丈夫,皇上你給這種兒女情長的傢伙諡號,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活著的時候可怕,死了就是死人了,他無兒無女,後繼無人,皇帝您不要怕,不給諡號沒關係的。
皇帝為了自己的面子,積極回應朝臣,總結起來大致就是,愛卿們冷靜,沈琤雖然是因為妻子離世哀傷過度而死,但他的妻子不是別人,而是朕的堂妹安宜郡主李暮嬋,況且郡主是為保護他擋劍而死的,所以朕認為沈琤可能是感念皇室的恩德,慚愧哀痛而亡。
大臣們立即表示,皇帝您別替自己挽尊了,郡主當初怎麼嫁給他的,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提還好,提起來,您臉上也無光。
皇帝發現自己失去藩鎮的控制權就算了,在朝中竟然也不能自己說了算,他深感憋屈,但他沒辦法,大臣剛數落完,其他節度使們的奏摺就用八百里加急飛至案頭,他們的意思很簡潔,皇上您要是給沈琤諡號,我們就親自上京找您好好聊一聊,當然了,不是空手,而是帶兵給您檢閱一下。
皇帝立即表示,且慢,千萬別來,之前的話當朕沒說過。
接到皇帝的批覆,灤臨節度使婁合安摸著將軍肚哈哈大笑,「就知道皇帝小兒不敢忤逆老夫的意思,沈琤一死,現在定北境內無主,必然亂成一鍋粥。待老夫不日鏟平沈琤的墓穴,將他挖出來碎屍萬段!哈哈哈—— 」
沈琤的魂魄飄在空中,聽到婁合安聲如洪鐘的笑聲,不禁皺眉,我說老婁頭,你不用這麼狠吧,我活著的時候,你還打算把女兒嫁給我做妾呢。雖然我拒絕了讓你沒面子,但不至於這麼懷恨在心吧?再說,你自己也有責任,我都有暮嬋了,怎麼會看上你女兒?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雖然自成婚後暮嬋沒對他笑過一次,對他冷若冰霜,但他理解,誰讓他把她全家殺了呢。
沈琤對她癡心不改,或許是這份癡情打動她,她最後替他擋劍而死。
痛苦、懊悔還有不甘心,為什麼他要和暮嬋經歷這些?為什麼她要替自己擋劍,為什麼不讓自己這個惡人去死?還是她至死都厭惡他,決定拋棄他一個人孤獨活在世上作為報復?
他沈琤什麼脾氣?休想甩掉他,死了也別想,結果急火攻心、嘔血臥床,纏綿病榻一年,成功追隨妻子而去。
在其他人看來,沈琤特別不爭氣,妻子死後,竟活活把自己憋屈死了。
想到自己的妻子,想到自己的死亡,沈琤也不恐懼了,或許馬上就可以再見到她了,唉,就不知道她想不想見自己……
突然間,沈琤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周圍的環境正快速消失,觸目所及都變成了一片蒼白。
不是吧,難道自己殺戮太重,遭受形神俱滅的懲罰?
死都不怕的沈琤這回怕了,這樣豈不是再也見不到暮嬋了?!
「不—— 」沈琤猛地睜開眼睛,令人欣慰的是,這一次周圍的環境分外清晰,而且不再是飄在空中時居高臨下的視角,而是平視,自己正身處在一間佈置簡單的臥房內。
「大人!」這時,門外衝進來一隊士兵,個個手執刀劍,為首的護衛已經將佩刀拔出,警惕的四下察看,「發生什麼事了?有刺客?」
說話的人沈琤再熟悉不過了,正是自己的貼身護衛魯子安。
「你怎麼在這兒?你也死了?」說完,見魯子安一副大人發瘋的表情,沈琤馬上鎮定下來,「我……現在是活著的吧?」至少魯子安和這幫衝進來的護衛像是活人。
「大人,昨日和叛軍一戰,我方大破敵軍,大獲全勝。」
自己這是又活了一遍?以前只在記錄神鬼的先人筆記中看到這種事,沒想到如今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看來自己真是吉人天相,乃天選之人。
沈琤正暗自得意,聽到這話卻有些茫然,不知道魯子安口中的「昨日和叛軍一戰」是哪一戰,他打過的大小戰役無數,不具體指明,根本記不得。
「敵方統帥在哪裡?押上來!」透過戰勝敵人的名字,他便能推算出是哪場戰役,自己是回到什麼時候。
「高開元那廝,昨日在戰場已經叫您斬於馬下了……」
「是他!」沈琤一合掌,記起來了,自己正在經歷衛齊泰起兵造反。這高開元是叛軍賊首衛齊泰手下的一員大將,跟隨衛齊泰一路造反,頗受重用。
衛齊泰乃是沒落貴族,後來暴富便招兵買馬,造反生事,一開始大家也沒把他當回事,這年月造反的多了去了,但也正是因為大家看輕,衛齊泰竟勢如破竹,直逼京城。
有節度使打算上京勤王,皇帝卻怕死了這幫人,大聲疾呼不要來,都不要來,中央軍撐得住。可偏偏就是沒撐住,眼看京城不保,皇帝一邊下旨疾呼,快來救朕、快來救朕,一邊帶著家眷、文武百官,在禁軍護送下逃出京城避難。
意思很清楚,奪回京城的重任就交給你們,搶回來的時候,別忘了告訴朕。
各路割據一方的節度使立即上京勤王,並準備撈一波政治本錢。
這次和高開元的遭遇,便是衛齊泰得知沈琤上京勤王,派出手下大將攔截所致,結果沒攔住,反被沈琤把小命給留下了,沈琤的軍隊則浩浩蕩蕩駐進原本由高開元控制的柘州城。
這次和高開元的戰爭,發生在天吉五年,這一年沈琤二十歲。
他爹前節度使沈霖去世不過一年多,當時世人並沒把他這個新繼任的節度使放在眼裡,斬殺高開元算是他的成名戰,使得天下再無人敢看輕他,當然,比起他之後的功績,高開元之戰算不了什麼。
沈琤重回二十歲,激動得渾身發抖,這意味他可以糾正上一世的最大錯誤。
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殺妻子全家了,他們一定能修成正果!
現在天下大亂,京城的皇族紛紛出逃,得派人去打聽嶸王現在逃到哪裡了,暮嬋是他女兒,一定跟她那個王爺爹在一起,等打聽到了就去找她,好好保護起來。
想到這裡,沈琤繃著臉吩咐道:「聽好,我要你們去打聽嶸王身在何處,此人關係重大,對了,往蜀地方向追查。」
「是。」
「退下吧,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等人退了,沈琤躺回床上,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這一次衛齊泰造反,沈琤點了精騎兵一萬五千人隨他南下平亂,重甲騎兵所向披靡,碾壓叛軍和其他節度使沒任何問題。
上一世他急於立功,在柘州只待了一天,當夜就率騎兵起程,直逼京城,一連攻下幾座城池,直接將佔據京城的衛齊泰趕走了,當天宣佈京城光復,接著他繼續南下救駕,終於在蜀地迎到了聖駕。
皇帝表示:沈愛卿你來的太及時了,這裡也有反賊,死太監和肅王正聯合起來打算廢了朕,愛卿你快幫朕平亂,把這幫人都殺光。
沈琤無所謂,反正肅王不是他家親戚,殺就殺唄,於是府中一個活口不留。再後來,他護送皇帝回京,在宮中偶遇一貌美傾城的女子,打聽之下知道是安宜郡主,便向皇帝請求賜婚。
皇帝立即表示:沈愛卿,沒問題,這事包在朕身上。
沈琤新婚之夜,移開新娘遮面的團扇,歡歡喜喜的摟著妻子說:「以後要做一對比翼的夫妻。」
不想妻子冷笑道:「你殺我全家,哪裡來的夫妻,只有怨偶。」
後來想想,他新婚之夜的待遇簡直超群,畢竟妻子還朝他笑了一次,雖然是冷笑。
沈琤不是沒調查過,調查的結果明確告訴他,當時安宜郡主的父親嶸王及嶸王世子一家在肅王那裡避難,在他的一聲令下,給肅王做了陪葬。只是當時不知為什麼,郡主沒和父親兄長在一起,僥倖逃過一劫,否則沈琤現在連娘子也沒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種事,沈琤當然不是故意的,所以把責任都推到皇帝身上,稱自己是奉命行事。
暮嬋只冷冰冰的道:「他是昏君,你們是一丘之貉。」
沈琤找齊證據,證明嶸王和肅王串通一氣,打算另立新君,確實是謀反該誅。
暮嬋呵呵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宣判了沈琤在婚姻中的死刑。
不過現在好了,他得到了後悔藥,可以重新來過了。
撥亂反正第一步,守著柘州城,哪都不去,趁嶸王還沒到肅王那裡,先把他們一家子劫到自己身邊。


翌日,沈琤犒賞大軍,宴請各將領,全軍上下一團和氣。
沈琤挨個掃過他們的臉,心裡回憶著他們幾年後的模樣,你啊,死的那叫慘;你們幾個嘛,還算忠心;至於你,是病死的,沒死在戰場上,沒想到吧?還有你們一幫子,確實對我一片忠心,大概想等我稱王稱霸的一日跟著我封官加爵,唉,對不住你們。
啊,施華茂!施華茂啊施華茂,你這個滑頭貓,四年後背叛老子,帶走老子五千精兵,你等著,不日就殺了你。
宴飲嘛,一群男人在一起喝多沒意思,城中大戶人家紛紛慷慨解囊,把自家養的歌姬奉獻出來給將軍們助興,並表示這些美姬之前被高開元搶去了,是你們把她們搶回來的,那理應就是將軍們的。
沈琤沒什麼興趣,在他看來,這群女人也比不上暮嬋一根頭髮,正意興闌珊的時候,有人來報,「右軍中營校尉求見,獻一美女給大人。」
沈琤心裡翻了個白眼,「不見。」
這稟告的小兵著實替大人可惜,多說了兩句,「大人,聽說這個女人美得跟天仙一樣,營中的士兵都跑去看熱鬧了,好不容易才喝止住。」
周遭的將領也勸沈琤,您不想看,我們兄弟想看啊,叫進來瞅瞅,您不喜歡,賞給我們也好啊。
沈琤不好掃興,「叫進來吧。」瞄了眼叫喚的最歡的龐新傑,心說一會賞給誰,也不給你小子。
很快,有兩個校尉在前頭開路,帶了一個女子進來。
沈琤懶得抬頭,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端著酒盞不時喝上一兩口,就聽周遭的人不時發出「哇啊—— 漂亮漂亮」之類的感歎,同時心想,這群傢伙真沒見過世面,至於嗎?
百無聊賴的緩緩抬起頭,打算瞧瞧來人,這一看,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沈琤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確定魂牽夢縈的人就在眼前,她雖穿著粗布麻衣但難掩國色天香。
他對她太熟悉了,說句不好聽的,化成灰都認得。
沈琤恍惚間起身,三步併作兩步走到她跟前,激動間,顫抖的伸出手,下一刻就將人擁進懷中,緊緊抱住,「暮嬋!」
暮嬋和父兄們失散後,喬裝打扮成流民隨波逐流進入柘州城,柘州城就被高開元佔據,關閉城門、大肆燒殺,她命大,四處躲藏撿了條命,可轉眼間,高開元就死在了定北節度使沈琤手裡,城市易主,她不走運,被抓進軍隊做針線活。
她擠在流民中,沒人仔細看她時勉強可以蒙混過關,一旦平靜下來,就有人注意到她了,打了盆水叫她洗去臉上塗抹的黑灰,接著就是軍營震動,很快有人把她帶到了這裡。
她一進大廳的門就注意到他了,坐在中央高位上的人必定就是定北節度使沈琤了。
暮嬋有些驚訝,他太年輕也太英俊了,但更讓她吃驚的是,他起先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看都不看她一眼,正當她以為他對女人沒興趣的時候,他又突然站了起來,朝她走來,不禁當眾抱住她,還喚了她的閨名。
暮嬋傻掉了,她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堅決不能承認!父王說了,壞人太多,萬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她就作為一個無名氏死掉算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沈琤抱著妻子,確定她不是一縷縹緲的輕煙,而是真真正正站在自己眼前。記憶中的妻子還是替他擋劍、口吐鮮血死在他懷中的模樣。
想到這裡,他幾近哽咽,生生將眼淚壓了回去,抬起笑臉,「妳是。」
「我應該不認識你……」之前從沒見過面。
我不認識你!
沈琤一愣,喜上眉梢,這真是太好了,妻子根本不認識他,完全是一張白紙,哪像前一世,妻子一見面就送他詛咒。
暮嬋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得他心神蕩漾,他於是一笑,「不認識我沒關係,這不就認識了嗎?」
眾人一看,這美人被節度使大人看中了,其他人沒戲,散了吧,紛紛扭頭摟著懷裡現成的歌姬喝酒去了。
這時候的暮嬋與兩年後嫁給他時的明豔絕倫比起來,此時的她留有一絲嬌憨,更加可愛誘人。只是她怎麼流落到了此處?難道前一世也是如此,是當時自己著急上京,連夜起程,所以不曾和她相遇?
今生,天公作美,叫他再次遇見她,就休想再離開他半步了。
沈琤放開暮嬋,突然單膝跪地,抱拳道:「在下定北節度使沈琤,參見郡主殿下。」
這話如同一句炸雷,炸得四座一片譁然,眾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節度使大人叩拜,也都丟下酒盞下跪相迎,「參見郡主殿下。」
歌姬們亦不敢再動,也在周圍環境影響下悄悄地跪了下來。
「不,我不是、我不是啊。」暮嬋還記得父王的教導,如果叫歹人知道她是誰,會憑空惹出許多麻煩,畢竟搶一個普通女人做妾和搶了郡主做妾,意義是不一樣的,想必很多人願意試試並昭告天下。
「在下定北節度使沈琤,如今世道兇險,郡主隻身在外並不妥,若發生任何意外,唯恐皇上降罪,在下無法承擔,還請由在下護送郡主回京。」沈琤看穿她的顧慮,「郡主請放心,沈琤忠於皇上,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郡主的事情!」
這個定北節度使沈琤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從沒見過他,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安宜郡主?態度還如此堅決,真是奇怪。暮嬋見自己身分被識破,也只好接受這個結果,況且沈琤在部下面前做出了承諾,言語可信一些,如果他只是垂涎美色,犯不著給予她郡主的禮節。
「大家快快起來吧,各位都是忠義之士,為國拚殺,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敢受各位一拜呢。」暮嬋做了個大家平身的動作,「折殺我了。」
沈琤解下披風給她披上,「一直顧著說話,差點忘了,妳別著涼。」
暮嬋穿的單薄,這會有了披風的確暖和不少,有人對她好,不管什麼目的,不好直接訓斥,但又不能表現的很歡喜,免得對方得寸進尺,「沈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沈琤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要知道,在前世,妻子能和他一句說完的話,絕不會拆成兩句說,更別說開口求他了。
「快說!」別說一件,一百件也行。
「我有兩個丫鬟,頌蕊和煙露還在軍中,能否把她們還給我。」
沈琤立即道:「立即傳我的令,將郡主的兩個丫鬟找出來送還,不得有閃失。」
「是。」
隨後沈琤立即吩咐人將郡主接下去好生安頓,若不是現場還有若干部下盯著他看,他都要親力親為了。
等郡主一走,便有部下發聲了,「大人,一個郡主而已,犯不著這樣吧,您要是喜歡,今夜就做新郎。衛齊泰在京城連皇帝的親姊姊都敢強了,一個郡主算什麼?」
聽見這話,沈琤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對這群手下進行再教育,「依你的意思,倒是爽快了,但你不想想衛齊泰什麼人?咱們是什麼人?咱們這次從定北出來勤王,是忠是反,朝中眾說紛紜。如果對郡主無禮,小心天下節度使以我們有反心,共伐之。但如果咱們對待郡主禮遇有加,朝中的人就會想,對待一個郡主尚且如此,對待皇帝和其他皇族豈不會更加忠心?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頻頻點頭,很快達成了一致,大人說的有道理!老主公時期的錯誤不能再犯了。那次真的好險,對待朝中人士規矩點還是必要的。
所謂「老主公時期的錯誤」是指,當年沈霖點齊兵馬和幾路節度使爭地盤,皇帝派出嘉清伯出面調停,卻惹得沈霖大怒,認為你算老幾,在這裡指手劃腳,怎麼不去勸別人,反來勸我收手?你沒安好心!老子就知道朝中有壞人,現在就清君側,於是嘉清伯犧牲了。
沈霖敢殺朝廷欽差大臣,是要造反啊。
皇帝發話,沈霖八成要造反,請天下兵馬共討之。
眾節度使表忠心,沒問題,只要他敢南下。
沈霖冷靜下來後悔了,眼看自己要變成亂臣賊子,但他不服軟、不認錯也不南下。
皇帝不敢組織北伐,沈霖也不扯反旗,就耗著,正騎虎難下的時候,衛齊泰反了,雙方都鬆了一口氣。
之後沈霖染病臥床,不久魂歸西天,臨死前告訴兒子,「凡事三思而後行。」
沈琤那時沒領會這句話的真諦,否則在掃清肅王府時就不會那麼魯莽了,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暮嬋被安排入住在外逃富商的大宅,住在最裡面的園子,有重兵把守。
沈琤從沒死的城內官員家屬中,挑選了幾個出身過得去的婦女照顧郡主,如果他做的到,甚至恨不得能閹幾個太監供她差遣。
暮嬋坐在客廳的圓凳上,支著下巴看屋內的人出出進進,忍不住小聲跟頌蕊說道:「又不是長住,幹麼搬來這麼多東西?」
頌蕊壓低聲音,「奴婢也是這麼跟她們說的,但她們說是節度使的吩咐。」言下之意,她們說了不算。
煙露神神祕祕的湊過來,「郡主,這前後院門全是士兵,蚊子也飛不進來。」
「我知道我們被他扣下了。」暮嬋憂心忡忡的道:「我真納悶,他是怎麼知道我是誰的?在這之前,我從沒見過他啊,對了,他居然還知道我的閨名。」
頌蕊和煙露暗自歎息,郡主金枝玉葉,流落民間已屬大不幸,如今又被節度使扣留,命運未可知,但稍作遐想就能猜個大概,郡主姿容傾城,留她下來必有所圖。
頌蕊道:「郡主,咱們晚上偷偷逃走吧。」
「妳啊,什麼事都不過過腦子,想逃那麼容易嗎?」煙露反駁。
怕什麼偏就來什麼,就聽外面有婆子稟告,「節度使沈琤求見。」
暮嬋當然不想見了,「頌蕊,妳去回話,說我身體不適,不想……」沒等說完,就見有人推門,沈琤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他一身赤色的圓領袍,兩手空空,沒帶禮物,倒也沒帶佩刀。
剛才的通報,不是請求她的應允,只是告訴她一聲。
「參見郡主。」沈琤躬身抱拳,算是行了禮。不用暮嬋吩咐,自己就挺直了身子,接著吩咐屋內忙碌的下人,「都出去。」
「是。」眾人忙放下手裡的活,退了出去。
這裡誰是主宰,一目了然。
暮嬋已經恢復了貴族女子的打扮,這個模樣比早前的流民打扮更能勾起沈琤的回憶,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妳這個樣子真美……」
一見面就誇人長得美,未免太輕浮了些,暮嬋顰眉。
沈琤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但見她雙頰略帶紅暈,雖然也在生氣,不過和前世恨他入骨的態度完全不同,正確來說,應該是羞憤,有憤也有羞澀。
沈琤這人沒有不敢打的硬仗,前一世冷若冰霜的妻子他都敢挑戰,何況現在?但現在不行,總要等時機成熟。
「我今天來,並不是想冒犯郡主。」
「不知沈大人是何來意?」
「我聽說郡主是和嶸王在路途中失散的,我想讓妳告訴我,妳是在何處與妳父王失散,我好派兵去找。」說完,從袖中抽出一卷地圖在桌上鋪開,「城池都在上面,希望郡主能夠指出失散的地點。」
聽說他肯幫自己找家人,暮嬋忙高興的迎過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誰也不會騙妳。」
「這裡,我們就是在這裡分頭走的,本來要去蜀地投奔肅王,可是我們在沽複縣被叛軍包圍,雖然在當地鄉勇的護送下突圍成功,但大家被叛軍衝散了,不久,保護我們的鄉勇也被人殺死了,我和頌蕊、煙露躲在山洞裡才逃過一劫,後來出現了大批的流民,就擠在他們中間,也不知道逃往哪裡,算是半被人裹挾著到了這裡。」
沈琤越聽越心疼,前世從未聽妻子提起過這些遭遇,想必在她心目中這段日子不堪回首,若不是叫他偶然發現了,不知她還要受多少苦,「真是苦了妳了。」
想一想前世的妻子都受過什麼苦,和父兄失散,吃盡了苦頭,顛沛流離回到京城,卻得到自己全家被沈琤殺死的消息,最崩潰的是,皇帝還將自己嫁給他這個殺父仇人,婚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變得冰冷不近人情也是應該的。
不過,現在的她和自己之間無冤無仇,一切剛剛開始,只要好好疼她,一定能結出善果,沈琤決定努力呵護這株感情的幼苗。
「對了,郡主,這段日子,有沒有人欺負過妳?妳告訴我,我一定加倍懲罰他們,尤其是在軍營中的那些大老粗。」
「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犯不著為我大動干戈。」
沈琤不甘休,「妳不用跟我客氣,誰欺負妳了,妳跟我說,保證拿他的人頭……」想了想覺得有些血腥,郡主可能不喜歡,改口道:「保證他爬著進來跟妳磕頭求饒。」
暮嬋輕聲道:「大家都不容易,很多時候也是無心的。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嗎?若是興師動眾,還真以為我被怎麼著了。」
沈琤覺得有道理,「那就聽郡主的吧。」環視一周,見屋內擺設陳列還算過得去,「這裡不比京中,郡主稍稍忍耐一些,如果有什麼需要,只管說。」
暮嬋見他既幫自己找爹又對自己噓寒問暖,戒備心逐漸放下,「謝謝沈大人,您待我很好了,不必再為我費心了。」
沈琤受寵若驚,他之前一輩子都沒聽她道過謝,激動的握住她的手,「妳真覺得我對妳好?」
暮嬋搞不懂他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間就興奮起來了,慌忙間抽出手來,「沈大人請自重……」
第二章 撒謊拐妻
頌蕊見狀,出言調戲已經很過分了,居然得寸進尺?!郡主不方便說,只好她這個奴婢挺身而出了,「沈大人,您已經答應要對郡主以禮相待,現在為何又一次次冒犯?」
煙露見有人挑頭,立即附和,「是呀,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暮嬋完全贊同丫鬟的話,不表態,看沈琤怎麼回答。
這兩個丫鬟太礙眼,總是盯著他們,於是冷聲道:「這裡沒妳們的事,出去。」
頌蕊和煙露當然不從,視死如歸的擋在自家郡主跟前。
沈琤什麼陣仗沒見過,心說這有用嗎?大聲道:「來人,護送頌蕊和煙露姑娘去廚房煮水沏茶。」話音一落,便進來四個親兵,兩人架一個,輕輕鬆鬆的把人拖了出去。
「郡主—— 」
暮嬋想追出去,但被沈琤展臂攔下,她秀眉一挑,氣急的問:「你要幹什麼?」
「咱們倆說個話,她們總插嘴,叫人心煩。妳放心,說完話,我就把她們一根毫毛不少的送還回來。」
「說話?」這倒是提醒了暮嬋,「好啊,我正好有事想問大人。」
喜訊啊,娘子居然想主動和他聊天。沈琤見她打算和自己進一步交談,喜孜孜的道:「妳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妳。」
「大人為何知道我的身分?知道我的身分也就罷了,為何連我的閨名也知道?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啊……這……」沈琤沒想到是這個問題,頓時笑不出來了,微微側身,躲避她的目光,心中警鈴大作,大事不妙,之前太過激動,直接和她相認,讓她生疑了。
暮嬋見他言辭閃爍,越發覺得他可疑,「你派人調查過我?」
完了完了,節度使派人入京調查郡主,怎麼聽怎麼叫人毛骨悚然,說不是居心不良,誰信啊。
「這個……很難回答……」
「那麼沈大人不如試著慢慢解釋,我會耐心聽的。」暮嬋解釋道:「我當然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有一點點好奇。尤其是大人將我一眼認出這一點,我想,依我當時的樣子,我父王想認出來也要費些功夫的。」
兵不厭詐,出奇制勝。目前他眼裡最重要的戰場就是暮嬋這裡了,沈琤心裡一橫,豁出去了。
打定主意後,沈琤目不轉睛的盯著暮嬋,盯得她發毛,她一路顛簸,幾次遭遇危險,本來就心神不寧,現在屋裡就他們兩個,她更是害怕,「我、我臉上有什麼嗎?」她有點後悔,有些事不該尋根究底的。
沈琤裝模作樣的長歎一聲,「其實我不想說的,畢竟妳父王再三囑託我要守口如瓶,但既然妳追問起來,我不解釋也不行了。我告訴妳吧,其實妳父王已經將妳嫁給我了。」
他想,不如趁此機會給「幼苗」狠狠的施一把肥。
暮嬋想都沒想就斬釘截鐵的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妳父王跟妳說了,這輩子絕不把妳嫁人,絕不嫁給定北節度使沈琤?」事已至此,絕不鬆口。
雖然沒直說不嫁給節度使,但也差不多了,身為皇族,誰會喜歡節度使?她父王雖然沒明說不會把她嫁給節度使,可他對藩鎮向來只有惡言,又怎麼會把她這個掌上明珠嫁給自己討厭的人呢。
她現在落難於此,不能給父王拉仇恨,叫沈琤知道父王討厭他,否則會對父王不利。
「我、我父王最疼我了,只會讓我留在京城,不會讓我外嫁的。」暮嬋的嘴巴微微噘著,已經表露了她的心事。
「郡主,妳真是還沒長大,這就是為什麼我之前不想告訴妳的原因。」沈琤痛心疾首,「妳父王疼妳?把妳留在京城?妳自己看看,現在京城成什麼樣子了?說句大不敬的話,我看普天之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京城了,誰都能去。今天衛齊泰去了,明天還有張齊泰、李齊泰,還有官宦和外戚亂政,妳父王身處漩渦怕是也自身難保,他若真疼妳,一定會把妳嫁到太平的地方,例如定北。」
暮嬋隱約覺得不大對勁,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可……我從沒聽我父王說過啊。」
「妳父王若如實告訴妳,妳剩下的這段閨中日子,豈不是要日日以淚洗面?」
「那倒不會,我知道自己什麼身分,早有了相應的覺悟。」她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
「哦,那叫妳嫁給灤臨節度使婁合安,妳願不願意?他今年五十歲,有三個親生兒子、十個養子,據說從十三歲起就不能沒女人,夜夜做新郎,他去年吞併了平河節度使的幾座城池,現在就數他勢力最大。妳別以為他有什麼閱歷沉澱,歲數上去越發姿容雄偉什麼的,他是個大胖子,肚子大得簡直像在懷第四個兒子。」
「我父王才不會害我,才不會讓我嫁給老頭子。」她嘀咕。
「當然了,嶸王爺最疼愛的就是郡主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我和妳最般配,於是暗中與我通信,結下了這門親事。」
暮嬋覺得他越說越離譜,「我父王不會這樣做的,他怎麼敢私下結交節度使,皇上發現,不會饒了他的。」
「所以我才說私下通信。畢竟他也知道,皇上雖然不大頂用,但收拾個王爺還是不在話下的。」沈琤成竹在胸,他一定能把暮嬋哄到自己懷裡。眼下要做的,是不急不躁,緩緩道來,不信說不懵她!
「不會的,我父王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暮嬋突然發現了他的漏洞,「你們不是有通信嗎?信在哪裡?」
「當然在定北了,我就算再看重泰山大人的信,出兵打仗也不能帶在身上。妳不會忘了吧,我們現在身在柘州。對了,妳父王還托人送了一幅妳的畫像給我,要不我怎會一眼就認出妳呢?」沈琤暗自讚歎,自己真是急中生智,越說越像真的了。
暮嬋一愣,有道理,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麼他會認識自己。
她輕輕咬唇,叫沈琤一眼就看出她在糾結,他忍住笑。
「真的?」
「還能有假?是一幅等身畫像,是你們王府的畫師,叫吳什麼肅畫的。我掛在臥室內,每天晚上都要看著它才能睡著,妳的模樣早就深深印在我的心中了,所以無論妳怎麼變裝,我都能將妳認出來。我之前雖然沒見過妳的面,可心裡已經將妳當做妻子一般對待了。」
嶸王府的確有擅長書畫的門客叫吳肅,頗得父王的賞識。暮嬋糾結了,當真拿不定主意了。
沈琤乘勝追擊,「畫上還有一隻狸花貓,妳父王說妳叫牠狸奴,妳最喜歡牠了,所以叫畫師把牠也畫上去了。」
「不知道狸奴過的好不好,逃到哪裡去了?等我們回京,不知道牠會不會回來?」
沈琤見她動搖了六七分,索性淡定的往凳子上一坐,雙手擱在桌上,平常聊天一般的道:「妳生辰八字,愛吃什麼、怕什麼,我都知道。」
「我怕什麼?奇怪,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麼。」
還嘴硬?沈琤單手托著下巴,輕描淡寫的道:「妳五歲的時候跟妳父王去宰相的女婿家做客,人家非常喜歡鵝,家裡養了幾十隻雪白肥美的鵝,妳跟主人家同齡的小孩子惹了大鵝,被追得滿院子跑,腰那裡被鵝啄了一下。」
父王怕她母親責怪,回家吩咐僕人不許透露半句,連她母親都不知道的事情,沈琤怎麼會知道?難道真是父王告訴他的?
「你怎麼會知道?」
「自然是妳父王告訴我的,叮囑我說妳最怕鵝了,千萬不要讓妳見到這玩意。妳父王真的很疼妳,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拳拳疼惜之情躍然紙上。唉,希望他老人家早已脫離險境,和妳現在一樣平安。」
前世妻子故去後,他翻看她生前留下的手跡,其中記載了她回憶中能夠想起的所有美好的、有趣的點滴,包括有趣的畫師、狸奴還有這件事。
暮嬋越來越沒底氣了,「那你現在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我想的可多了。沈琤不僅成功脫險,還收穫了意外的戰果,但他按捺住喜悅,平靜的道:「所以,妳是我沒過門的妻子,妳對我不必提防。還有之前的事情,因為我早就把妳當成了妻子,一直牽掛妳的安危,見妳突然出現在眼前,才會一時沒有把持住,舉止略有唐突,希望妳不要怪我。」
這個解釋,總比他就是想輕薄自己要好接受得多,暮嬋雖然不曉政事,但也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只好說道:「我一開始也沒打算怪你,我說過了,你是武將,不像讀書人那麼斯文。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些,萬一出了什麼麻煩,會叫天下人看笑話。」
你們皇室都夾著包袱出逃了,還有什麼笑話能比這個好笑?沈琤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卻嚴肅的保證,「妳什麼都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
暮嬋見他說話條理清晰,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兇殘,至少和他獨處了這麼久,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且根據他提供的訊息來看,弄不好他們之間真的有婚約。
她也圍著桌子坐下,但跟他隔了一個人距離,「你會去救我父王嗎?」
「妳爹就是我爹,我親爹已經死了,現在就剩妳爹了,我不救他救誰?」現在他誰都敢惹,就是不敢再動他的老泰山了。
「還有我母妃和王兄們。」
「妳放心吧,這一次,他們一定平平安安!」他這個禍首不出手,應該不會死的。
暮嬋見天色已晚,尋思他可能要天亮才能下令去尋人,畢竟是托人辦事,不好意思也不敢催促,又熬了一會,見天色漸黑,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沈將軍,可以叫頌蕊她們回來了嗎?」
下逐客令了,其實他賴著不走她也沒辦法,不過今天的話夠多了,有些內容需要她慢慢思慮消化,沈琤心想,還是給她一點時間的好。
「其實我還有許多話想對妳說,畢竟我除了妳,也沒有能夠講私事的人……唉,算了,既然妳不想聽,我就不講了。」他慢悠悠的起身,往門外走。
暮嬋聽了,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愧疚,人家沒把自己當外人,對自己講心裡話,自己還下逐客令,未免有點不近人情,不禁小聲嘟囔,「我不是不想聽……」但又怕說想聽,他真的賴下不走了,心情頗為矛盾。
如此溫柔善解人意,實在太可愛了,真想摟進懷裡好好親暱一番。但沈琤告訴自己要穩住,小不忍則亂大謀。可走到門口,壞心又起了,裝作若無其事的隨口道:「那麼我走了……娘子。」
「請慢走。」
很快,暮嬋就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關好門,氣乎乎地想,一定是故意的,臨走了還要佔自己一次口頭便宜。

沈琤出了暮嬋所在的院子,吩咐護衛把煙露帶到旁邊院子的偏廳去,另一個叫頌蕊的先放回去伺候郡主。
護衛得令,趕緊去辦。
沈琤才在偏廳坐好,護衛便押著煙露到了。
「哼!」煙露受嶸王府整體氣氛的感染,對「禍國殃民」的節度使本能的憎恨,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表達自己的鄙夷,她本就有點吊眼梢,如今挑高下巴,眼梢更吊了。
「妳這什麼態度,吊睛母老虎啊?」
押著煙露的護衛朝她腿彎輕輕一踢,她哎呀一聲跪在了地上,心中有些怕了,不敢再瞪他,低頭咬唇不語。
「我打算把妳扔去勞軍。我就跟郡主說妳可能偷跑了,也可能是去找嶸王透風報信了,郡主說不定還會讚妳是忠僕。妳也知道行軍打仗,兄弟們早憋壞了,能遇到嶸王府出身、細皮嫩肉的女人,真是造化。」
煙露一聽,幾乎要哭出來,「奴婢七歲就伺候郡主,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本想選頌蕊的,但看郡主十分喜歡她,她也十分忠心,想來她若有個三長兩短,郡主一定捨不得。」
「不,沈大人,其實郡主不喜歡她,覺得她亂說話、性子魯莽。奴婢從七歲開始伺候郡主,對郡主忠心耿耿,郡主身邊不能沒有奴婢。」煙露向前爬了幾步,「別抓奴婢去勞軍,奴婢會好好伺候郡主的。」
「是嗎?我覺得頌蕊比妳忠心,方才第一個頂撞我的就是她。」
同行是冤家,同事是仇人,頌蕊和煙露平時關係還算和諧,但畢竟不是親姊妹,少不了嫌隙,尤其最近落難,這嫌隙就更大了。
煙露抹淚哭訴道:「她就一張嘴厲害,能吵架也能吃!路上糧食不多了,明明說好少吃的,我半夜卻見她偷偷在被子裡吃東西,第二天問她,她不承認。只顧自己,不顧旁人死活,她怎麼會比我忠心?」
沈琤早就猜到,缺衣少食時,不鬧矛盾是不可能的。他假惺惺的道:「看來妳真是個忠僕,本將軍錯怪妳了,不抓妳去勞軍也可以,但妳得好好伺候郡主。」
「奴婢就是為了伺候郡主而生的,一定比之前努力千倍、萬倍的伺候郡主。」煙露怕沈琤反悔,忙表忠心。
「好了,本將軍知道了,既然這樣……」沈琤朝一旁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遞上一小袋碎銀子,沈琤把袋子扔到煙露跟前,「郡主剛在城裡落腳,有什麼想吃的、要用的,我們這些大男人難免照顧不周,就需要妳多個心眼,時刻照應著,她有什麼需要,妳盯著點,想買就買,如果有剩,就當打賞的。」
郡主不缺任何東西,更不需要去外面買,這包銀子,傻子也知道就是給她的。
「是……奴婢一定時刻盯著郡主……看她需要什麼。」煙露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然後馬上告訴大人。」
「嗯,妳明白就好,還有,平時機靈點,在郡主面前說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都想清楚了。妳辦得好了,以後少不了妳的好日子,倘若辦得不好,我就讓妳把這些銀子一個一個吃進去。」
上一世,暮嬋的陪嫁裡只有煙露沒有頌蕊,他推測,這個頌蕊弄不好會在這次逃難中死了,反正要收買,當然要收買命長那個,而且煙露明顯比頌蕊懦弱,更好收買。
想到這,沈琤歎了口氣,唉,他居然連個丫鬟也要收買……
「是是是,奴婢一定按照大人的吩咐。」
「妳出來這麼久,該回去了,回去晚了,頌蕊指不定在郡主面前怎麼詆毀妳了。」沈琤一揮手,「下去吧,把桌上的茶葉拿著,回去後該怎麼交差,不用本將軍教吧?」
「奴婢知道怎麼回答,奴婢告退。」煙露撿回了一條命,出了門就先將銀子藏好,捧著茶罌一路小跑回到了郡主所在的小院。
她一進門,暮嬋就焦急的問:「妳去哪裡了?我擔心死了。」
「妳是被沈琤帶走了吧?他跟妳說了什麼?威脅妳監視郡主,對不對?妳答應了?」頌蕊快人快語,一口氣把心中的猜忌都說了。
「妳在說什麼啊,我答應什麼了?沈大人讓我過去拿茶葉!」她把白瓷茶罌重重的擱在桌上,「人家什麼都沒說,少胡亂揣測了,郡主受的驚嚇還少嗎?」
頌蕊打開蓋子,聞了聞,「茶是好茶……就是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誰知道安的什麼心,反正我只知道,要是郡主沒被沈大人認出來,咱們這會還能喝茶?餓得喝人血還差不多。」
「還說妳沒收好處,剛才妳還不這樣兒的,態度突然大變樣,說沒鬼誰信啊。」
「我就是看到茶葉,感慨現在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容易罷了,妳自己不想過好日子可以出去,少挑唆郡主,小心挑唆得耽誤了大事,妳負得起責任嗎?」
「呵!妳這不就是貪戀富貴嗎?郡主留在這裡受欺負,妳這奴才只顧著自己過好日子,不管主子死活了?」
「我貪戀富貴?妳這麼硬氣的話,流民裡有個比乞丐還髒的男人摸了妳一下,妳幹麼要死要活的哭了大半夜?有能耐,現在就出去繼續混在裡面,不能的話,就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煙露看向郡主,「郡主,您千萬別誤會,奴婢就是想,反正現在逃不掉了,不如管牢嘴巴,小心禍從口出。」
「妳怕呀?」頌蕊惡聲惡氣的質問:「說來說去,不就是屈服的意思嗎?」
「廢話,妳不怕嗎?」皇帝都怕。
「好了,都別吵了。」暮嬋無奈的道:「如今我身邊就剩妳們兩個了,妳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吧。煙露說的有道理,眼下想不出別的辦法,少說些不該說的話,若叫人抓住把柄,我怕沈節度使發起火來,我保不住妳們,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退一萬步講,咱們的吃穿用度都是人家提供的,就不要惡語傷人了。」
煙露見自己佔了上風,略微得意,「郡主,奴婢去燒水,給您沏茶。」
頌蕊臉上不悅,道:「奴婢去洗茶具。」扭身往煙露相反的方向去了。
暮嬋雙手托腮,煩惱極了,沈琤說的婚約,她難辨真假,丫鬟又不省心,母妃和姊姊們又不在身邊,她真正的感覺到寂寞,缺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
她思來想去,覺得就算婚約是真的也要保持距離,等和父王團聚了,再論後事。


翌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沈琤身穿披掛視察軍營。
見沈琤臉上洋溢著笑容,部下將員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發笑,但跟著大人保持微笑總沒錯。
沈琤自幼長在軍營,大家都知道他是繼承人,權威自小就立下了。再者,論軍功,沈琤也不在任何人之下,高開元就是被他親手斬下馬的。
沈琤穩坐軍帳,收斂笑容,一時間氣氛凝重。他不說話,沒人敢吭氣。
他斜瞥了施華茂一眼,問道:「軍隊可整頓完了?」
「回大人的話,已經整備整齊,隨時可拔營起程。」施華茂身為行軍司馬,負責的便是此事。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我來的路上怎麼聽到有女人的哭泣聲?」沈琤微微側耳,臉一沉,「是不是有人私藏女人?」
大家面面相覷,私藏女人肯定是有的,但哪個軍隊裡不藏女人?況且此時軍中寂靜,誰也沒聽到有女人的哭泣聲。
沈琤拍案而起,怒道:「世人都說我們藩鎮亂國,此次上京勤王正是一洗我們的汙名、向朝廷盡忠的大好機會,這個時候竟然有人動搖軍心,在軍中私藏婦女,這樣的軍隊如何能夠擊敗亂賊,匡扶皇室?!」
環視四周,沒人敢出聲。
「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搜!」
「是。」軍內同樣負責掌管軍紀的副使趕緊退下,帶了人去搜軍帳。
說罷,沈琤坐回座上,繃著臉等待搜查的結果,這一搜,竟搜出來五十來個婦人。
眾人一看沈琤的臉色,都說完了,這次倒楣的得挨鞭子了,紛紛側眼看向施華茂,只因他是行軍司馬,找楣頭也該找到他頭上。
沈琤朝施華茂一瞥,冷笑道:「我前幾日讓你整頓軍紀,這就是你所謂的整頓軍紀?難怪士兵們敢私藏婦女,原來早就只知你而不知我了。」
施華茂沒料到沈琤突然發難,忙單膝跪下,抱拳請罪,「是屬下處置不周,疏於治理。」
這時,又有兩個將士進帳來報,「稟告大人,方才在施司馬帳內發現兩名婦人。」
沈琤冷笑兩聲,繞著施華茂走了兩圈,「哼,容留兩婦人,不知施司馬有多少精力留給戰場了?我是指白天的那場。」
帳內都是粗人,有人沒憋住,笑出聲。
沈琤坐回座上,沉聲道:「把施華茂推出去斬了。」防止有人求情,他馬上提拔一個能夠服眾的人,「與高開元一戰,秦飛柏有功,升行軍司馬。」
秦飛柏原本以為自己資歷尚淺,還得熬幾年才行,沒想到沈琤如此慷慨,大喜過望,「謝大人!」
帳內年輕將員多,提升秦飛柏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此時倒是沒空管犯了軍紀的施華茂了,況且也覺得他太過分,帳內私藏兩個婦人,一個也就罷了,獨佔兩個,實在有失公平。
施華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死定了,不住的大喊大叫,仍舊被拖了下去。
施華茂雖是老主公時的將領,一直沒什麼功績,這次犯錯被斬,只能表明節度使忍他很久了,所以沒人替施華茂求情,去觸上峰的楣頭。
「傳令下去,各營嚴守軍紀,違者如施某人!至於搜出的婦人,每人發十兩銀子,令她們自行歸家。」
「大人如此體恤百姓,人人都會稱頌大人的。」軍師之一趕緊奉承。
沈琤睞了這老傢伙一眼,要不然你以為放人又給錢是閒得慌嗎?
他暫時不打算走了,等有了嶸王一家的消息再說,正盤算著,有人悄悄來報,「大人,郡主召見您。」
真是雙喜臨門,剛處置完施華茂,這邊郡主又叫自己,沈琤心花怒放,吩咐道:「各營先自查自檢,什麼時候拔營,等軍令。」說完,出了軍帳,飛身上馬直奔郡主所在之處。
是不是昨天想了一夜,接受自己是她丈夫這點了?沈琤越想越美,下了馬,腳下生風,在屋門口一揮手,打發了守衛,直接推門進去。
這一次,暮嬋坐在屋子裡間的軟榻上,隔著珠簾,見沈琤進來了,立即阻止,「不必前行,在那裡說話就好。」
沈琤一看,珠簾都掛上了,心說跟我擺架子?算了,擺就擺吧,他習慣了。
情緒反覆很正常,越是抗拒他,越證明昨天的話她往心裡去了。
他直接往外間的桌子旁一坐,自己沏茶,「妳叫我來幹什麼?先別說,讓我猜猜,是不是想問有沒有妳父王的消息?」
「嗯……」
「昨晚剛派人去查,最快也要三五天才有消息。」說著,沈琤頓了頓,慢著,這麼說,妳不會三五日後再想見我吧,那可不行!他語氣鄭重地道:「不過稍有常識的人也知道打探消息需要三五天,妳今日把我叫來,想必有別的事情相問,王爺的事情應該只是藉口。」
暮嬋有點慌了,她總不好承認自己真的只是想問父王的事,如果那樣,不就是變相承認自己不具備常識了嗎?
沈琤聲音沉穩地道:「我正在整頓軍紀,聽說郡主召見,立刻飛奔而來,郡主,有事請直說吧。」
暮嬋隔著珠簾,影影綽綽間果見他一身戎裝,心下緊張,壞了壞了,人家正在幹正事,自己沒事把人家叫來,要是說沒重要的事,這不是戲耍人嗎?請神容易送神難。
「啊……其實我想……設宴款待你,承蒙照顧,還沒有好好謝謝你。」
這話正中沈琤下懷,他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子,裝出很為難的樣子,良久,喜悅的勁頭差不多壓下去了,才裝作尋常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隨便吃一口就是了。」見她沒反駁「一家人」的提法,暗自又高興了一會。
娘子宴請他,應該是月下幽靜,熏香燃燭,一壺清酒,美人作陪,耳鬢廝磨才對。
這麼想著,沈琤美滋滋的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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