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是良藥
妳才是治癒我心的唯一解藥
他守著她,三日三夜,只盼她起身,給他一抹笑;
他夜不熄燈,歲歲年年,只盼怕黑的她,魂魄能尋得路,歸來──
六年了,足以讓他學著不再幻想,不再期待亡妻能重回他身邊,
更明白這份愛,會成為那些覬覦他皇商地位的人利用的弱點,
瞧,這新進府的……婆子,不就疑似是要讓他動搖的奸細?
這女人臉上的大片胎記讓人看不出歲數,
而且明明有著一頭灰白髮,聲音卻嬌嫩得像小姑娘,
把他妻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學得十成十的像,
一樣喊他「小爺」、一樣怕黑、一樣走路老跌跤,
一樣知道他嗜甜,熟知他愛吃的糕餅口味,
甚至一樣在他生辰時,為他準備了獨門的金棗包、金棗茶……
令他忍不住懷疑,到底是死去的妻子還陽了,還是個高明的奸細?
更無法不跳入湖中救溺水的她,無法不寵溺她、愛護她……
罷了,他決定不去探究她的來歷、只把她當一個贗品,
因為他害怕,他無法再一次承受失望的痛……
綠光,理智至上,
偶爾會死腦筋的反省到自我毀滅,
偶爾又是個堅信樂觀的撒嬌鬼。
喜好發呆,尤其最近更喜歡了,呵~
討厭麻煩別人,可是又很會製造麻煩……
最初是因為愛看小說衍生出想創作的衝動,
如今則是想為自己寫出最讓自己感動的故事。
最近忙的事是努力陪阿娘一起玩平板電腦──
這很辛苦的,因為必須先玩熟練了才能教阿娘呀,
天可憐見,我是個3C白癡……
只願與君白首不相離
人生筵席終究有一別,而當感情越是深厚,別離時的不捨也就更為深重,若是攜手走過風風雨雨的夫妻,就像江蕙那首經典台語歌「家後」裡的歌詞一樣,不只被留下的人會傷心,離去的人也捨不得對方傷心。
不過,現實生活歸現實生活,在羅曼史中,真愛無敵,男女主角終究有機會再延續這段深情。
綠光這回的新書剩女駕到之一《真命聖女》,男主角衛凡從小就對女主角葫蘆進行光源氏養成計畫,可想而知兩人的情感有多麼深厚,葫蘆難產而死時,又會有多麼傷痛。明知還陽的事只是鄉野奇談,他卻癡癡守著妻子屍身三日三夜;知道葫蘆怕黑,便夜夜點著燈,盼望她歸來……
衛凡的癡,是令人心揪揪心酸酸的點之一,另一個則是親情,衛凡因為妻子難產而死,導致對於女兒想愛卻又無法毫無保留的愛,他內心的糾結掙扎,以及女兒衛玲瓏令人心疼的早熟貼心,也讓小編的心狠狠揪了一把,差點眼眶含淚。
當然,能讓衛凡重新找回歡笑,能消弭父女之間裂痕的人,還是只有女主角了,只是,事情當然沒那麼輕鬆,先不說葫蘆還魂時出了差錯,導致外表大變樣,就說她都死了六年,衛凡見過無數偽裝成她的贗品,即便她樣貌和生前相同,也無法輕易相信她就是本尊。
葫蘆究竟會使出什麼法子重新得回自家相公的寵愛?而時隔六年突然還陽,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兩人究竟能不能實現白首不相離的期望?
想知道答案,想看見男女主角最深沉的愛戀,千萬不能錯過綠光花園系列1828剩女駕到之一《真命聖女》!
-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楔子.【死別】
一輛精美馬車在將日城的街道上狂奔,穿透霧海,如電疾馳,時值深夜,馬車聲在夜色裡急促得教人膽戰心驚。
在一幢恢宏的宅邸前,馬車尚未停穩,坐在馬車廂裡的人便已迫不及待地開了車門,一下躍下了馬車。
「爺!」駕馬車的男子跟著躍下,疾步跟上男人的腳步。
男人疾步如飛,幾乎是足不點地,不走偏廊,直接踏過小徑,躍上屋頂,直朝宅邸的北邊小院落而去。
小院落名為葫蘆齋,紅磚牆上爬滿了綠藤,朵朵白花隱藏在綠葉裡吐露芬芳,在他身影掃過瞬間,白花輕擺搖曳著。
「夫人呢」一進院落,便見房門內外已有不少丫鬟等候差遣。
一聽問話,所有丫鬟回頭瞬間,全數屈膝跪下。「爺……」一個個顫巍巍地話不成句,甚至裡頭還傳出陣陣抽泣聲。
壓抑的哭泣聲,聽在他的耳裡彷彿冬雷般,震得他幾乎站不住腳。
跟在身後而至的男人御門聞聲,幾乎愣在當場。
葫蘆齋的主子,是他的妹子,從小就在這衛家長大,受爺青睞,兩人總是形影不離,最終生出情緣,然而妹子身為奶娘之女,身分太低,配不上身為皇商的爺,於是遭到老夫人百般阻撓,儘管如此,爺還是破例將她收為妾。
如今妹子有喜快足月,昨天在尋陽城收到消息,說是她身子有異,爺立刻從尋陽城趕回,豈料……御門看著一個個跪在地上的丫鬟,她們都與妹子交好,情同姊妹,如今全都跪在一塊,她……走了嗎?
衛凡抽緊下巴,大步直朝房門而去,有位丫鬟立刻起身阻止。「爺,女子生產多晦氣,爺不能進房。」
「退開!」他低斥著。
「爺……」丫鬟嚇得立刻跪伏在地,抽噎地道:「就算爺要進房,也得等嬤嬤和如霜替夫人淨完身……」
衛凡胸口一窒,像是快不能呼吸,妖野的魅眸垂斂,看著跟著跪伏在地的一干丫鬟。
「淨什麼身?初生產,怎能沾水」像是要逼出梗在喉口上的一口氣,他幾乎是重聲咆哮著。
御門傻愣地看著緊閉的房門,不敢相信他那愛笑愛鬧的妹子竟真的走了。
驀地,房門從裡頭拉開,一抹疲憊的身影就立在衛凡面前。「爺……」女子面貌清冷秀雅,雙眼噙著淚水。
「如霜,誰准妳替夫人淨身的」他低咆著,目色狂亂,壓抑著恐懼。
被喚為如霜的丫鬟,幾次啟口都說不出話,噙在眸底的淚水不斷地滾落。
那淚水如雨,看得他又懼又顫,不願相信,不肯相信,不想再等她回答,他逕自踏進房內,就見負責接生的嬤嬤抱著襁褓中的嬰孩迎面走來。
「賀喜爺,夫人產下一名千金,瞧這眉眼就和夫人如出一轍。」嬤嬤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衛凡看也不看一眼,繞過屏風,直朝那四柱大床而去。
而她,就躺在床上,身穿著她最喜歡的白底印花襦衫,一頭長髮束成髻,簪上玉釵步搖。
腳步愈近愈沉重,只因當走得愈近,入目的情景愈是消減他緊抓的一絲希望。
那張總是白裡透紅的小臉,如今竟青慘得可怕,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鐵鏽的氣味,梨花木的床沿竟還沾著怵目驚心的血。
腳步終於停下,他無法動彈。
「……葫蘆,我回來了,還不起身迎接我?」好半晌他才啞聲喃著。
然而躺在床上的人兒早已沒了生息,平靜得沒有一絲反應,房內靜謐得可怕,靜得連他自個兒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怎麼……就這麼小心眼,不過是弄髒妳的沙畫,就跟我嘔氣,不理我了?」他輕輕地在床畔坐下,輕攏她頰邊的髮。「起來吧,我走了一趟尋陽城,把妳喜歡的彩沙都找齊了,而且還找到了妳最喜歡的純白色和翠綠色,起來瞧瞧吧。」
站在房門邊的御門聞言,不由得和如霜對視一眼,而手裡還捧著嬰孩的嬤嬤更是不知所措地走向門邊。
「葫蘆,我真是把妳給寵壞了不成?都跟妳賠罪了,妳還拿喬?」字句帶著不快,可偏偏那張不帶血色的臉卻是淡揚著寵溺的笑。「到底是誰栽在誰的手裡?這輸慘的人一直都是我的,是不。」
「爺……」御門上前輕聲問著,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臉,無法判斷他此刻是什麼表情。
「別氣了,起來吧……再不起來,我可是要毀了那張沙畫了。」他語帶威脅,滿臉卻仍是疼寵的笑,大手輕觸她的手,冰冷寒意教他心頭狠狠一顫,隨即揚聲低斥,「混帳東西!夫人的手凍成這樣,也不會替她添張被子」
那怒吼聲教原本安靜沉睡的嬰孩突地放聲大哭,敲碎了一屋子弔詭的寂靜。
如霜聞言,雙膝跪下,在地上發出聲響。「爺……是奴婢的錯,奴婢沒將夫人照顧好,夫人不知怎地動了胎氣,提早生產,結果卻血流不止……」她淚流滿面地趴伏在地。
她和夫人從小一起長大,兩人情同姊妹,然而她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夫人在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她心痛如絞,再多淚水也洗不去心底的痛。
衛凡身形晃了下,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御門一個眼神,要嬤嬤上前,隨即抱過手中的嬰孩。「爺,瞧瞧吧,這是你和夕顏的女兒,瞧瞧,這眉眼多像夕顏。」
「……出去。」他啞聲喃著,看也不看一眼。
「爺?」
「我說……」衛凡冷鷙抬眼,聲薄如刃。「出去!」
御門見狀,只能先抱著孩子,要眾人一起退出房外。
衛凡靜靜地凝睇著他唯一愛過的女人,輕掐著她冷而發硬的頰,緩緩地抹去她臉上的水漬,然而愈是抹,水漬卻愈多,溫熱而鹹澀。
葫蘆,他唯一的愛,在他備受壓抑的年少時光裡,一再地撫慰著他,堂而皇之地踏進他的心底。
他是家中獨子,身為皇商之子,從小身邊便跟了三四個夫子在旁,教導他各種學業,他沒有喊累疲憊的權利,只能一再苦讀學習,有時被逼得發狂,總會躲到府中園林喘口氣,而那時他瞧見了和他同月同日生的小丫頭,算了算時日,她出生已三個月,小臉白嫩,大眼圓亮,咧開無牙的嘴朝他笑著。
她從不知道,她的笑容對他而言,有多珍貴。
此後,他常到奶娘的僕房走動,抱著她背商經,唸疊數,教她牙牙學語,陪她踏出第一步路,抱著她入懷,一如當年娘尚在世時抱著自己那般。
寵著她疼著她,不知不覺地把心也交給了她,最終卑鄙地和她談了筆買賣,就只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只要一茶一餅一抹笑?」才十二歲的夕顏不解地眨著眼,甜軟童音喃喃問著。
「對,當我的妻,我只要妳一茶一餅一抹笑,而妳會得到我的一切,葫蘆……這買賣如此划算,妳要是不點頭,那就是傻得無藥可醫了。」
「我不叫葫蘆。」她鼓起腮幫子,真不喜歡他老叫自己葫蘆。
「夕顏就是葫蘆,葫蘆就是夕顏,有何不同?倒是妳,這買賣到底成不成?」
她噘起小嘴,一臉不以為然地說:「天底下哪有這種買賣?小爺提這買賣才是傻得厲害。」
「妳這丫頭真是忘了身分,這般說話頂撞我,不怕惹惱我?」
「哼,我才不怕小爺呢。」她抬眼笑得俏皮又得意,雙手扠在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要是沒了我,誰給小爺泡最愛的茶?要是沒有我的笑容,誰能解得開小爺緊鎖的眉頭?誰替小爺止住淚?」
她有著黛眉琉璃眼,秀鼻菱角唇,揚笑時雙眼熠熠生光,正是含苞欲放的清雅秀美,尤其是那得意斜睨的目光,還有那比平常還要泛紅的粉頰,教他更加心旌動搖。
忍不住的,他將她輕擁入懷,啞聲喃道:「快點長大吧,葫蘆……」他不承認他在她面前哭過,只不過是爹去世得太早,讓他有些遺憾罷了。
他早早將她定下,然而卻因為二娘阻撓,直到她十六歲才將她迎娶過門,而且無媒無聘無婚禮,因為她只是個妾。
但無妨,有一天,他會讓她成為唯一的妻,唯一的妻……
「葫蘆……妳太貪睡了……」他低啞嗓音喃喃著。「為什麼不等我……妳那麼怕黑,沒有我,妳怎麼辦……」
她總是念著他、顧及他,可她有沒有替自己想過?而他卻什麼都還來不及為她做。
一日後,葫蘆齋的寢房門依舊緊閉,儘管夜深沉,下人們亦全守在寢房外,無人敢踏進房內一步,直到烈陽城的一位掌櫃疾馬來到。
「爺,路家木材已經全被盧當家給標下了,這該如何是好?」掌櫃不住地拍著房門。
御門未加阻止,就盼商場上的事能夠轉移主子的悲傷,要不,該怎麼將夕顏下葬?
如他所料,好一會門板打開,衛凡徐徐走出房門外,他面容憔悴,深沉晦黯的眼佈滿血絲,下巴滿是青髭,就連錦袍都發皺著。
「爺。」御門隨即抱著嬰孩向前一步。
衛凡疲憊地垂眼,看了眼他抱在懷裡的嬰孩,隨即看向掌櫃。「無所謂。」再看向如霜,沙啞吩咐,「府內全都點上燈。」話落,隨即又步回房內。
如霜聞言,不禁看向御門,他抱著懷裡的嬰孩,無奈嘆口氣。
第一章.【歸來】
一抹纖瘦的身影坐在書案前,從背影看去,似乎聚精會神在什麼事情上。
書案上擺著數碟彩沙,從鮮豔的七彩到黑白素色皆有,只見小姑娘正專注地拿起小碟將彩沙撒在桌面精製宣紙上。
宣紙上隨著她撒下彩沙的動作,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畫像,畫像上的人兒黛眉琉璃眼,秀鼻菱角嘴,笑意染上微瞇的眼,引得唇角上揚,讓整張臉更顯秀媚生光。
眼看著最後修飾完成,即將大功告成,她不禁勾彎唇角,正準備撒下最後一抹彩沙時——
「真醜。」
那把裹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的瞬間,她還來不及縮手,手已經被一把力道擒住,原本要將沙畫衣服底色上得更勻的白沙全都撒到髮上,瞬間一頭烏絲成了灰白的髮,畫中的嬌俏美人兒瞬間蒼老許多。
她垂斂長睫,難以置信地瞪著花了好幾天、眼看就要完成的畫作,竟如此輕易地被搞砸。
「喏,我幫妳補補。」
那把嗓音再次響起,原本被箝制住的手,瞬間得到自由,然後再見那嗓音的主人拿起了紅沙往畫中人的臉蛋撒下。
「瞧,多點腮紅,精神多了,對不。」
她瞪大眼,只見他說的腮紅,在畫作上從眼到下巴像是烙下了兩個大大的胎記,蓋住了秀美的容貌。
眼見精心繪製的畫作被破壞,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一把揪住他的手。「小爺!」
「不需要那麼大聲,我耳力好得很。」男人笑得邪魅,掏了掏耳朵,將手中的沙碟往桌面隨便一擱。
「……你很過分,真的很過分!」夕顏氣得小嘴一抿,背過身不理他,然而那甜軟的童音即便怒吼也半點殺傷力都沒有。
「到底是誰比較過分?妳竟然沒到前廳迎接我。」衛凡從她身後將人摟進懷,大手輕撫著她七個月大的肚子。
感覺他倆的孩子就在她的體內孕育著,教他忍不住輕掀唇角。
「人家肚子大,不想胡亂走動嘛。」她扁著嘴。
事實上是二娘並不喜歡她,更不喜歡她踏進葫蘆齋以外的地方,所以為免害他為難,她就盡量避免離開葫蘆齋。
「肚子愈大愈得走動。」衛凡自然知道她在顧忌什麼。
衛家貴為皇商,自然注重門第觀念,二娘是他父親在他母親去世後一年再迎進門的,和他向來不對盤,尤其是再三插手他的親事,令他不快極了。
「等我把孩子生下再說。」能拖就拖,她不想引發他和二娘之間的衝突。
「妳天天窩在這兒不悶嗎?」
「不悶,可以天天作畫多開心啊,可是……」她小嘴一扁,琉璃眼哀怨地睨著他。「你把人家的畫弄壞了。」
沙畫首重顏色疊彩,一旦下錯了顏色,要修補簡直是不可能,而眼前烏絲變灰髮,美人變醜女,氣死她了。
「沒壞,本來就長這樣。」衛凡煞有其事地道,事實上他壓根沒仔細看。
「喂,那是我耶!」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是啊,我看得出來。」他很認真地點著頭。
那身白底大印花的衣著,放眼金烏王朝,也唯有他的葫蘆才這般穿著。
夕顏不敢相信自己在他眼中,竟是長成這副德性。「你……欺負我,不要跟你好了。」她嘴上爭不贏他,企圖起身來個相應不理,然而糟的是,才起身要走就踢到桌腳,教她險些跌倒,索性身後的人將她護得牢牢的。
「小心點。」
夕顏瞪著桌腳,抬腳若有似無地踢了下。「連你也欺負我。」她好可憐,連桌腳都不放過她,害她連逃都不能逃。
衛凡聞言,哈哈大笑。「是妳欺負它,應該是妳跟它道歉。」她從小就是如此,兩隻腳明明就好好的,可是走起路來卻常常踢到東西,要不就是走著走著就跌倒,起身之後,便怪是地上有石頭,要不便是桌腳太凸。
為免她跌倒,他在府內小徑上全鋪上青石板,桌腳全都修得圓潤,然而她這老毛病還是改不了。
「那你欺負我,要不要先跟我道歉?」她氣呼呼地道,但那佯裝凶狠的表情反倒帶著撒嬌的甜味。
「哪有欺負妳?誰教妳沉迷作畫,就連我回來,站在妳身邊老半天,妳也沒發現。」衛凡三兩下便輕柔地將她固定在椅子上,緊密而溫柔地圈抱著她。
「作畫得要聚精會神。」她當然不會聽到任何聲音。
「是啊,所以別作畫了。」沙畫可供她排遣他不在府的寂寞,可沒道理他人都回來了,結果她還在作畫,更古怪的是——「妳畫自己做什麼?」
夕顏聞言,有點赧然地垂下長睫,咕噥了兩聲。
那聲音微小得教他幾乎聽不見,只好往她嘴邊貼著。「再說一次。」
夕顏逮著機會,拎著他的耳朵大喊著,「這樣你就會記得我漂亮的模樣!」她有孕在身,腰粗了,身形變了,就連臉都變得福泰,就怕改天他再出一趟遠門,回來就不認得她了。
她知道二娘一直要他迎娶自己的外甥女為正室,也聽說他那表妹生得沉魚落雁,是個名門淑女,偶爾也會到府上串門子,只是她不曾見過。如今她要是不把自個兒最漂亮的模樣畫下,天曉得要是二娘硬替兩人定下親事,他有了新人可還會記得她。
衛凡被她吼得耳裡嗡嗡作響,眨著眼睛故意道:「說錯了吧,妳什麼時候漂亮過了?」
她不敢相信地微張小嘴。「……那你娶我幹麼?」
「妳不會傻得以為我是看上妳的容貌吧。」他一臉很吃驚的模樣。
夕顏哪受得了被逗弄到這種地步,粉拳直朝他胸膛打下。「對,我就是醜,醜死了,醜八怪一個,活該倒楣被你取笑!」
嗚嗚……這人的惡劣性子她是再清楚不過,但是她現在心思很纖細,內心很不安,再加上二娘老是牽線要他娶正室,聽說就連那表妹昨兒個都住進府了,讓她無法再像往常與他笑鬧,她真的好想哭。
她知道,他的正室之位不可能永遠懸著,而她永遠只能是他的妾,可儘管如此她還是想要守在他的身邊,不願與人分享。
「誰說妳是醜八怪?妳是我的葫蘆,裝著我的福氣。」他哈哈大笑後,收斂小小報復她忽視自己的小心眼,輕柔地撫著她凸起的肚子。「不管我的葫蘆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葫蘆,我都愛。」
「真的?」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需要我發誓?」
「發誓幹麼?我是怕你下回回來後,就認不出我是誰了。」她被當神豬般地供養著,真的好怕自己變成一頭豬。
「傻葫蘆,不管妳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認出妳。」不忍再逗她,他輕吻上她的唇,只為了安撫她的心。
他那沒緣分的表妹在二娘的安排之下,昨兒個登堂入室,就算夕顏一直待在葫蘆齋裡,這些消息恐怕依舊會傳到她的耳裡,教她不安。
「最好是。」
「肯定……」
回憶如風,還在眼前迴繞,他的唇角還揚著笑,幽黑的眼瞳有些失焦,彷彿沉溺在某個過去裡,某段最甜蜜的記憶裡,直到有人在房外輕喚著他——
「爺,暗察史大人入府拜訪。」
瞬地,回憶瞬地消散,在他面前的是空洞的書房,擺設和夕顏離開時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過了六年了,屬於她的氣味變淡了。
那年惹惱她,他過沒幾日便要出遠門,回來時,他替她帶回彩沙要討她歡喜,可惜……她再也用不到了,然而每年他依舊添著新的彩沙,就為了保住這屬於她的氣息、屬於她的味道。
六年了……他還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讓心底的痛徹底消失?
他面無表情地垂斂目光,桌面上,是她畫的最後一幅沙畫,亦是被他破壞了卻已無法補救的畫。
為防沙畫被風給吹散,抑或被人惡意破壞,在葫蘆逝後,他便以三寸石板覆壓上,不讓任何人窺視,就連自己也瞧不見。
但無妨,她最美的樣子,就在他的腦海裡,永遠不忘。
「爺?」
衛凡緩緩抬眼,環顧四周,閉了閉眼,在他張開眼後,他的眼神不再荒蕪,而是冷沉邪魅,他徐步走出門外。
御門見狀,跟在身後,離開院落外的拱門時,上了鎖。
葫蘆齋,在六年前夕顏死後便已塵封,一年之中唯有幾日才會有下人進去打掃,唯有在春暖花開的春天,夕顏花開時,衛凡才會一再地踏進葫蘆齋裡。
除此之外,不會有人在葫蘆齋內。
衛凡來到主屋的書房,便見敕封的暗察史魏召熒已等候多時。
「魏大人。」
「皇商無須多禮。」魏召熒五官奪目,面如桃花,可惜神態清冷淡漠,眉宇之間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御門。」衛凡輕喚著。
御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從書架上取來幾本帳冊,恭敬地遞給魏召熒。
魏召熒隨手翻著,不一會兒低聲問:「尋陽城的農穫價格有如此昂貴嗎?」
「大人走一趟吞雲城,不就知道結果了。」衛凡徐緩地在他對面坐下,逕自品茗。
他身為皇商,旗下商行不只遍佈金烏王朝,就連臨近的大鄒、西武和齊月皆有衛家商行。而身為皇商的義務,除了每年上繳一筆可觀的稅之外,還得要清楚各處農穫和商貨價格,以供大內的暗察史參考,看地方官員有無貪污之嫌。
而暗察史則是由皇上祕密指派,從六部和內閣挑選出的人才,平時依舊在朝為官,然需要時則是隱藏身分代天巡狩,確定地方官員有無貪污。
誰讓當今皇上最痛恨官員貪污,才會在上任之後,雷厲風行地徹查貪污官吏。
魏召熒垂斂長睫,忖著上個月吞雲大雨釀洪災,大內調派尋陽糧倉賑災,還要吞雲知府以吞雲城的稅賦向其他城鎮購糧應急,豈料幾天前吞雲知府上奏購糧金額不足,然如今卻知曉他是向尋陽城購買……這其間,到底是誰在搞鬼?
思索片刻,他淡聲道:「待我向皇上請示。」
衛凡微頷首,以為他收到帳冊也該走了,不料他卻還坐在位子上,不禁問道:「大人還有何事?」
「皇上要本官詢問,盧家一事,皇商可有對策?」
衛凡聞言,不禁搖頭失笑。「放心吧,一切皆在進行中。」既是他打算親自處理了,還能有什麼問題?
盧家是在尋陽發跡,旗下經營的幾門生意都是與朝廷有關,好比鹽、茶等等得要有朝廷命官監守的生意,和他衛家本來是互不相干,然盧家六年前遷居至將日,還從中搶了衛家一門木材買賣,他原是不甚在意,卻想不到盧家從六年前開始,開始涉足了織造布坊、製車養馬等等,搶的都是衛家的生意。
衛家貴為皇商,會有如此不可撼動的地位,原因在於手中幾座礦和鄰國君主對他的禮遇,而在夕顏去世後,他對經商少了幾分幹勁,壓根不在乎有人挖他牆腳,搶他生意,反正有本事就搶,這天底下的生意,又不是他衛家獨門專權所有。
真正教他想要出面收拾盧家是因為他們從年前開始壟斷染料。
染料始用於布匹的染色上,亦可調成漆著色,當然也可以將烈陽城特有的細沙染成七彩。
夕顏偏愛鮮豔色彩,外頭買不到她喜歡的布匹,她便自己動手染出各色嬌豔的花,那白底大紅花的襦衫,放眼金烏,唯有她那般喜愛。而她,只要找不到喜歡的彩沙,甚至會動手染沙。
儘管夕顏不在,但夕顏最愛的彩沙,他依舊收藏,甚至還另闢了一處染坊,研究調配各種色彩,就算盧家打算壟斷染料,也根本影響不了他,但他就是不想吞下這口氣。
只要事關夕顏,他就不會退讓,就盼有一天她的魂魄歸來時,可以瞧見他擺上了數十色的彩沙,就等她回來作畫,留下一點訊息。
忖著,想起夕顏,他不禁苦笑。
六年了,他得要用多少個六年,才能將她遺忘?
六年了,她不曾入夢,是……還在氣他嗎?
夕顏……垂眸尋思他低聲喃著,是訴不盡的相思。
「……衛爺?」
耳邊傳來魏召熒的喚聲,衛凡將臉上神情收拾妥當才抬臉。「既是我辦的事,就沒有不成的事,還請大人轉告皇上。」
「本官知道了。」魏召熒優雅起身,雙手抱拳。「先走一步。」
「我送大人。」衛凡揚笑起身走在前頭。
他需要透透氣,需要讓腦袋恢復冷靜,不該讓任何人發現他的弱點,然而每每入春之後,他的思緒總是被葫蘆拉扯著。
在衛家大門外送走了魏召熒,衛凡轉身欲回大廳,卻聽見背後有人喚著——
「這位大爺請留步。」
那嗓音圓潤如珠,回頭一瞧,是個長髮束環的……一身青衫扮作少年郎狀的大娘,教衛凡不禁微揚起眉。
「閣下是……」
「在下是位行走江湖的術士,路經貴府圍牆外,發現貴府上頭浮現一陣黑氣,所以……」
「御門,送客。」未聽到最後,他已經下了逐客令,頭也不回地往內走去。
後頭傳來那位大娘的吱吱喳喳聲,衛凡充耳不聞。他閱歷豐富,自然也見識過不少奇人異士,但說穿了,裡頭不乏是些招搖撞騙之徒,什麼光怪陸離的軼聞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而他,最恨有人挾持他人弱點,招搖撞騙!
夜色混沌,她被無盡的黑暗包圍,腳下虛浮得教她害怕,分不清她是在飛翔還是在墜落,直到一股寒意從腳尖一直往上襲來,冷得教她忍不住張開眼——
昏暗的空間裡,她瞧見了精雕細琢的天花板上,雕飾神獸銜寶石,一看便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屋子。她側眼望去,瞧見黑檀木打造的桌腳,鼎形的桌腳雕飾著各式祥獸,漆金描銀鏤螺鈿,那近乎奢華的桌腳讓她看了老半天閉不了嘴,直到一陣冷風從門縫鑽入,教她猛地坐起。
「好冷,這是哪裡啊?」她喃著,嗓音柔嫩如童音。
環顧四周,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躺在地板上,看著霞紗窗外微泛的光亮,一時之間教她分不清楚現在是天快亮,還是快要天黑。
而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托著腮,看著身上白底染印豔紅牡丹的襦衫,努力地回想,然而又發現——「……我是誰?」
她用力地回想,卻發現腦袋空白得好嚴重,空白得教她找不到蛛絲馬跡,根本無跡可尋她到底是從何而來,又為何出現在此,而自己又到底是誰。
不管她如何絞盡腦汁的思考,腦袋就是空空如也,而四周也沒半個人,靜謐得教她忍不住站起身,正想要往門外走,眼角卻瞥過一抹身影,嚇得她橫眼望去,只見一面銅鏡擺在右手邊花架邊上,而銅鏡裡——
是她?
她疑惑地走向銅鏡,藉著昏暗的光線裡將自己看個詳實。
一頭花白的髮梳成髻,雙頰有著兩抹大大的紅色胎記,讓人一時之間感覺不出這張臉到底是幾歲。
「我長這樣?」她疑惑地一看再看。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年輕的,可是這張臉和髮……她是老人家嗎?可為何她的嗓音卻像是孩童的一般?
未免忘得太徹底了,就算看到自己的臉,還是勾不起她半點的記憶。
不管了,既然她人在這兒,那就到外頭找個人問,不就得了?如此打定主意,她開門而出,看著靛藍天色微泛著些許的白,微暈的光穿透眼前的淡柔白霧,可見白霧後有片林園,遠方有著豔綠伴著小巧白花,吸引著她不由自主走向前。
紅磚牆上爬滿了綠藤,小白花藏在綠葉之間,隨風輕擺。
那紅白綠三色,如此鮮妍豔麗,儘管白霧微佈,卻依舊遮掩不了這色彩,教她伸手輕觸那不起眼的小白花,然才碰到柔嫩的花瓣,小白花竟隨即掉落。
她怔了下,腦袋像是閃過什麼,然稍縱即逝,什麼也想不起。想不起,她也不強迫自己,看著這院落,卻教她狐疑。
這院落有著高聳紅磚牆圈圍住,紅磚牆攀滿了這生氣蓬勃的綠葉白花,且不見髒亂破敗,看得出來是有人在照料,然而這裡卻不見任何人,彷彿是座被遺棄的院落。
既是如此,她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忖著,走向這院落唯一的出口——掩上的月形拱門。銅門緊掩著,她奮力推了推,聽見了鎖鏈敲擊的聲音,不禁驚詫地站在原地。
「上鎖了?」這下更教她疑惑了。
這唯一的出口是上鎖的,那她是怎麼進來的?
回頭望去,天色漸亮,白霧漸散,教她清楚地看著這座院落,牆上的小白花逐一凋零,落在蔥綠草叢裡,她腦袋閃過一道靈光,隨即撩起裙襬,沿著圍牆走,邊走邊探手撥開圍牆邊的草叢,走了一小段路,果真瞧見圍牆底下有個小洞。
想也沒想的,她鑽過了小洞,洞外是一整片聳立的綠竹林。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唇角微彎。
對嘛,門既是上鎖的,這牆腳裡必定有個狗洞的嘛,要不然,她要怎麼進去那院落?只是她去那裡幹麼?
她邊走邊想,搖頭晃腦地朝小徑走,走著走著,就見不遠處有個小姑娘走來,她微瞇起眼,對這小姑娘一點印象都沒有,正猶豫要不要喚她時,適巧與她對上了眼,然後便聽她尖聲一喊——「妳是誰?」
「……嗄?」呃,這個問題不是那麼好回答。
她正思忖著要怎麼回答,再怎麼問出自己的身分,豈料那小丫鬟已經拉高嗓門喊著,「來人啊,府裡出現了可疑的人,來人啊!」
她不禁愣住。可疑的人?
她哪裡可疑了?如果她不是這府裡的人,她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疑問多得要命,可眼前似乎不是適合發問的時候,因為她瞧見有不少丫鬟、僕役往這兒靠攏探出頭,想也沒想的,她拔腿就跑。
可,該往哪去?
她撩起裙襬狂奔,只能朝反方向跑,瞥見牆腳有個狗洞,她想也沒想地鑽了出去,一出府邸外,依舊是馬不停蹄的狂奔。
雖然她還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唯一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是這府裡的人。
可如此一來,她根本無從解釋自己怎會出現在那座被上鎖的院落裡。
她邊跑邊想,跑到了剛開市的市集裡,隱藏在稀疏的人潮裡,微光已經開始灑落在這充滿朝氣的城裡,街弄巷旁已出現各式小販,就連不少店家也早已開門做生意。
環顧四周,淡淡煦陽消緩著體內的不安,教她淺抹著笑意。
眼前是再陌生不過的景色,可是暖陽讓她感到自在,彷彿她已許久不曾出現在這陽光底下,已經許久不曾看過生動的人潮和湛藍的天。
「真好。」話很自然地脫口。
儘管不懂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但她由衷如此認為。
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城鎮,這一切都很好。
全部都忘光光了這件事似乎在告訴她,一切從這裡開始,這麼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呀,對不。
她好奇地看著四周,就見街角有個小販正頂著一枝稻帚,上頭插滿了糖葫蘆,教她雙眼一亮。
不由自主的,她已經舉步走向那小販,直盯著那一串串紅灩灩的糖葫蘆。
小販一見她便揚笑問:「嬤嬤,妳要買糖葫蘆?」
她一雙琉璃眸眨也不眨地看著那賣糖葫蘆的小販。
嬤嬤?是在喚她嗎?
她……像嬤嬤?
回想著在鏡中瞧見的自己,似乎還真像是那麼一回事,可是可是……她真的不覺得自己歲數有那麼大呀。
小販見她像是想得出神,正欲開口時,卻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響,教他不禁眨了眨眼,瞧這嬤嬤像是沒什麼反應,不禁搔搔頭,取下一串糖葫蘆給她。
「嬤嬤,這糖葫蘆就算是我送給妳的。」
她猛地回神,這才意識到剛剛那聲響好像是從她肚子冒出來的,而且小販這舉措像是在可憐她似的。
「不是,我……」她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按,前前後後摸過一遍後,小臉泛紅地垂下。「對不起,我忘了帶荷包。」
不,是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半毛錢吧,但說忘了帶總是比較好聽一點吧。
「欸,嬤嬤妳的嗓音倒像個孩子呢。」她一開口,小販微詫。
「是啊是啊。」所以她應該還很年輕對不對。
「不過這世上無奇不有,有鶴髮童顏,自然也有鶴髮童音。」小販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很堅持她就是個嬤嬤。
她洩氣地垂下肩,無力替自己反駁。
「嬤嬤,妳就收下這糖葫蘆吧,雖然填不飽肚子,但至少可以解解饞。」小販熱情地將糖葫蘆塞到她手中。「瞧嬤嬤一身錦衣,家裡該是不愁吃穿,還是早點回家,別讓家中的人擔憂。」
「謝謝你。」這人真好,唯有堅持她是個老人家這點不好。「我要是找到荷包了,會把這糖葫蘆的錢還給你的。」
「不用了。」小販大方又善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見有人潮靠近,隨即上前招呼著。
她看了眼小販,暗暗將他的長相記下,回頭卻頓時發現,一切從現在開始是挺好,可問題是她要去哪?
她來自哪裡,又將回歸哪裡?
更糟的是,她身無分文,她要在哪落腳?
回家?
她的家在哪裡?
她的家人又在哪裡?
第二章.【入府為奴】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日頭漸漸昇到頭頂,肚子也叫得更響了,她卻不敢再停留在哪家鋪子前,免得教人以為她是來乞討的。
可是,她真的好餓啊……正想著,就見有兩個乞兒在一家包子鋪前乞討,而這包子鋪的老闆人也不差,送了幾顆包子給乞兒們。
看來這城裡的商家都頗具善心,想乞討一些食物果腹,應該是不成問題,可是……她實在是沒勇氣跟人乞討。
正躊躇,便見要到包子的兩個乞兒走過她身旁,其中一個驀地停下腳步,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乞兒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太瘦,所以看起來年紀小,不過五官清秀,眸色黑亮有神,看起來極為聰穎。
她不禁微瞇起眼,懷疑這乞兒認識自己,正要啟口詢問時,卻見他和同伴嘀咕了一會兒,他的同伴便道:「戲武,你瘋了不成,這是咱們今天的伙食,要是不趕緊帶回去給孟婆婆,只怕她又要生氣了。」
「可是若真……」
「你瞧她一身錦衣華服,看也知道是富貴人家,你拿包子要孝敬人家,說不定人家還嫌你的包子髒呢。」叫若真的乞兒,看起來一樣瘦弱,身子沒幾兩肉,可五官格外分明出色,說話老氣橫秋,然目光不善地瞪著她。「我警告你,不要老是在外頭撿婆婆回家,咱們光要養活自己就不容易了。」
「可是,這婆婆的肚子叫得好響,我看她站在這兒很久了,她要是有家可歸,為什麼一直站在這裡?」戲武的直覺告訴他,她肯定是個有家歸不得的婆婆,就像他六年前撿到的孟婆婆一樣。
「你……」若真翻著白眼,很想掐死他。
「婆婆,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雖然只是一間破屋子,可是至少可以擋風遮雨。」不管若真的反對,戲武已經啟口邀請。
她看著兩人,心疼著,卻又不知怎地突然想笑。
瞧,她落魄得要兩個小乞兒接濟她,可他倆明明就長得又瘦又小。
「我真的可以去嗎?」她問。
她一出聲,若真隨即瞪大眼。「妖怪婆婆!長得那麼老,嗓音卻像娃兒!」
她眼角抽搐著。「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婆婆。」她特別申明,她真的不是婆婆,因為她覺得自己走起路來很輕鬆自在,壓根不像路上迎面走過的婆婆那般老態龍鐘。
「不是婆婆為什麼頭髮那麼白?」若真不死心地問。
「這……」這一問還真教她語塞難言,抿了抿嘴,她替自己辯駁,「只是白了點,其實我年紀很輕的。」應該……是這樣吧。
「再怎麼年輕,至少也是四十歲的大嬸了吧。」若真不死心地道。
「才不是。」拜託,大嬸?誰家的大嬸體態可以像她這般曼妙纖瘦?
「若真,她應該頂多是三十歲的大娘而已。」戲武自有一套折衷的想法。
「……沒有那麼老吧。」她不想當大娘,她認為自己還只是個小姑娘,只是頭髮白得快了些。「我覺得我應該只比你們大個幾歲。」
若真抽著眼皮和戲武對看一眼,只見戲武依舊不變初衷地道:「大嬸也好,大娘也罷,妳要不要跟咱們一道走?」
「戲武……」若真額角的青筋顫著,真想要掐死他。
「好啊。」她笑道。
說真的,要真能有個落腳處是再好不過,否則她真不知道一旦天黑,她得要上哪窩著呢。
若真沒力地閉上眼,逕自走在前頭,懶得睬兩人到底有沒有跟上。
「啊……」她這才發現若真是真的很不歡迎她,而她要真是厚著臉皮去,不知道會不會……
「婆婆,不打緊,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沒惡意的。」戲武像是看穿她的躊躇,趕忙緩頰著。
「我不是婆婆。」對於這一點,她有著莫名的堅持。
「可我該怎麼稱呼妳?」
「呃……」怎麼每個問題都這麼難回答呀?她叫什麼名字?她問誰去。
「對了,我叫戲武,走在前頭的是若真,瞧,他放慢腳步了,就說他只是嘴壞但心裡沒惡意。」
她抬眼望去,果真瞧見若真停下腳步,掃來一記目光,嘴裡不知道喃喃自語著什麼,隨即又逕自往前走。
「妳呢?」他問。
她愣了下,還沒想出得替自己取什麼名字,只能垂眼看著腳尖,瞥見手上還拿著吃完的糖葫蘆梗,想了下,她便道:「……葫蘆。」
雖說不滿意,但要她臨時替自己起名,能取得出來也不錯了,而且,葫蘆兩個字聽起來……還挺有福氣的。
「嗄?妳叫葫蘆?」
「是呀。」她笑瞇眼道。
戲武對上她初綻的笑靨,不禁微怔了下,低聲喃著,「明明是婆婆,怎麼笑起來卻像個小姑娘?」
「你說什麼?」
「沒事,葫蘆姊,咱們快走吧。」
「嗯。」
他們從城南門而出,來到城郊外的一幢破茅屋前。一路上,她聽戲武說著,他和若真並非兄弟,而是七年前烈陽城發生乾旱,舉家遷移的路上,家人積勞成疾病故,於是兩人從烈陽一路乞討到將日城,也因為七年相處,教兩人情同手足。
「葫蘆姊,就是這兒。」
她抬眼望去,瞧見眼前是幢像是風吹會倒、雨下會塌的破茅屋,就連牆上都有補強過的痕跡,可儘管破舊不堪,但卻是他倆唯一可以遮風避雨之處。
「對了,咱們家裡還有個孟婆婆,她就是真正的婆婆,六年前被我從街上撿回的,她的脾氣原本不好,但這幾年下來倒也收斂許多。」說著,他便輕推開門板,笑喊著,「孟婆婆,我回來了。」
「跪下!」
葫蘆還未踏進屋內,便聽裡頭傳來低斥聲。
「孟婆婆……我又做錯什麼了?」戲武彷彿早習慣她的斥責,臉上笑意不變。
「若真說,你又在街上撿了個祖宗回來供奉了。」
「孟婆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當初要不是我在街上遇見孟婆婆,我又怎會懂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道理?」戲武嘴巴甜,拐彎抹角地哄人。抬眼看向站在孟婆婆身旁的若真,便見他聳了聳肩。
戲武壓根不惱,只因他知道,若真是替他開路,省得沒說一聲地把人帶回家,卻被孟婆婆給轟出家門外。
「你就這張嘴像樣。」孟婆婆面有慍色,但從她的語氣不難聽出,戲武的話聽在她耳裡極受用。
「所以呀,我又替咱們添了一寶。」戲武笑瞇眼,回頭朝葫蘆招著手。「葫蘆姊,進來吧。」
乍聽葫蘆兩個字,孟婆婆先是怔了下,然一瞧見來者,她整個人傻住了。
「妳好。」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葫蘆扯著笑,希望能消弭對方的不快。「打擾了。」
孟婆婆眉頭皺得都快要打結了,好半晌才問:「妳……打哪來的?」這容貌,這嗓音……這未免太古怪了?
「呃,我……」問題真是一個比一個棘手,慶幸的是,來時路上聽戲武提起他們是一路從烈陽經過吞雲,再到尋陽進將日,所以——「我從尋陽來的。」
隨便挑個地方,應該算是有所交代了,對不。
「是嗎?那妳的家人呢?」
「都不在了。」反正都不記得了,就當作不在好了。
孟婆婆再仔仔細細地將她上下打量過。「她也需要收留嗎?瞧她穿著打扮,怎麼看都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把她撿回來做什麼?」
「婆婆,我——」
「別叫我婆婆,我頭髮還比妳黑。」孟婆婆毫不客氣地打斷她未竟的話。
她不禁無奈地垂下眼,說:「我家道中落,如今連個落腳處都沒有,還請姊姊收留。」改口叫姊姊,真的教她好傷心,不過要是能因此哄得老人家開心,叫妹妹都可以。
孟婆婆瞅著她不語,像是在思索什麼,直到身旁刺人的目光,逼得她不得不抬眼。「瞧我做什麼?這屋子又不是我的,我也不過是借宿罷了。」
「可是孟婆婆是家裡的長輩,總得要先請示婆婆才成。」戲武笑咪咪道,卻彷彿早已猜到答案。
「隨便你,反正我管不著。」孟婆婆不甚在意地說,而後又像是想到什麼,補了一句,「她看起來身子還挺硬朗,上街找找有無工作,還有她那衣裳可以賣錢,記得價格要拉高,至少要賣個三兩銀子。」
「值三兩嗎?」若真睨了葫蘆一眼。
「至少三兩。」她可是出身名門,對那身白底繡織綾羅絕不會看錯。
「可是她這年歲,上街找得到工作嗎?」說到工作,想在這將日城混口飯吃可沒那麼簡單,要不他怎會與戲武至今還在行乞。
一般少年郎在將日城裡,原就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頂多是打雜,再不就是入府為奴,可他們年紀太輕,身形太瘦,人家還不肯收呢。
而對待女子,那就更嚴苛了。
年過二十沒出閣的姑娘,是不得拋頭露面工作的,只能入府為奴,但是要是年紀太大……誰會找個嬤嬤回家當奴?
「到客棧問問。」孟婆婆指點迷津。
總歸一句話,葫蘆終於找到安身之處,至於明天……那就明天再說吧。
若真說的一點都沒錯,想在將日城混口飯吃,絕對不是件易事。
尤其,是她這年歲的姑娘。
她真的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大娘,更何況是個嬤嬤?
「嬤嬤,妳這年歲應該要在家中享福了,回去吧。」客棧掌櫃非常客氣地道。
葫蘆真的很氣餒。她的嗓音明明就是柔嫩的童音,可大夥都因為這頭白髮,認定她根本就是個老婦,真是太虧了她。
唉,要不是臉上胎記遮住她的容貌,她看起來年歲也少些,也不會為求工作而四處碰壁。
走出客棧外,看著外頭人來人往,她不禁嘆氣。
要是找不到工作,豈不是真要被若真給看扁了?
可是……找不到工作是事實。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卻突地瞧見有不少人圍在一張告示前頭,她忍不住好奇地靠過去,可惜距離太遠,她實在看不清楚上頭到底寫著什麼。
所幸她還未開口詢問,便從身旁幾個人的對話聲中找到答案。
「衛家又要招奴了。」
「算了算,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半年一回嘛。」
「衛家可是王朝皇商,當然可以半年就將府裡的下人給換過,而且不買終生契,時間一到就給一筆可觀的餉銀,這半年一到,衛家簡直成了寺廟,引得大批姑娘前去。」
「聽說有人半年契一到,一見那餉銀太可觀,想要再續契,可衛當家卻壓根不肯。」
「衛當家自然不肯,他既會採取半年一次招奴的方法,那就代表他府裡肯定有什麼祕密不肯讓人知道。」
「這衛家裡有什麼祕密?」
「這個嘛……」
壓低的對話聲,隨著葫蘆走遠,被她拋在腦後。其實她本來想問那些人衛家在哪的,可是瞧他們聊得那麼愉快,她倒不好意思打擾了。
反正他們說會有一大批的姑娘前去,那她跟著走不就得了?
葫蘆的算盤打得可響了,跟著一些姑娘的腳步前往城東,果真遠遠的就瞧見一排人龍,儼然像是要上山進香似的。
她乖乖地跟著前頭的姑娘排著隊伍,安安靜靜地等著。
「不會吧,這婆婆也要應徵奴婢?」
她聽見有人低語,無奈地閉眼嘆口氣。別聽別聽,這全都是他人的無心話語。
「她以為衛當家是想要聘個姥姥不成?」有位姑娘掩嘴低笑著。
喔喔,有點過分了喔!怎能以貌取人咧?她只是頭髮白了一點,事實上她身強體壯得很。
「妳們全都誤會了。」突然有抹嗓音非常具有同情心地殺出。
葫蘆微乎其微地揚笑。瞧,世間處處有溫情的嘛。
「不然呢?」
「瞧她那身補丁,看也知道她是要到衛家乞討的。」話落,人龍裡隨即爆開陣陣訕笑聲,引得前頭側目。
葫蘆驀地張大眼。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些姑娘家也未免太沒規矩了,竟這般取笑人。
她這衣裳雖有補丁,但可是乾淨得很,她不過是要討份工作,竟被如此恥笑
可是真要她反駁……好麻煩,要是在這兒吵起來,對誰也沒好處,於是她努力地眼觀鼻,鼻觀心,靜心而處。
眼前真正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總沒道理倚靠戲武和若真養她,對不。
退一步海闊天空,沒有什麼好爭的。
於是她充耳不聞他人的訕笑,靜靜跟著隊伍往前,直至來到衛家總管面前。
衛家穿堂後是大片的石板廣場,到處可見綠林,遠處幽徑上正有迎春和各色杜鵑爭奇鬥豔。
她站在大門外,直朝裡頭望去,卻突地聽見細微的聲響說道:「別想插隊,到後頭排隊去。」
話落,聽見了哎呀一聲,她回頭望去,就見一位姑娘被推倒在地。那姑娘長髮紮成辮,身上有些髒污,感覺上像是家道中落的千金,然看她的五官,又覺得年歲似乎是大了些。
沒多細想,她上前扶起了那姑娘。「妳不礙事吧。」
那姑娘站起身,像是嫌棄般地撥開她的手。「我沒事。」她的態度淡漠,清美面容沾上塵土,看起來有幾分狼狽,然那與生俱來的高傲氣質,不允許太過低下的人靠近自己,可是目光卻不住地朝衛家裡張望,面色有些難堪卻還有更多期盼。
葫蘆見狀,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好像太多管閒事了,可是既然都插手了,那就——「妳和我一起排吧。」她沒什麼心眼地拉著她一道排。
「排什麼?」
「妳不是要到這兒找差事的?」葫蘆問得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要找差事,幹麼直往裡頭眼巴巴地瞧?
「我才不是……」
「走吧,往前走吧。」葫蘆不管後頭有人抗議,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踏進衛家。
而衛家總管就坐在石板廣場的小桌前,垂眼正寫著什麼,壓根也沒抬眼瞧她,教她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不過,這衛家總管不只是個姑娘,還好年輕呀,看起來大約只有雙十年華,面貌極為姣好,想不到竟已是一府總管了。
「叫什麼名字?」衛家總管輕聲問著,眉眼不抬。
「我叫葫蘆,尋陽人氏,原是來依親的,然而卻依親不成,知曉衛家只要半年契的奴,所以想要賺點盤纏回家。」她將之前在腦袋裡演練過一次的說法快速說出,那小臉表情再誠懇不過,那語氣甚至透著哀求,再鐵石心腸的人都要被她這把嗓音給軟化不可。
「……葫蘆?」衛家總管驀地抬眼,怔愕不已地看著她。
這名字和那把嗓音……教人久久轉不開目光。
「是。」葫蘆揚著笑,但那衛家總管臉色忽青忽白,變幻快速得教她摸不著頭緒。唉,就知道名字不能亂取,可天曉得她那時候手中只有串糖葫蘆的梗,只好隨口這般稱喚著。
「……妳想要入府為奴?」
「是的,總管。」她趕忙道。
瞧那眼神,她就知道總管肯定是被她一頭白髮給嚇住,是說……呃,怎麼總管現在的眼神似乎更驚詫了?
葫蘆以為那衛家總管真把她當成姥姥,趕忙解釋,「其實我只是頭髮白了,但實際上我今年只有十六歲。」
衛家總管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過一遍,暗笑自己的想法太過荒唐,隨即抬眼問她,「……妳真能幹粗活?」
「我可以的!總管大人,舉凡是要挑柴打水洗衣灑掃全都難不了我。」就怕不被選用,她什麼謊都扯得出口。
衛家總管直睇著她那雙蔥白如玉的手,心裡不信要是她真幹慣了粗活,這雙手也未免保養太得當了。這人……
「如霜。」
正垂睫忖度時,聽見一抹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教衛家總管抬眼望去,在見到葫蘆身後的人時,驀地站起身——「表小姐?」
「……表哥在嗎?」顏芩面色難堪的垂著臉問。
「爺正在府中。」如霜瞧她一身狼狽,隨即開口道:「還不趕緊請表小姐到大廳等候,差人通知爺一聲。」
站在她身後的丫鬟聞言,儘管不識得她是誰,也趕忙向前迎著她往大廳。
這一幕教葫蘆傻了眼。哎呀……這下糟了,原來人家不是要當奴,而是和這府裡主子有親戚關係的,難怪那氣質就和尋常姑娘不同。
是說……她把主子當奴,會不會影響她得到這份工作?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如霜收回落在顏芩背影上的目光,眸光銳利如刃地看了葫蘆一眼,隨即宣佈要府內丫鬟請排在後頭的姑娘們離開。
後頭爆開陣陣遺憾的嘆息聲,葫蘆則是直盯著收拾桌面筆墨紙張的如霜,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得到這份工作。
如霜一切收拾妥當後,赫然發現她就站在身側,不由得問道:「妳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咦?」這口氣,難道說……「總管大人,我真的可以幹活的,妳相信我,求妳幫幫忙了。」
太陽都快下山了,她真的不想回家吃閒飯。她明明就身強體壯,沒道理找不到工作的!
「葫蘆姑娘,府裡的丫鬟缺額已經……」
「如霜!」
如霜話未盡,身後揚起細軟的嗓音,接著一抹柔白的小小身影隨即撲到她的腳邊。「爹爹呢?」
如霜面有難色,蹲下身又是笑又是哄著,「小姐,爺正在書房忙著呢,方才還有客人上門拜訪,爺是抽不出身的,小姐不如先回西廂用膳。」
「不要,爹爹不陪我吃,我就不吃。」巴掌大的小臉,五官深邃精緻,可以想見長大之後必定是個美人兒,可現在她小臉皺得像顆小包子似的,淚水在眸底打轉著,小嘴抿得快要消失不見,看起來逗趣極了。
那模樣,教葫蘆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笑聲引起衛家小千金的注意,抬眼與她對上眼。「妳是誰?」
如霜見狀,本要葫蘆先離開,豈料她卻是蹲下身,輕撫著小姐的臉。
「多漂亮的小臉,皺得都醜了。」
衛玲瓏直瞅著她,像是有些意外她碰觸自己,隨即朝如霜問著,「她是府裡的丫鬟嗎?」
「小姐,她不是。」
如霜的回答,如刀般剮進葫蘆的心底。
唉,結果與她想像的一般,待會回去她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戲武和若真了。
「那就讓她是。」衛玲瓏話一出口,隨即抓著葫蘆的手。
葫蘆意外地看著她,直覺得這小手好軟好暖。
「小姐……」如霜面有難色地道。
「我不管,我要她留下陪我吃飯。」小嘴抿得死緊,小手緊握著葫蘆的。「我不要再一個人吃飯了。」
那說法彷彿她被冷落許久,沒有爹疼娘愛的,教葫蘆不捨極了。
「小姐……」如霜看向葫蘆,良久,無奈地嘆口氣。「既然小姐這麼堅持,那就這麼做吧。」
她的答允,終於教衛玲瓏展開笑靨,親熱地拉著葫蘆,說:「走,妳陪我吃飯去。」
葫蘆被拉著走,只見如霜眸色微冷地看著自己,隨即又招來丫鬟低語幾聲。
唉,她只是頭髮白了點,又不代表她是壞人,犯得著用那種眼光看她嗎?
衛家大廳。
「顏芩,妳不要緊吧。」
原本侷促不安的佝僂身影,在聽見那淡漠卻又隱含關注的話語後,高懸的心終於安下,回頭,泫然欲泣地注視著來者。
「表哥……」那梨花帶淚的神情,我見猶憐。
「盧家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衛凡神色淡漠,卻多了更多無奈。「表妹既然來了,那就安心待下吧。」
「多謝表哥。」她一副萬般感謝,淚流不止的模樣。
「打理西廂旁芙蓉居,讓表小姐先行梳洗。」他淡聲吩咐著,丫鬟立刻應答,不敢怠慢,只因那芙蓉居可不是隨便人能入住的,於是將顏芩視為上賓招呼著。
走過衛凡身旁時,顏芩矜持又感恩地睨了一眼,隨即垂著螓首跟著丫鬟而去。
衛凡淡睨一眼,心裡已有計較。
「爺,讓表小姐住進芙蓉居,這……」御門忍不住出口問著。
要是尋常賓客,西廂的客房便已夠用,不至於要人特地打理已逝老夫人住過的芙蓉居。
「我的心思,你要是猜得中,不知道該有多好。」衛凡煞有其事地嘆道。
顏芩離開盧家,那是因為他派人牽了條買賣給急於在盧家建功的顏芩,再翻手買空賣空,讓顏芩替盧家虛擲了八百兩,會被趕出府,不過是剛好而已。依顏芩高傲的性子,絕計不會回顏家,而選擇投靠他,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盼他施溫情,讓她能夠得個小妾之名安身,二則是……身為盧家探子扮可憐,而她的舉措已經讓他知道,她選擇的是哪一條路。
那麼,他會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