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滄鈺快瘋了,他從不知道他前世的小王妃如此難纏,
不論他怎麼努力,挽夏就是不信自己能從皇帝手中保住她凌家滿門,
還當面對他表示自己寧願嫁別人也不嫁他,把他氣得不行,
卻也意外發現小姑娘說漏嘴的大祕密──
她威脅要「再」扎死他是吧,好,他就跟她豪賭一回!
於是他兵行險招,以行動表示願把命給她,不抵抗她刺來的匕首,
果然她哭著扔了凶器下不了手,順利逼出她還愛著自己的事實,
看來得加緊腳步解決皇帝父子這兩個混帳東西,小姑娘才會安心,
不過大位要籌謀,追妻大業也不能放鬆,他的挽夏可人見人愛得緊,
所幸凌家奉皇命要與他一路同行搭船去封地,好個上天送來的朝夕相處機會,
他佈置了會勾起兩人甜蜜回憶的擺設,又放下尊嚴日日向她傾訴心意,
總算融化小姑娘的銅牆鐵壁,小手給拉不說,還答應與他偷偷逛廟會,
誰知他費盡心血準備漫天燈海,正與她在屋頂互訴衷情、吻得難分難捨時,
竟被人逮個正著,且對方還是他最不能得罪的挽夏娘家人……
百媚生,祖籍南方,霸道御姊一枚,
文風乾淨細膩,善於從生活的瑣碎細節中勾勒人物,遣詞造句皆如畫筆。
喜愛看書,喜歡從字裡行間讀到人生百態,
偏愛恬淡悠閒的生活,常約三五好友漫步於山間田野。
為人有些小懶散,平時喜歡聽聽歌、睡睡懶覺,偶爾敲幾行字,記錄生活點滴。
常做光怪陸離的幻想,並付諸筆端,娛人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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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會再扎死你的
被突然拉拽到溫熱的懷裡,挽夏呼吸間全是沈滄鈺的氣息,不管她情不情願,霸道的直往她鼻子裡鑽,要勾起兩人曾經親密的記憶。
挽夏知道自己該掙扎,可她除了手抵在他胸膛上,完全沒有要掙扎的舉措。
她呼吸亂了,心神也亂了。
沈滄鈺這時氣息也是紊亂的。手臂圈著的腰身太細、太軟,她還那麼安靜的任他攬著,乖巧得讓他想疼她到骨子裡去,偏也是這過於纖細的身子提醒著他不能輕舉妄動,她才十二歲,還是對男女之情正懵懂的年紀。
「挽挽。」沈滄鈺壓制著直湧上心口的異樣衝動,低喚一聲,聲音沙啞,輕柔。
挽夏聽著從他胸膛震盪出來的聲調,終於動了動身子,抵著他的手肘微微用力。
沈滄鈺卻突然掐著她的腰,將她從側邊直接抱坐到腿上,她站著的時候離他下巴還差一點,現在坐腿上也只是剛到嘴巴。
實在是太嬌小,沈滄鈺不得不把雙腿曲高些,讓她能和自己平視。
挽夏也意識到自己和他的差距,以前就覺得他高大,如今越發明顯,她在他跟前就像是座大山與小土坡,也是這種發現,挽夏索性連抵抗都放棄了。
都跟著出來了,這裡也只有兩人,哪裡還容得她反抗。
「你說吧。」理智回來一些,挽夏冷靜的與他對視,儘管臉上在發燙。
沈滄鈺盯著她看,看她粉面嬌似海棠,看她故作鎮定,看她閃爍的眸子中清晰倒映著自己的面容。
他笑了笑,冷清的眉宇便染了陽光的暖,本就氣質貴雅的男子在這天地間出塵似仙。
「妳不害怕?」他笑著說。
挽夏被他的笑勾得心頭漣漪輕泛,別開了眼暗罵自己沒出息,頓了下才道:「怕啊,怕太子和皇上稟報,因此要牽連我爹爹。」
是為了這個才跟自己出來?沈滄鈺不知該歎氣還是該苦笑,「他不但不會稟報,還會想方設法瞞下來,凌挽夏,妳挺能招惹人的。」
挽夏聞言微怒,她招惹誰了!她又撇過頭看他,「怎麼不說是你們皇家人難纏?」
他聽著她的強詞奪理,很想告訴她,她招的可還不止是他們皇家人,最終只能做罷。他知道她卻不清楚的,是怪不了她。
「妳就只怕這件事?難道就沒有害怕我說的那些話?」
興許是他態度一直很溫和,又仗著他先前說過那些話,挽夏脫口道:「怕啊,我怎麼有個這樣糟糕的皇叔。」
沈滄鈺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挽夏卻莫名暗爽,似乎找到了宣洩口,將前世她小心翼翼對他,他不珍惜還利用她的那股恨意都發洩出來。「難道我說錯了?你現在這樣抱著我合規矩禮法?你說的那些話不違人倫?你說喜歡難道能改變沾上你,皇帝就會更忌憚我凌家的事實?我哪裡說錯了?」
「妳沒說錯。」沈滄鈺被她的伶牙俐齒氣得夠嗆,她對他又表露出那種奇怪的恨意。「可我也沒有預料到妳會被認做義女,我又不是在這之後才對妳上的心。」
他的話使挽夏一怔,旋即紅霞滿面,抖動的長睫下一雙眸子似有水霧縈繞,顯得她雙眼更黑更亮。
她害羞的小女兒姿態看得沈滄鈺心間微動,這樣的反應應該是不討厭他,遂放輕了聲音繼續道:「挽挽,我知道妳擔心什麼,難道妳就不能相信我一次?我會保凌家平安,保妳爹爹平安。」
相信他一次?
挽夏直直看向他點漆似的黑眸,那麼的鄭重,那麼的認真,她卻心頭一揪,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她很少哭,爹爹告訴她,女兒家的眼淚矜貴,而且就算掉淚,難過的事也不會被化解。可她這會卻忍不住酸楚,她前世相信過他的,無比信任……結果卻換來凌家的萬丈深淵。
小姑娘突然落下淚來,一顆接一顆,被陽光照得那麼刺眼,直刺得沈滄鈺呼吸停滯,慌亂不知所措—— 怎麼好好的,說哭就哭了?
沈滄鈺一時間不知拿她怎麼辦好,他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情況,他的才學、他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懼的魄力全都毫無用處,再是冷清性子也急得額頭冒汗,只想止住她的眼淚,叫她別再哭了。
也不知道怎麼的,身隨心動,他就低頭親上了她的眼角,將帶著鹹澀味的淚珠一顆一顆吻去。
挽夏在情緒崩潰中僵住了,他溫熱的唇一下一下,似蜻蜓點水般掃過她的眼角、她的臉頰,輕柔又小心翼翼,更似一片羽毛落在她心湖裡,輕輕撩起一圈圈漣漪,叫她為之悸動。
他的呼吸那麼近,糾纏在她呼吸間,又那麼熾熱,彷彿讓她就這樣融化在其中。
挽夏閉了眼,鴉羽般濃密的睫毛也因此沾上了水氣,沈滄鈺正流連在細白臉頰上的唇又尋了過來,輕輕碰觸她的眼瞼。
「挽挽,妳為什麼哭?」
挽夏聽到他囈語般的輕問。
「是我嚇著妳了嗎,不哭了,我道歉可以嗎……」沈滄鈺吻去她閉緊的眼角再透出來的淚花,又再問道。
挽夏不睜眼也不回話,紊亂的呼吸打在沈滄鈺臉上,帶著陣陣馨香。
是她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讓人想沉溺在其中。
沈滄鈺安撫的吻似乎也被那陣香帶得變了味道,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那些年的孤寂惶然都化作他心頭此時熊熊燃起的烈火。他的吻又順著她細嫩的臉頰往下,流連在她唇角,帶著渴望、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異常輕柔,若即若離……
小姑娘仍緊閉著眼,身子有些發抖,可她沒有退避,連淚也不知何時停住了。
沈滄鈺呼吸便急促起來,有意無意轉而去碰她花瓣般嬌嫩的紅唇,在記不清幾次試探後,他終於顫抖著一顆心要含住她的嫣紅,他想索取讓他魂牽夢縈許久的甜美。
他的唇落下去,卻被她突然側頭抬手的動作隔擋住,染滿情意透著迷離的桃花眼瞬間變得清明,他凝視她,她卻一直偏著頭不去看他,讓人猜不透她想著什麼。
沈滄鈺壓住方才的意亂情迷,輕輕在她指尖啄了一口,退了開來。
挽夏被燙著似的把手也縮了回去。「七皇叔。」她終於回過頭來,眼裡還有著未散的水氣,臉上的笑容卻似夏日陽光燦爛。
沈滄鈺被她的稱呼喚得眉心一跳,眸光幽暗看著她。
「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不能去相信你,我不能拿我爹爹與凌家賭一場,我輸不起。」
前世,她遭遇過天家無情,即便是他,她的枕邊人,都是極為審時度勢、把握一切契機的皇家人。為此,她給了他一刀,為爹爹的死、為凌家的覆滅報仇。
她又還了他一條命,想著從此情恨兩消,哪知她又活了過來,還帶著一絲絲對他未滅的情愫。可就算她今生對他恨不起來,甚至還喜歡他,她也不能再讓家人因她重蹈覆轍。
沈滄鈺心頭不好的預感果然順著她的話應驗了—— 她不接受他。
「妳不是不能,是不敢,妳不相信我有保全凌家的能力。」沈滄鈺目光沉沉。
挽夏依舊朝他笑,「對啊,我就是不敢,你離我們凌家人遠一點,我們凌家就能好好的。」
她的笑刺得他雙目發疼,他深吸一口氣,「妳以為經過今日太子這事,我遠離凌家或妳避開我就可以了嗎?」
「嗯,或許不可以。」小姑娘冷靜的點點頭,「太子總會登基成為皇帝,他會因此懷恨在心,殺了你,或者殺了我,甚至降罪到我爹爹身上。但太子要的不過是我,如若我要解決這些危機,嫁給太子就好了。」
沈滄鈺險些沒被她這理論氣吐血,他咬牙,聲音冷得似臘月寒冬的風,「妳可真是為了凌家連自己都能犧牲,妳以為嫁給太子就能了事?皇帝認了妳做義女,妳以為他知道太子對妳有這樣的心思,會讓妳嫁進宮?」
「那更好,有皇上阻攔,皇上一日在位太子就不敢娶我,那我在這之前找個家世相當的重臣之後嫁了就是。世家聯姻,皇上也好,太子也好,都不敢輕易妄動,而且還讓皇上放心,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挽夏說著推開他,跳到地上,太陽在她身後,逆光下她神采飛揚,彷彿對她言語間的事情異常憧憬。
沈滄鈺的神色冷到不能再冷。她當著他的面,先說要嫁給太子,再說嫁給別的男人,她寧可把自己託付給別人也不信任他。
為什麼?
難道天下還有哪家勳貴能貴得過他這個親王,貴得過他這往後會君臨天下的帝王?
沈滄鈺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那麼生氣過,他霍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逼近她,「凌挽夏,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他人敢娶妳,妳也別想嫁給別人逃避我!」
挽夏立在原地,不懼他的氣勢,抬手將髮間的金簪摘了下來,涼涼笑著朝向他,「好啊,那我把你扎死算了,再給皇上邀功,他會很開心吧。」
「凌挽夏,不要開這種玩笑!」他氣得連手都在發抖,一把就奪了她的髮簪。
她卻異常平靜的看著他,「沈滄鈺,你威逼我,我真的會再扎死你的。」
哪怕你現在喜歡我了。
與她對視的沈滄鈺瞳孔猛地就瑟縮一下—— 她會再扎死他,再?!
燒得正旺的火堆發出劈啪的聲響,挽夏抱膝而坐,手裡拿著截樹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火苗。
剛才的沈滄鈺有些嚇人,冷淡清朗的面容上是她從未見過的神色,她形容不出來,似怒非怒,被他盯著看時就像有一股寒意滲入四肢再透入骨縫,冷得她由心底開始發顫。
他盯了她一會,轉身便走。
她以為他氣得要丟下她,卻見他沒有騎馬,而是往樹林去,很快又折回來,手裡多了幾個果子和枯枝,然後一言不發點了火堆,就去了小溪邊。
挽夏側頭去看飛瀉而下的瀑布,濺起的水霧在陽光折射下形成一道彩虹,如夢似幻,可她卻無心賞景,瞥了兩眼,視線便移到那立在溪邊的男子。
澄清的溪流倒映著他修長的身影,他手裡握著長劍,似乎靜立了很久。
挽夏歪頭枕在胳膊上,她說了那些話後他就一直沉默著,是被她氣著了?
她本意是要拒絕,若是氣著了,自此不糾纏了也好,偏他的表現又不太符合,她被他鬧迷糊了。
挽夏疑惑著,就那麼歪著頭看遠處的身影,陽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身旁火苗微閃,時而發出輕響,四周有鳥兒啼鳴的聲音,如若沒有那些遭心事,倒是難得寧靜的美好時刻。
她閉上了眼,方才坐在他腿上親密的一幕幕卻浮現在腦海裡,心跳止不住就變得急促。
此時,溪邊突然響起略大的水聲,她睜眼,就看到那清貴男子手中的劍上多了條不斷掙扎的魚,還挺肥的。
挽夏看了幾眼,收起好奇心,又繼續閉眼。
過了一會,有腳步聲靠近,她想,相視無言,還是閉著眼吧。
陽光照得她全身暖洋洋的,雖起了睏意,可她覺得自己不會睡過去的,然而睜開眼時發現自己連什麼時候睡著,且靠到了沈滄鈺肩膀上都全然不知。
她動了動身子往邊上挪,離他遠了一些,他只側頭涼涼看她一眼,旋即長臂一伸將她又拉回了身邊。
挽夏仰著頭,擰緊了眉喊他,「七皇叔。」明明兩人話已說到那分上了,這還是不放棄的意思?
「閉嘴。」沈滄鈺清冷似冬日溪流的聲音響起。
她清楚的看到他額間有什麼跳動了一下,好像很生氣。挽夏抿了抿唇,一雙杏眸緊緊盯著他。
沈滄鈺無視她的目光,將烤好的魚撕了一塊下來,遞到她面前。
生氣還給她吃的?挽夏眨眼,像是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這是沒有生氣吧。
她猶豫著要不要吃,又抬頭看了看天,太陽有些斜,她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了兩塊棗泥糕,是有些餓,有吃的還是別彆扭了。
她伸手去接,沈滄鈺卻移開手。
抓了個空的挽夏雙眼愣愣看著離自己遠了些的魚肉,覺得沈滄鈺這人莫名其妙。
可他又不動了,手就伸在那,就是等著她的樣子。
被肉香誘得蠢蠢欲動的肚子咕嚕一聲,聲音不大,剛剛好兩人都能聽見,挽夏一張小臉霎時通紅,她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
沈滄鈺又側頭看她一眼,把魚肉直接遞到她唇邊,挽夏紅著臉往後躲,他的聲音傳了過來——
「換另外一個方式餵妳?」
另外一個方式?她雙眼就盯上了他的唇,懂了他所說的方式,再不躲閃張嘴咬下一口。
看來沈滄鈺被她氣得真壞掉了。
挽夏無聲腹誹,讓人唇齒留香的魚肉叫她一口接一口,就那麼就著他的手吃個精光。等到她再想起去看他時,發現那一大條魚缺了三分之二,似乎都是她吃的?他好像沒有動一口。
「我吃好了。」小姑娘細細的說。
沈滄鈺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慢條斯理開始吃東西。
挽夏暗暗打量他的表情,其實沒有表情,整個人清冷似孤峰,讓人望而生畏靠近不得。她有些心驚的收回視線,又抱著雙膝坐成一團。
沉默的氣氛有些壓抑,沈滄鈺吃完剩餘的烤魚又去河邊淨手,回來的時候遞了挽夏先前看到的果子給她。
吸取剛才的經驗,挽夏利索接過小口小口咬著,沒想到其貌不揚的野果很清甜,而且沈滄鈺這養尊處優的親王居然會烤魚,還會尋好吃的果子,實在難以想像。
沈滄鈺在挽夏吃果子的時候已經整理好馬鞍,將長劍收好便翻身上馬,扯著韁繩來到她面前。
眼前的陽光被馬背上的男子遮擋,挽夏起身理了理斗篷,將兜帽罩上靜靜立在馬前。
下一刻,她身子一輕便被他抱上馬,可她立即發現了不對—— 他把她橫掛在馬背上,一手按著她的背使她動彈不行,身子就像懸空趴在那。
挽夏驚恐的看他,心想他不會氣得就這樣一路把她扛回京吧?
還未待她搞清楚他的意圖,沈滄鈺已抬起左手,重重朝她翹著的臀部扇了下去。
啪啪兩記聲響伴著疼痛傳到挽夏耳中與身上,挽夏反應過來被打屁股時,人又被他提了起來抱在胸前坐好了。
挽夏臀部火辣辣的,臉也火辣辣的,揪著他的斗篷愣怔。她作夢也想不到沈滄鈺會打她,打得還是那樣的地方,他把她當什麼了?真的當晚輩來教訓嗎?
挽夏委屈間心底也開始慢慢積蓄起怒氣,她猛然就伸手去推他,可他紋絲不動,就那樣穩穩坐在馬背上。
沈滄鈺低下頭看她,見著她通紅的小臉,發紅的眼眶,清冷的目光有一瞬軟化,不過也只是一瞬,他眼神又恢復如常,他教訓得算輕了。
「凌挽夏,別再激怒我。除非妳現在能往我心頭扎一刀,一刀斃命,否則妳就只能是我的人!」沈滄鈺聲音低沉,怒意洶湧。
言畢,他不再看她是怎麼個委屈可憐的模樣,一勒韁繩策馬回京。
她應該是和他一樣重活一世的,難怪她總對他表現出一股恨意。
他一直覺得這世有些事情變得太過奇怪,凌昊那樣耿直的人怎麼會突然開竅,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在後面出謀劃策,然後還成為了他的皇侄女,收李靳修的禮物,甚至想嫁給別人來避開他,她簡直大膽!
沈滄鈺回想著一幕幕,胸腔內就似有團火在燒,若非他向來自制力良好,說不定他真會做出什麼糟心事來!
他的妻子再活一世居然想著嫁別人,若不是她先前情緒太過激動說話暴露了,她是想瞞他一世!前世她就已經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今世依然如此,就連贈她龍佩,都沒能改變她固執的想法,她明明清楚那龍佩的意義!
沈滄鈺緊緊勒著韁繩,每回想到一些,臉上的神情便沉一分。他倒看看她這固執的性子,骨子裡那點桀驁不馴能蠻橫到什麼時候,她和他耍心眼,那他就奉陪著。
馬兒在主人操控下用勁力氣的在跑,沈滄鈺渾身怒氣與冷意,挽夏感受得很清楚,他那決絕的話更是叫她惶然不安,好像兩世加起來,他首次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強硬得不留一絲餘地。
馬速很快,顛簸得厲害,挽夏的神思總是聚攏不起來。有好幾次還坐不穩往下滑,嚇得她用力扒著他手臂,等她實在顫顫巍巍要支撐不住了,他才把她撈起來,然後再策馬疾馳。她心裡明白,他這樣的舉動也有著懲罰她的意思,就和剛才打她一樣。
估計真是被她氣瘋了,可是他也太不禁氣了,她不過只是威脅了一句。
在沈滄鈺特意的對待下,挽夏只求自己不過於狼狽,就那麼一路受著要掉下馬的驚嚇回了京。
沈滄鈺帶著她回到原先的巷子,抱她下馬後直接將她塞進了她馬車,然後人也跟著上去。他一把就扯開了她的斗篷,從腰間抽出把匕首,匡噹一聲丟到她面前。
挽夏被顛得難受,再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搞得懵了。
他卻還不夠,見她沒有動作,直接把出鞘的匕首塞進她手裡,然後匕尖就抵在自己胸口。
「妳刺下去,我死了,就放過妳,不然妳一輩子都別想避開我。」
挽夏手一哆嗦,險些連匕首都沒拿住,可她也有些忍受不了了,抬起被風吹得通紅的眼睛看他,「你以為我不敢?!」
沈滄鈺亦冷冷的盯著她,「我知道妳敢,所以給妳一次機會。」
那匕尖又被他抵前一分,已經刺破他的外裳,挽夏的手卻抖得更厲害了,前世她因父親的死而憤怒的那幕也出現在腦海中,一張本就蒼白的臉更沒有血色。
沈滄鈺依舊盯著她,「我說絕不會讓凌家陷入危難,妳不信,那妳還猶豫什麼?既然妳不相信,妳還猶豫什麼,這是妳最好下手的機會,刺下去,妳就擺脫我了。」
沈滄鈺最後兩句話不斷在挽夏腦海裡徘徊,她的手越抖越厲害,眼中有著奇怪的光,她甚至想著—— 是啊,只要她刺下去,他就不糾纏她了。
可是……她刺不下去!
挽夏猛然一掙,甩開他的手,匕首也隨著動作被她丟得遠遠的。
她將臉埋入手掌中,肩膀輕顫著,淚水從她指縫中滲了出來……她下不了手,她對他還是心動的,她下不了手!
看著小小的人兒掩面無聲哭泣,沈滄鈺重重的呼吸著,伸手將她攬入懷裡。
他不想這樣逼她的,可是不逼她,她這樣的性子能認清心底的想法嗎?
沈滄鈺擁著她,輕輕拍她的背,「挽挽,妳就相信我一回不行嗎,連命都交給妳兩回了,妳還不能相信我嗎?我從來都沒有想利用凌家。」
懷裡的人哭得一聳一聳的,久久都沒有回答他的話,沈滄鈺歎氣一聲,知道自己這劑猛藥還是未完全見效,他沉默著繼續輕拍她的背,她無聲抽泣好一會,終於又冷靜了下來。
「有一句話叫伯仁因我而死……」挽夏啞著嗓子,紅腫的雙眼黯淡無光。「你就算不利用凌家,凌家也會因你而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小姑娘抽抽搭搭說的話,沈滄鈺心中早有預料,她心中這個結繫得太死,不然他給龍佩時她就該釋懷的。前世凌昊的死對她衝擊實在太大,他也不能否認凌昊的死和他毫無牽扯。
沈滄鈺氣她固執,又無可奈何,從她的角度出發,她選擇這種立場在情理之中。他取了帕子給她擦臉,「那我們就這樣繼續耗著,總會叫妳知道我能保住凌家。」
給她擦乾淨臉,沈滄鈺轉身就出了馬車,在戚安和一眾侍衛的簇擁下策馬離開。
他想過坦白自己也是重生的,可如今看來這根本不起作用。
她心中的結除了對他的誤會,還有對皇帝的畏懼,那種畏懼超越了她對自己的感情。坦白了,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估計她會躲得更遠,甚至會告訴還不知情的凌昊,拉上凌昊一起避開他。
凌昊離京前還和顏悅色與他說勞煩照顧,如若被那耿直又護短的凌昊知道前世種種,估計他這輩子都別想再靠近小姑娘,那可是比小姑娘難纏一百倍的男人!
先這樣吧,只要知道她心中還有著他就夠了。
他就那麼纏著她,讓她在他眼皮底下,看她怎麼再招惹別人來躲避他!
第二十二章 為佳人費心思量
晨光熹微,挽夏依著習慣醒來,盯著帳頂好半晌,她才伸手揉揉微脹的太陽穴。
昨天哭了兩場,回府後用冷水敷了臉也不管用,到了晚上眼睛就紅腫起來,連帶著頭疼,也好在是用過飯回房後才變得明顯,不然叫她娘親兄長們看了還得惹出許多是非。
沈滄鈺……怎麼就那麼讓人頭疼。
挽夏揉著頭起身,臀部在摩擦間還傳來微痛,讓她倒吸一口氣直漲紅臉。他還真是下了狠手,害得她昨晚沐浴都不敢讓人在身邊伺候。
外邊候著的桃香梨香聽到動靜立即上前,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家小姐小心翼翼挪動身子。
顧嬤嬤已經在指揮著下人拾掇最後一批物什,用過早飯就該出發去北平。
換了身輕便的裝扮,挽夏也沒有再練箭,帶著丫鬟婆子到正院尋蘇氏。
蘇氏那也是一片忙亂,跟她說了幾句話便顧不上了她。
挽夏立在如意菱花紋槅扇前,側頭看沾著朝露的紫薇花出神,凌景麒兩兄弟這時來了,身後還跟著隻貓兒。
那大花貓就是前幾日與凌景燁打了一場的那隻,自那日挽夏餵過牠後就比較常出現在凌景麒的院子,見到他出院子還會跟在後邊。
挽夏見了牠幾次都會餵吃的,這隻對別人依舊傲氣的貓兒便和她親近一些,這會牠見著挽夏,喵了兩聲便跑上前去蹭著她的繡花鞋。
凌景燁看得額頭青筋直跳,這臭貓簡直太難纏,天天盯上他妹妹。
溫軟的小傢伙主動纏自己,挽夏蹲下身將牠抱了起來,看著離自己五步遠的二哥,「要不二哥還是再尋個郎中看看,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凌景燁瞪著大花貓,「把牠扔了就好,難不成妳真要帶著牠到北平去?」這貓總黏著兄長與妹妹,兩人居然商量著要帶走。
挽夏點點頭,這貓兒挺乖的,又不麻煩。
見凌景燁頭皮發緊,如臨大敵,凌景麒好笑的道:「還是看能不能尋個專治這種病症的郎中吧,若你這弱點被人知曉,也夠麻煩的。」
凌景燁臉更黑了,上回就是因為這些小東西輸給了個廢物。
蘇氏吩咐好事出來一看,兄妹三人都站在外邊,忙喊了進屋讓坐下用早飯,飯畢再一同去了福康院看凌老太太那邊準備的如何。
才出了正房院子,管事跑得滿額是汗過來,朝幾人行禮後看向挽夏道:「郡主,璟王車駕在外邊,說等著我們一同出發。」
挽夏的心咯噔一下,想起昨天她被打屁股然後又在馬車上被逼著行凶的事,臉色變得古怪而不自在,被打的傷處彷彿又傳來那種火辣辣的感覺。
「怎麼璟王這會過來了?還以為會在城門見。」蘇氏推了推女兒,「挽挽,妳先去招待著吧,府裡如今也亂糟糟的,可別衝撞了貴人。」
挽夏還想著怎麼躲,她娘親倒是先把她給推出去了。不敢露出異樣,她只能悶悶嗯了一聲。
蘇氏又低聲附在她耳邊道:「妳院子的事情我會幫妳處理好,而且有顧嬤嬤在,好好的別再給人甩臉。」
如果您知道那人打了您女兒屁股,還對您女兒圖謀不軌,您還讓我好好招待嗎?
挽夏看著蘇氏,嘴巴囁嚅,最終什麼也沒敢說,抱著貓走了。
沈滄鈺儀駕停在外院影壁處,挽夏遠遠便看見朱蓋馬車裡的男子。一位內侍打扮的人恭敬立在車窗邊,撩著簾子,晨曦灑在車窗處,將他清俊的眉眼映襯得特別柔和。
她緩步走上前,隔著窗了朝他行禮,「溫嫻見過七皇叔。」
方才她還覺得眉眼柔和的男子涼涼看她一眼,還是和昨日生氣時的樣子一樣。
「上來。」
挽夏抿唇,踩著腳凳上了馬車,坐在他搆不到的地方。
沈滄鈺面無表情看著她小心翼翼挨著軟墊坐下,視線掠過她懷裡抱著的大花貓,閉了眼沒有說話。
昨天他氣急,下手也失了分寸,估計小姑娘那嬌嫩的臀部還腫著,她又是那麼要強的性子,肯定沒敢叫人知道。他怎麼就氣得打了她那裡,她也真行,能把他氣得險些連理智都沒有了。
沈滄鈺壓下要把她按住上藥的衝動,閉著眼心中有些煩亂。
沉默的馬車內氣氛很壓抑,挽夏上車後,外邊的內侍就將簾子放下,光線也變得昏暗,她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只能無聊的一下一下用手指給貓梳理毛髮。
也不知乾坐了多久,外邊終於傳來動靜,凌家眾人都趕到了前院。
挽夏站起來想離開,卻被沈滄鈺拉住了。
明明就離他很遠的,可他動作快到她才露個端倪就趕了上來。
「坐下,哪兒也不用去,一會叫妳的丫鬟將妳慣用的東西放到車上來。」
沈滄鈺終於開口,挽夏卻寧可他不說話。這算什麼,料準了她不敢傷他,用無賴手段?
「七皇叔,男女有別。」她忍了忍氣,冷聲道。
「七皇叔」叫得真順口,聽得真刺耳。沈滄鈺輕輕扣著她的手腕,壓下心間夾著澀意的惱怒,臉上神色是平常的風輕雲淡,「長輩與晚輩間沒有這些規矩。」
一句話就將挽夏再多的理由都堵住了,她氣得難受,想到打蛇隨棍上這句話,眼下不就是在說沈滄鈺嗎?
外邊已傳來凌家眾人行禮的聲音,沈滄鈺就這麼扣著她的手腕去撩窗簾,挽夏心頭一驚,忙再坐下,怕被看到兩人間這說不清的舉動。
在她乖乖坐下那瞬,沈滄鈺清冷的桃花眼中光芒一閃而過,似被風吹過的湖面,輕輕蕩漾了一圈漣漪便又了無痕跡。
「老太太與凌夫人不必多禮,路途遙遠,出門在外,一切繁文縟節能免便免。如若打點妥當,就該啟程了。」
「勞王爺久等,一切都已妥當。」
凌老太太忙笑著回話,她身邊的凌挽靜一雙鳳眼正不停往馬車裡看,可惜沈滄鈺不過一句話便將簾子又放了下來,隔擋了所有視線。
蘇氏立在影壁前還不見女兒下車,心中奇怪,凌景麒兄弟也伸著脖子在那等。
挽夏見沈滄鈺將簾子放下,心間又一緊,可他還扣著她的手腕。
「七皇叔,你總該讓我和我娘親解釋兩句吧,不然她要擔心的。」挽夏儘量心平氣和與他商量。
沈滄鈺說:「妳解釋便是。」手卻還沒有放。
挽夏咬了咬牙,這要她怎麼去解釋,他是怕放開後她下了車就再不回來了吧?雖然她也有這樣的打算……軟的不行,她索性不忍了,將大花貓推到一邊,伸手就去拔頭上的簪子,她真的一簪刺穿他算了!
可是一摸才想起自己今天梳的是雙丫髻,除了緞帶,根本沒有簪子。
一把沒有鞘的匕首就遞到她眼前,光可鑒人的匕刃倒映出他靠近的側臉。
「給妳,這比較省勁。」他貼近著她耳朵道。
熱熱的呼吸灑在耳垂與頸脖間,挽夏被男子熾熱的氣息燙得打了個激靈,雪白肌膚泛起惹人喜歡的粉色。
沈滄鈺看著,眸光漸深,見挽夏忙將臉側到一邊,卻更露出一大片瑩白雪肌,誘得人想一品那細滑。他退了開來,調整微亂的呼吸,視線移到別處,手也鬆開了。「去吧,躲也不會有用。」
挽夏忙不迭的站起來鑽出馬車,連她抱來的貓都不要了,那模樣在沈滄鈺眼中便是落荒而逃。他盯著很隨遇而安繼續趴地毯上的貓,突然笑出聲,又輕又緩,似林間淌過的溪水那樣輕快。
治小姑娘這種軟硬不吃的性子,就得要比她更狠。
小小的身影終於從馬車上下來,蘇氏鬆一口氣,可在看清女兒眼中有些慌亂,臉上也紅紅的,又一顆心提起來—— 這個樣子……難道女兒又尋人吵架了?
凌景燁見妹妹沒有抱著貓,嚴肅的表情終於鬆動,由離她五步遠轉而到了三步。
「娘,我們出發吧,省得耽擱行程到不了落腳的驛站。」挽夏被她看得心虛,說話轉移注意力。
蘇氏擔憂的又看了她幾眼,才點點頭吩咐下人把馬車都停到這邊來。
凌府要跟去北平的下人早已經先出發,並運用走了不少物件,凌府如今行裝還算輕便。連帶凌家眾人、現用的衣物等用具、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一共是五輛馬車,隨行百來名侍衛。
一切準備妥當,凌老太太先被扶上了車,凌挽寧與凌挽靜姊妹與她同乘,凌府公子們一輛,挽夏與蘇氏一輛。
挽夏並沒有再聽沈滄鈺的話回到他馬車上去,大著膽兒就黏著蘇氏鑽進自家馬車裡。
沈滄鈺早料到她會如此,也沒真想拿她怎麼樣,吩咐出發,浩浩蕩蕩的隊伍往出城方向去。
坐在娘親身邊的挽夏一開始還緊張著,見馬車動了才鬆口氣,也在這時她才發現大花貓不見了,好像……被她丟在沈滄鈺車裡了。
沈滄鈺沒見著自己不會把氣撒牠身上吧?他一個大男人還是堂堂王爺,不會小氣到遷怒一隻貓吧?
挽夏一口氣還沒鬆半刻鐘,又開始緊張大花貓怕牠被丟出馬車,坐立不安還頻頻撩了簾子看外邊。
蘇氏覺得女兒真的很奇怪,「挽挽,妳又頂撞璟王了?」
「沒……沒有。」挽夏被娘親問得心裡打突,忙扯謊道:「是剛才他說要教我下棋,我不願意,下棋多悶,不如陪娘親。」
蘇氏只覺得頭皮有些發緊,女兒又拒絕了王爺的好意,這都是第幾回了?璟王如今對凌家不知是什麼想法,女兒一再得罪他會不會引來麻煩?丈夫的意思還是平和相處的。
蘇氏才剛踏上行途就覺得這一路操心事會不少。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行,最前方的還是親王儀駕,一路上圍聚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璟王前往封地的事更這在京城傳開。
皇城中,沈彥勳立在高高的宮牆上,俯視著整個應天府。自從昨日與沈滄鈺發生衝突後,他那一番話便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是啊,他不過還只是個儲君,連挑選自己妻子權力都沒有的儲君,連一個親王都敢在宮中直接殺掉他暗衛的儲君。
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分就是個笑話,他卻因此沾沾自得這麼些年,以為自己已權傾天下,實則他只是太子身分下的一個傀儡!
沈彥勳在城牆上立了許久,昨日被重重一擊的傷口又隱隱作疼起來,他伸手按住,目光陰森駭人。
沒有關係,他必定會把沈滄鈺速速除去,而且不會像他父皇那樣瞻前顧後、顧忌眾多!
另一邊,行進的馬車內,陽光透過金線織面的窗紗照射進來,亮光似水波般輕晃。沈滄鈺正坐其中,身前紫檀木几上鋪著一張輿圖,他看著筆墨描繪的山河,輕輕轉動玉扳指沉思著。
為了讓小姑娘減輕旅途的勞累,他最終還是選擇水路,從應天府坐馬車走到鎮江府,再進入直通北平的運河,只是這樣一來,對他倒是不利為多。
在水上沒有退路,一旦有突發情況便十分危險,如若有人真要在路上動手腳……他視線銳利如鷹,掃過河道幾個分流口,轉動扳指的動作亦停了下來。
百無聊賴地大花貓此時突然跳上了桌几,大刺刺趴在輿圖上邊蜷縮成一團,竟是閉了眼睡覺。
沈滄鈺看著被擋的輿圖,想把牠提起來丟一邊,可手才抬起就想到小姑娘抱著牠的模樣又作罷了。傷著牠,小姑娘估計得再加一條恨自己的理由,不過……這貓兒也太普通了,跟走街串巷的流浪貓看起來差不多,凌府似乎也沒有人養貓的。
沈滄鈺打量了幾眼這被遺落的大花貓,轉而取了書本,在輕蕩的光線中靠著墨青繡金暗紋迎枕翻書。
而在沈滄鈺出城之時,皇帝派遣的錦衣衛便跟上了大部隊。皇帝臨時編制五十人隨行,由指揮同知陳奇帶隊,其子陳玄亦在編制中,官居千戶。
等跟上行進的佇列,陳玄便帶著一隊人在前方開路,陳奇則騎馬伴在朱蓋金漆的親王車駕邊,腰間的繡春刀在策馬時發出清脆碰撞聲。
同在車側的戚安瞥了眼陳奇,引得對方也看過來,他頓時嘴角上揚,似笑非笑的一臉高深莫測,看得陳奇莫名頭皮發緊。
臨近黃昏,一行人到達驛站。
驛丞領著驛差跪在門口處迎接,被免了禮後,彎著腰上前隔著窗子給沈滄鈺稟道:「王爺,院子已經備好。」
馬車內的沈滄鈺輕嗯一聲,驛丞領路帶著王府車隊往前去,有驛差來到後方凌家眾人的馬車前,朝侍衛說了幾句。
侍衛神色不太好的前去給蘇氏稟報,「夫人,驛站的人說只得一個獨院,我們府的人只能是住上房了。」
出門在外,根本就不能講究太多,蘇氏並不太在意,「只要清靜些便成。」
侍衛領命,驛差聽著鬆口氣的樣子。
這處驛站並不是在太繁榮的道路上,再往前二十里路不到便是鎮江府,前往鎮江府的大多數都會算好時間趕前方去,親王停駕於此他們也是大吃一驚,誠惶誠恐。
驛差領著眾人馬車入內,帶到了位於三樓的上房,又忙去準備晚飯熱水等等。
上房有六間,凌老太太自然是獨占一間,蘇氏正想著剩餘的房間和人數怎麼分都分不均,就見顧嬤嬤匆忙前來,向挽夏稟報道——
「小姐,璟王殿下身邊的王公公將您的物什都搬到了小院去……」
挽夏臉色即刻就變了。
這時安頓好小院事宜的驛丞也前來給凌府眾人問安,恰好聽到顧嬤嬤的話,臉色也有些古怪起來。
安排住宿事宜自然是按身分地位來,小院只有一個起初他也為難,還是璟王府先來打點的人知道璟王與溫嫻郡主親厚,說安排一處無妨,然後讓凌府的家眷住到上房。可怎麼溫嫻郡主卻還在這兒,甚至一副不清楚事情的樣子?
蘇氏聽著心裡也有些吃驚,不過片刻又釋懷了。女兒如今是皇帝義女,又有著郡主封號,身分地位自是超然,一切當是比照璟王這位皇家人來安排……她清楚道理規矩,心底卻酸酸的,女兒居然不全是自己家的了!
「將東西都搬回來,我與娘親住同一間。」挽夏才不管什麼皇家不皇家,吩咐顧嬤嬤道。
顧嬤嬤一臉難色,她若是能把東西搬回來,她也不用跑這趟了。
蘇氏連忙伸手輕輕掐了女兒一把,笑著和顧嬤嬤道:「妳過去照看著些,替我與王爺說聲勞煩照顧了。」
挽夏臉都綠了,她娘親居然讓她與沈滄鈺真住一塊!
「你們兄弟一間,景曜兄弟一間,大侄女與二侄女各一間。」蘇氏沒有去看女兒的神色,直接便將房間分好。
挽夏一口血哽在喉嚨裡。
房間分好,眾人便各自先回房簡單洗漱,挽夏賴在蘇氏屋子裡不願意走。
蘇氏好笑道:「這又是鬧什麼彆扭,妳如今可是有著郡主身分,這樣安排最好不過,若是拒絕了可是關乎皇家臉面。還有著錦衣衛同行呢,妳也不怕傳到皇帝耳朵裡,以為妳對皇家有什麼不滿呢。」
哪來那麼些彎彎繞繞,這肯定是沈滄鈺自己安排的,心思昭然若揭!
挽夏覺得自己快被憋死了,有些話根本沒法和娘親說,只能冷著張小臉,寫滿了抗拒。
才略坐一會,驛差上了茶,沈滄鈺那邊又來人說晚間邀凌府眾人到小院用晚膳,蘇氏欣然應邀,派人跟二房那邊知會一聲。
而凌挽靜得知挽夏會跟沈滄鈺住一個獨院,妒忌得眼都發紅了,可聽到晚上璟王邀共同用膳,前一刻還壓抑的心情立即轉晴,一顆心又飛了起來。
她今日連璟王的側臉都沒看真切,現下總算有個機會能接近,連忙讓丫鬟好好給她裝扮一番。
第二十三章 夜探閨房幫上藥
璟王府有隨行的廚子,便是出門在外,親王的生活起居也是絲毫馬虎不得,驛站廚房不僅被璟王府的人占領,晚膳所用的食材也是璟王府自備,樣樣齊全,看得驛站當差的一眾目瞪口呆。
到了應邀時分,凌府一眾在侍衛的簇擁下往小院去,小院外璟王府侍衛圍繞,森嚴得讓人靠近一步都膽寒。
挽夏進了院子後眉頭就擰得死死的,這小院只得一進,那她住的地方是挨著沈滄鈺的廂房?
她氣悶的隨著眾人進了正廳,沈滄鈺坐在主位上,眾人才欲行禮他便免了,接著王培上前引了她坐到沈滄鈺身邊,而她擔心了一整天的大花貓正好好的坐在椅子邊舔著毛。
眾目睽睽之下挽夏再有脾氣也發不得,彎腰直接抱了貓,暗瞪神色淡然的沈滄鈺一眼才坐到位子上。
凌府眾人坐下後,受邀的陳奇父子亦前來,引得凌家人都側目打量。不得不說,身為天子親衛的錦衣衛確實別有番威嚴氣勢,光是那一身光鮮的服制就彰顯著與眾不同的地位。
挽夏跟著也瞥了幾眼,視線在陳玄身上打了個轉。
少年十幾歲的樣子,劍目星目,儀表堂堂,眉宇間總是圍繞著一股肅穆的厲氣。
陳玄前世她也是見過的,她與沈滄鈺成親的時候,就是他替皇帝送來賀儀,原來這人自小就是渾身一股凶惡之氣。
沈滄鈺讓父子倆也坐下,將兩方簡略的相互介紹一番。
蘇氏見著陳奇父子就有些心驚肉跳的,看起來實在不好相與,連凌老太太都怯場幾分。
凌景麒兄弟暗中打量後,相視一眼,想著父親的吩咐,心中不由得又緊一分。
倒是一心一意撲在沈滄鈺身上的凌挽靜自主忽略,完全不受影響的視線直往主位上瞥。
凌挽寧一直安靜坐著,將妹妹發癡的神色看在眼中,想到出發前祖母特意與自己說的話,心裡不屑冷哼。
一般的宴席氣氛都該是熱絡的,可今晚在場多數人心間都覺得壓抑和拘束。
沈滄鈺是個少言少語的,凌家人又都礙於陳奇父子在場,更是不敢多話。
廳裡寂靜一片,只有碗筷相碰的輕觸聲。
挽夏被氣得沒胃口,動了幾筷子後基本就是在餵大花貓。
沈滄鈺看著她桌上的飯食幾乎未動,暗暗皺了眉。
飯畢,陳奇父子以巡守為由先行告退。
沈滄鈺著人上了茶,視線掃過沉默的小姑娘,轉而與蘇氏道:「凌夫人,溫嫻在本王身邊妳盡可放心。」
蘇氏未想到璟王會與自己說這些,雖感覺有些怪異,還是笑著忙道:「小女得王爺照顧,臣婦自當是萬分放心,只是小女性子頑劣,還望王爺海涵。」
沈滄鈺只是淡淡一笑,道無妨。
蘇氏卻也有些坐不下去了,和璟王這樣冷清的共處實在讓人不自在,又都是家眷,便起身告辭。
見挽夏也跟著站起來,沈滄鈺此時眸底光芒一閃又淡淡開口,「本王身邊的人未曾伺候過女子,怕還得勞煩凌夫人到溫嫻住處看看,是否有什麼不妥當的。」
挽夏聽得心裡那一個恨,沈滄鈺這手玩得可真好,一句話就將她留了下來,她娘親卻不知對方狼子野心,那滿臉的感激叫她快被嘔死了!
沈滄鈺發了話,不管他是客氣與否,蘇氏都會去走這一趟。
好在挽夏所住的廂房並不是她想像那樣挨著沈滄鈺,而是與他相對的西廂。
早前顧嬤嬤與桃香等人就過來先收拾一趟,又有王府下人幫著打點,其實廂房內樣樣不缺,除了環境陌生,甚至比挽夏在家中時還要舒適幾分。
蘇氏看得連連點頭,覺得如丈夫所言,璟王對女兒是有心照顧的,瞧,細心得連安神香都給女兒點上了。
蘇氏十分滿意,領著凌家人浩浩蕩蕩的走了,挽夏抱著貓立在屋中大半會,看著對面東廂影影綽綽才叫人去備水沐浴。
夜色漸濃,王培立在案桌側為主子伺候筆墨。
沈滄鈺凝神行書,揮毫似刃,躍然紙上的字蒼勁凌厲。
風起,院落內枝葉沙沙作響,沈滄鈺此時偏頭看向窗外,對面的西廂燭火昏黃,隱有人影晃動,他眸光微暖,複又低頭行書。
親衛已前往幾處險要河口,沿途佈防,此趟行程絕不能有疏漏。
筆尖落下最後一畫,房門亦被敲響,戚安身影穩步而來。
「王爺。」戚安抱拳回稟,「陳奇父子守在院外,不見任何動作。」
沈滄鈺擱筆,王培立即絞了乾淨絲帕遞上。
「自然不會有動作,這才是第一日。」他淨過手,指了指案上墨蹟未乾的信箋。「送出去吧。」
王培立即輕輕捧起,吹乾墨蹟,又細細折好上封,再交於戚安。
戚安掂在手中,「真送?」
沈滄鈺瞥他一眼,「你可以假送。」
戚安被那清冷的眼神看得直冒汗,不怪他揣測良多,錦衣衛就在身邊,明面上是五十人,可誰知道沿途有多少隱在暗中,他還以為主子會先晃一招虛的。
操了不該操的心,戚安汗涔涔的走了。
此時對面廂房燈已滅,沈滄鈺隔窗看一眼,讓王培去傳熱水沐浴。
同時間,挽夏已鑽入錦被,今日在馬車上顛簸半日,身上自然是乏的,卻半點睡意也無,實在是一想到沈滄鈺就在對面,神經緊繃著就放鬆不了。
大花貓就臥在床腳,下邊讓丫鬟放了個迎枕,她能聽到牠還在舔洗爪掌的聲音。
挽夏探身去看貓兒,暗夜裡牠那對溜圓的雙眼發著光,朝她喵的喚了兩聲。
看著幽幽的光,挽夏倒沒覺得害怕,重活一世,這些能暴露在眼前的一切她都不怕。她想伸手摸牠,才抬手又想到晚上沐浴時泡在水裡傷口還刺疼,便又縮了回來。
為了不讓人發現她的手在進宮一趟後受了傷,她見人都是縮著手,難免有手汗,刺激得傷口越發紅腫。
她重新臥好,想到傷藥都在顧嬤嬤那收著,還是決定忍忍,等明兒到船上再想辦法。
她好像每次見著沈滄鈺這雙手就得傷一次,真是孽緣。
挽夏躺在床上,胡思一通才閉上眼。
屋裡的安神香味透過帳帷滲進來,她聞著,亂糟糟的心緒似乎平和一些,前世在北平的時候,沈滄鈺書房的裡間好像也點這種安神香,一個月他有大半時間都是在書房宿夜。
挽夏翻了身,將前世記憶又揮去,那些過往總會叫她意志不堅定,特別是沈滄鈺在河邊說了那些話後。
月色皎潔,沈滄鈺的東廂亦暗了下去,銀白月華籠罩著被侍衛圍攏的小院,靜謐而森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院中有道身影無聲掠過,連風都未曾被驚動,便又悄然隱沒入。
「喵……」黑暗中,貓兒警惕抬頭,牠面前有一物落下,肥肥的爪子撥了撥,又輕嗅一會才抱著啃,不再管潛入之人。
沈滄鈺低頭看著吃魚乾的大花貓,一雙桃花眼光華微幽,這小東西倒是命好。
他看了兩眼,視線便轉到床榻中,小姑娘縮成一團,偌大的錦被將她顯得越發嬌小,他一隻手就能兜著走一樣。
夜深,帳帷內更是昏暗,沈滄鈺靜靜立了一會,在床沿坐下,從袖中取出小銀盒子,然後伸手摸入被子尋到她暖暖軟軟的小手。
正想著將她的手拉出來,沉睡的人兒突然睜大眼,幾乎是一瞬間便翻身坐起,握有匕首的左手狠狠朝床前人揮去。
沈滄鈺不慌不忙捏住她細小的手腕,眼波平靜與她對視。
挽夏杏眼圓瞪,眸光在黑暗中閃著細碎亮光,清明無比。
她根本就沒有睡著。
「不是說過妳就那一次機會嗎?」沈滄鈺將銀盒子放到她枕邊,拿走了她手中寒芒閃閃的匕首,也放在枕邊。
挽夏知道自己的假裝早被看透了,不然他哪會那麼悠閒,也不怕她喊人。
「七皇叔本事真是一樣比一樣叫我開眼了。」她掙脫手,諷刺一聲。
沈滄鈺掃了她一眼,目光發涼。
挽夏不懼的瞪他。
「也許我該讓妳再看看更多的本事。」他伸手捏起盒子,打開,向她示意伸出手來。
「我自己來。」挽夏要去奪,根本不想領他這情。
沈滄鈺卻順勢將她拉到懷裡,「如果妳想別處也讓我親自動手,妳可以繼續反抗。」
別處?哪處?!
挽夏沒有轉過彎來,就聽黑暗中他輕聲說——
「這凝膏,還有化瘀作用。」
挽夏整張臉騰地通紅,她身上有瘀傷的地方只有他那日打的那處。
這個混蛋!
寂靜中,沈滄鈺聽到小姑娘氣得咬牙的聲音,沒忍住輕笑一聲。
他環著她,唇就在她耳邊,這聲笑清楚傳入挽夏耳中,讓她又惱又羞。
就在她恨得想一口咬他身上,拽下塊肉解氣時,他卻鬆開了她。
「伸手吧,這黑壓壓的一片,妳也看不清楚。」
三言兩語就被壓制得死死的,挽夏只能憋屈著伸了手,好像他就能看得多清楚似的。
偏沈滄鈺挑了凝膏的指腹精準無比就落在傷處。
「妳也不知道自己上些藥,紅腫不比昨日消下去多少,姑娘家總是愛惜些自己好。」他指尖輕輕在傷處打轉,想到前世首次握她手時的記憶。
那時她手上也因習箭術弄得傷痕累累,有些傷好了,疤痕卻還留在上邊,她還毫不在意的笑著點給他看,哪些是怎麼傷著的,傷了多久。笑容中隱著驕傲,眉眼飛揚,英氣逼人。
可他那時卻是在想,如若可以,他一定會要她不習箭,不要吃這些不屬於姑娘家的苦。
沈滄鈺沉默著給她上藥,挽夏亦無言。
許是在黑暗中人的視線受阻,感覺就特別敏感,挽夏在他每劃動一分,掌心便會加一分奇怪的感覺,這來自不屬於自己肌膚的溫度,好像透了她的肌膚,滲到了血脈中一樣,叫她渾身血液隨著升溫。
挽夏莫名有些口乾,她猛然就抽回了手。
沈滄鈺抬眼看她,她掩飾自己的異樣,將左手遞了過去,殊不知她此時面若桃花的模樣早讓他看得清楚。
沈滄鈺視線流連著,眉宇間有著繾綣,也不拆穿她,配合著再給她左手掌心上藥。
「明日便會到碼頭,我會安排妳與我同船。」他說。
挽夏手一抖,「七皇叔這算什麼?」
他暗挑眉,語氣曖昧,「妳認為是什麼?囚禁?聽著挺不錯。」
挽夏被他噎著了,囚禁二字從他口中說出竟有種旖旎,讓她也跟著心跳加速。
「如若可以,倒是真想這麼辦。」沈滄鈺繼續說道:「只可惜這路上有煩人的惡犬,大抵是不會叫我如願。」
他的話使她心下一驚,惡犬二字從腦中掠過自然就轉換為了錦衣衛。
皇帝是真的要動手?!
「你……說這些做什麼?」挽夏抿了抿唇,不怕她跟錦衣衛通氣嗎?她告訴錦衣衛他有防備,可是能得皇帝歡心。
「我連龍佩都敢交到妳手中,這些又有什麼說不得?」沈滄鈺將膏藥抹勻卻還是沒鬆開她手,轉而輕捏她指尖。
才被他說了曖昧的話語,如今又被有意無意似的挑逗,挽夏臉燒得更厲害,卻因不敢露出半點聲色只能抽手垂了眸。
沈滄鈺滿手還遺留著她的幽香與細滑觸感,眸光深暗,「妳與我同船,一來是希望護妳萬分周全,惡犬總是見人就咬,誤傷了妳不好;二來好叫他們的主子繼續猜忌著我,妳父親那頭也好鬆口氣。」
「你真當我是孩童在哄呢?和你靠得越近,我們凌家越危險。」她反駁道:「你說那麼多,不過還是別有用心罷了。」
「別有用心我不抵賴,可不靠近我,妳哪裡有機會在惡犬面前顯忠心?我讓妳留在身邊,他們也會以為我拿妳當擋箭牌,好讓他們投鼠忌器,畢竟皇帝此時應該是不會動凌家的。」
沈滄鈺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很輕,挽夏卻聽出別的意味來。
應該是不會動凌家……反過來說,如果錦衣衛不顧她在船上都動了手,皇帝除掉沈滄鈺後也不會再對凌家一如既往!
這個話外之音讓挽夏小臉霎時都變了色,皇帝真的會這樣做嗎?
「我是這局中的人,妳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凌挽夏,在妳不相信我的話之前,我覺得妳應該要考慮一點—— 權臣之女多的是,我何必花費那麼多心思糾纏妳一個。」沈滄鈺將小銀盒子拾進寬袖中,言罷起身,竟是直接離開了。
挽夏聽著他離去的動靜,被他句句驚心。
權臣之女多的是,此話一點不假,在北平便是她知道的貴女,比她身分更高的雙手都數不過來。
她抿緊了唇,有為帝心難測的不安,又有對他再度淺白訴情的話語茫然。她彷彿怎麼做都不對了,她的堅持似乎動搖得更厲害……其實剛才她是不是應該再問一句,他為何要執著於她?
挽夏心中惶惶然,赤腳下了床走向窗戶,將窗支了起來。
院子很黑,非常安靜,對面的廂房亦陷在黑暗中,她回想著兩人間兩世的點滴,方才心中所想卻越發的強烈起來,有種真要去問清楚的衝動。
他的執著莫名讓她感到不安,也是這種不安,讓她警惕,無法輕易接受他說喜歡的事實。
正當她心間天人交戰,一道黑色影子卻閃現在她眼前,她驚得忙要後退,肩膀卻一把被人扣住,同時額間有暖暖柔柔的觸感傳來,鼻尖是她熟悉的氣息……他沒有回屋!
挽夏思緒在瞬間混亂,而那在她額間落下一吻的人已鬆開,在她耳邊低笑著說——
「忘記還有處傷,上藥後便早些歇下吧。」
然後鬆開她,將小銀盒子放在窗臺上,在她還未回神的注視下施施然回了東廂。
次日梳妝,挽夏為遮掩昨夜未眠眼底留下的烏青,破天荒在臉上施了粉。正是水蔥似的年紀,略染黛色,眉宇間的幼嫩便被遮蓋,只餘芙蓉般的明媚。
她衣裙飄飄來到院中時,沈滄鈺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比以往都要久,直看得挽夏不自在又心虛。
「七皇叔,什麼時候啟程。」她強鎮定下來,迎著陽光看他。
男子眉眼似乎都沾上了朝陽的柔和,他收回視線道:「先用早膳。」
挽夏垂頭哦了一聲,跟著他進了廳堂。
廳堂中已有王府奴僕在擺膳,擺滿了一圓桌,其中大半是挽夏愛吃的。
桃香有些緊張的立在她身邊佈菜,璟王的威儀實在叫她拘懼。
不過才剛動了幾筷,沈滄鈺突然出聲,「都退下吧。」
伺候的齊齊應是,桃香正給小主子夾了蝦餃,險些被這一聲嚇掉筷子。
挽夏側頭輕聲說:「去吧。」
桃香這才如蒙大赦行禮離開,走到院中見著梨香便拉她到一邊訴內裡情況。
屋內,沈滄鈺往碧玉小碗裡夾了不少吃食,遞到挽夏面前,「昨兒晚膳沒見妳動幾口,夜裡又怕妳吃了要積食,這會多用些。」
挽夏略掃一眼,也不說話,無聲舉箸伸向小碗,小口小口用起吃食。
沈滄鈺喝著碧梗粥,眼底有笑意,小姑娘不再負隅頑抗。
用過早膳,挽夏抿了口茶提出要去蘇氏那,沈滄鈺不置可否。
「上藥了嗎?」
這個上藥是指哪處,挽夏心裡明白得很,窘惱得站起來甩袖轉身就走。這人給他點好臉就得寸進尺,她瘋了才認真想了一晚上他的話,明明還是用心險惡!
小姑娘拂袖而去,沈滄鈺氣定神閒繼續喝茶,唇角微微上揚。
挽夏冷著臉離開小院,陳玄正立在院外,見她被丫鬟婆子簇擁著走來問了聲「郡主好」。
挽夏見著他腳步一頓,想到什麼,抿著唇嗯了聲繼續冷著臉走了。
陳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皺了皺眉,往院內探去,正廳中坐著的身影便映入眼中。
此時院裡走出來幾個抬箱籠的王府下人,他想了想問:「王爺這是要啟程了?」
「回千戶大人,王公公命奴婢們先將郡主的東西裝車,並不清楚是否要啟程。」
下人屈膝一禮便又繼續辦差,陳玄視線就落在那箱籠上久久。
蘇氏那邊也正用著早膳,見女兒面色不豫的前來心底詫異,又見她今日特意裝扮,更覺得奇怪。她叫挽夏坐下,「有用過膳了嗎?難得見妳這樣打扮。」
挽夏見著娘親,緩了緩神色,「和那位一起用的,自然不能太過簡便。」
凌景麒聽了還是讓人再盛了碗雞湯,「挽挽再吃些,那邊拘束,辛苦妳了。」
挽夏有些不好拒絕大哥的好意,接過小口小口抿著。大哥以為她在那邊吃得不順心,其實她撐得都有些難受。
蘇氏猜著女兒估計和那位又槓上了,便也不再多問,轉而繼續用飯。
室內一時安靜,挽夏看著還剩大半碗的湯,實在喝不下了,她擱下勺子道:「璟王讓我與他共船,錦衣衛怕真的是有別的任務在身。」
母子三人突然聽到這話,心裡都猛地一跳,凌景燁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那樣挽挽妳更加不能待在他身邊!」
「我同意二弟,太過危險了。」凌景麒擱下筷子附議,溫潤的臉上全是擔憂。
挽夏卻搖了搖頭,「兄長們的擔憂我都懂,可我想弄清一件事—— 皇帝究竟待凌家如何?如若我在船上,他們仍有動作,那爹爹……所做的一切怕皆是無用功。」
其實不但是她父親,就連她重生以來做的這些都完全沒有意義。帝心難測,似乎除了賭這一次,親身試驗一次,不然她真的無法摸透皇帝的想法。
「挽挽,妳爹爹離京前曾說讓妳跟在璟王身邊最好,如今我倒不怎麼想贊同了。」蘇氏端坐,嚴肅神色。
挽夏微垂了眸,眸光發暗,「娘親,不會有事的,他……璟王已經有所謀劃,他肯定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蘇氏聞言心下更是震驚,女兒的話意是璟王和她說過什麼,那麼璟王的用意呢?璟王不相信錦衣衛,應該也不會信任凌家到這種地步,和女兒坦誠的意思倒底是什麼!
許多種猜測在蘇氏腦海裡轉過,可似乎都站不住腳,最後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我總感覺不妥。」
「娘親……」挽夏想勸,一時又沒有理由叫娘親安心,喊了一句便無話。
凌景麒看著心意已決的妹妹,想了想問:「挽挽能否與璟王說說,讓我們兄弟再多一人隨行?」若他們兄弟其中一人能登船隨行,好歹可以照顧妹妹,娘親應該也會安心些。
挽夏一怔,她沒有想到過這點,可是她感覺不用開口問就能知道答案—— 沈滄鈺不會答應。
「我問問。」她說:「如若不行也無所謂,我帶十來名凌府的侍衛登船。」這樣萬一真出現問題,她也能有自保能力。
女兒是非要迎刃而上了,蘇氏心裡有些怨丈夫離開說那些話,讓女兒真的參與進危險之中,不過也是暗怨一會,她就不再阻攔。
也正如丈夫先前說過的,萬一錦衣衛不單對璟王動手,那麼女兒跟在璟王身邊似乎更安全一些,親王親衛的本事應該不比錦衣衛差才是,不然璟王哪有命活了這些年。
蘇氏沉默思索好一會才點點頭,外邊丫鬟此時稟報,凌老太太差人來問何時啟程。
「先將東西拾好裝車,時間還未清楚,要等璟王那處發話。」蘇氏朝來人說。
來人見她神情嚴肅,忙應是退了出去。
剛撤了早膳,王培就領命前來,站在門口傳話,「郡主,可以出發了,王爺在馬車上擺了棋等您。」
這是要她共乘的意思,挽夏皺了皺眉,覺得有些煩,可她還是站了起來,「勞煩公公帶路。」正好給她機會開口問問。
挽夏與娘親兄長又輕聲說幾句,要他們安心,才踏出房門,正巧遇上凌老太太帶著二房姊妹走來。
「這不是王爺身邊的王公公嗎,老身給您問好了,是要出發了嗎?」凌老太太頭戴銀紅嵌寶石抹額,精神奕奕,笑容滿面。
王培忙躬身,「回老太太的話,是要出發了。」
凌老太太的房間就在隔壁,王培過來的動靜她肯定知道,還來這一齣,真是再明顯不過的套近乎,所有人心裡都是敞亮的。
長輩現身,該有的禮儀總是免不了的,蘇氏與長房兄弟迎了出來,挽夏亦朝她行禮。
看見小孫女讓人眼前一亮的裝扮,凌老太太也有些好奇,凌挽靜卻看她那張清水芙蓉似的小臉極為不爽—— 小小年紀就塗脂抹粉,妖裡妖氣的!
「七皇叔傳了孫女過去,孫女先行告退。」挽夏察覺到落在身上不善的目光,懶得再待下去。
王培堆著笑說了聲「郡主請」,在前方帶路。
「都要出發了,王爺怎麼還喊了挽挽去?」凌老太太看著兩人離去身影,問大兒媳婦。
蘇氏扯了扯嘴角笑,「應該是路程枯燥,說擺了棋與挽挽手談。」
「挽挽不是棋下得不好,早知道便讓挽寧或挽靜也陪著去,還能指點著。」凌老太太深深可惜,錯過一個機會。
蘇氏臉卻驟然冷了下去,語氣嘲弄,「興許就是因挽挽棋藝不佳,王爺有心指點呢,何況觀棋者不語,這種事哪裡會派人跟著去指點的。」果然如顧嬤嬤所言,她婆母心思不純。
凌老太太聽出大兒媳婦的不豫,也覺得自己表露得太明顯,雖氣她不給面子,最終卻只能訕訕一笑就此揭過。
凌挽靜有些怔呆,璟王是要和凌挽夏共乘,多好的機會,卻沒有她什麼事!她鬱鬱的將指甲掐進了肉裡。
第二十四章 自作孽撩撥皇叔
沈滄鈺的馬車已停在院外,挽夏把大花貓從桃香手中接過來,踏著紅色絨面腳蹬上了車。
她才彎腰,一隻大掌從裡邊伸出來,壓了壓她髮頂,挽夏心微動,抿著唇進去坐下。
沈滄鈺掃了眼舒服窩在她懷裡的大花貓,伸手指了指棋盤,「來。」
她只得將貓放下,伸手輕撚出一顆黑子,「七皇叔是要讓我子嗎?」她的本事她清楚,前世從來沒有贏過。
「都喊皇叔了,不讓顯得以長欺幼。」沈滄鈺目光淡淡看著她,「讓妳九子。」
九子……還真是看不起她,以前頂多五子。
挽夏心裡有些嘔,她發現只要他喊皇叔,他總是神色冷冷的,她雖然知道幼稚卻也不想叫他心裡舒服,可也總在她還未來得及開心給他添堵時,就又被他打擊報復回來。
九子就九子,他都說她年幼了,她自然還有別的辦法讓他後悔叫自己來下棋。
馬車內響起了清脆的落子聲,沈滄鈺悠閒的落了幾子,便又取本書邊看邊對弈。
挽夏被他不認真的態度氣得咬牙,自此每落下兩子,便開始舉棋就悔,一悔還不止一步,連著前面的都要求重來。
沈滄鈺被她鬧得好笑,還真是仗著現在年紀小任性胡鬧啊!不過這樣的她很好,不會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或像前世那樣因為王妃身分而特意端莊,沒有與她坦白是對的。
於是,沈滄鈺視線也不再盯著書本,轉而流連在她那張宜喜宜嗔的動人嬌顏上,不管她悔幾步都大度撤棋,貪戀看她時歡喜時愁著凝眉的鮮活表情。
手段使盡還是沒有能贏的跡象,挽夏老臉也掛不住了,把棋子一扔說累了。
話落嘴還未合上,唇舌間突然嘗到甜甜的味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沈滄鈺不知什麼時候竟拿手帕捏了果脯,就那麼餵到她口中……她怎麼那麼入神,一點也沒有察覺?
舌尖抵著的果脯甜膩,挽夏一時進退不得,而他一雙桃花眼內光華流轉,帶著蠱惑般的柔和,眸光柔和繾綣的盯著她看,挽夏感覺自己彷彿飲了瓊漿玉液,心微醉。
沈滄鈺此時突然手撐著桌沿探身湊近,唇還差一絲絲就能碰到半露在外的果脯,呼吸與她的糾纏,眼神帶著燙人的溫度。
「怎麼,不好吃?」他雙唇輕啟,說著歪頭又湊近,像是要銜含那果脯。
挽夏被他的舉動終於驚回了神,猛然往側邊靠,舌一捲就將果脯含入嘴中,還伸手捂住了嘴,滿臉通紅警惕著。
沈滄鈺目露可惜,「還以為妳不喜歡呢。」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也沒有從人嘴裡再要回去的道理!他、他怎麼還有這麼孟浪的一面!
挽夏猛地站起來,馬車此時顛簸一下,她又跌坐回去,抽了口冷氣,坐得太重,臀部傷處傳來酸疼。
沈滄鈺難得看她狼狽的樣子,抵拳輕笑。
挽夏頓時怒了,撩了簾子大喊:「停車!」
陳玄就在車側,委實被她突然一嗓子驚著,轉頭就對上她怒意翻湧的杏眸。
「不必停。」沈滄鈺淡然的聲音又透了出來。
才放緩速度的馬車立即又快了起來。
挽夏咬牙摔了簾子。
她在看到陳玄的時候明白過來他用意,是要給外邊的人故意看到兩人不合,可這也不能掩蓋他動機不純!要演戲什麼情況不能演,在驛站時他就特意戲弄過一次,他就是想看她失儀難堪的樣子,怎麼有這麼惡劣的人!
「以後再氣也不可含著東西說話,噎著可不是鬧著玩的。」沈滄鈺抬手點了點茶碗,示意她喝茶消氣。
挽夏狠狠咬碎口中的果脯,彷彿在嚼他的肉般,壓低聲,「七皇叔的照拂溫嫻銘記。」
記著才好。沈滄鈺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拾起書繼續看。
生氣歸生氣,挽夏沒有忘記還有正事,悶悶坐了半會兒後,她說:「我要兄長也跟我同船。」
沈滄鈺聞言看了她一眼,「兄長?」是哪個兄長。
她低頭摩挲腰間刻有封號的牡丹佩,略想片刻說:「我大哥。」
大哥可能武功不及二哥,卻要比二哥穩重太多,而且她帶著貓,二哥近身不得。
「凌景麒?」
「是。」挽夏抬頭看他,怎麼感覺他的聲音突然降了幾度,語氣冷颼颼的。
沈滄鈺冷聲拒絕,「不行。」
果然不行。挽夏也冷下臉來,「那我也不要與你同行,凌家的船裝得下我,反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凌家避不開這禍,也是命中註定。」
沈滄鈺丟了書,坐直身子盯著她看,小姑娘眉宇間隱著慍色,一雙與他對視的杏眸漠然的很。
居然為了凌景麒和他鬧彆扭,連關乎皇帝想法的事也不理了?他腦海裡出現前世凌家蒙難後保凌景麒的那個人,想到後來凌景麒在金鑾殿上與自己針鋒相對的模樣,而自己卻只能放任……他心中就升起惱怒。
他閉了閉眼,冷笑一聲,「既然妳那麼無所謂,隨妳。」
他的態度突然直轉而下,挽夏怔了怔,他這是在氣什麼?她的要求有很過分嗎?可她性子本來也傲,若非是對他還殘有情愫,她怎麼會一再憋忍著。隨她便隨她,她巴不得離他遠些!
挽夏心生煩悶,撩了簾子又冷聲大喊,「停車!」
趕車的親衛手一抖,可沒有聽到自家王爺的吩咐沒敢停下,而小姑娘那帶著怒氣的聲音再度傳來——
「本郡主要你們停車!」
陳玄看著她探出窗來的一張冷臉,想了想打馬到車轅處,「停吧,王爺並未阻攔。」
戚安亦從另一側趕上前,親衛只得再看向他,見他皺著眉點頭,當即勒停了韁繩。
車還未停穩,挽夏已經抱著貓鑽了出來,也不管腳凳還沒來得及放上,提著裙子直接跳下馬車。
那舉動讓戚安看得直心驚膽顫,生怕她摔著崴著,自家主子要怪責。
外邊塵土飛揚,挽夏跳下車後忙拿袖子掩了嘴鼻,立在路邊等凌家馬車趕上來。
沈滄鈺在車裡閉著眼側聽動靜,直到後邊傳來雜亂的馬蹄聲,抬手敲了敲車壁,親衛聽到命令勒了韁繩繼續行進。
沒多久,挽夏已經上了凌家馬車,冷臉坐在蘇氏對面。
蘇氏方才見女兒站在路邊吃驚不已,如今見她臉帶怒意,問道:「妳這是與璟王置氣了?」
「他莫名其妙!」挽夏脫口而出,沒察覺自己語氣裡的委屈。
蘇氏又一怔,旋即坐到她身側,輕輕摸她的髮,「可是因讓妳兄長同行的事責怪妳了?」
「他就是莫名其妙!」挽夏想到他帶冷意的眼神,心裡難受得緊,連那日在河邊那樣爭執,他都沒有剛才那種讓人呼吸不過來的壓迫力。
女兒來來回回就這一句話,蘇氏有些無可奈何,也不再問,只靜靜把她攬到懷裡。不用多問,女兒肯定還是和璟王談崩了。
馬車疾馳,挽夏坐了會被顛得起了睏意,似乎沈滄鈺的馬車裡就沒有那麼顛簸,一晚未眠,她實在也有些撐不住,就這麼靠在娘親懷裡睡得昏昏沉沉。
臨近中午時分,一行人到了渡口。
「輕一些,別吵著她了。」
迷迷糊糊間,挽夏聽到誰在耳邊說話,然後有人輕輕將她抱起,她猛地就睜開了眼。
少年溫潤的眉眼映入眼簾,是大哥啊,她朝他身上靠了靠,又閉上繼續睡。
凌景麒被縮在自己懷裡的妹妹鬧得身子發僵,動作越發小心翼翼,都十二歲的姑娘了,怎麼還那麼輕?
見大哥將繼續睡覺的小姑娘抱下車,凌景燁忙把自己寬大的披風給她兜上,怕她吹了風。不過才兜好披風,凌景燁就忙退後連打三個噴嚏。
蘇氏看著二兒子直搖頭笑,這毛病真得治。
沈滄鈺冷著臉一路,心裡明白自己有些遷怒了,小姑娘不管前世今生什麼都不清楚,可他還是生氣,他極少真的動怒,但在她身上他的情緒就是壓制不住。方才她也氣得不輕,估計還認為自己莫名其妙。
沈滄鈺下車,遠眺波光粼粼的河面,可不就是莫名其妙。他重重歎口氣,他怎麼也捨不得與她鬧彆扭的。
想著轉身看向凌家車隊,準備親自去尋了小姑娘將人哄上船再說,可回頭看見的恰好是凌景麒抱著小姑娘下車的一幕,額間便有什麼在跳動,沉著臉邁開步子走了上前。
戚安發現自家王爺神色不豫走向凌家眾人,忙帶上一隊親衛跟上前。
蘇氏圍著長子,要將熟睡的女兒先送上船,哪知還未走幾步就看見璟王大步前來,而他清冷嚴肅的神情讓她心裡咯噔一下。
「王爺……」蘇氏忙屈膝行禮。
沈滄鈺卻是越過她,立在凌景麒身前,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去把小姑娘抱過來。
凌景麒心驚地退一步,警惕又疑惑的看他,凌景燁也虎著張臉站到兄長身邊,三個男子間有股奇怪的劍拔弩張。
蘇氏看得眉心直跳,連忙與沈滄鈺道:「王爺,小女睡著了。」
沈滄鈺渾身寒意,只盯著凌景麒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銳利如刃。
凌景麒越發奇怪,抱著妹妹的手臂又縮緊一分。璟王為什麼對自己有那麼大敵意?
氣氛就那麼無聲凝滯了好半晌,沈滄鈺壓住胸口中翻湧的澀怒,朝蘇氏道:「溫嫻與本王同行,凌夫人放心,本王會照顧好她的。」
蘇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兒子與女兒,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挽夏其實是醒的,只是不想動,聽到這麼些話不動也不行了,她伸手拉了拉兄長的衣襟。
凌景麒低頭,見她已掀開披風,似懊惱的說:「吵醒妳了?」
「沒有。」挽夏搖搖頭。
凌景麒這才彎腰將小姑娘放下地。
腳踩在地上軟軟的,挽夏晃了晃,兩個男子的胳膊都伸向她,將她穩穩扶住。
凌景麒看著妹妹右側的璟王,眉頭狠狠皺起;沈滄鈺看著心愛人左邊的兄長,亦面沉似水。
這幕確實有些詭異,蘇氏微微張了嘴。
挽夏覺得沈滄鈺真是太過莫名其妙了,他對她兄長一臉凶神惡煞的要做什麼?
「謝七皇叔施與援手。」你可以鬆開了。
小姑娘帶著涼意的目光掃在自己身上,沈滄鈺早已冷靜下來,退開一步。確實是他舉措不妥,陳奇父子就在不遠處。
見長房這邊與璟王湊成一堆,那邊下馬車的凌老太太忙帶著孫女孫子們往這來,可是戚安領著親衛圍隔開兩邊,親衛個個神色肅穆,腰間的配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讓他們膽顫,想靠近又腳發軟。
挽夏站了一會,才深呼吸扯了笑朝蘇氏道:「娘親,我與七皇叔一道,您不用擔心。」
她還是讓步了,不管再與他如何置氣,她真的沒辦法置凌家於不顧,何況錦衣衛也會與沈滄鈺同船,不管怎樣,這都是個好機會。
蘇氏眼中寫滿擔憂,凌景麒和凌景燁也神色黯然,還是要妹妹以身涉險。
「我要帶十名凌府侍衛上船。」挽夏立在那,抬著下巴面無表情與他道。
沈滄鈺負手而立,淡然道:「隨妳。」
挽夏便點了十名侍衛,帶著顧嬤嬤和桃香、梨香徑直往那艘親王儀制的三層大船去。
沈滄鈺沒有立即移步,而是緩了神色朝蘇氏說:「途中凌夫人盡可按心意來陪溫嫻。」言畢他才轉身離去。
戚安這才領著親衛撤離,跟隨其後。
侍衛都撤走,凌老太太終於得與靠近,她走上前見大兒媳婦怔立在原處,又見小孫女居然是往親王的儀船去,著急的道:「老大媳婦,這是怎麼了?挽挽要去哪兒?」
蘇氏怔怔的說:「璟王要與挽挽同船。」璟王還准了她隨時上船去陪女兒,在河道中停船上下可是非常麻煩的事,雖然不明白璟王與女兒何故冷臉生氣,但他還算是在照顧凌家的……吧,可是她總感覺璟王哪裡不對,哪裡不對呢?
凌老太太聽到大兒媳的話只覺得眼前發黑。
和璟王同船?她又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那可是能和璟王朝夕相處的機會!
另一邊,挽夏被攙扶著蹬上朱紅漆描金的大船,王培立在甲板處,見她前來忙躬身相引走上第二層船艙。
船艙內織金紅毯鋪地,處處雕龍畫鳳,若不是從外邊進來,挽夏都以為這是在璟王府內的院落裡。
王培領著她直直走到盡頭的廂房,推了槅扇請她入內。
挽夏才跨進一步便停住了—— 清一色的黑漆描金傢俱、十二幅百蝶戲牡丹屏風,臨河的窗邊放著美人榻,前面有個粉彩花卉的大缸,乍然望去像極了前世她在王府裡住的正院,連擺設的方位都差不多。
挽夏踩著織金地毯走向大缸,看到裡面養著的錦鯉,正躲在蓮葉下吞吐氣泡。
是真的像。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缸沿,在王府生活的點滴便湧進腦海—— 他夏天喜歡臥在美人榻上看兵書,她便倚著窗吃葡萄,偶爾也剝了葡萄餵到他嘴中。他不太愛吃甜,卻還是會含住她的指尖,拿舌尖捲走。
挽夏雙眼矇矓著,彷彿兩人相處的情景就在眼前,一時間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沈滄鈺已隨後來到,進屋便見小姑娘手扶著粉彩花卉的大缸,看著窗邊呆呆出神。
王培發現他,卻見主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王培立即走到顧嬤嬤等人面前,用眼神示意跟著他退出去。
顧嬤嬤看了看前來的璟王,覺得將小姐單獨留屋裡似乎不太好,王培見她躊躇便皺了眉。察覺不悅的視線落在身上,顧嬤嬤心驚著忙垂頭,退到門外不安的看著王培連槅扇都關上。
閒雜人等離去,沈滄鈺慢慢靠近,經過高几時順手取了上方放著的青花小碟。他立在她身側,伸手從小碟上撚了些魚食輕灑到水中。
藏在荷葉下的魚兒便都冒了頭,游攏在一塊爭先恐後的啄食,濺起點點水聲。
挽夏也從回憶中清醒,仰頭看男子清俊的側臉。
「我和妳娘親說了,不管什麼時候,她都可以上船來陪妳。只是顧著規矩,怕是不會留宿船上。」沈滄鈺又撚了魚食丟入水中,波光映在他眼底,熠熠生輝。
挽夏收回目光嗯了一聲,旋即又道:「這廂房倒是別有趣味。」
沈滄鈺視線便鎖在她身上,「怕妳生悶,總是要些東西打些時間。」
前世他也是這麼說的。
挽夏沉默著垂了眸,鴉羽般濃密的眼睫擋住她眸裡的情緒,屋裡突然就變得寂靜。
「凌挽夏。」許久後,沈滄鈺低聲說:「儘管我不願讓妳兄長同行,可最大緣由是怕讓錦衣衛因此懷疑。妳的身分在那,有正當理由被我留在船上,可妳兄長甚至母親都沒有,妳懂了嗎?」
她應當是懂的。挽夏沉默著想,其實她後來想了想,讓兄長陪同是很突兀的,就像在計畫著什麼。
「妳休息吧。」沈滄鈺再撒一把魚食,放下碟子轉身。
他繡祥雲暗紋的袍角在眼前飄過,挽夏終於抬起頭,「我那會不過是氣急了。」
男子的腳步一頓,又聽得後邊的小姑娘說——
「以後若是要我配合什麼,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那樣捉弄我,肯定是會生氣的……所以你不能怪我。」
他幫著她演得逼真些,反倒是他錯了?服個軟都傲氣凌人。沈滄鈺心裡想笑,轉過身來,「妳這算相信我了?」
小姑娘一臉認真的搖頭,「不算,暫時各取所需罷了。你讓我束縛他們的行動,我用你來看清皇帝的心思,誰也不虧,不是嗎?」
還真是固執。沈滄鈺看著她清露般的杏眸,低笑出聲,「算到底是我虧了,不管結果如何,都得巴巴的再繼續討好妳。」
挽夏聞言揚了揚眉,意思是你自找的。
沈滄鈺突然一個箭步就到了她身前,雙手撐在粉彩花卉的大缸邊,將她困在懷中。
挽夏被他嚇得往後縮,腰緊緊貼著大缸,退無可退,呼吸間全是他的味道。
他俯低身子,唇輕碰她耳垂,聲音帶著蠱惑,「我是自找的,可妳就真的不心動嗎?我都這麼小心翼翼的討好妳了,妳就一點點也不心動嗎?」
他說話間呵出的氣息灑在挽夏肌膚上,還直往耳洞裡鑽,她被他激得輕輕發顫,耳後的一片雪肌都泛著粉色。
不心動嗎?心動!
挽夏首次撇開因前世誤會的抵觸,她異常清楚自己的心意,自己對他的真切感情。
她紅唇突然揚起了笑意,眸中有璀璨的光芒在聚攏,最終在他凝視中盛放,將她精緻的面容映襯得像雨後海棠,嬌且媚。
沈滄鈺被她的笑迷得雙眸微瞇。他蠱惑她,她卻輕易的一笑就誘惑著他的心神。
她微微仰了頭,湊近他,學他剛才那樣附在他耳邊輕聲,「我心動啊,可那又如何呢,七、皇、叔……」
沈滄鈺才被她勾得怦然的心跳霎時平復下來,在她一聲七皇叔中整個人又都退了一步,鬆開了對她的禁錮。
他眸光沉沉望著她—— 她故意的。
挽夏見他後退,抬袖掩了唇嗤嗤的笑,再朝他一挑眼角,眸光瀲灩勾人。
她是心動,可兩人間不單隔著前世,如今還隔著凌家未知的命運,隔著彼此的身分,他要怎麼辦呢?她可是依他所盼說實話了呢。
小姑娘一副你奈我何豁出去了的樣子,沈滄鈺被氣得指尖都在抖,她就是承認喜歡也要在他胸口再扎根刺,她真是有一身讓人氣吐血的本事。
一人笑臉盈盈,一人暗恨她太過冷靜還敢勾人,兩人便這麼詭異的又對峙起來。
沈滄鈺死死盯著那張叫人撓心撓肺的笑顏,眼神一暗,再次衝了上前。
挽夏還未反應過來,眼前一黑,感覺到下巴被托起,唇便被重重壓住。
她上揚的唇角僵住了,身子也僵住了。
他在她錯愣間,舌尖靈活叩開了她的貝齒,尋了她的,火熱的和她糾纏在一起。
他攻勢強烈而突然,打得她措手不急,只能靠本能的退縮來躲避,卻被他一再追逐過來,輕輕吮住,勾著她不放,叫她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男子被激起的怒意化作濃濃的侵略,熾熱的呼吸彷彿能將她融化,亦恨不得將她融化,要她與自己融為一體,讓她就那麼融化進入到他血液中,自此糾纏不休再無被分離的可能。
他太過強勢,她無力抵擋,塵封在心底的親密記憶亦不斷在腦海中閃過,讓她逐漸迷戀,身子發軟著要站不住。
沈滄鈺深深吻著她,與她還睜著的雙眸對視,看著她雙眼閃動水光蒙起霧氣,攻勢突然就變得溫柔。
蠻橫糾纏化作若即若離的舔吻,繾綣中有著濃濃的情深,挽夏溺在其中顫顫巍巍的閉了眼,身子往下滑落。
沈滄鈺察覺,大掌托起她,讓她坐在那大缸邊沿,再由淺至深繼續兩人唇舌間的糾纏。
挽夏的手攀上他的肩,揪住了他的衣衫,雙頰緋紅、呼吸越來越急促,體內的空氣被他耗盡,她在沉溺中變得難受起來,揪住他衣衫的手越發用力,連指甲都要掐進去,腦海裡已空白一片,耳邊似有自己的心跳聲,可又快要聽不清晰了。
就當她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時,糾纏著她的人終於退了開來,濕濕的唇轉而流連在她唇角,一下一下,細細親吻著。
她呼吸急促,渾身發麻,而在這被放過的間隙,她思緒漸漸清明,攀在他肩頭的手抵在了他的胸膛,想將他推開。
也是這一下,讓暫止侵略的沈滄鈺又再度發起進攻,比先前更加激烈,手臂收緊,讓她與自己無空隙的緊貼。
挽夏覺得自己像是被火灼燒著的枯柴,他是那火焰,不將她燃燒殆盡便不甘休。
再度陷入那種他挑起的熱浪中,挽夏迷醉著,喘息著,求饒似的低哼聲亦在唇舌間輕溢出來。
沈滄鈺還算平靜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體內翻湧的血液化作了狂風暴雨要將他的清明淹沒,他用所有力氣將那衝動壓制下去,再重重吮她舌尖,終於不甘退開。
兩人都重重呼吸著。
挽夏小臉緋紅,杏眸濕漉漉的,紅腫雙唇瑩潤誘人,整個人似沾著晨露被滋潤著的花蕊,香甜得要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沈滄鈺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她看,聲音沙啞的問:「妳現在知道我會如何了嗎?」
皇叔又如何,不過只是個口頭稱呼,她耍小心思,他便奉陪,她既然敢勾他,他欺上前了又如何?他倒要看看她這個倔強的性子,那張倔強的小嘴能撐到什麼時候。
「要不要我再清楚告訴妳一回?」沈滄鈺黑眸中有兩簇不知名的火跳躍,臉又湊近她。
挽夏一個激靈,終於完全清醒,想往後躲才發現自己居然坐在缸上,只得忙錯開頭,溫熱的唇便擦過她臉頰。她趁機用手圈住他的脖子,臉也埋在他頸脖間,不讓他再有機可乘。
「我清楚了,你冷靜些!」挽夏想到剛才他彷彿要把自己往死裡親的舉動,就心有餘悸。她的唇都發麻了,舌尖也酸酸疼疼的,她從來不知道他這麼具侵略性,她後悔自己與他較勁,這樣撩他了。
沈滄鈺這會想冷靜也要冷靜不下來了。她將他圈得那麼緊,青澀的身子緊緊貼著自己,香軟醉人,他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
「凌挽夏……」他艱難的從口中吐出三個字。
挽夏被他低低的聲音嚇得直哆嗦,更是不敢鬆手,又收緊手臂。
沈滄鈺被她再次貼緊折磨得眼都要發紅,再也忍不住道:「凌挽夏,妳真要逼我做出什麼糟糕的事來,妳就繼續抱著!」
那種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狠話終於讓挽夏明白自己的舉動有多危險,低低啊的一聲就急忙鬆了手,可她忘記自己所處何處,鬆開手後身子便往水裡摔。
好在沈滄鈺眼明手快,一把撈住她將她帶回地面。
挽夏腳沾地就忙往後退,像是被刺扎到一樣。
沈滄鈺冷眼看她的反應,「妳現在倒是會躲了。」
挽夏臉紅得能滴血,半天才結巴的說:「你、你……」她現在才十二歲,他居然會……挽夏不敢再多想情動二字。
沈滄鈺大步跨上前,一手拉住還要往後退的她,一手抬高了她下巴與自己對視,「所以妳不要再輕易用這種辦法激怒我,我未必每次都能控制住自己!」
挽夏是真有點怕了,前世她都不太能承受……
在她眼底看到退卻,沈滄鈺鬆開她。知道怕就好,省得她以後再一口一個七皇叔的喊自己,雖然不在乎這個身分,但一想到她是故意為之就會壓制不住怒火。
沈滄鈺鬆開她後視線掠過她紅腫的唇,「妳歇著吧。」話落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