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57801 《懶姑娘嫁高門》卷一
上輩子她就是太逞強,才落得名聲盡毀,削髮為尼的下場,
誰知病死後竟重生回到她出家前,她才不要再走一次老路!
她果斷回頭下山,卻意外遇上皇帝最寵信的安王江舜,
他不只文采斐然還有張好臉蛋,氣質更是出眾,京城姑娘都想嫁,
可他主動向被退親的她示好,最後更求來皇帝賜婚,
只是說好了各取所需,他的演技未免太精湛,人前人後都對她極好,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應有盡有,還放下身段親手替她煮藥烤魚,
連她進宮時都預先替她打點好皇后、皇貴妃,保她不被刁難,
哎,這樣好的男人都主動送上門了,她是否該勤奮一把抓牢他……
藍海E57802 《懶姑娘嫁高門》卷二
蕭七桐得承認,她的未婚夫婿江舜不只是座好靠山,還是座銀山,
她踹了七皇子一腳,被七皇子母子拉到皇上面前要求懲處,
本以為真要受罰,但幸好江舜來得很及時,
一張嘴說得七皇子主動認錯,還讓皇上送人參和珍珠給她壓驚,
之後每每惹上她的人都循此模式辦理,不僅讓她的小金庫變得豐厚,
所有想要動她的人都得再三斟酌,因為惹她等於惹到江舜也等於惹了皇上,
可就是有人不怕死,皇太妃想讓自家侄孫女當上安王妃,
趁著江舜離京辦差之際,和恨她入骨的二姊搭上橋梁,
用一門好親事勾得她二姊為此竟計畫殺人,更打算要她來背黑鍋……
藍海E57803 《懶姑娘嫁高門》卷三(完)
試問,誰不知道她是安王江舜的未婚妻?
偏偏有人不知死活,膽敢造謠說她是剋星,先剋死繼母,又剋祖母重病,
幸好皇上聰明得很,幾句話便揪出兇手,她連一根汗毛都沒傷到,
還應邀參加皇上的壽宴,卻發生項皇后的侄女意外身亡,
敵人本想將髒水潑到她身上,幸好發生意外的當下她同江舜在一起,
有了最有力的證人,才沒成了冤大頭,
只是他越是高調的護著她、寵著她,那些另有圖謀的人便越是恨極了她,
瞧,他暫時不在京城,就有人打著防止疫病擴散的名號,
將蕭府團團包圍,不許進出,甚至揚言要放火燒宅子……
春之,九零後,喜新厭舊的射手座,
四川出生,整日與火鍋烤串為伴,於是離了辣就不能活。
家養八隻貓,自從養貓後,脾氣越來越溫和,
亂飛的靈感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愛寫甜膩膩的情節。
希望有一天能用甜膩的筆觸,寫出更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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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走更好的路
蕭七桐作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繼母狠狠地掌摑她,斥罵她沒有教養。庶姊也在一旁譏諷她,就她的身子骨,沒幾年恐怕就要奔著她的短命母親而去。
她隱忍了兩年方才動手,終於,繼母身亡,庶姊斷了腿。自此父親將她視作楣星,未婚夫與她取消了婚約。但蕭七桐毫不在乎,那時候的她,年紀小卻一身的倔骨,她獨自上了山,剃度修行。
許是修身養性的日子過得久了,她的身子反倒漸漸強健起來了,而後朝中動盪,她的父親被處死,蕭家上下僅餘下她得留性命。蕭家已不復存在,她心下的仇恨便也跟著沒了,隨後收拾包袱,獨自四下遊歷,待她行至古滇時不慎染上了熱病……
是了,她似乎快要病死了,所以才會夢到過去。
「姑娘、姑娘快醒醒……」
「這裡風大,莫受了涼……」
是誰在喚她?像是……像是許久以前跟在她身邊伺候的樂桃的聲音。
蕭七桐艱難地撐開了眼皮,「唔?」
面前的人影晃了晃,緊跟著那人將一件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喝杯熱茶,咱們再走。」說著,她又塞了一個瓷碗到蕭七桐的手裡。
蕭七桐叫那熱茶燙得一個激靈,霎時清醒了過來,「樂桃?」
跟前的女子穿著淺黃褙子白色長裙,五官普通,但眉間卻噙著一絲柔色,的確是從前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樂桃。
樂桃歎了口氣,「那小沙彌說,主持正在接待貴客,沒功夫見咱們。姑娘,您打消這個念頭吧,姑娘總歸是府上正經的嫡小姐,老爺總要念一念父女情分的……」
待聽清樂桃的話,蕭七桐頓時明白了——
她竟然在瀕死之際,回到了自己年方十四的時候。
那時候,她的繼母剛剛身亡,庶姊又瘸了腿,繼母認下的兒子攛掇著父親拿她問罪,自己便帶了丫鬟上山說要做姑子去,以證自身清白,好堵了蕭家上下的嘴。
蕭七桐抬手摸了摸手腕,她的脈搏虛弱,但確實在跳動著。
她活過來了。
她在她最好的年紀……活過來了!
「走吧。」蕭七桐抿了一口熱茶,將那瓷碗還給樂桃,「我們下山。」這輩子,比起做尼姑,她有更好的路能走。
樂桃面上一喜,「姑娘想明白了?那咱們走吧!」
說罷,樂桃將那瓷碗還給了沙彌,隨即便攙扶著蕭七桐,往院門口走去。
待跨過了那道門,旁邊的院子裡也出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佛光寺主持了悟方丈。
了悟年過六十,身形卻不見半點佝僂之態,頗有幾分世外之風,然而了悟身邊的年輕男子氣質更為出眾,叫人一眼望去便再難挪開視線。
男子著一身青白色竹紋錦袍,腳踩雲靴,頭束玉冠,身形挺拔,立在了悟身旁如青松一般,實在風姿特秀,姿儀俊美,正應了那句「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蕭七桐一怔,她認得他,這人是安王江舜,當今皇帝最為寵愛的一個兒子。
江舜自幼聰穎,容貌俊秀,極善詩書工筆,諸皇子中唯他一人氣質最出眾。常有人說他像是自天上來歷劫的神仙,身上實在不沾一絲的世俗氣,凡京中女子,莫有不嚮往者。
但蕭七桐卻不覺得他似外界說的那樣光風霽月,因為一眼望去的時候,蕭七桐先望見的是他眼底的冷色。那驚鴻一瞥的冷意幾乎將人凍在原地,不敢動彈。
蕭七桐垂下眼眸,斂起神色,朝著對方落落大方施了一禮,隨即帶著樂桃便要轉身離開。
「可是蕭五姑娘?」江舜卻突然朝她看來,並且低低地問出了聲。
「是。」蕭七桐也不怯他,只微微歪著頭瞧他,似少女一般,眼底映著天真爛漫,長長睫羽一眨,目光柔軟,輕輕撓在人的心上。
江舜突地頓住了,他很早便聽過蕭七桐的名頭。京中都傳蕭家有個黑心肝兒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剋死了繼母,又害瘸了庶姊,目無禮法,行事狠辣……幾乎所有能抹黑一個人的詞兒,都一骨碌全栽在她的頭上了,就連她的未婚夫都忍不住與她解除了婚約。
江舜知道的東西,比旁人要稍微多上一些。他知道,那蕭家待蕭七桐本就冷酷刻薄,蕭七桐若是逆來順受,方才叫人瞧不上。只是他也不免受了那些流言的影響,以為蕭七桐該生得面目兇惡、眉宇冷厲……
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眼前這樣—— 裹著一身素紗,面細嫩而蒼白,唇不點而緋紅。那傳言中的夜叉,原來是個柔柔弱弱、眉眼昳麗的小姑娘!
只消一眼,就讓人心底沒由來地跟著一軟,忍不住想要疼一疼她。
江舜收了目光,暗自搖頭,他何時又成了那等重外貌的人物?
心念一轉,低聲道:「蕭五姑娘可否與我說兩句話?」
蕭七桐怔了怔,上輩子她可不曾在佛光寺遇見安王,更別說能有機會與安王說上話了。她自然是不能拒了一個王爺,想來想去,這人在她身上應當也無所可圖的地方,倒也沒什麼可畏懼的。
蕭七桐微一抿唇,掐住了手中的帕子,瞧上去有些怯怯的味道,「好……去哪裡說話?」
江舜側過身子,指了指身後的院子,「請。」
江舜今日來佛光寺,身邊帶了不少人,那些個侍衛目光如炬地盯著蕭七桐,目送著她往江舜身邊行去。
樂桃嚇得腿都軟了,她不由得攥了攥蕭七桐的袖子,「姑娘……」
蕭七桐年紀更小,個頭也更小些,但她卻拍了拍樂桃的手背,口吻平穩,「妳在外頭等我。」
樂桃不敢跟上去,只好面色發白地等在了那裡。
蕭七桐就彷彿無知無畏的小姑娘一般,頂著侍衛們的目光,慢吞吞地跟著江舜踏進了那個院子。
侍衛們連同那了悟方丈都一併留在了院門外,他們牢牢把守著院門,看得樂桃心肝膽顫。
「喝茶嗎?」江舜問。
蕭七桐抬頭直視著他,「您與我有什麼話說呢?」
江舜見她如此直接,便也不再鋪墊,他嗓音溫和低緩,「蕭五姑娘可是剛解除了婚約?」
蕭七桐眨眨眼,點頭。
「那蕭五姑娘瞧我如何?」
蕭七桐又眨了眨眼。嗯?江舜傻掉了嗎?
江舜剛及弱冠,他很好地繼承了皇貴妃仙逸的風姿,五官俊美,生而聰穎,自出生始便得了皇帝的寵愛,在他的兄長尚未封王時,他便因為皇帝壽誕時獻上的一篇詩作得封安王。
到今日,他依舊風光無兩,滿京城都知曉,他是宣正帝最為寵信的兒子。
乍看,滿身光華,可沒有誰知曉,江舜早已活過一世。
上一世,他的妻子乃是由宣正帝所賜,這一世,他卻偏要自己來選這人。
倒也巧了,上輩子聲名狼藉的蕭五姑娘,驟然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這姑娘後來剃度出家為尼,他若娶她,至少可護得住她不受蕭家欺凌,而她頂了他正妻的位置,也就免了宣正帝於他婚事上指手畫腳。
「為什麼?」蕭七桐的聲音在院裡響了起來,「王爺瞧上我了嗎?」
這話問得大膽,全然不似別的閨閣女孩兒嬌羞不敢言。江舜微微壓低了聲音,「因為合適。」
蕭七桐繃著下巴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江舜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蕭七桐的面龐上。少女的年紀尚小,五官才剛長開,標緻的眉眼頗有幾分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味道,這張尚顯天真的臉上帶著幾絲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困惑,卻獨獨沒有喜色。
如果換做其他的女子,得他伸出這樣的橄欖枝,恐怕早已經喜不自禁,再難繃住冷靜的姿態……是因為跟前的少女年紀尚小嗎?
江舜望進她的眼底,瞥見些許天真稚嫩之色,心底不禁一軟。
是了,儘管蕭五姑娘早早與寧小郡王定了親,又傳出剋繼母的名頭,但說到底,她的年紀也不大,若她母親尚在人世,她該是叫人護佑在閨閣中,無憂無慮的嬌憨女兒。
江舜將蕭七桐視作小姑娘的時候,蕭七桐腦子裡卻已經以更快的速度分析出了利弊。
她想要過和上輩子不一樣的生活,想要獲得日後遊歷天下更大的資本,若有安王甘願做這塊墊腳石,自然是好的!
於是蕭七桐眨了下眼,帶著小姑娘特有的水靈氣息,應了聲,「好呀。」
等蕭七桐再踏出院子的時候,已經是半炷香以後了。
樂桃驚恐地攀住了她的袖子,「姑娘……」她想問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敢問。
相比之下,蕭七桐的姿態竟顯得要穩重多了。
只是江舜在後頭瞧見蕭七桐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明明自己生得更為瘦小,在丫鬟的跟前卻硬是做出強大的姿態,就像小姑娘偷穿大人的衣裳,令人覺得好笑,但又忍不住覺得有那麼一絲可愛。
江舜轉頭點了個侍衛,「顧剛,你送蕭五姑娘下山。」
顧剛沒有質疑江舜的決定,他沉聲應了,隨即向蕭七桐一抱拳,「五姑娘請。」
蕭七桐微一頷首,將手腕搭在樂桃的掌心,好叫她穩穩扶住自己,道:「民女告退。」說罷,便與樂桃朝著寺外行去了。
江舜動也不動地立在那兒,目光一直送著蕭七桐出了寺廟,方才轉頭與了悟低聲閒談起來。
待蕭七桐下了山,坐上了蕭家的馬車,顧剛也返身回山上去了,樂桃這才拍了拍胸口,道:「好嚇人的陣仗……那麼多侍衛跟在安王身旁,奴婢連多瞧一眼都不敢。姑娘沒被嚇著吧?」
蕭七桐搖搖頭,打起了車簾,外頭的風灌了進來,撲在臉上帶著微微的涼意,她卻不覺得冷,相反,她的嘴角還翹了翹,顯然心情愉悅。
「安王與姑娘說了什麼?」樂桃緊張地抓著帕子,「府裡的姑娘與王爺皇子素來是沒有交集的,他怎麼突然尋了姑娘去說話?」
「說兩句閒話罷了。」她私下應了江舜,如今沒有明旨,不見婚書,她自然不能往外說,儘管樂桃是她貼身伺候的丫鬟也不能說。
樂桃倒也沒有追問,旋即提起了另一件事,「待回了府中,姑娘與老爺好生說說吧,如今繼夫人已經沒了,又哪能真怪姑娘剋了她呢?老爺向來不喜神鬼之論,姑娘好生說說,老爺自然不會再怪罪姑娘……」
蕭七桐知曉樂桃所言是為她著想,只是樂桃目光局限,腦子裡想的法子也只有讓她去討好父親一途。
蕭七桐轉頭望著馬車外,一言不發。
見她久不出聲,樂桃也只好訕訕住了嘴,只是那顆心卻止不住地沉了下去。
待回了府中,還不知曉大公子要如何發作呢?
蕭七桐的母親祝琇瑩,是蕭成的第一任妻子,她產下蕭七桐後便重病去了。
蕭成倒也沒有薄情到髮妻一去便迎娶了新夫人進門,畢竟蕭家敢幹,那祝家還不肯呢。於是蕭成便認了個義子,說將來百年後也算有人摔喪盆捧牌位。
這個義子便是如今的蕭家大公子,蕭靖。
蕭靖常跟在蕭成左右,也學了幾分蕭成的威勢,府中下人莫有不畏懼這位大公子的,樂桃便怕極了他。
待馬車回了府,樂桃便忍不住道:「大公子怕是在等咱們呢。」
蕭七桐的眉頭都不帶動一下,她抬起手,衝一個小丫頭勾了勾,那小丫頭有些怕蕭七桐,顫巍巍地走過來了。
蕭七桐扶著她的手,道:「吩咐人去打了熱水來,再鋪好床。我沐浴後要先睡上一覺。」
樂桃呆了呆,她以為姑娘肯回來,該是做好了向老爺示弱的準備,可、可姑娘怎麼還惦記著先睡一覺呢?
蕭七桐並未對樂桃解釋,她將半個身子的力氣都倚在了那小丫頭的身上,如此步履緩緩地回到了她平日住的小院兒。
府中不少人都知曉,這次蕭七桐怕是要吃大虧了,但他們到底是下人,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明著違抗蕭七桐的命令,於是真吩咐了下去,燒熱水、鋪新床。
約莫半個時辰後,蕭七桐終於躺進了被窩裡。
樂桃小心地合上屋門,愁容滿面地轉過身去,卻見有道身影正站在簷下,那身影高大英武,驚得樂桃一頓,喚了聲,「大公子……」
「妹妹睡下了?」蕭靖問。
樂桃小心地點著頭,「姑娘今日天不亮便上山去,在寺裡頭倚著欄杆還睡著了,想來睏得厲害。」
「那便等她歇息好了,我再來瞧她。」蕭靖絕口不提蕭成的態度,轉身便走了。
樂桃瞧著他的身影遠了,忙抬手拍了拍胸口,隨即自個兒搬了個繡凳放在門口,坐在上頭守了起來,如此若有人闖來,她也好趕緊進門喚醒姑娘。
蕭七桐這一覺睡得有些久,但她從未這樣安穩過,當睜開雙眼,瞥見床帳頂的確是熟悉的大片芙蓉繡紋,她才確認,自己的確是重生了。
蕭七桐起了床,將丫鬟叫進來,伺候著自己洗漱、梳妝,又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裳。
她本就生得纖弱,面上又是瓷器般的白,立在那兒便無端讓人心生憐惜之感。
樂桃瞧了她的模樣,不由暗暗感歎。想來老爺見了姑娘弱不禁風的模樣,也該要將火氣收斂一二的。
「走吧,去見父親。」蕭七桐淡淡道。
樂桃瞧了瞧她,不知為何心中總覺得,自寺廟中走了這一遭,姑娘似乎並不將蕭家上下瞧在眼裡了。
蕭七桐帶了樂桃及另一個小丫頭往正廳去了。
蕭成並不在,他在處理政務。
於這個男人來說,哪怕那繼室曾經百般得了他的寵愛,如今沒了,也不能喚起他半點的傷感與悲痛。
蕭七桐早習慣了這男人的做派,因而並不覺驚訝。
「妹妹來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廳中響起。
蕭七桐抬眸看去,原來蕭成不在,蕭靖卻是在的。
她盯著他看了會兒,卻沒叫人,她同這個義兄的關係並不親近。蕭靖年長她近十歲,自然沒興致陪著年幼且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而蕭七桐那時失了母親,又不得父親的愛護看照,便也瞧蕭靖不順眼。
更何況,正是打認了這個義子後,祝家便多覺愧疚,於是將祝琇瑩的表妹程敏月說給了蕭成做繼室,程敏月一過門,蕭七桐的日子便難過起來了,她又哪裡喜歡得起來這個義兄呢?
「這些日子府上都顧著料理母親的後事,冷落了妳,妳能想通從山上下來,是好事。」蕭靖開口,口吻間頗有幾分蕭成的味道。
說罷,他拍了拍手,丫鬟端了碗紅棗羹送到蕭七桐的手邊。
蕭七桐沒動。她覺得有點奇怪,上輩子她在佛光寺裡並未遇著安王江舜,同樣的,她也沒有再回到蕭家,自然也就不會和蕭靖說上話。蕭靖與蕭家的姊妹關係都不親近,要他記得吩咐丫鬟給自己做羹吃,實在比登天還要難。
見蕭七桐不去接,蕭靖也並未生氣。他用一成不變的語調道:「小郡王之事,妳也莫要放在心上。」
蕭靖話音才剛落下,便聽見一聲譏笑——
「蕭七桐剋死母親,得了個喪門星的名頭,於是遭寧小郡王退了親。如今滿京城都知道這樁事,外頭嘲諷的話都說了一籮筐。她一人壞了名聲也就罷了,還帶累了府中一眾姊妹,大哥怎能讓她莫要放在心上?」
這聲音略有些尖利,蕭七桐聽著實在耳熟,畢竟這道嗓音從前總在耳邊咒罵她早該隨她那早死的娘一併去了。
蕭七桐扭過頭朝對方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水綠色衫裙的年輕女孩兒,由丫鬟扶著手臂,斜斜倚在門檻處。
只是這樣弱不禁風的姿態,由蕭七桐做來,自然叫人心生憐惜,而由她做來,卻叫人覺得有東施效顰之嫌。畢竟女孩兒的五官雖然算得上標緻,容貌卻實在不及蕭七桐一分。
「是妳呀。」蕭七桐淡淡道。
女孩兒本能地縮了縮左腳,身子往後傾去,像是又憎恨蕭七桐,又懼怕蕭七桐。
蕭七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膽兒真小。」
女孩兒面上又青又紅,她掐住了丫鬟的手腕,好像能借此從中汲取力量似的,隨後才聽見她尖聲道:「蕭七桐!妳知道如今外頭怎麼傳妳嗎?說妳的心肝兒黑得很,是個母夜叉!按我說,妳就應當剃了髮做姑子才好,如今回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小郡王退了妳的親,又哪裡有人再肯娶妳呢?」
「那有什麼關係?」蕭七桐盯著她,屈了屈手指,一指她長裙下掩住的腿腳,「也沒有誰願意娶一個跛子呀。」
「妳!」蕭詠蘭心胸小、心眼也淺,此時叫蕭七桐一堵,反倒自己臉色變得更厲害,當即拚命地往後縮腳,想要藏起來。
此人正是蕭七桐的庶姊蕭詠蘭,由蕭成的通房丫鬟所出。
蕭成當年為娶祝家的姑娘,正妻進門前丫鬟有了孕自然不光彩,蕭詠蘭險些被溺死在水裡,後頭蕭詠蘭從她母親口中得知此事,倒是不曾怨懟父親蕭成,反而瞧蕭七桐母女不順眼。
蕭七桐的母親早亡,蕭詠蘭便以為得意日子來了,她年紀大,身子骨強健,而蕭七桐身形瘦小,因母親早亡並不愛與人來往言語,蕭詠蘭便總暗地裡坑害她。
將她推進水裡,玩耍時失手打了她,更甚者將蕭七桐母親的遺物扔上樹枝,哄騙蕭七桐去爬樹,好叫她摔下來。
蕭詠蘭乃是庶出,按理自然不該如此無禮,但蕭成從不管後院之事,程敏月過門前便是交由蕭老夫人來管,蕭老夫人不喜祝琇瑩,連帶也不喜蕭七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程敏月過門後,蕭詠蘭百般討好繼母,反倒和程敏月形成了同盟,兩人合起來剋扣蕭七桐的用度,又整日欺侮她。
不過如今再回想種種,倒如夢一般了。蕭七桐斂起目光,這才接過了那碗紅棗羹,問:「這是大哥命人熬給我吃的?」
蕭靖皺著眉,本欲斥責蕭詠蘭的不守規矩,此時聽了蕭七桐的問話,便先扭頭應了聲,「是。」
蕭七桐用調羹攪動著紅棗羹,彷彿不經意地道:「還是大哥命人送來的這紅棗羹用料足。」
蕭七桐的身子氣血虧,所以常得吃紅棗枸杞等物,蕭靖一聽這話便覺得不對。
「從前用的是什麼料?」
「從前用的是寧州的棗子,那棗子顏色更深些,味澀些。」
蕭靖面色微沉,「我知曉了。」
蕭詠蘭臉色微變,忙出聲道:「蕭七桐,我也不與妳鬥嘴,老夫人讓我來問妳,妳既回了府,今日為何不與老夫人請安去?」
蕭靖也皺了下眉,顯然不認同蕭七桐的做法,畢竟在當今,萬事以孝當先。
一旁的樂桃腿都軟了,光是見著蕭靖她就嚇得不行,更莫說此時搬出蕭老夫人來了。
蕭老夫人掌管後宅多年,手段實在嚇人。
蕭七桐卻不疾不徐地道:「我身子骨弱,不知哪日就要跟著我那早死的娘去了,便不去老夫人跟前添晦氣了。」
蕭詠蘭面上又白了,這話是她說過的,只是那時,只有她、蕭七桐與已經死了的程敏月在場。
蕭七桐從前性情偏激,憎恨蕭府上下,因而不愛將這些話往外說,只是自己吞嚥下去。
那會兒蕭詠蘭可開心了,她就想瞧蕭七桐將自己憋得吐血,卻還不能與外人道起的模樣,可如今……如今她怎麼就說了呢?
蕭七桐吃了兩口紅棗羹,便瞧向蕭靖道:「我身子乏得很,便不與兄長說話了。」
蕭靖知曉她被退親一事折磨得瘦了許多,便點了頭,「去吧。」
蕭詠蘭咬牙出聲,「大哥!老夫人要見她……」
「老夫人近來身子骨也不大好,還是避著些好。」
蕭詠蘭聞言呆在了那裡。
怎麼……怎麼就這樣便結束了?
蕭七桐剋死了母親啊!她更害自己瘸了啊!父親為何沒有立時責罰她?
她原本還指著老夫人罰了蕭七桐,畢竟近來外頭的流言可是將整個蕭家的名聲都壞了,這是老夫人最不能容忍的事。可現在蕭七桐不去,她又不敢越過蕭靖去抓人。
她一個庶出小姐,平日裡只仗了蕭老夫人的疼愛與程敏月的勢,方才能欺侮蕭七桐。如今程敏月已經沒了,蕭老夫人又不會做出大動干戈的事,她手底下無可用之人,又能如何?
江舜在佛光寺中住了幾日,待回到皇城中,宣正帝便急忙將他召了過去。
「怎麼好好的想去寺裡住幾日?」宣正帝問他。
「作了個夢。」江舜一笑,「說來倒也奇妙,這夢裡有個聲音與兒臣說,兒臣將在佛光寺中遇著意中人。」
宣正帝只當他講笑話聽呢,便問:「那可遇見了?」
誰曉得江舜微微抬起頭來,露出那張俊美的面龐,「遇見了。」
第二章 換做誰都是一樣的
第二日送到蕭七桐跟前的食物有了變化,食材選用皆是上等,該她的分例也一樣未少。
蕭七桐吃了兩口,果然比記憶中的味道要強,可見這食材好與壞的區別大得很,她又吃了兩口,忍不住笑了起來。
樂桃被她笑得迷惑不解,問:「姑娘笑什麼?」
蕭七桐抿了下唇,「笑我從前看不清。」
樂桃聽了這話卻更雲裡霧裡了。看不清?看不清什麼?
蕭七桐上輩子十四歲時,手段有、心智有,卻免不了還帶著一些孩子的執拗、天真。她厭憎蕭詠蘭的蠢笨、程敏月的陰毒,更憎惡父親的冷漠,但那時她從沒想過要將程敏月苛待她的事剖開在父親的面前,因為她不願示弱低頭。
可實際上示弱並非是真弱於別人。這輩子,她不過在蕭靖跟前隨口說了兩句,便再無人敢來剋扣她。縱使其中有一些程敏月身亡後下人們不敢再妄為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卻應當是蕭靖將此事報到了蕭成的跟前。
蕭成愛惜面子,重規矩,又哪裡允得了府中發生下人欺侮糊弄嫡小姐的事?
她上輩子性情烈,行事執拗,但求結果不追求過程,於是程敏月雖然死了,蕭詠蘭也瘸了,但她同樣沒能過上好日子,更引得滿京城恥笑,只能蝸居佛光寺中,剃了滿頭青絲,常伴青燈古佛……不過兩敗俱傷罷了,至蕭家滿門抄斬時,也未曾有一人對她心懷愧疚。
這輩子,何不讓自己過得更快活些?
正逢此時,蕭七桐的屋門叫人敲響了。
「姑娘可醒了?該去老夫人那裡請安了。」外頭傳來的是另一個伺候她的丫鬟香蓉的聲音。
樂桃皺了下眉,道:「如今繼夫人都沒了,她還這樣殷勤做什麼?她是姑娘房裡的丫頭,卻偏盼著姑娘吃虧。十足蠢貨!」
「將她打發了便是。」蕭七桐懶懶地吃了兩口粥,「妳既知曉她是個蠢貨,又何必與她生氣?」
樂桃卻愣了愣,道:「可、可如何打發?」
「我昨日怎麼與大哥說的,妳今日便學了說給她聽就是。」
樂桃是個忠僕,但性情卻過於軟弱,遇事常想到的都是退縮。她想著又吃了一口粥。這性子,得磨一磨。
「去吧。」蕭七桐放下勺子,道。
樂桃不敢抗拒她的話,只好出去了,一邊竭力回憶著昨日蕭七桐的口吻,一邊學給了香蓉聽。
香蓉哪裡見過她這般姿態?「樂桃,妳瘋了吧?縱使姑娘身體再有不適,也該去給老夫人請安才是。」香蓉氣急,抬手指著樂桃斥道。
樂桃心底的怒火倏地叫她勾了起來,「說了姑娘身體不適,妳還胡攪蠻纏,倒不知道成了誰房裡的丫頭?妳既是個忠心的,何不去守著繼夫人的墓?」
兩人正爭著,突地聽人喊了一聲,「大公子。」
她們心下一驚,不由同時轉頭看去,只見蕭靖走了過來,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再不敢發一言。
「在主子跟前起爭執,成何體統?」蕭靖冷了臉。
樂桃本有些畏懼他,但目光一轉,瞥到香蓉慘白的面孔時,她反倒不怕了。
香蓉遭訓斥是活該!她又不曾做錯事,怕什麼?
蕭靖斥責過後,便不再看香蓉,轉頭將目光落到樂桃身上,「妳們姑娘呢?」
樂桃有些緊張,但還是將昨日姑娘說的話又複述了一遍給蕭靖。
蕭靖皺了下眉,倒也不曾為難,還道了聲,「身子不好便該請大夫來瞧瞧。」
樂桃點了點頭,「吃著藥呢。」
蕭靖便沒說什麼,看了眼屋門的方向,道:「那便歇著吧。」說罷,轉身就出了院兒。
樂桃一轉身,卻見香蓉還死死扶住柱子,面色仍舊白著,心底突覺一陣快意,連帶蕭靖在她心中都沒那麼令她害怕了。
「妳也有這樣一日……」樂桃衝著香蓉笑了笑,隨即高興地打開屋門,回到蕭七桐身邊去了。
「姑娘,話我已經說了。」
蕭七桐抬手遞了一碟子酥酪給她,「聽見了,妳做得很好。」
樂桃接過那盤子酥酪愣了下。從前姑娘從不與她說這樣的話,仔細一想,從前姑娘似乎並未誇過她,為什麼?
是因為……是因為今日她膽子更大些,真將姑娘那些話學給了香蓉聽嗎?
接下來幾日,香蓉仍不死心地上門來傳蕭老夫人的命令,樂桃都以同樣的藉口阻擋回去了,又過兩日,樂桃卻再沒見過香蓉了。
「奴婢還當她要接著替老夫人傳話呢。」樂桃不解地道。
蕭七桐轉了轉掌心的杯盞,「前兩日大哥又來了,我便與他說了兩句話。」
樂桃一頭霧水,「什麼話?」
「我與大哥說,我在病中,少有走動的時候,身邊用不著這樣多的丫鬟,香蓉梳得一手好頭。」
樂桃並未聽出個中含義,還歎氣道:「倒是便宜了她。」
「哪裡有她占得了的便宜呢?」蕭七桐淡淡一笑,推了樂桃一下,「下去歇著吧,晚些再送點心來,我再睡會兒。」
樂桃點頭應了,小心地關上了門。
之後樂桃都沒再見到香蓉,還是聽院裡的婆子議論起來才知她的去向——
「香蓉如了願,去了老夫人院裡,可是聽說啊,她如今只跟著低等丫鬟做些雜役,老夫人跟前連半寸地兒都沒留給她呢。」
「難怪在府裡瞧不見她了。」
樂桃聽見這話不由一愣。香蓉去了老夫人院裡,不該是得了個好前程嗎?如何反遭了厭棄?她想不明白。
一轉眼,蕭七桐在院子裡休養已有半月,那日在佛光寺中遇了安王江舜,彷彿成了一場夢,至今她都未再得半點的消息。
若換了旁人,只怕要失落、難過,又或是方寸大亂、焦躁難安了,蕭七桐倒是不緊不慢,甚至還有閒情讓府裡頭的丫頭們去花園裡挖了兩盆花來養著玩兒。
她沉得住氣,偏有人沉不住氣了—— 蕭老夫人親自上門來了。
身邊的大丫鬟扶著老夫人進了門,蕭老夫人瞧也不瞧蕭七桐,先徑直走到了堂中坐下,等丫鬟們將茶點送上來了,蕭老夫人方才開口道:「見妳一面倒是難。」
蕭七桐沒應聲,反倒還讓樂桃扶著自己,便要落坐。
蕭老夫人一聲厲喝,「我蕭家怎麼出了妳這等蛇蠍心腸、舉止不堪的女孩兒!妳害死妳母親,還有臉享蕭家的供養?」
樂桃嚇得腿一軟,險些跪坐下去,蕭七桐伸手扶了她一把,自己依舊穩穩地落坐。
此時,皇宮中。
太監低聲道:「皇上,安王來了。」
宣正帝放下朱筆,抬頭看向江舜,「可用過飯了?」
「用過了。」
宣正帝擰起眉,「你可想好了?」
「半個月,足夠兒臣想清楚了。」
宣正帝眉頭舒展開,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是朕的小兒子,你若要迎娶高門之女,沒有誰是不成的,但這個蕭七桐……她的聲名敗壞,京中皆傳她是個蛇蠍心腸、面目醜惡之人。這樣的人,叫朕如何指婚與你?」
「可兒臣喜歡。」江舜又拜了拜。
宣正帝歎了口氣,「你是個聰穎的,你自幼做下的決定,朕未曾有一次干涉過……」他頓了下,「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當真想好了?非她不可?」
「兒臣信緣分。」
宣正帝無奈一笑,「你呀……你這點倒是似了朕,當年朕遇著你母妃的時候,也正是緣分……」
江舜淡淡一笑,「那父皇定然能明白兒臣的心思。」
「罷了,你既有所求,朕哪有不滿足的道理?」宣正帝傳來貼身太監,「擬旨。」
江舜瞧著宣正帝寫下婚旨,隨後讓人送上他從宮外挑選的禮物,這才離去。
待出了皇宮,跟在他身邊的侍衛顧剛忍不住出聲問:「這都過去半月了,那蕭家姑娘會不會等不住了?」
江舜一怔。不錯,她等得住嗎?
他又想起那日見著她的時候,那姑娘五官昳麗,面上卻透著一絲絲病態的白。
她是那樣的嬌弱,全然不似傳聞中的兇惡與狠辣。
她等得住嗎?
旁邊的小太監常英出聲道:「這等不住也得等啊,蕭家五姑娘都遭退親了,如今又惡名在外,聽聞她父親都不管她了。她除了等著咱們殿下,又還能如何呢?」
江舜瞥了他一眼,「常英。」
常英忙低頭道:「奴才失言,殿下恕罪。」
「自己回府領罰。」江舜垂下眼眸,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父皇既已寫下婚旨,日後她便該是王府的女主人了,哪裡容得旁人議論?」
常英冷汗涔涔地忙應了聲,「是,殿下說的是,奴才再也不敢犯這樣的錯了。」
江舜抬手輕拍了下他的肩,常英卻險些站立不穩,摔個跟頭下去。
這一齣,倒是見效得很,自常英挨了訓後,縱使府中再有不喜那位蕭五姑娘的,也都收緊了嘴,再不敢妄言半句。
至於蕭家裡,蕭七桐穩穩坐在椅子上,還轉頭問一旁的小丫頭,「妳這丫頭,怎麼光記著給祖母端茶倒水,偏忘了妳主子我的……」
蕭老夫人手腕一動,摔了茶杯,「妳倒記得訓斥丫頭耍威風,怎麼不記得先回了長輩的問話?」
蕭七桐扶著桌子,斜斜地靠著,「樂桃,我身子不大舒服……」
樂桃面露急色,忙湊上前去:「姑娘可是又頭疼了?」
蕭老夫人冷聲道:「咱們府裡的五姑娘倒是嬌弱。」
「我生來本就嬌弱,府中上下不都知曉嗎?這耳邊呀,總有人說著,我過不了多少日子,便要去地下陪我娘呢。」
蕭老夫人曾經也這樣想。祝琇瑩是個狐媚子,偏還生下個體弱多病的女孩兒隨後便去了。這對母女彷彿身有詛咒一般,害得她兒續娶後竟也生不出半個孩子。蕭七桐整日裡病懨懨的倒不如隨她娘一塊兒死了好。
然而就在這時,男子一步跨進門來,冷聲問:「這話是誰說的?」
這聲音有些耳熟。蕭七桐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穿著皂色長袍,身形八尺餘的高大男子邁了進來。男子五官相當英俊,在這個入朝為官須得面貌佳的朝代,他的模樣算得上是第一等了。但男子的五官冷刻,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而這份不近人情,大大削減了他外貌帶給人的好感。
男子正是她的父親,蕭成。
蕭七桐收起目光,倚著椅子淡淡喚了聲,「父親。」
然後她又將目光轉回到蕭老夫人的身上,只見蕭老夫人面色已經微微白了。
蕭老夫人看重自己的兒子,更一心為兒子謀算,但是她卻也同樣畏懼自己的兒子。畢竟蕭成的模樣瞧上去,真如同六親不認的閻羅一般。
蕭七桐心下好笑。這蕭家,實在半點人情味兒也無。這老夫人是個眼界小、心思毒的,府裡幾個姑娘要麼懦弱不堪要麼驕縱蠢笨,蕭成有野心卻獨獨沒有感情可言,蕭靖跟在他身邊也將他的行事態度學了個九成。就這麼一個蕭家,看上去實在荒誕可笑。
「身子還沒好?」蕭成突然出聲,顯然這話是對著蕭七桐說的。
蕭七桐點了頭,「胸口還悶著。」
蕭七桐從前就算吃了十分的苦,她也一分都不會往外吐露。因而當她真出聲說了自己難受,誰也不會覺得她是裝出來的,反倒會覺得她怕是疼得受不住了,這才難得示了弱。
蕭成原本不快的面色頓時撫平了,「既還病著,便歇著吧。」
蕭老夫人哪裡容得蕭七桐就這樣被輕輕放下。程敏月門第雖低些,但這個兒媳婦卻合了她的心意,如今人沒了,她心底未必真為程敏月的死感覺到痛心憤怒,她所不快的,乃是程敏月之死引出來的種種後果。
程敏月身死,外頭有傳言說是蕭七桐將繼母生生剋死的,不管這傳言真假,蕭家姑娘們的名聲都連帶著受影響,假使外頭又有人說其實是她兒子剋妻,兩任妻子都早早死了,那時怎生是好?
更莫說男子雖然比女子矜貴,但到底前頭都死了兩任妻子,再要續娶,那高門人家的女兒又哪裡肯嫁來做繼母呢?無論從哪方面考量,都足夠令蕭老夫人對蕭七桐恨之入骨了。
她咬咬牙,衡量再三,終究熬不過心底的憤恨,出聲道:「蕭七桐這等惡毒的女孩兒家,如何還能留在蕭家?那豈不敗壞了蕭家的門風?」言下之意,竟是想要將蕭七桐逐出家門。
「不合規矩!」蕭成卻將眉頭皺緊了,聲音也更冷了。
「可如今敏月沒了,該如何向程家交代?」
蕭七桐聞言,差點笑出聲來。老夫人太不瞭解她自己的兒子了。
程家是祝家的附屬,也就是說比之祝家尚且不如,又哪裡需要蕭家向他們交代?
蕭成性傲,從不輕易向誰低頭,又哪裡聽得了老夫人這話?
他眉頭一皺,口吻凌厲不容反駁,「她既是自己出行意外身亡,又哪裡怪得了蕭家?程家若敢來討要說法,日後不與之相交便是!」
蕭老夫人頓時面上一緊,覺得叫蕭成掃了面子,但她同樣也知道,是她方才說錯了話,蕭成性情固執,縱使她再有不滿,蕭成也絕不會改口,可她又不想在眾人跟前丟了臉面。動了動唇,正待開口,這頭蕭成卻先問了——
「母親近來身子如何?」
蕭老夫人心下一鬆,蕭成總算心頭還惦念著,給她留了一個臺階。她笑了笑,道:「已經養得大好了。」
蕭成的話音卻一轉,「建王妃廣發帖子請人去赴春日宴,蕭家可收了?」
「收了。」蕭老夫人略帶厭憎地掃過蕭七桐,又道:「因咱們府上五姑娘的緣故,外頭正等著瞧府裡的笑話呢。我偏要帶府裡幾個姑娘去,也好讓他們瞧瞧,蕭家的姑娘不輸誰。」
「將她也一併帶去吧。」
這個她指的是蕭七桐。
蕭老夫人微微驚愕,「這如何成……」
蕭成耐著性子道:「若是特意將她留在家中,才叫人看了笑話。」
蕭老夫人到底不算蠢笨,剎那便明白了過來。她若不願蕭家擔上汙名,不僅不該將此事鬧大藉機懲治蕭七桐,反而應當想盡辦法遮掩此事,一口咬定程敏月身亡乃是意外,而非遭蕭家嫡出的姑娘害死。不然……蕭家姑娘傳出蛇蠍之名,又叫外人如何看待蕭家的家教?
想通這點後,蕭老夫人登時便冷汗涔涔了。
若非今日她兒前來與她說了兩句話,她恐怕還未想到這一層。
蕭老夫人將目光落到蕭七桐身上,暫且收斂了不甘願,淡淡道:「妳收拾一番,明日隨我去建王府。」
蕭七桐慢吞吞地應了聲。
見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蕭老夫人心下不免窩火,只是理智到底牽制住了她。
蕭七桐的性子這樣不討喜,總有吃虧的時候。蕭老夫人冷冷地想。
此時蕭成掃了眼蕭七桐的模樣,有些不喜她體弱多病的樣子,便皺了下眉,道:「要什麼便吩咐下去,誰也不敢糊弄妳,何苦將自己弄得這般模樣,蕭家難道還缺了妳的東西不成?」
蕭七桐沒應聲。
蕭成熟知她的脾氣,倒也懶得與她發作。在得知女兒為證清白,險些削髮為尼後,蕭成也只是在這裡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發了威勢,斥了兩三個人,便又走了。
蕭老夫人多少覺得不得勁兒,便也叫丫鬟扶住了自己,跟著離開了蕭七桐的院兒。
他們走後,下人們都安靜極了,誰也不敢先開口。
蕭七桐的母親早亡,後頭蕭成又續娶了。雖說蕭七桐是嫡出的姑娘,但下人裡真沒幾個拿她當回事的。
但經過今天便不同了,他們不怕一個病弱的小姑娘,但卻是怕蕭成的。
樂桃突然笑出了聲,「方才可嚇死奴婢了,還以為老夫人真要問姑娘的罪呢。沒想到老爺卻來了,可見老爺待姑娘是好的。」
蕭七桐搖搖頭,「換做誰都是一樣的。」
樂桃聽得雲裡霧裡,沒明白過來其中的含義。
換做誰都是一樣的—— 不管是她殺了程敏月,還是程敏月殺了她,於蕭成來說都沒有分別。他都會第一時間將其遮掩下來,並且阻止其他人再追究下去。
一條人命而已,有什麼重要的呢?
蕭七桐抬手勾了勾耳畔的髮絲,道:「扶我回房歇息吧。」
其他的丫鬟們上前一步,道:「奴婢們……」
「妳們也都下去吧。」
眾人應了聲,這才敢退下去。
蕭七桐將大半個身子都倚在樂桃的身上,她慢慢挪著步子,眼瞧著便要走進臥房了。
院門外卻突地響起兩個婆子驚惶的聲音,「二姑娘這是做什麼?」
蕭詠蘭在家中行二。
蕭七桐轉頭瞧去,就見蕭詠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她的跟前,只是因為跛腳的緣故,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走到。還不等站穩便笑出了聲,「怎麼不見妳身邊的香蓉了?聽聞去了祖母身邊伺候?那可是她的福分呀,只是苦了妹妹,身邊似乎也沒幾個像樣的丫頭……」
蕭七桐只歪著頭瞧她,並不出聲。
她五官極為標緻,這樣的動作由她做來,竟有一股天真無邪的味道。
蕭詠蘭看得心下嫉妒,如同有火在燒一般,不由嗤笑一聲,道:「聽祖母說,妳不日便要從蕭家族譜上除名了……」
蕭七桐斜睨她一眼,「這話可莫要讓父親聽見了。」
「讓父親聽見又如何……」
蕭詠蘭突然頓住了,她不可思議地打量著蕭七桐—— 蕭七桐神色鎮定,兩頰浮著淡淡緋色,看上去好不悠閒,全然不像是將被驅逐出蕭家的樣子!
「妳、妳沒有受罰?」
蕭七桐又抬手勾了下耳邊垂落的髮絲,緩緩道:「讓妳失望了。」
蕭詠蘭喃喃道:「不可能……」
父親很喜歡她,祖母也疼愛她。
她的腳都跛了!她都被蕭七桐害成一個瘸子了!日後她連一個好婆家都尋不到……
且繼母死在了這人手裡,父親竟沒有責罰她的意思嗎?
「走吧。」蕭七桐捏了下樂桃的手腕。
樂桃頓時醒神,壯著膽子冷下臉,對著蕭詠蘭道:「奴婢斗膽提醒二姑娘一句,二姑娘這些話日後可莫要在老爺跟前提起。」
蕭詠蘭想不明白。
蕭七桐本要上山去做姑子,最後卻又回到蕭家。等待著她的,難道不該是個必死之局嗎?有哪家的姑娘剋死繼母、害瘸姊姊還不用遭懲罰的?
扒皮都是輕的!
蕭詠蘭恍恍惚惚,不曾想個明白,而那頭蕭七桐已經推門進屋休息了。
第三章 春日宴無人搭理
也許是因為白日裡看了蕭老夫人吃癟的模樣,蕭七桐這一覺睡得極為安穩。
待第二日醒來後,樂桃便忙著為她選衣裳、首飾、胭脂,好將她好好打扮一番,只是翻來翻去,竟也翻不出什麼玩意兒來。
樂桃不由面上失落,「姑娘這裡竟沒有幾身好衣裳。」
蕭七桐推開了她的手,「不過是去赴個宴罷了,這宴上還不知曉有多少姑娘在,我又何必非要去爭這個豔?」
樂桃盯著蕭七桐的臉瞧了瞧,突地又笑道:「不過以姑娘的模樣,縱使不施粉黛,著素裳素衣,也是要勝過許多姑娘的。」
蕭七桐倏地出聲道:「給我選身豔麗的衣裳來。」
樂桃一愣,「姑娘改主意了?」
「去吧。」蕭七桐只催了一聲。
樂桃便也不敢多問,低頭又翻了翻衣裳箱子,只收拾出來一件石榴色的褙子。
「有些俗氣了。」樂桃拉著那件褙子發呆。
蕭七桐轉頭瞧了一眼,又是隨手一點,「還有那件。」
樂桃拽拉出來,只見是一條洗得有些掉色的檀色長裙。
「就這樣吧。」蕭七桐道。
樂桃只好按蕭七桐的吩咐,將兩件衣裳揀出來放好。
隨後挑首飾,蕭七桐也挑了一支金釵,金釵頂端還綻放著一朵豔麗的花,那花芯也不知道拿什麼浸的色,瞧著實在明豔動人。
待蕭七桐用過早飯後,樂桃便為她換好了衣裳,梳好了頭髮,又將金釵插進了她的髮髻間。樂桃躬下身,盯著銅鏡中映出的面容,喃喃道:「姑娘真美……」
約莫等了一個時辰,眾人便收拾齊整了。
蕭老夫人攜了蕭家三姑娘、四姑娘,坐上了前頭的馬車,蕭七桐攜了樂桃坐在後頭,倒也悠閒。
等她們一走,蕭詠蘭便在屋中砸碎了一套茶具。
「父親是怎麼想的?祖母是怎麼想的?我明明被她害得瘸了腿,受委屈的卻還是我!她這罪魁禍首都能去建王府赴春日宴,我呢?我卻只能、只能藏在家中……難道我一輩子都要如此嗎?」
蕭詠蘭抱著董姨娘的手臂,放聲哭了起來。
董姨娘性情軟弱,只拍著蕭詠蘭的手,小聲勸慰道:「我早先便與妳說了,她是嫡出的姑娘,妳何苦與她爭來爭去呢?妳有老夫人的疼愛護佑還不夠嗎?」
「不夠、不夠!」蕭詠蘭用力掙開她的手,「我真恨不得將那寧小郡王搶過來,哪怕……哪怕是去郡王府做妾,我也是甘願的!至少……」她嘴角一扯,露出一個笑容來,「至少她蕭七桐得不到的東西,叫我得到了……」
蕭七桐坐在馬車內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姑娘可是受涼了?」樂桃忙緊張地要往她身上套披風。
蕭七桐推開了樂桃的手,掀起了馬車簾,望向外頭的風景。
「入春了,開花了。」蕭七桐喃喃道,嘴角不自覺地慢慢牽動出了一個笑容。
這是她上輩子不曾去體會過的東西,原來這條道兒上的花是那樣的香,隔著一條街,她還依稀能聽見那些叫賣的聲音。
濃濃的煙火氣令蕭七桐有些著迷,那漫長的寺廟生活,讓她更嚮往紅塵俗世了。
馬車如此行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停在了建王府門外,此時建王府門外已經停滿了馬車。
蕭老夫人帶著三姑娘、四姑娘先下了馬車,而蕭七桐則不遠不近地走在了後頭。
蕭家的這兩位姑娘,乃是一對雙生子,她們皆是在蕭七桐的母親過門後由一個姨娘所生。
上輩子,蕭七桐對她們的印象不深,畢竟這兩人少與她往來。
這輩子,蕭七桐自然也懶得將目光分到她們身上去。
前頭蕭老夫人幾人邁進了門,蕭七桐略略落後一步。
少有人見過她的模樣,門外的小廝都不由一呆,隨即猛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生怕多看一眼也成了一種褻瀆。
蕭七桐倒是神色如常。從前她在寺廟中做姑子時,連一旁庵裡的小尼姑瞧了她都有臉紅的時候,這倒算不得什麼了。
反倒是樂桃有些高興。她滿面笑容,道:「姑娘少有出來的時候,今日出來走走,說不定就有哪家夫人相中姑娘,將姑娘娶回去做兒媳婦呢。姑娘也就不必再想著那寧小郡王了。」
寧小郡王?蕭七桐聽見這個名字,心下倒是平靜得緊。
上輩子,她到底年紀小,聽聞自己遭未婚夫退婚,還傷心難過了一陣子,心底更憋著一股勁兒,心想,既然旁人都道她蛇蠍心腸,那她便不嫁人,就這樣一輩子過了!
這輩子再想起來這人,便覺得有些可笑了。
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她不知道他多高,長什麼模樣,性情如何……又有哪門子的悲傷難過呢?
只是她心下不覺難過,旁人卻不這樣認為。
旁邊有個小丫頭低聲道:「聽聞今日蕭家五姑娘也要來?」
有人當即縮起了肩膀,「這蕭五姑娘不是會剋人嗎?蕭家怎麼將她也帶來了?我可不願被她剋死了!」
「今日鴻欣郡主也要來,見著了豈不尷尬?」
樂桃手掌一緊,難堪地道:「姑娘,咱們、咱們走那邊吧……」
蕭七桐沒反駁她,只是放慢了腳步,走上了另一條道兒。
而蕭老夫人早已看不見蹤影了。
樂桃更有些膽怯了,「姑娘,就剩下咱們了,可怎麼辦?」
蕭七桐抬手一指前頭,「那兒不是有幾個人?過去問問便是。」
那兒的確有幾個人,仔細一瞧,像是兩個權貴家的小姑娘,身邊簇擁了好幾個丫鬟。
蕭七桐走近,低聲道:「打攪了,我不慎與家人走散,敢問春日宴擺在哪個方向?」
兩個小姑娘齊齊回過頭來,一見蕭七桐便呆住了。
黃衫的小姑娘喃喃道:「真好看呀。」
粉衫的小姑娘跟著點了下頭。
一個照面兒,蕭七桐卻認出了這兩人的身分。
黃衫小姑娘乃是建王妃的堂妹,而粉衫小姑娘卻是寧小郡王的妹妹,也正是方才那些人口中的「鴻欣郡主」。
蕭七桐上輩子可沒少聽人說,這位郡主厭憎她至極,可這輩子倒是妙了,這小姑娘一見她,竟好似一眼便喜歡上她似的。
鴻欣郡主抬手指了指,「妳順著這條道也能去的,只是待行到那處拱橋,便要拐個彎兒上拱橋,再沿著那條路往前行……」
說了會兒,她自己的臉倒是先急得紅了,「我讓他領妳過去吧。」鴻欣郡主指了指一旁的小廝。
蕭七桐點了頭。兩輩子她都不曾和鴻欣郡主正式見過面,興許這位郡主原本就是個沒什麼心機的小姑娘,只是聽了旁人的傳言便厭憎她罷了,當然也就顧不上與她生氣計較。
那小廝朝蕭七桐行了禮,還真在前頭給她們引起了路。
樂桃還有些緊張,等走得遠了,方才小聲道:「沒想到瞧著那樣尊貴的姑娘,脾氣倒是好,強過了咱們府裡的二姑娘太多……」
蕭七桐淡淡一笑。真正的王公貴族少有不講禮法、行為粗魯的,因為他們的出身決定了他們受到的教育。
轉眼,她們便到了一處月洞門外,門內隱隱傳來一些女子的嬉鬧聲。
那小廝道:「奴才便送二位到這裡了,姑娘往裡頭走便能見著了。」
蕭七桐點了頭,也與他道了謝,這才一拽裙襬,免得掃了地上的泥土,然後邁步朝內走去。
此時園內,蕭老夫人正在發作身邊的丫頭婆子。自打進了建王府,她們便遭了不少異樣的目光,更有些嘴碎的站在不遠處議論起來,像是故意說給她們聽似的,蕭老夫人在府中叫人捧慣了,哪裡受得了這等罪?
她冷聲道:「蕭七桐四處亂跑,妳們不知道將她攔住嗎?任她離了我的身邊,若是衝撞了貴人如何是好?」
丫頭婆子們忙低聲告饒,並不敢為自己辯解。
「來了,那不是五姑娘嗎?」一個婆子突地瞥見了蕭七桐的身影,頓時驚喜出聲,生怕再遲上一些,還要吃更多的罪責。
蕭老夫人與三姑娘、四姑娘一併轉頭看去,卻見眼前一花,一道豔麗的身影走了進來。
離開蕭府時,她們並未如何打量蕭七桐,直到此時她們才發覺,今日蕭七桐竟打扮如此奪目。
蕭老夫人氣得咬緊了牙。這沒規矩的東西!繼母剛沒了,卻還打扮如此招搖,豈不叫人說他們蕭家沒有家教?
蕭老夫人正待啟唇指責,卻聽園中議論聲起——
「天啊那是哪家姑娘?怎麼生得這樣漂亮?」
「五官標緻得過了分……瞧那氣度,怕是哪家權貴之後?」
「這身打扮實在好看得緊,比丁家姑娘的還要好看。只是從前怎麼不曾聽過她?」
「今兒個來的美人倒是多……」
「妳怕什麼?總歸今兒個最醜的不是咱們,不是還有個蕭五姑娘嗎?我聽聞她面目醜惡如夜叉一般呢,這蕭家也是好大的勇氣,竟敢將她帶出來。」
蕭老夫人氣得臉都白了。一群蠢貨!妳們誇的正是那面容醜惡的蕭五姑娘!
只是蕭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認,蕭七桐的確承襲了她那早死的娘最美的地方,就連她兒子身上的優點也都叫蕭七桐承襲去了!可蕭七桐偏偏是個姑娘,還是個性傲不尊長輩又體弱多病的姑娘!
蕭老夫人冷冷地瞧著蕭七桐,只等她走近好藉機教訓她幾句,當著這麼多人,但凡面皮薄一些的女兒家都會知羞的,也好趁機打壓下蕭七桐的氣焰。
蕭七桐步履邁得穩當,一步一緩。
放在蕭家,她這模樣是遭人譏笑的,但此時那些不知她身分的姑娘都不住暗暗歎道——
「舉止行動間,倒是好生有韻味。」
眼瞧著蕭七桐要走到蕭老夫人身旁了,她卻生生腳下一拐,扶著樂桃道:「我有些乏,妳去問府中丫頭要個凳子來。」
樂桃原本有些畏懼,但想到蕭老夫人就在眼前盯著,還有三姑娘、四姑娘也在,可不能讓人瞧了姑娘的笑話!於是強撐著胸中那一口氣,走過去問王府裡的丫鬟要了凳子。
丫鬟雖然不明蕭七桐的身分,但瞧她的姿態分明像是某個大家出身,不敢怠慢,親自送了凳子去,請蕭七桐先坐下歇息。
其他人瞧見這一幕,更覺得驚訝了。
「那個姑娘莫不是身子骨不大好?」
「自古這美人兒不都是如此嗎?哪有事事都讓人占全了的呢?」
如此一議論,她們心下對這姑娘的嫉妒也就減輕了不少,畢竟身子骨不好,於說親上可是一大妨礙,甚至說不好還是個紅顏薄命的呢,那再有美貌也沒什麼大用了。
園子裡的人漸漸多起來,氛圍也就更見熱鬧了。
這時候有誰熱情地喚了一聲——
「鴻欣郡主。」
蕭七桐轉頭看去,果然是那個粉衫小姑娘。
鴻欣郡主和朋友一塊兒走了過來,一眼就瞥著了蕭七桐。
「又見著妳了。」鴻欣郡主小聲道。
「郡主。」蕭七桐讓樂桃扶著自己起身,朝鴻欣郡主見了禮。
鴻欣郡主反倒臉上微紅,忙伸手扶了扶蕭七桐,「妳坐吧,不必多禮。」她盯著蕭七桐的面容,忍不住問:「妳瞧著氣色不大好,是病了嗎?」
蕭七桐點頭。
此時旁邊的人見她們聊了起來,心下更覺驚訝。
那姑娘到底是什麼來歷?連鴻欣郡主都能與她相談甚歡。
其實莫說她們了,就連蕭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她沒想到蕭七桐竟敢這樣無視她,現在見蕭七桐和鴻欣郡主搭上話,心下更覺得驚怒,生怕蕭七桐失了理智,就寧小郡王退婚一事與鴻欣郡主當眾爭執起來。
若真鬧出這樣的場面……那蕭家真沒什麼臉面了!
越想,蕭老夫人越覺得不能等,於是她扶著丫鬟的手走了上去。
「鴻欣郡主。」蕭老夫人先見了禮,然後才扭頭看向蕭七桐,口吻也隨之一變,嚴厲起來,「蕭五!妳莫要糾纏郡主……」
蕭老夫人的聲音中氣十足,距離不遠的人都聽了個清楚明白,但她們卻都呆住了。
蕭五?蕭家只有一個排行行五的人,便是那兇狠惡毒的蕭家五姑娘。
可……可蕭五姑娘怎麼會是這般天仙之姿,又病若西子?
任誰瞧見她的那張臉,都無法將她與惡毒、醜陋這樣的詞彙聯繫起來。
鴻欣郡主更是瞬間臉色漲紅—— 她……她厭憎的蕭家五姑娘,怎麼、怎麼會是她呢?
蕭七桐不緊不慢地一笑,道:「我可不曾糾纏郡主,郡主,妳說是嗎?」
鴻欣郡主喃喃地應道:「……是、是。」面前的姑娘像是擁有著某種神祕力量一般,只要對上她的雙眸,就會不忍說出與她相左的話來。
園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蕭老夫人頭上滲出冷汗,這時才意識到,方才她在心急之下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她忙露出笑容,「七桐少有出門的時候,方才還怕她不懂規矩,衝撞了郡主。」
這便是在為自己剛才過激的言行尋個臺階了。
鴻欣郡主尚未回過神來,只本能地道了一聲,「她並未衝撞我……」
蕭老夫人眼底掠過尷尬之色,倒是她多事了。
「老身有幾句話要囑咐她,可否請郡主暫移步?」蕭老夫人問。
鴻欣郡主正面上發燒,不敢再去瞧蕭七桐,聽蕭老夫人如此一說,她便點了頭,扶著丫鬟的手,快步走到一旁去了。
見鴻欣郡主走了,蕭老夫人才撿回了氣勢與架子。
「妳今日做的是什麼打扮?如今誰都知曉咱們府上沒了個人,妳還如此招搖?豈不讓人指摘蕭家沒規矩!」吃了方才的教訓,這回蕭老夫人倒是將嗓音壓得極低,於是那話裡的威嚴也就打了個折扣。
蕭七桐理了理色澤豔麗的袖口,道:「誰都知曉我與繼母不和,若她身死,我還悲傷萬分,著素衣素服,那豈不顯得我做賊心虛?何況今日赴的乃是建王府的宴,旁人都盛裝打扮,我卻打扮素淡,屆時豈不叫人覺得晦氣?那時方才叫丟了蕭家的臉面,引得建王妃指責咱們府上沒規矩呢。」
蕭老夫人叫她這一番話說得頭昏腦脹,心底竟隱隱生出了認同之感,回過神來不禁有些氣惱。從前也沒見蕭七桐如何伶牙俐齒,如今……自己卻差點叫她說得動搖了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