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712
聖誕夜奇蹟之《當魔鬼談戀愛》
出版日期
2013/12/25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我想知道我和她有什麼不同,為何我總等不到你的心動,
所以,我向上帝祈求,只為了能得到魔鬼的回應──

華服、首飾、玫瑰花、一個人稱「鬼總」的富有男人只對她溫柔,
還有他眼中過深的執著與熱切──這是她愛上他的起始,
即便她後來發現,他愛的不是她,而是她太神似他死去未婚妻的長相,
她也捨不得放手,寧可拖著舊傷學滑雪,卑微的想讓自己更像別人,
唯一的奢求僅是,如果她學得很好,能不能換他一點眷戀當獎賞……
 

有一種女人像空氣,她在的時候,你看不見,她離開的時候,
你幾乎窒息……所以,我向上帝祈求,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瞞著他去學滑雪,因此傷重昏迷,在得知消息時,他當下崩潰,
他懊悔自責,因為他明明發現她開始變得不像她自己,卻選擇沉默,
是他的自私把深愛他的女人逼上絕境,直到失去才頓悟她有多重要,
他許下願望要她清醒,不料願望成真後,醒來的她卻對他徹底死心,
這次換他拋下工作、放下身段,死命纏著她,換他害怕她眼中沒有他……
白翎
生於都市,長於都市,卻老是喜歡往偏僻的地方搬遷。
興趣極廣,所以三分鐘熱度是常有的事,但唯一恆久不變的就是寫小說。
幾百萬個三分鐘過去,我依然在此狂熱,而且毫無倦色。

 
當奇蹟發生,幸福就能重新累積……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一年又要過去了,現在走在路上都會看到路上開始多了一些閃爍的小燈泡,很多店家也開始推出最新的聖誕節裝飾,讓小編每次經過,都會覺得過節的氣氛真的近了~
在聖誕節當天,很多家庭會聚在一起吃飯,或是朋友們聚在一起交換禮物,不論做什麼活動,氣氛都是十分歡樂的,但在這次甜檸檬主題書【聖誕夜奇蹟】裡,聖誕節卻是男主角們心碎的日子,心愛的人在這天相繼出事,他們為了喚回愛人,決定向上帝禱告,祈求奇蹟的出現──
米樂《幫撒旦選新娘》中,男主角因行事狠絕被商界人士稱為撒旦,所有人都害怕接近他,只有女主角一直陪在他身邊。只可惜他不懂珍惜,直到女主角因病去世,他才驚覺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空氣,沒有她,他根本活不下去,於是他在聖誕夜祈禱,期望能再見到女主角,奇蹟發生了,他回到她還未離開前……
井上青《借死神一滴淚》裡,男主角醫術超群,只要他救不活的便注定該死,因此被戲稱為死神,原本的他是個視工作為一切的人,就算愛著女主角,卻也因為工作常常把她晾在家裡,直到看見妻子出了車禍卻無力救治,於是他在聖誕夜祈禱,希望有奇蹟發生,只是願望雖成真,她卻失憶了,而且還極力排拒他……
白翎《當魔鬼談戀愛》中,男主角是被屬下稱為魔鬼的工作狂,他明知道女主角為了愛他而模仿他死去的未婚妻,卻沒有及時阻止,直到她傷重昏迷,他才頓悟她究竟有多重要,於是他在聖誕夜祈禱,希望她能甦醒,只是願望即使成真,女主角也已經對他徹底死心,再也不想和他有交集……
想知道這些男人們要如何在懊悔中重新獲得女主角的真心,請鎖定12/25上市的【聖誕夜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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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街道上一片歡樂的耶誕氣氛,李霆慎卻沒有歡慶的興致。
他就像是一副缺了靈魂的軀殼,漫無目的地在巷弄間遊蕩。眼底看見的,是滿街七彩炫目的霓虹點綴;耳裡聽見的,是人們的嘻笑喧囂,以及播放一遍又一遍的Jingle Bells……
四周的氛圍是如此歡樂,可他的心裡卻像是一座陰鬱可怖的黑森林。
「楊小姐的狀況如果下個月還是沒有好轉的話,家屬可能就會考慮移除維生器,讓她解脫。」
主治醫師在兩個小時之前,向他宣告了這個殘忍的事實。
「為什麼?她的狀況不是一直都很穩定嗎?!為什麼突然要拔管?不行,我不同意,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同意!」
他只差沒大鬧護理站。
然而,他卻敗給了一句話。
「李先生,我明白你很愛你的女朋友,可是因為你不是她的家人,我們實在不能以你的決定來辦事。」
那句話,像一巴掌直接甩在他臉上,打醒了他。
醫生說的沒錯,他不過就是她的情人而已,憑什麼決定她的性命?
是啊,憑什麼呢……

再回神時,他人已經坐在教堂裡,面對著靜肅的基督神像。
何時流下的眼淚?他沒有自覺。他抬手,以拇指隨意抹去淚痕,順勢扯下頸上的圍巾,然後雙手交握,垂首祈禱。
李霆慎這輩子從來沒有許過願。
他出生於豪門世家,如此的天之驕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必許願?但他現在卻跪在這裡,真心祈求一個奇蹟。
—— 他要他的楊郁嫻甦醒。
去年的這一天,他遇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融化了他心裡的那道冰牆,為他掃除生命裡的陰霾,帶給他無窮的溫暖。
而今年的這一天,這個女人卻為了討他的歡心,出了一場嚴重的意外,目前還在醫院裡與死神搏鬥。
思及此,他的雙手交握得更緊了。
他緊閉著眼,心痛如絞,誠摯向上天祈求一個奇蹟。他只盼她能再次睜開眼睛看看他、對他綻露溫潤的微笑。
要他折壽也好,要他犧牲事業也罷,或是上天要另外考驗他也不成問題,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回她。
只要她醒來就好,只要她能夠醒來……
突然,刺耳的手機鈴響劃破這寂靜的空間。
李霆慎嚇了一跳,驟然睜開雙眼。
他頓了頓,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醫院的號碼。他胸口一緊,有些激動地接起電話。
—— 醫院打來,不是報喜就是報憂。
「喂,你好?」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起手機。
「是李霆慎先生嗎?」彼端是個女人。
「是,我是。」幾乎是屏氣凝神。
「這裡是醫院。楊小姐醒來了哦!您要來看看她嗎?」
他呆愣了足足五秒之久,以為自己是因為過度期待而產生了幻聽。
「……妳說什麼?」
「我說,楊小姐幾分鐘前突然奇蹟似的醒來了,醫生叫我第一個通知您。您現在要趕過來嗎?」
好半晌,李霆慎才確定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聽。
「好的,我現在……我現在過去,」他終於回過神來,有如浮出水面般地吸了一大口氣,笑道:「我現在立刻就趕過去!」
語畢,他興奮地躍起身,一把抓起自己的圍巾圍上,邁步奔出教堂,往醫院的方向而去。



「郁嫻?」
一踏進病房,楊郁嫻果真甦醒了—— 就在醫生宣告希望渺茫的時候。
她躺在那兒,雖然已經睜開雙眼,但仍顯虛弱,而主治醫師就站在一旁,還有一名護理師,似乎是在檢查病人的狀況。
他的闖入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
主治醫師回過頭來,有些訝異,「你動作真快,住附近?」
李霆慎回神,道:「哦,不是……我剛好在附近走走……」
說完,他疾步走到病床邊,彎下身,憂心又柔情地看著床上的女人。
「郁嫻?妳還好嗎?」
然而女人只是淡淡地睞他一眼,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李霆慎皺起眉頭,困惑地望向身後的醫師。
「別太勉強她,」醫師聳聳肩,露出一抹苦笑,「她現在腦袋裡可能還是一團混亂。」
「一團混亂,什麼意思?」李霆慎不解。
「大腦的問題很複雜,我很難跟你保證什麼。」醫師將手中的資料夾闔上,又道:「總之,她才剛醒來不到三十分鐘,手腳折了都需要恢復期,更何況是大腦?別給她太多壓力了。」
「……我知道。」李霆慎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就先獨處吧,我待會兒再過來。」
交代完畢,他們離開了病房,留下李霆慎與楊郁嫻兩人。
楊郁嫻躺在床上,全身仍然插滿點滴與管子,他坐在床邊,看著她這般脆弱的模樣,心疼又自責。
「郁嫻……」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掌。
她卻將手抽了回去。
李霆慎頓住,錯愕。
「郁嫻?」他怔怔地看著她,不解她的冷漠,「妳在生我的氣?還是妳在怨恨我?」
楊郁嫻仍是不說話。
突然,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李霆慎的腦海。他乾笑了兩聲,勉強讓自己看來像是在逗她似的,笑道:「妳該不會失去記憶、忘記我是誰了吧?」
她卻僅是淡淡微笑,「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
「妳還好嗎?」他伸手撫摸她的額,動作極其溫柔,「妳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要不要睡一下?」
「我睡得夠久了……」她竟抬手撥開他的觸碰。
這不對勁。
她以前不會這樣子。
李霆慎先是震驚,而後呆愣了半晌,毫無頭緒,就像是捅出樓子之後卻不知道該從哪裡彌補錯誤。
凝重的氣氛持續了一陣子後,楊郁嫻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可以幫我打通電話,叫我弟過來嗎?」
「當然,我現在就去。」他拿出手機,起身就要步出病房外。
「還有—— 」她又出了聲。
「嗯?」他在門邊停住腳步。
「你以後……」她側頭,直瞅著他,眼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深情。
那是她曾經深深愛過他的證據,但,也只是曾經了。
「以後,請你別再來找我了,李霆慎。」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之後,她終於看清,這個男人愛的始終就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影子罷了。
既然老天爺這次放了她一馬,那麼,她也要放了自己一馬。
所以,她決定不愛了。
第1章
嚴格來說,她跟李霆慎本來就是兩個不同星球的生物,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會誤打在一塊兒,是因為她那張臉。
她那張該死的臉蛋。
如果只是單純因為美貌而取得他的好感,那她可能還比較高興一些。但很可悲的,她根本不是因為「美貌」而引起他的注意,從來就不是。
—— 而是因為「相似」。
她像極了某個人,他生命中的某個人。
當然,沒有人會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成了替身,包括她。

去年的十一月,楊郁嫻接到一通朋友的電話。
朋友問她:「想不想當節目製作人?」
想,當然想!她才二十七歲,這麼年輕就能當上節目製作人,聽起來多麼令人雀躍。
所以她跳槽了,毫不猶豫跳到了「天城娛樂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誰知道跳槽之後,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上了賊船。
原來,她不是去當個全新節目的製作人,而是去接手一個岌岌可危的老節目,不但要面對慘不忍睹的收視率、節目部經理施加的壓力、還有一群消極散漫的資深組員。
哦,老天爺,這是她踏入職場以來最大的危機。
她當然想過要離職,可是在遞出辭呈的前一刻,她念頭一轉,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如果這節目真讓她給救了起來,無疑是她人生履歷上的一大亮點,不是嗎?
何況這節目還能有多慘?
所以打從她接手節目之後,天天加班,沒有一天例外。
她不停地構思新的點子、不停撰寫新的企劃案;不斷地向上爭取預算,卻也不斷地被上司刁難、駁回;或者預算下來了,節目卻做得七零八落,甚至她還會被自己的組員冷嘲熱諷、唱衰取笑……
突然,辦公桌上的手機響起。
楊郁嫻驟然回神,這才驚覺自己的心思居然飄得那麼遠。她甩甩頭,咳了聲清清嗓,拿起手機一瞧。
是詹如蘭。
「啊,完了。」她唉歎一聲,認命接起,「喂,如蘭。」
「美女,妳下班了沒?」
「還沒……」
「還沒?!妳是忘了今天要聯誼是不是?」
「我沒忘啦,」她閉上眼,仰頭露出了掙扎痛苦的表情,「只是我真的沒辦法去。對不起嘛……」
「妳又在搞那個什麼爛節目的新企劃了?」聽得出來對方的聲音很不爽。
「嗯啊,明天應該是最後一戰了吧。」說到這裡,楊郁嫻吁了口氣,不自覺地轉起桌上的原子筆,道:「今天經理下了通牒,如果收視率還是拉不上來,就要把整個節目的組員都裁掉,沒有第二句話。」
「挖靠,今天是聖誕夜欸!他送妳這麼大的禮物喔?」
聽了,楊郁嫻冷冷笑出聲,「對啊,妳看他多重用我。」
這句當然是挖苦自己。
「我真搞不懂妳耶,妳怎麼不拍拍屁股走人就好,做得那麼心酸幹麼?」
「我走了,組員怎麼辦?等著讓他們全部被裁掉?」
「妳管那麼多?他們不挺妳,妳還有閒功夫關心他們死活?」
「我—— 」她張著嘴,啞口無言。
的確,她一向心軟,這是她最大的弱點。
她想到有許多組員都已經四十幾歲了,在這家公司賣命了十幾年。如果這時候被裁掉的話,一時之間應該很難找到新工作吧?她身為節目的製作人,如果就這麼坐視不管,未免也太殘忍了些。
「唉,好啦,老調重彈,我也懶得跟妳講什麼道理了,妳自己高興就好。」詹如蘭倒也很了解她,再次問道:「那妳今天真的不打算過來?」
「不了,我應該趕不過去。」
「那好吧,我會跟他們說一聲。」
「嗯,不好意思……」楊郁嫻抿抿唇,深感內疚,畢竟那是兩個月前就已經約好的飯局。
「唉呀,三八,聯誼再約就有了。那就先這樣,改天再聊,掰。」
說完,對方很乾脆地掛了電話。
少了詹如蘭那爽朗的嗓音,楊郁嫻驟然被拉回了冷冰冰的現實裡,雙眼盯著螢幕,看著空白的Word工作頁面,發愣。
她覺得自己已經瀕臨被搾乾的地步。
「小媳婦的下午茶」這個節目已經有六年的歷史。
這是一個被安排在午後兩點到三點間播出的節目。最早,它是很單純的美食、甜點教學節目,後來收視率下滑,節目內容開始轉型,題材更加多元化。
期間曾經安插過親子節目、婆媳議題、保養健身美容等等;也曾經試著拍過小型愛情劇、肥皂劇,甚至安排一些主婦會感興趣的談話性主題……
總之,節目型態五花八門,卻還是挽救不了大勢已去的收視率。
思緒到了這裡,她氣惱地抓亂自己的頭髮,頹喪地趴在桌面上。
兩點到三點?這本來就是一個冷門時段嘛!這種時段,小媳婦要嘛不是在陪小孩睡午覺,要嘛就是在忙著掃地、拖地、準備晚餐,誰有閒功夫坐在電視機前面看節目啊?
就算有那麼幾個閒閒沒事幹的新貴婦好了,但有線電視動輒幾百個頻道,選擇眾多,她手上區區這麼一丁點兒的預算,又如何能做出與人相抗衡的節目?
……唉,真是先天不良,後天又欠調養。她深深歎了口氣,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再次振作。
不行不行,她不能未戰先敗。憶起節目部經理那準備看她慘敗的嘴臉,她便燃起熊熊的鬥志。
可惡,她一定要寫出一份讓他刮目相看的企劃!


那天晚上,李霆慎臨時被Call回公司處理一些要事,他不像平常那樣穿著正式西裝,而是一件素色毛衣、一條深色牛仔褲,再搭件簡單的長版大衣。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楊郁嫻才會把他誤認為是一般的員工吧?
當時是十一點五十五分,正值午夜。
所以當電梯門開啟、在他抬頭看見楊郁嫻的那一剎那,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真以為自己是活見鬼了。
怎麼會這麼像?就連「她」的親妹妹都沒這麼像。
—— 那個他已經死去四年的未婚妻,鍾湄芳。
李霆慎太過震驚,整個人呆愣在電梯外,瞠目結舌,忘了要進電梯。
他那模樣讓電梯內的女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你安心的進來吧。」
一聽,他如夢初醒,心生警戒,問道:「……妳剛才說什麼?」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楊郁嫻卻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道:「現在是十二點,不是嗎?電梯怪談還滿多的,所以嘍……」
原來如此。李霆慎鬆了口氣,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暗笑自己未免也太神經質了些。
「你到底要不要搭電梯?」女人再次出言催促著。
「哦,抱歉。」他這才趕緊舉步跨進了電梯裡。
「你也是留下來加班到現在?」楊郁嫻好奇地問了一句,目光悄悄地打量他。
對方看來很年輕,頂多三十出頭,身材極好,相貌出眾,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成熟內斂氣質。
而且,他很帥,要命的帥,她猜想這男人或許是哪個節目的主持人之類的吧?
「算是。」李霆慎簡單回答了兩個字,視線落到了她身上,反問:「妳呢?我以前沒見過妳,是最近才來的?」
楊郁嫻尷尬地笑了一笑,顯得有些難為情。
沒想到,本來會是令她意氣風發的頭銜,如今竟然令她感到難堪。她搔了搔眉尾,道:「是呀……我是新來的節目製作人。」
「真的?哪個節目。」
果然,每個人都會這麼追問下去。
「……小媳婦的下午茶。」
李霆慎明顯錯愕了幾秒,眉頭甚至微微蹙起,「那節目需要讓妳加班到現在?」
如果是的話,那「付出」與「成效」為何沒有成正比?
「我懂你想說什麼。」她乾笑了兩聲,遂解釋道:「這就是為什麼好好的聖誕夜我不能去狂歡的原因。如果收視率再拉不上來,我們整組team就準備掰掰走人了。」
「哦。」李霆慎眉頭一挑,原來是他八個月前下達的那條絕殺令。
那時候父親檢查出來患了輕微的阿茲海默症,已經不適合繼續處理繁重的事務,於是他接手總經理的位置,才漸漸發現旗下有太多混吃等死的節目。
所以,當時他下了一道命令—— 半年內做不出成績的節目,一律整組裁撤,沒有任何理由與情面可談。
而「小媳婦的下午茶」的製作人,就是中途自行跳船逃亡的那一類。
「妳的組員呢?沒陪著一起加班?」他又問了一句。
「我的組員?」楊郁嫻回過頭來瞅著他,彷彿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今天是聖誕夜耶!平常求他們陪我加班一小時都難了,更別說是假日節慶。」
「那妳幹麼還留下來當傻子?」他輕笑了聲,視線已經離不開那張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了。
她聳聳肩,對於他眼底的情意毫無察覺。她笑道:「總要有一個人先起頭當那個傻子吧?而且,如果這一次的節目預算再不核准下來的話,那大概真的撐不過去了……」
說到此,「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
「啊……到了。」她回過神來,眉宇間的落寞瞬間掃去。
「妳先請。」他紳士地抬手示意讓她先行。
事實上,他的車停在地下室,卻忍不住跟著她搭到了一樓大廳,「這麼晚了,妳怎麼回去?」
「我搭小黃。」她笑盈盈的,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你咧?你也要一起搭嗎?」
她似乎完全誤解了他的用意,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也罷,就順著她的誤會好了,於是他也跟著踏出電梯,隨著她走出大樓。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路邊等待計程車經過。
「你住哪?」她問。
「信義區,妳呢?」
「信義區啊……我在文山區那邊租套房,這樣就不能共乘了,好可惜。」她將雙手插進口袋裡保暖。
「可惜?」他睞了她一眼。
「對啊,車資可以平均分攤,馬上省一半,多好啊。」
聽了她的話,他大笑出聲。沒想到居然有女人是為了省錢才想與他共乘一輛計程車,這倒新奇了。
「……你幹麼突然大笑?」她詭異地看了看他,莫名其妙。
「沒什麼。」他搖搖頭,揉揉鼻尖。
倒是她,靈機一動。
「噯,對了,你餓不餓?」
「嗯?幹麼?」
「不如我們兩個去吃消夜好了,你說好不好?」
「好。」他幾乎不加思索的答應。
「你答應得也太乾脆了吧?」她笑出聲來,卻欣賞他的風格。
「不然重來一次,這一次我會故作矜持個幾秒鐘。」
「什麼跟什麼呀?」他的話逗笑了她,「沒想到你看起來正經八百,實際上這麼會搞笑。」
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還訝異這樣的自己。
自從鍾湄芳去世之後,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熱愛生命,不再享受生活裡的樂趣,不再重視生活品質;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減少,他的幽默感隨著湄芳一起死去……總而言之,他所有的正面能量,都在湄芳離開人世的那一瞬間隨之消逝了。
直到剛才。
「妳想吃什麼?」他問。
「我想吃美式的食物,什麼都可以。」
「想感受一下聖誕夜的氣息?」他勾唇,側頭俯視著對方。
「啊,被你發現了。」楊郁嫻嘿嘿地笑了兩聲。
那樣的笑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鍾湄芳臉上的,但不知為什麼,李霆慎還是寧願相信這是老天爺特地在這一天送給他的禮物。
—— 在他的心靈乾涸了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讓他等到了第二個鍾湄芳。


因為是她的提議,所以地方當然是由她來挑選。
深夜了,餐廳幾乎全都打烊,只剩下一些酒吧可以去。最後,楊郁嫻挑了一家曾經和姊妹淘們去過無數次的美式Bar。
「他們的招牌漢堡很讚,你一定要點。」一推開大門,楊郁嫻便迫不及待地推薦了第一道菜。
「哦,對,墨西哥辣味烤雞翅也很優,不點可惜。」
這是第二道。
「啊還有還有,他們的芝加哥披薩也很有名,保證你吃過之後啊,下次還會想再來吃。」
這是第三道。
盯著她那興致昂揚的模樣,李霆慎也被她感染了一絲絲雀躍的情緒。他始終掛著抹溫和的淺笑,端詳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五官是和鍾湄芳很像。
可是兩個人的氣質全然不同。
「妳常來?」應她的期望,他點了一份墨西哥雞翅,以及一杯Talisker威士忌。
「嗯哼,從學生時代就常泡在這裡了。」她則是點了一份漢堡套餐,再搭配一杯套餐補上差額就能加點的果汁調酒。
「真的?」他有些意外,「妳看起來不像是喜歡泡在Bar裡的人。」
「不然我像哪一種人?」她問。
李霆慎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以他的私心來形容的話,她的模樣—— 或許比較適合將她的長髮束成高高的馬尾,然後到戶外從事一些競賽型的運動……
倏地,他的腦海裡浮現鍾湄芳生前的清麗樣貌。
鍾湄芳就是留著一頭長長的直髮,老喜歡拉著他,一起去參加各種不同的競賽運動,舉凡網球、高爾夫、滑雪、桌球……總之只要是能夠兩個人一起進行的活動,她幾乎都會拉著他參加。
但是很神奇的,只要一回到臺北、一回到市區,鍾湄芳又會馬上變回恬靜典雅的氣質名媛。
他曾經對於她這樣的反差感到很驚奇,而她,卻只是故作神祕地瞅了他一眼,悠然道:「女人就是要這樣子才算及格,你不知道嗎?」
突然,一隻纖細的手滑到了他的眼下,敲了敲桌面。
他驟然回神,抬起頭來。
「喂,你睡著啦?」楊郁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什麼都還沒吃、什麼也還沒喝,就已經開始打瞌睡了?是有沒有這麼累?」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事……」他牽唇勉強堆起微笑,反問:「妳剛才說了什麼嗎?」
「我問怎麼稱呼你?」
「我姓李。」
「李什麼?」
「小李,老李……隨妳怎麼叫都行。」
「……」她瞇著眼,瞅著他幾秒,「這麼隨意?」
「妳呢?貴姓?」
她自胸前的口袋抽出一張識別證,啪的一聲擺在桌上,順手一推,滑到了他的面前。
節目部
製作人楊郁嫻
所以她不是姓鍾,沒有血緣上的關聯。真是不可思議,世界上竟然會有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能夠長得那麼相像……
「才幾個字而已,你怎麼可以盯著看那麼久?」楊郁嫻懷疑自己是不是搭訕到一個怪胎。
他笑了出來,抬頭將識別證遞還給她。
不得不承認,她倆只有臉蛋相似而已—— 雖然相似度高得不可思議。但坐下來仔細聊過幾句之後,則會發現她倆根本是天壤之別。
楊郁嫻直率外向,鍾湄芳則是高雅內斂;楊郁嫻的穿著打扮偏向中性休閒,而鍾湄芳則是天生的名媛淑女。
楊郁嫻留著一頭波浪長鬈髮,帶點褪了色的淡褐色,鍾湄芳則是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直髮,宛如絲緞般地披垂在她白皙的肩膀上……
停!停、停、停!他又回憶了太多有關於她的細節。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現象。他深呼吸了口氣,拉回心思,試著將注意力擺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並且不停地說服自己—— 她,不是鍾湄芳,她真的不是鍾湄芳。
半晌,酒先送上桌,他倆各自啜飲了一口。
「So,老李,你是哪個部門的?」才剛說完,楊郁嫻卻又立刻制止對方回答,「你先別說,讓我猜!」
「好,妳猜。」他露齒而笑,就不信她猜得到。
「嗯……」她撫著下巴,轉轉眼珠子,道:「我猜……你是某個節目的主持人……是嗎?」
「不是。」斷然否定。
「啊,不是呀?」糟糕,她腦袋裡沒別的答案了。
「再猜?」
「不要,我現在腦殘,想不出第二種答案。」她吸了一口沁涼的調酒。
「這麼快就放棄?」
「是呀,我的大腦在把檔案E-mail出去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收工了。」
「那妳不趕快回家休息,還有閒功夫找我來吃消夜?」他眉頭蹙起,摸不透這女人的思維。
他很清楚自己在女人的眼中是屬於什麼樣的極品,也習慣了女人千方百計想要把他給約出門。
然而眼前的這一位嘛……坦白說,他感覺不到那樣子的「暗示」。
至少就她的坐相、吃相,以及那大剌剌的談話口吻來看,她肯定不是為了勾引他而約了這頓消夜。
「唉,同病相憐,吃一頓飯互相打打氣嘛!」她擺擺手,自嘲苦笑。
「同病相憐?」
「對啊,我今天本來要去聯誼的,因為加班沒辦法赴約,剛好遇到你這個倒霉鬼跟我一樣苦命,三更半夜才下班。你說,這算不算同病相憐?」
原來這頓消夜是吃義氣的。
李霆慎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沒想到,他一向自恃過人的男性魅力,在她面前竟變得有如空氣一般……毫無存在感。
他仰首乾了手中那杯威士忌。
「喂喂,老李,你喝太猛了吧?你要是喝掛了,我可不會扛你回家喔!」楊郁嫻急忙聲明。
「我酒量很好。」這不是信口開河,而是事實,「妳擔心妳自己吧!」
至少在鍾湄芳去世後的那一年間,他便已經知道自己有多能喝。
「我?我哪有什麼問題?我的自制力好得很。」她不以為然地冷哼了聲,轉轉調酒杯裡的吸管,吸了一大口。
開什麼玩笑,想當年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她可是系上最能喝的酒國之花。多少男生想灌醉她卻落得自己慘吐的下場,哼哼……

兩個小時之後,她趴在桌上,睡死了。
李霆慎靜靜地睇著她的頭頂,正思考著該拿她怎麼辦。
對了,她說她是常客。
「抱歉,請問你認識她嗎?」他轉向吧檯裡的酒保,問道。
「不認識。」斬釘截鐵。
「……」
好吧,可能是「以前」很常來。李霆慎摸摸鼻子,視線再次調回她身上,沉思。
不如拿她的手機,Call她的朋友過來?
想想,這樣也不太好,畢竟現在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也搞不清楚對方和她的交情究竟是深還是淺。
最後他決定撥電話給他的祕書。
「……喂?李總?」手機的彼端傳來沙啞的男人嗓音,似乎是剛被人從睡夢中挖了起來。
「文仕,你幫我登入人事資料庫,查一個叫作楊郁嫻的員工。節目部的製作人。」
「好的,您等我一下,我開個筆電。」
沒有任何怨言,沒有多餘的疑問,對方立刻領命行事。李霆慎聽見一些細碎的碰撞聲,似乎是筆電擺放上桌的聲音。
三分鐘後。
「我查到了,然後呢?」
「她住哪裡?」
「文山區。」
「OK,你把詳細的地址發簡訊到我的手機裡。」
「好。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就先這樣,謝了。」
「哪裡。」
然後他先切斷了電話,接著是嗶嗶兩聲簡訊音。他在手機上滑了幾下,果然收到了完整的地址。
太好了,這樣就可以順利把這個爛醉的女人送回去,然後回家沖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大床上—— 
「你在幹麼?」
突然,她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他怔住,緩緩地抬頭。只見楊郁嫻已經醒來,睜著圓大的雙眼眨了眨,困惑地直瞅著他看。
倏地,他心一驚,她該不會聽見他去查她地址的對話吧……
不過顯然是他多慮了。
咚的一聲,她面朝下,又趴了回去。
他愣了幾秒,忍不住竊笑。他早警告過她了,說那調酒的後勁強,要她別喝太多,偏偏她一邊說著公事上的不順遂,一邊猛灌酒,還額外加點了四杯。
最後倒霉的人就是他。
思及此,他淡淡勾唇,認了。能撿到她,他就該要偷笑的。他埋單,走回她身旁,輕輕地將她攙起。
她渾身酒味,混雜著一絲屬於女人特有的馨香。他心神微盪,懷中柔軟的嬌軀讓他瞬間憶起了塵封已久的某種東西。
他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去。
然而,現在他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因為她的體溫而強烈地鼓動著。
第2章
翌日,楊郁嫻被手機的鬧鐘給喚醒。
那刺耳的鈴響由遠而近,從模糊變得清晰,然後,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睜開雙眼,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
—— 是自己的房間。
呼,她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發生夜店撿屍的失身慘案。
不過,問題來了。她是怎麼回到自己的住處的?她側著頭,努力想擠出一點記憶。
是那個叫作「老李」的傢伙送她回來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地址,如何能送?抑或是他拿著她的手機,在通訊錄裡隨機找人問地址?
這個問題恐怕暫時是無解了,而她此刻也沒那種閒功夫去找答案。
今天,就是今天了。雖然幾個小時之前她還醉得像坨爛泥,但她可沒忘記自己所提交出去的企劃案。
她甩甩頭,拍了拍雙頰,起身步入浴室梳洗。
能不能掙到另一筆節目預算,全賭在那份企劃案上了。她拿起牙刷,擠了團牙膏,刷得滿嘴泡泡,腦中卻在演練著—— 待會兒要如何說服那個講話超機車的節目部經理。
坦白說,曹義鋒那個男人私底下並不壞,只是在工作上就會突然像是人格分裂一樣,令人恨得直想拿鞋子敲打他。
思緒至此,她的動作突然一頓。
透過洗手檯上的鏡子,她看見床頭櫃上似乎擺了一張像是字條的東西。
她轉身,含著牙刷走回床邊,隨手拿起字條來看,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和一組手機號碼。
李霆慎,原來老李的全名長這樣。
不過……
「李霆慎?好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喃喃自語地唸著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名字。
此時,另一張字條飄落。她頓了下,彎身拾起。

妳被准假一天,但是要扣全薪。

「哈。」看了,她冷笑一聲。
她被准假?她被誰准假了?他是在說笑話嗎?
正想將兩張字條擺回床頭櫃上,她這才發現最底下還壓著一張名片—— 老李的名片。
唉呀,她想起來了。昨天逼問他是哪個單位的,最後卻沒得到答案,反而被他牽著鼻子走,讓他轉移了話題。
好呀,就來看他是何方神聖,這麼陰險。她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滿懷期待地拿起名片一瞧。
總經理李霆慎
「噗—— 」
嘴裡的白色泡沫應聲噴濺而出,散成了美麗的碎花,灑落在她前天才剛換的床單上。
總經理?總經理?他是總經理?!
歐、麥、尬。
完了,她完蛋了。
昨夜的回憶開始活生生、血淋淋地慢慢回籠。她先是沒大沒小地搭訕人家去吃消夜,然後又不顧形象地在人家面前大啖雞翅—— 是的,他點的那份雞翅,最後是被她給吃掉的。
但這些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幾杯調酒下肚,她開始酒後吐真言,瘋狂傾訴對公司的不滿。先是抱怨這個,然後又抱怨那個……
哦,天哪。她捂著臉,好想死。
她不禁懷疑,第二張字條上面所寫的「准假一天」,真正的意思其實是要她在家上網找尋下一份工作。
念頭至此,她呆茫地走回浴室,漱了口水,腦中仍然一片空白。


「郁嫻。」
一聲叫喚,將她的心思自很遠很遠的地方拉了回來。
「嗯?」她頹喪地轉過頭,是小組裡的一名男助理,「怎麼了嗎?」
「經理叫妳進他的辦公室喔。」
「哦。」
八成是企劃案又要被刁難了吧?也可能是那位李總經理的格殺令已經傳達下來,準備把她給火速「處理」掉……
唉,隨便啦,反正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在乎了。搞出了這種烏龍事,她想,除非天降奇蹟,不然大概誰也挽救不了她的飯碗。
她就像一名等著踏上斷頭臺的死囚,佇立在曹義鋒的辦公室前,抬手敲了敲門板,準備投胎。
「進來。」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
「你找我?」楊郁嫻開了門,卻只是站在門邊,一副不打算進去的模樣。
此刻她只想速戰速決,反正橫豎都是要死的話,她不希望過程太折騰。
「哦,先過來坐著吧,我們聊一聊。」
呃……聊一聊?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現在嗎?」她顯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對,」曹義鋒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妳昨天不是把企劃案給我了嗎?我們總要討論一下吧?」
「哦。」如果只是單方面的批評,她實在不認為那叫作「討論」。
但她還是照辦了。踏進門,轉身把門帶上,如行屍走肉般拖著步伐來到辦公桌前,跌坐進椅子裡。
她那消極自我放棄的模樣,讓曹義鋒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女人今天是怎麼一回事?該不會為了聖誕夜留下來加班一事,所以被男朋友給甩了吧?
「妳幹麼?被男人拋棄?」他冷哼了聲。
「更糟。」她扯唇苦笑。
「還有更糟的?」
「當然啊,沒男人哪來的被男人甩?」說完,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又道:「所以新的節目企劃你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
「然後呢?」她不抱希望地問。
「還是太……」曹義鋒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果然,她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失望不失望的問題。
「哦,好吧。」她點了個頭,起身就要走人。
「欸欸,妳要去哪?我還沒說完—— 」曹義鋒喊道。
「還有啊?」
「當然啊,我像是已經說完了嗎?」
「反正預算又不會下來。」講那麼多有什麼用。
「誰告訴妳的?」語畢,曹義鋒小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早上我接到李總的電話……妳知道吧?就那個跟魔鬼沒兩樣的新總經理。」
她沉默,完全是逃避現實的反應。
「很詭異的是—— 他主動要我好好督促妳這個節目。」他拿了桌上一份文件,遞上前,「吶,妳的節目企劃他看過了。」
「他看過了?!」她驚呼出聲。
「對。一大早就撥分機給我,要我轉寄一份過去給他。」
「呃……」她莫名緊張了起來,「然、然後呢?」
「然後被駁回了。」
「……」嘖。
「不過呢,」有但書。曹義鋒的身體微微向前傾了些,道:「他只是表明,這企劃本質上跟以前的沒什麼不同,他不預期會有什麼改善。所以,他希望妳再重新思考一遍,而且—— 注意嘍,這一次他要妳別顧慮預算的問題,只管節目內容就是了。只要他認為可行,不管預算多少他都會核准。」
一聽,她傻了。
不需要顧慮預算?天哪,這是開玩笑的吧?「小媳婦的下午茶」本來就不是什麼黃金時段的節目,怎麼可能不計預算、隨她揮霍?
「經理,你確定你沒有誤解李總的意思?」
「妳是暗示我的耳朵有毛病,還是在暗示我的理解力有問題?」
「……我哪敢。」
「不敢就好。」曹義鋒冷笑兩聲,然後靠回舒服的椅背上,「那就先這樣,妳好好表現吧!」
她就這樣茫茫然地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有些呆滯、錯愕。這不是真的吧?她非但逃過了死劫,還莫名得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
這是夢嗎?她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唉呀,好痛。
所以不是夢。
「楊郁嫻小姐?」
突然,又有人叫喚她的名。
「我是。」她抬起頭來,朝部門的出入口望去。
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嚇了一跳。
一大束的紅玫瑰,幾乎淹沒快遞人員的身影。他走了過來,像是擺脫了什麼重擔似地將花束擺上桌。
「麻煩簽收一下哦。」
「呃……這是……」她看了看花束,再看了看快遞人員,道:「請問這是誰送的?」
「抱歉,不清楚。我只負責從花店收件送過來。」
「哦,好吧……」她低頭簽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快遞人員匆匆地走了,留下一大束花,還有一大團謎霧—— 以及整個部門的詭異目光。
那些宛如在打探八卦般的視線,盯得她幾乎呼吸困難。
到底是誰這麼有閒情逸致?
楊郁嫻抽出花束裡的小卡片,打開來一看,卡片上頭什麼也沒寫,只有署名「Lee」。
慢著,這個Lee是樓上的那個「李」嗎?
再等等……他送花?他送花給她?這是在追求她的意思?
不可能啊!昨天有發生什麼事嗎?他沒開除她就已經祖宗保佑了,怎麼可能還送花給她。
思及此,突然靈光乍現,一個要命的念頭浮出。
難道?!難道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之後……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
分機驟然響起。
她嚇了一跳,趕緊接聽,「喂?節目部。」
「我不是說准妳一天假?」
楊郁嫻先是愣了愣,而後才認出他的聲音。
那一剎那,什麼節目企劃、什麼預算上限、什麼玫瑰花束,早就被她拋至腦後,她現在只想確定一件事。
「那個……我們沒怎麼樣吧?」她劈頭就問。
彼端沉默了兩秒。
「妳是指哪一件事?」
還「哪一件事」咧?!天哪,他們是做了多少事啊?
她心急了。
「吼,我是說—— 」意識到自己的嗓門引來側目,她彎下身,扭頭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我的意思是,你昨天……不是,今天凌晨送我回去,應該……沒有做什麼吧?」
「妳是指發生關係?」他卻毫不避諱的直說。
他的直白令她難以招架。她雙頰緋紅,慶幸現在不是站在他本人面前,不然她可能已經拔腿逃跑了。
「對啦!」她咬牙切齒地吐出每一個字,「所以到底是有沒有?」
「很可惜,沒有。」
楊郁嫻似乎沒聽見「可惜」那兩個字,自顧自地鬆了一口氣,「呼,幸好是沒有……」
殊不知這聲歎息聽在李霆慎的耳裡有多不是滋味。「晚上有空嗎?」
「沒有。」
「要加班?」
她翻了個白眼,冷冷道:「某人要我再重新好好想一份節目企劃。」
話筒裡傳來他那醇潤的笑聲。
「好吧。」他很快就接受了她的拒絕,「我改天再約妳。」
她心一驚,改天?!「等等,什麼改天?你這樣子會讓我很困—— 」
對方掛斷了。
她僵滯住,不可思議地盯著話筒,再看看桌上那束荒謬的玫瑰花。突然,她開始幻想這可能是哪個整人節目故意安排的橋段,此時此刻肯定有三臺攝影機正在偷拍她的反應,就等著適當時機出來對她大喊「笑一個」……
不過,那只是幻想,當然沒有攝影師衝出來。
「男朋友送的?」
倒是隔壁的同事,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呃……」她支支吾吾,腦袋空白,「一個剛認識的人送的……」
「靠,剛認識就送妳這麼大一束花?妳釣到凱子喔?」
「……」
是呀是呀,那位莫名其妙的「凱子」就在樓上呢。楊郁嫻吁了口氣,無奈地瞪著那束玫瑰。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喝醉的那一段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傻事,還是說了什麼蠢話?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麼三流的整人計劃當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猛,而且毫無道理。
她木然地坐在螢幕前發愣,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機會難得,要趕快想出更完美的節目企劃,然而思緒卻不停地飄到那個人身上。
—— 李霆慎是真的在追求她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他的確是在追求她。
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她的企圖,甚至完全無視內部同仁的眼光。
第一次,因為花束是快遞送來的,她還可以打哈哈隨便糊弄過去;但,第二次就不一樣了。
那傢伙居然直接命令他的特別祕書,搭著電梯,直達節目部,光天化日……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以毫無遮掩的聲量對著她說:「楊小姐,這是李總經理送給您的。他還要我問您,今晚有空一起共進晚餐嗎?」
她聽了差點沒昏倒。
他送來的東西也開始變得五花八門,舉凡衣服、首飾、包包、巧克力,甚至連音樂盒都有。
總之,「楊郁嫻」這三個字瞬間在公司裡爆紅,而她也成為八卦者人肉搜索的對象。
也因此,那些資深的組員們對她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對她畢恭畢敬,只要是她發落下來的工作,沒人敢再像以前那般懶散怠慢。
—— 對,她是希望獲得下屬的尊重,但她可不希望是靠這種方法來得到。這跟在後宮裡受到皇上寵幸有什麼差別?
她非常明白,這樣的尊重只是假象,他們表面上奉承,背地裡肯定把她講得低俗難堪。
所以她有些氣惱李霆慎。
是他讓她不得安寧,是他破壞了她原本單純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認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她。
不是嗎?稍稍用點腦子想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喜歡她?怎麼可能只是吃頓消夜、喝幾杯酒,他就願意這樣掏心掏肺、瘋狂撒錢來追求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什麼人?他是李霆慎吶!是女人都搶著要的李霆慎,可不是路邊那種沒人要的阿貓阿狗。
而她不是特別漂亮,也沒有身懷絕技,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這一天,他的祕書羅文仕又送來一只CHANEL的紙袋。
她已經連看都不想看那是什麼了。
莫名其妙!她身上穿的、拿的,明明都是平民雜牌,他幹麼拚命送她這些貴婦名媛在用的東西?
「拜託,拿回去,我真的用不到。」她抬手擋著桌子,不讓羅文仕擱下。
「抱歉,這一點恕難辦到。」他露出得體有禮的微笑。
「為什麼?不就是拿回去而已嗎?」
「李總肯定會要我再拿過來。」
「……」她深呼吸,捺住性子,「OK,我不為難你,我自己送回去總行了吧?」
語畢,她怒氣沖沖地站起身,拎著袋子走出節目部,直接往總經理辦公室的方向進攻。
她甚至沒有敲門。
「請你不要再送我這些東西!」一個箭步闖入,她開門見山地說。
李霆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哦?那妳想要什麼?」他放下手中的鋼筆,雙手交握擱在桌面上,淡定地瞅著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鬼了,有這麼難理解嗎?「你這樣一直、一直送東西過來,我很困擾,而且我用不到這些東西。」
李霆慎沉默了一會兒,「妳看不出來我就是在等妳上來?」
她愣住。
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他在報復她也說不定?那天晚上,她肆無忌憚地狠狠批評了公司、得罪了這位「鬼總」,所以他才用這樣的手段狠踩她的尊嚴,讓她的名聲在同事之間變得如此不堪。
就拿她的頭銜來說好了,從「製作人」變成了「李總的女人」,如此不堪的耳語,她如何能不發火?甚至還有人說她為了爭取預算,不惜爬上總經理的床,這什麼跟什麼呀?!
愈想她愈氣惱,忿忿地走到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前—— 本來是想拍桌的,可是一想到再怎麼說他還是總經理,終究是忍住了脾氣。
「抱歉,我知道那天我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如果得罪您,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小小的製作人計較,也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整我……」
「整妳?!」李霆慎打斷她的話,擰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睇著她,「妳從哪一點評斷我是在整妳?」
「不是嗎?你讓我在公司裡幾乎快待不下去!」她激動地說,剛才的冷靜已經不復存在,「你知道現在公司的人都怎麼看我?說我為了自己的節目,不惜用肉體色誘你來爭取預算。你能明白我心裡的感受嗎?!」
李霆慎微愣,這發展還真是令人意外。
事實上,他沒想太多。他這麼做只是單純想宣示主權而已,順便阻退一些「可能」對她抱有企圖的男性。
「好,我了解了。」他應了句。
這回輪到楊郁嫻傻愣。
了解?他了解了什麼?「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會換個手法。」
「啊?」她張大嘴。
「既然妳不想太惹人注目,我就盡量低調,直到妳答應為止。」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等、等一下,答應你什麼?」她完全處在狀況外。
聞言,李霆慎直定定地瞅著她。
那灼燙的視線盯得她渾身難安。沒錯,他的確是「鬼總」,名不虛傳,光是眼神就足以讓人當場石化,簡直跟梅杜莎不相上下。
「真的這麼難懂嗎?」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愣了愣,眨眨眼,「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露出了微笑,道:「從第一束花開始,我就已經在邀請妳跟我交往了。妳還想拒絕我多久?」
楊郁嫻的腦袋短路了一會兒,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消化了這個訊息。
「你……是認真的?」
「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不要。」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對於她的拒絕,他不怎麼意外。
「因為我們差太多。不管是身世、品味、興趣……總之,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我並沒有預設妳是哪種女人。」
「有,你肯定有。」不然他為何要瘋狂送她那些名牌貨?擺明把她當成了拜金女,不是嗎?
李霆慎索性閉上嘴,不辯了。辯贏了也沒有意義,女人的心不是辯贏了就可以得到。
他淡淡地吁了口氣,重新拿起鋼筆,目光回到桌面上的文件。
「我會繼續努力。」他道。
「什……」她愣住,簡直不可思議,「我剛說了,不可能。」
「我也說了,我會繼續努力。」他微揚唇角,淡定從容,「我會讓妳知道我有多認真,而且毫不在乎妳剛才說的那些差異。」
她盯著他,知道今天要勸退他是無望了。
「好吧,隨便你,反正手腳長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綁起來。」她不耐煩地歎了聲。
最後,她留下那只精美的紙袋,道:「以後,你別再送我這些了,我一個都不會用。」
撂下話,她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轉身掉頭就走,離開了這間寬敞豪華到近乎奢侈的辦公室。
她那被怒火燃燒的鞋跟聲響,漸漸遙遠、緩緩淡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了,李霆慎才抬起頭來,若有所思。
他情不自禁地盯著那只CHANEL紙袋。
其實,他送她的,幾乎全是鍾湄芳喜歡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是刻意要這麼安排,只是莫名地—— 想起了她的臉,便會連帶想起鍾湄芳的一切。
包括她的模樣、她的氣質、她的興趣、她的品味。
她的全部。
所以,他天真的以為,湄芳喜歡的東西,或許楊郁嫻也會喜歡,豈料居然踢到了這麼厚的鐵板。
念頭至此,他苦笑了聲。
罷了,就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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