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50001-E50003
《村醫家的小閨女》全3冊
出版日期
2018/05/23
數量
NT. 750
優惠價: NT. 593
藍海E50001 《村醫家的小閨女》卷一
好好的一個大學畢業生,居然車禍穿越到古代,成了個稚齡小女娃,
面對這新人生,景夏沒什麼追求,只想混吃混喝過一生,
她爹是大夫兼農夫,她娘能幹又護崽,她哥哥更是妹控,
加上新近有個高手表叔來投靠,誰不長眼敢惹上她家純屬找死,
想不到鎮上小霸王竟賴上來要蹭武功學,她無奈多個師弟一起長大當髮小,
還被要求說以後嫁給他,她拒絕啦,也不看看他娘可是標準惡婆婆嘴臉,
只是她想平安度日是妄想,誰叫年景不太好,不是瘟疫就是天災人禍,
她爹上山採藥也能撿個傷勢嚴重的人回家養,
那人明明一臉貴氣,偏說自己叫王富貴這俗氣名字是想笑死誰,
而且恩將仇報,臨走前偷走她家的騾子,留下玉佩了不起嗎?誰敢隨便賣啊,
更衰的是皇帝逃難到他們這偏僻鳥地方,造行宮,徵宮女,
害她莫名轉畫風,從種田的村姑變到宮裡當差耍心機,
同鄉的才女上位當了婕妤要踩她,連貴妃都看她不順眼的設計她,
皇帝退位當太上皇後成天睡美人,她疑似要被叫去暖床了,不要啊,
躲過了惡霸竹馬,錯過了富貴公子,她現在後悔來不來得及?

藍海E50002 《村醫家的小閨女》卷二
要景夏說,宮女絕對是個隨時會被炮灰掉的職業!
在太上皇身邊伺候,她躲過了與太上皇在床上欲仙欲死的苦差事,
怎知卻親眼看到他被李太后派人害死,那女人還想讓整宮的人殉葬,
幸好她命大,詐死出宮,半路遇到故人王富貴相救,
喔喔,她傍上大款了,他居然是鎮國公世子謝行遠,
如今跟著聲勢越來越大的楚王,前途不可限量,
但她家就慘了,她爹的老底被掀了出來,以前是幫著李太后為惡的爪牙,
父罪女贖,為防她爹落跑,她得到楚王生母張太后那兒當人質順便當差,
試藥試菜有沒有毒就算了,還要當替身去擋災,
再說祕密不只她爹有,連她的身世都有蹊蹺,
靖遠侯為了要攀上鎮國公府,拿著當年夫人許下的娃娃親說事,
硬說她是他女兒,搞出滴血驗親的狗血劇,發現不是後沒多久又說找到正主,
但謝行遠才不管,非她不娶,事事給她撐腰,
她上輩子一定拯救了銀河系,才能遇到這麼好的男人……

藍海E50003 《村醫家的小閨女》卷三(完)
什麼拯救銀河系的福分才能嫁給謝行遠,
她看她上輩子一定是毀了整個宇宙才遭報應,姻緣路上全是坑!
成婚當天,鎮國公府的下人被收買,她這新嫁娘遭人掉包,
換了靖遠侯嫡女陳靜姝,她還差點被人先姦後賣到那不堪的地方去,
幸好趕回來京城參加她婚禮的表叔郭弋湊巧撞見救下她,
但以為她往後還能好好的當世子夫人嗎?
回不去了,聽說那兩人已圓了房,陳靜姝有了身孕!
算了,人家是高門貴女,她不過是村醫家的小閨女,無權又無勢,拿什麼爭,
所以謝行遠再來勾勾纏,別怪她冷水一桶桶潑,
誰知他乾脆來招生米煮成熟飯,給她貼上「這女人是我的別想跑」的標籤,
加上公公也挺她當兒媳,她想何必成全壞女人,自己的幸福自己護,
可陳靜姝透過生母巴上張太后施壓,加上有人陷害她撞倒陳靜姝害其流產,
謝行遠被逼得不得已休了她,黯然上戰場,好拚個軍功回來求轉機,
她跟著家人回鄉去,卻發現自己懷上小包子,只是這孩子,生不生都為難……
簡塵,西南山裡人,生於猴年的雙子座,
沒有猴子的活潑機敏,也沒有雙子座的幽默聰明,
遲鈍迷糊星人,動作慢半拍,拖延症晚期患者,
宅女一枚,視減肥為終身事業。愛看書、愛寫作、愛不著邊際的幻想,
人軟但不萌,性格分裂,遊走在兩個極端的邊緣。
養了一屋子花花草草,最愛看種子萌芽、成長,開出美麗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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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要好好活著
景夏在床上躺了幾天,喝了數十來帖藥終於恢復了點精神。
她剛醒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恍惚之間看到了從亮瓦處射進來的刺眼陽光,扭頭又看到了昏暗的屋子,發黃的麻布帳子,硬邦邦的木床,灰藍布面的被子和竹片編的枕頭,還有一個穿著布衣、做古代裝扮餵她喝藥的女人。
那時候景夏想,一定是她病糊塗了才會出現幻覺。
但接下來幾日,看到的都是同樣的場景,她便覺得不對勁了,只是身體著實虛得很,沒力氣起來問這裡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繼續躺著,等病好了再看看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現在景夏高燒退了,呼吸也順暢了許多,有力氣下床後就想出門看看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景夏倚著門看著堂屋裡的人,只見屋裡坐著好幾個面色蠟黃的村民,殷切的看著中間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
一個頭上裹著灰色頭巾、面色有些發黃的老漢看著男人變幻不定的臉,擔憂地問道:「景大漢,我這個病能不能治?」
那個被稱為景大漢的人望聞問切一番,說:「還好只是病情初期,還有得治。我開幾服藥給你,拿回去熬了喝下,過幾天就好了。記得開窗通風,屋子裡的濁氣才會散得快些。」
得了景大漢這句話,那老漢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還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謝謝你了啊景大漢。」
他握著景大漢的手一個勁的道謝,只要不死,一切都還有希望。
景大漢勸他道:「楊老漢,你快回家熬藥吧,早點兒喝病就能早些好。」
楊老漢連忙應聲,說:「好,好,我馬上就回去,謝謝你了。」
他雙手顫抖著接過景大漢身邊那個年輕婦人遞過來的藥,抹著眼淚邁出門檻回家了。
「景大漢,你快看看我兒子。」
「景大漢,我就剩這個女兒了,你先幫她看看吧,求你了。」
一個面黃肌瘦的男人抱著一個昏迷著、面色潮紅的小女孩兒,說著就給景大漢跪下了,哭得十分傷心。
「景大漢,先幫我兒子看病,我家還等著我兒子傳宗接代,女兒養得再好也只能送給別家,先看我兒子吧。」另一人說著就抱著自家的兒子擠在剛才那人的前頭,滿臉期待的看著景大漢。
堂屋裡的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都搶著讓景大漢幫他們治病。
景大漢看著一屋子面帶病色的人,搖了搖頭,好幾個都已經病入膏肓,沒活路了,他手裡的藥材也不夠。
但醫者父母心,能救一個是一個,他招呼抱著小姑娘的男人說:「黃老漢,把你閨女帶過來吧,我給她看看。」
「好,你們讓讓啊。」黃老漢面露喜色,抱著他閨女擠到景大漢面前。
景大漢一看就搖頭,「還是回家吧。」
黃老漢一個七尺高的大漢子聽到景大漢這句話就哭了,抱著高燒不退的女兒跪在景大漢面前,求他說:「你的醫術是十里八鄉最好的,你一定要救救我閨女呀。我爹娘、婆娘和兩個兒子都死了,就剩下黃丫了,求你救救她吧,我給你磕頭了。」
景大漢扶起黃老漢,歎氣道:「黃老漢,不是我見死不救,而是救不了。你家丫頭已經藥石罔效,就算華佗再世也救不了。」
眾人都同情的看著黃老漢。
黃老漢僅剩的女兒快死了,這輩子他再也沒一個親人了,抱著昏迷的女兒他呼天搶地的大哭道:「我這輩子造了什麼孽啊?一個個的都離我而去了。」
誰都可憐黃老漢,但誰也沒辦法,說不定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都在祈求老天開眼能饒過自己。
景大漢給眾人一一看過,幾乎沒有能救的人。
村裡的人都帶著希望到景家來,回去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絕望的神色,真是老天爺若要收人,對誰也不留情。
景夏躲在堂屋的門後看那些擦著眼淚離開的人,心裡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得病?
她也猜出自己的處境了,自己八成是死後穿越了,來到這個未知的朝代。
看到面如死灰的黃老漢,她心裡感慨萬千。前世,自己是獨生女,爸爸很寵她,也不知道老爸聽到她的死訊後會難過成什麼樣子?辛辛苦苦養了二十三年的女兒一下子就沒了,做父母的一定不好受。
堂屋裡的人都走光了,景大漢看到門後的小腦袋,招呼她過去,「丫頭,過來。」
景夏走了過去,睜大眼睛看著他。
景大漢給她把脈,喜道:「真是老天保佑,妳的病好了,只要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嗯。」景夏點了點頭。
這幾天她只見過李珍娘,李珍娘是這個家裡的女主人,由於長期勞作,她的皮膚曬得黝黑,只能從她的輪廓裡隱約可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漂亮的女人。她的雙手粗糙修長,手上的紋路因染了植物的汁液而發黑,用刷子刷也刷不掉,不過她的指甲剪得整整齊齊,沒有汙垢。
景夏猜想,眼前這個男人應該就是這個家裡的男主人了,只是她還不知道他和自己這副身子的關係,也不知該怎麼叫他。
想到李珍娘偶然間提過,他是聞名鄉野的名醫,村裡好多人生病都是他治好的,連縣裡的員外老爺多年不治的頑疾也是被他給治好,後來上門求醫問藥的人更多了,家裡的病人多,景大漢就直接把堂屋改成給人看病的藥堂。
景大漢長得高高瘦瘦的,臉有些長,額頭上有幾道清晰的皺紋,也是黝黑的皮膚。他的眼睛很有神,像是能把一切都看得透澈,雖然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但難掩他身上的風姿,行為舉止都透著一股見過世面的成熟穩重,就像一個大家出身的男子。
這樣的男人只是鄉野村夫,無論如何景夏也不信。
「只要你們都沒事,我什麼也不求了。」景大漢把景夏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幾天後景夏得知,她穿越到了她所知的歷史上一個不存在的朝代—— 大徽朝,所在的這個李家村屬於永安鎮,永安鎮是永平縣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永平縣是蜀州中南部的中等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上輩子也姓景,因生在夏天,她爸媽給她取名叫景夏,這輩子景家夫妻給她取這名字也是同樣的道理。
大徽朝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單就李家村的人就死了大半,最開始時她還抱怨自己穿越了,穿到一個境況不太好的家庭,成了一個三歲的小姑娘。雖然上輩子不是出身大富大貴的家庭,但好歹衣食無憂,不會有大規模的瘟疫爆發,不會一下子死這麼多人,總之比現在好得多。
最初的時候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想想就不甘心,她很不甘心在人生最好的年華喪命,還穿越到一個不知名的朝代。現在想想,能在這場大瘟疫中保住一條命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的事,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李珍娘常在收拾屋子的時候說從前村裡多熱鬧,鄉里鄉親的串門子說說話、聊聊家常,日子雖清貧,但大家都樂呵呵的,現在走出門去都冷冷清清的,想到原來的鄉里鄉親都得瘟疫死了就讓人傷心。
景大漢見了鄉里的情形,也只能一邊整理草藥一邊歎氣,他是個好大夫,不過也不是所有病都能治。
官府說得瘟疫死的人不能草率的埋了,必須燒了才可以,所以每天都有幾個得瘟疫死的人被送到鎮上的火葬場燒了。
景夏聽說,就在永安鎮的清河邊架了個柴堆,直接把死人放在上面燒了,最多時一天燒了二十幾個人,整個永安鎮都是死人的焦臭味。景夏上輩子活在一個文明的社會,沒見過就地燒死人的,想想便覺得害怕。
李家的大舅舅李柱死了,景夏跟著這輩子的爹娘送了李柱最後一程。
出門前還聽李珍娘嘮叨,說李柱原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其中兩個已經娶妻,但李柱的長子和幼子在瘟疫爆發初期就去了,他的兩個孫子也沒了,現在家裡的兩個頂梁柱都不在了,以後的日子只怕更難過。
到永安鎮的路上都是哭哭啼啼的村民,景夏見了後更惜命了,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好好活著。她已經回不去了,車從那麼高的高架橋上翻下去,只怕她上輩子已經屍骨無存了。能再活一次,已經很不容易,在哪個時代不都是為了活著?只要還有命在,就有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到景家看病的人絡繹不絕,縣城裡也有人聽了他的名聲請他去看病的,不過景大漢拒絕了,他說鄉下有許多病人等著他,縣城裡的大夫醫術比他高明,他就不去了。
無論那些來請他的人怎樣出高價利誘或者威逼,景大漢就是一根筋—— 不去,不過景夏因此知道了景大漢的名字—— 景狄,聽她娘說,她爹到李家村那天,坡上的荻花開得很茂密。
景狄的老丈人李順也得了瘟疫,躺在床上快不行了,景狄和李珍娘帶著兒女到李家去看他。
李順躺在床上,雙頰凹陷,眼神黯淡無光,看到景狄來就讓他婆娘把他扶起來。
「你們來了。」李順說話不利索,聲音顫抖著實在讓人聽不清楚。
李珍娘站著床邊抹眼淚,不知道說什麼好。
「當年我不同意妳嫁給他,妳執意要嫁,是妳選對了。看到你們現在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李順說道。
原來她爹娘是自由戀愛的,處在這個年代裡,景夏有些佩服她娘。
景狄抱著景夏,對李順說:「爹,我會照顧珍娘一輩子,您放心。」
「景狄,你別怪我當年嫌你一無所有,不肯把女兒嫁給你,當爹娘的哪個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來歷不明又什麼也沒有的男人?珍娘是我們李家唯一的女兒,又是我和她娘四十歲才有的,我這個當爹的寶貝得很,當年我們也是擔心她被騙。現在我放心了,珍娘沒看走眼。」
李順說話的時候咳嗽了幾聲,李珍娘坐過去給他順氣拍背,「爹,您少說幾句,好好養病。我現在過得很好,您不用擔心了。」
李順堅持的繼續說下去,「我的身體我曉得,現在不說只怕以後都沒機會說了。」
李順的老妻劉氏端了藥碗來,說:「藥熬好了,老頭子,你先喝了吧。」
李珍娘接過藥碗,說:「我來餵爹吃藥。」
李順喝了藥,說了當年的好多事,景夏更清楚了。
十年前的秋天,景狄是流浪到村裡的乞丐,李珍娘上頭有三個哥哥,李柱、李栓和李興,她是李順夫妻倆的老來女,他們家就這麼一個女兒,因此寶貝得緊,加上她是村裡的一枝花,人又能幹,那時候的李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李家老兩口為了寶貝閨女將來能過上好日子,給她找了一門好親事,是鎮上的富戶,在鎮子裡有房子、兩間鋪子,鄉下也有青磚瓦房,還有三十畝水田,但當年才十六歲的李珍娘卻看上了長得俊俏的景狄,放著一門好親事不要,不顧一切的嫁給一無所有的景狄。
這件事當年還讓李家成為整個李家村的笑話,說李老漢養了一個不要臉的閨女,把家人的臉都丟盡了。
李珍娘的驚人之舉一度讓李家在李家村抬不起頭來,那段時間李家二老一度想和李珍娘斷絕關係。
不過後來李家二老也認命了,景狄和李珍娘兩個成了親,也有了孩子,見景狄對李珍娘好得不得了就沒那麼排斥景狄了,開始接納這個拐走他們女兒的陌生女婿。
後來得知景狄會醫術,能賺錢養家,一年後還買了幾畝地,看到李珍娘日子好過了,李家二老便沒再說什麼了。
李順說完那一席話後沒多久就斷氣了,李家的屋子裡傳出哭聲。
剛張羅完李柱的喪事,又得辦李順的,李順的屍體也得送到鎮上燒了再埋。
一場瘟疫幾乎讓鄉下一無所有,所以李順的喪事辦得十分簡單,村裡還活著的人都來送李順,也算是大家盡了同在一個村的情誼。
第二章 補償丟失的童年
又過了三個月,這場瘟疫終於消停了些。
景狄帶著全家把他們住的房子裡裡外外的用燒開的滾水澆了一遍,又用艾草和雄黃裡裡外外的熏了一遍,夫妻倆一起把所有的衣裳在沸水裡煮了洗乾淨,又用藥水讓全家洗了澡才算完事。
瘟疫過後,眾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慨,不過活著的人還活著,必須繼續走下去,也沒太多功夫回頭望。
李珍娘跟著鎮上的牛車去了縣裡領朝廷的救濟糧食和種子,準備搶在盛夏來臨前播種,也好在秋天有些收成。
景夏坐在小板凳上,問正在掃地的景賢,「大哥,為什麼爹不和娘一起去縣城啊?娘一個人搬不起來那麼多東西。」其實去縣城領東西該男人去的,她爹倒好,去後山裡採藥了。
景賢正揮著掃帚呼哧呼哧的掃地,說:「爹採了藥後會到鎮上去接娘回來。」
「哦。」景夏應了一聲。
她穿越來的時候,原主只有三歲,沒什麼記憶。原主是得瘟疫死的,同時去的,還有她的雙胞胎弟弟景生。原主太小,她穿越來後也沒留什麼記憶給她,也好在原主年紀小不知事,她扮起來並不會露出什麼破綻,只要保持著一個孩子應有的無知和好奇心就夠了。
晚上,景夏和景賢都睡了,半夜景狄背著一袋紅薯、小半袋種子和李珍娘一起回來。李珍娘懷裡抱著一隻黑白相間的小奶狗,進屋後就把小狗放在地上。
景夏和景賢聽到聲響後都起床,景賢幫著他們放東西。
等領回來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後,李珍娘對景賢說:「小賢,你是哥哥,在家要照顧好妹妹,明天我要和你爹下地幹活,你在家要把衣裳洗了,屋子收拾乾淨,家裡還有一些米,你明天就煮紅薯稀飯,地裡還有四季豆,你摘一把回來炒了吃,做好了飯記得到地裡叫我和你爹,我們就在小河邊挖地。」
景賢點點頭,說:「知道了,娘。」
李珍娘圍了灰布圍裙去廚房燒洗澡水,景狄掏出一塊麥芽糖遞給景夏,「小夏吃吧。」
景夏看著手裡的糖,又看了看眼巴巴望著她的景賢,她看得出來景賢很想吃糖,但是開不了口。
她把糖遞給他,「哥哥,一人一半。」
景賢只是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小男孩,也是纏著父母要糖吃的年紀,可他卻嚥下口水,把糖推還給景夏,說:「妳是妹妹,妳吃。」
景夏上輩子活了二十三歲,年紀可比這個小不點大了好幾倍,不好和一個孩子搶糖吃,便說:「你是哥哥,你也吃,一人一半。」
看著妹妹真誠的眼睛,景賢又著實想吃,於是掰了一半給景夏,另一小半自己吃了。
兄妹兩個都笑了,去追那隻剛到家因為害怕到處躲的小奶狗。灶房裡的夫妻倆聽到屋外孩子的笑聲,李珍娘心裡有些失落,要是小兒子景生還在該多好啊。
正在燒火的景狄知道她的心思,說:「生兒去了我們都很難過,但老天好歹也給我們留了兩個是不是?」
李珍娘拿木瓢舀鍋裡的水,說:「是啊,好歹還有兩個,好多人家裡一個孩子都不剩。日子還是得過,咱們得為活人打算不是?」
景狄深知李珍娘是個堅強能幹的女人,她不會輕易被打倒,聽到她說出這番話,已然知道她的心結差不多解開了。
「只是當時我看著小夏斷氣,那時候我抱著她,她的手腳都涼了,居然又活過來,真是讓人不敢相信。」李珍娘轉移了話題,其實她那時候想著,要是活過來的是景生該多好。
景狄往灶膛裡添了一把柴,說:「活過來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都一樣,生兒和小夏都是我們生的。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李珍娘笑道:「是啊,咱們小夏是個有福氣的。」


瘟疫過後,朝廷下了旨,說但凡爆發瘟疫的地方減免三年賦稅,這是活下來的老百姓唯一的欣慰。
第二天一早,景狄和李珍娘就扛著鋤頭、背著背簍去了地裡,景賢照李珍娘的吩咐擦屋掃地,把房子收拾乾淨後,他去洗紅薯,滾刀切成小塊,和著洗乾淨的米一起煮了。
景賢個子矮,站在矮木凳上洗鍋子,又把米淘了倒進大鐵鍋裡,加了適量的水,蓋上木蓋子燒火煮,動作熟練,像是做慣了家務。
上輩子景夏生活在城市裡,十歲以前她的爸媽幾乎沒讓她做過飯,頂多就幫著掃掃地、擦擦桌子。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工資除去家裡的開銷外還能存上一些錢,雖不十分富裕,但開銷盡夠用了,一家人在一起很滿足,尤其是家裡的人都很好,沒有傳說中的極品。
她沒在鄉下生活過,對鄉下的認識幾乎都是從別人的口中和書裡看到的,什麼可惡的七大姑八大姨,極品婆婆渣兒子,受委屈的小媳婦以及重男輕女之類的封建思想。她家的鄰居說起鄉下人,總是一副瞧不起的態度,說了一大堆壞話,她記憶最深刻的是,鄉下人不講衛生,家裡髒,以至於她對農村沒什麼好印象。
但現在這個家不像是她聽過的那些模樣,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桌椅每天都擦得一塵不染,地上沒有眼睛看得到的垃圾,木盆裡的水隨時換,盆底沒有汙垢,掛在木架子上用麻布做的洗臉帕洗得乾乾淨淨,沒有異味,景家人的牙齒也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口臭。
父母忙,一切家事都是景賢這個大哥在做,景夏不禁對這個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另眼相看,想想前世自己七、八歲的時候上小學,由於性子跳脫,經常給家裡搗亂,更別說幫忙做家務了。上輩子看古裝肥皂劇,常聽到一句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看到景賢後,她對這句話深以為然。
煮好了稀飯,景夏跟著景賢一起到屋後的地裡摘四季豆。
景夏聽景賢說李家村後面就是藥王山,山下地勢平坦,靠近藥王山附近有些低矮的山坡上長滿了辛夷花樹,春天時漫山遍野的都是粉色的辛夷花,那景色是整個永平縣最美的。
她又聽景賢說,藥王山裡的藥多,景狄經常上山採藥,家裡買地修房子的錢都是景狄從山裡採了藥換錢得來的。
「哥哥看過辛夷花,去過藥王山嗎?」其實這聲哥哥景夏叫得十分彆扭。
景賢拿剪刀剪四季豆,說:「爹說我還小,山裡猛獸多,去了危險。」
「哦。」景夏幫忙端著筲箕,應了一聲。
中午,一家人吃飯,景夏夾了一根四季豆吃,景賢這廚藝比她上輩子還好,想到這裡,景夏羞得無地自容。


村裡十分冷清,大家都埋頭種田,爭取在秋收的時候多些收成,一家子都沒時間管景夏,景夏整日就在房前屋後轉悠,思考上輩子悲摧的人生和這輩子未知的道路。
她想,這輩子不用埋頭苦讀,不用上沒完沒了的補習班,不用到大學了還要是學霸,發揚勤學苦讀的光輝傳統,更不用承受巨大的就業壓力和社會壓力,就這麼輕鬆的活著也很好,至少現在她家裡沒有極品親戚,沒有懦弱無能的爹娘,不用擔心溫飽問題,民風也不是那麼保守,能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看起來挺不錯的。
轉眼就是秋天,由於糧食種得晚,收穫的時間也晚,直到九月底才能收稻子。
瘟疫過後鄉里的人手不夠,全村男人女人都相互幫著收地裡的糧食,等到稻子收回家後,幸虧今年十月陰雨天不多,陽光正好把收回來的稻子曬得透透的。
剛把稻穀裝進倉裡,就是秋雨綿綿的天氣,景狄和李珍娘忙著挖地種冬小麥和油菜。
景家的地多,夫妻兩個整天忙得腳不沾地,景賢依舊在家做家務,景夏年紀小,他不讓景夏幫忙,景夏每天就圍著家裡買回來的小雞小鴨和撿來的小狗打轉,或是看著花圃裡的花花草草發呆,日子過得無聊得緊。
童年總覺得時間過得慢,一天好像有一年那麼長。重新做回孩童的景夏坐在板凳上逗小花就有這個感歎,這具身體裡住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靈魂,卻過著極其無聊透頂的日子,她突然懷念起上輩子整天泡在書裡的生活—— 人果真是犯賤,在某個壓抑的環境裡待久了,離開後不適應新環境還會懷念那個曾經又恨又怨的地方。
三歲正是什麼也不懂的年紀,她又不能做出什麼和目前年齡成長階段不相符的事來,偏偏景夏上輩子又是個活潑好動的,這副小身板實在不能讓她施展拳腳,只能抱著小花長吁短歎,現在想想,她還是覺得不甘心。
前世小時候,她爸媽工作忙,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幼兒園和學校裡,父母對她寄予厚望,希望她長大成才,從小就替她報名各種補習班、才藝班,直到上大學了還不能輕鬆,爸媽說,還是得好好學習,不然找不到好工作。
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整天穿著黑白配的套裝、蹬著高跟鞋東奔西跑,面試了上百家,又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殺進最後的複試被錄用,再好不容易挨過了三個月的實習,就在轉正的前一天出車禍掛了,她的人品該是有多好才能召喚出神龍,然後加入穿越大軍的大潮啊?
想想就覺得該哭上一哭,祭奠一下還沒開始瀟灑的上輩子,她怎麼就那麼倒楣呢?
景賢剛煮好飯,出門就看到景夏抱著小花哭得委屈得不得了,忙上前去問道:「小夏,妳怎麼了?誰欺負妳了?說出來我給妳評理去!」
景夏把小花放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說:「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想哭。」小弟弟啊,你不懂得一個穿越人士的心酸痛苦。
她上輩子的人生才拐第二道彎兒,結果直接拐到懸崖下邊去了,這樣的倒楣事,難道不值得哭上一哭嗎?
景賢進屋拿了洗臉帕來,蹲下身給她擦眼淚,「沒人欺負妳就好。雖然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女兒家也不能隨便哭,我聽外祖父說,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珍貴得很。」
景夏一下子就被景賢這句話逗笑了,她自然不會相信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這句話,只是想到,這個小男孩的智商、情商都超出了他的年齡,尤其是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樣,特別讓人想笑。
景賢跟著笑道:「妳剛才哭的樣子可醜了,還是笑起來好看。要不明天妳跟著爹娘一起到地裡去吧,地裡可好玩了。」
景夏笑著點頭,「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上輩子所處的時代固然好,但她現在所在的這個大徽朝也不是一無是處。景夏活得很樂觀,只是難免還會想起上輩子的爸媽,以後沒人在他們身邊鬧騰、沒人孝敬他們了,不知道他們過得怎樣了?
隔天,景夏跟著景狄夫妻去了地裡,撲一撲飛蛾,翻泥巴找一找蛐蛐兒,捉蚯蚓放到竹筒裡拿回家餵小雞,找到新樂趣後,景夏整天在泥巴地裡打滾,回到家後就像剛出土的大蘿蔔一樣。
誰叫她上輩子沒在鄉下待過,對鄉下的一切都很好奇。
不過想想,她一個那麼大歲數的人了,還做那麼幼稚的事,她自己也覺得可笑。轉念又想,在這個缺乏娛樂的鄉下,也只能在總角的年齡做一些童趣的事來打發時間,也算是補償上輩子在幼兒園和各種補習班、才藝班裡丟失的童年吧。
日子鬧騰鬧騰就過去了,忙過了秋末,景狄夫妻兩個終於閒了下來。
有空閒的時候,景狄也教景賢讀書認字,還有一些簡單的醫術。景賢天賦好,能到過目不忘的地步,景狄也誇景賢將來是個有出息的。
看到兒子拿著木棍在沙盤裡有模有樣的寫字,李珍娘十分欣慰,她琢磨著在鄉下不能給兒女一個好前途,就想著把家搬到鎮上去。
晚間,她和景狄商量這件事,景狄聽了後沒說話。
李珍娘分析搬到鎮上去的好處,說:「咱們家現在有那個條件搬到鎮上去,到時候你在鎮上開一家醫館,我下田種地,能維持一家的開支。我這樣做不也是為了小賢和小夏嗎?小賢那麼聰明,你忍心讓他在鄉下埋沒了?我想著送小賢去鎮上的私塾讀書,將來也好考科舉。」
景狄歎氣,「官場上的事妳不懂,只會讀書不會做人有什麼用?我看就讓小賢待在鄉下也挺好的。」
李珍娘不依,說:「待在鄉下有什麼好,整天累死累活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種田,你難道想要小賢一輩子做無知的農民?且不說辛苦了一年,大半的糧食都被地主收走,剩下的還得上糧交給官府,我們餘下的還有多少?年景不好的時候連一家人都養不活。大哥啊,我只是想小賢和小夏不要再過那種苦日子了,說不定你不願意小賢卻想呢。」
景狄沉默著洗腳,洗好後用擦腳布擦了水漬。
李珍娘端了木盆出去把水倒了,回來問道:「大哥,你想得怎樣了?」
景狄躺在床上,閉眼想了一陣,「等兩年後再去吧,趁著鄉下地多,這兩年又不用交糧稅,多存些糧食。」
李珍娘還想說些什麼,景狄已經翻過身去睡了。
第三章 像殺手的男人
景狄得了空,常把景賢叫到身邊教他讀書認字,家裡的活兒暫時交給李珍娘打理。
家裡沒人管景夏,她整天自娛自樂,和小花為伍到處跑。
景賢看到妹妹邁著小短腿風風火火的跑來跑去,一刻也不停歇,拉著她坐到沙盤旁邊教她寫字。
「從今天起,我來教妳寫字,免得妳整天到處瘋。妳說妳是個姑娘家,哪能像個野小子一樣到處亂跑?」景賢幾乎用拎的方式把景夏帶到沙盤前面。
景夏看著上面的字,雖說她很少寫繁體字,但也能連蒙帶猜認個全,她上輩子上過無數補習班、才藝班,無論怎麼著也有些拿得出手的東西,好歹也是大學畢業,學了四年的土木工程,拿過幾回獎學金,雖說不上是高學歷,但中上也算吧。
「不想學。」景夏扁著嘴說了三個字,學霸不是那麼好當的,她這輩子沒什麼要追求的理想,只想活得自在些。
景賢教育她說:「妳說妳整天除了知道玩兒還能做什麼?能讀書寫字是多少鄉下人求都求不來的,妳倒好,還說不想學。」
景夏反駁道:「我還小。」其實說這話,她也有些心虛,她其實不小了,就想趁著這輩子把上輩子失去的童年時光補回來,大概是壓抑得太久,所以才會有反常的表現。
景賢像個小老頭一樣,說:「三歲看老,妳這個樣子以後怎麼辦?」
景夏想,還是學著點兒吧,或許以後有用,她上輩子學的那些知識在這裡能用的也沒多少。
「好吧,我學。」
「這才像話。」景賢拍了拍她的腦袋。
堂屋裡,兄妹兩個一個教一個學,旁邊還躺著一隻小花狗,讀書聲傳進廚房,李珍娘笑道:「小賢從小就像個小大人一樣,以後怎麼是好?我倒寧願他活潑一些。」
景狄幫著李珍娘燒火,說:「穩重有穩重的好處,妳以後就知道了。」
到了十一月底,永安鎮下了一場小雪。
李珍娘看著飄落下來的雪花道:「蜀州難得下一回雪,我記得上次下雪,還是十年前你到村子的那年。都說瑞雪兆豐年,明年的收成一定好,幸虧我們多種了麥子和油菜。」
「娘,是不是又有酸菜臘肉麵可以吃了?」景賢仰著頭問道,去年由於瘟疫,他已經好久沒吃到最喜歡的吃食了。
李珍娘欣喜說道:「是啊。」
看到景夏追小花跑得歡,李珍娘擔心她著涼了,邊跑邊喊,「小夏回來,過年生病了就不能吃好吃的了!」
景夏抱著一身是泥水的小花,走到李珍娘身邊,看到她嚴肅的臉,搶著開口說:「娘,小花會不會生病?」她想,這個年紀還是說些短句子比較好。
李珍娘看到景夏的小花臉,火氣頓消,牽著她的手說:「把小花放到灶屋去,灶膛有火可以給牠取暖。妳還是先回去洗把臉,看妳髒得像小花貓一樣。」


年關將近,儘管今年豐收了,但整個李家村都沒過年的氣氛。
李家商量好了,這個年到李珍娘的二哥李栓家過。
李父李順原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已娶妻生子,老大李柱已經去了,他家現在沒有多少人,只剩二兒子李榮和他媳婦兒。二兒子李栓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兒子女兒也全沒了,只剩一個兩歲多的孫女和一個剛滿周歲的孫子,老兩口寶貝得緊。
老三李興家有兩子兩女,他的老婆和長子長媳以及兩個女兒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兒子李長,一場瘟疫讓原本熱鬧的李家人口減了大半。
景夏跟著父母到李家過年也覺得冷清,老太太劉氏看到兒孫少了許多,坐在木椅上直說造孽,李珍娘只得坐在老人家身邊陪她說話,勸她看開些。
「還有我們孝敬您呢,娘,大過年的別哭了,您還得好好活著,長哥兒到了娶妻的年紀,您還要抱曾孫呢。」李珍娘握著劉氏骨瘦如柴的手說,眼睛裡也閃著淚光。
劉氏只能坐著歎氣。
景夏在一旁追大舅母家的大花貓,追到貓後抱著貓走到李珍娘身邊,看到劉氏咳聲歎氣的,就勸她說道:「外婆不哭,這個花貓給您。我聽哥哥說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不能隨便哭的,我現在都不哭了。外婆活了那麼大歲數,眼淚一定比我的好,所以外婆不能哭。」
劉氏看著景夏抱著花貓仰望她,說話奶聲奶氣的,童言童語十分天真,模樣乖巧討喜,不禁破涕為笑,說:「賢哥兒說的?」
「是啊,哥哥說的,不過他也是聽外公說的,我們都要聽外公的話。娘還說,明年我們麥子收成好,要給我們煮酸菜臘肉麵吃,外婆您一定要來我們家吃。」
景夏雙手緊緊的抱著花貓,防止牠跑了。她很會和老人相處,上輩子爸媽工作忙,她在家的時候和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多。
劉氏笑呵呵的,撫著景夏肉嘟嘟的小臉,「好,明年一定來。」
「嗯。」景夏點了點頭。
花貓趁她和劉氏說話的空檔抽身跑了,景夏又跑去追花貓了。
看到景夏撒著腳丫子跑得飛快,劉氏臉上有了點兒笑容,「小夏就是個活潑的性子,這樣好,有孩子家裡才熱鬧。」
李珍娘笑道:「小夏的性子野,在家一刻也停不下來,哪兒好玩就喜歡往哪兒湊,有什麼好吃的跑得比誰都快,家裡那隻小花狗,經常被她追著滿屋子跑,有時候我還頭疼呢。」
劉氏看到小外孫女這副活潑好動的樣子,就更想念死去的兒孫了。「柱子他們要沒走該多好啊,想起以前一家子過年,滿滿坐齊了三張桌子。說起來生兒要是還活著,也該和小夏一樣吧?那孩子多好啊,長得像妳。」劉氏緬懷著兒子孫子,看到景夏就想起景生,說了那麼一句話。
李珍娘原本還好好的,劉氏一提起景生,她的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三年前她生了一對龍鳳胎,景夏是姊姊,景生是弟弟,景生長得白胖可愛,像個瓷娃娃。
見李珍娘傷心,劉氏忙勸道:「唉,不提過去那些事了。」
李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飯桌上的氣氛有些詭異,沒人說話,李栓的媳婦兒杜氏想活絡氣氛,但說了一番喜慶的話後沒人應,杜氏相當尷尬。
景夏識趣,加上她現在的年紀小,說話可以被認為是童言無忌,也跟著附和了幾句,說大年初一那天要討紅包買糖吃。
有景夏活躍了氣氛,李珍娘沉默一陣後,主動站起來舉著木杯子敬杜氏,「二嫂說的對,大哥他們已經去了,我們要好好活著,努力把日子過好才行。新年新氣象,我們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不是有句話說福禍相倚嗎?」
景狄很給李珍娘面子,也站起來說了幾句,「珍娘說的對,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
杜氏受到鼓舞,又站起來說話,剩下的人不好再沉默,都站起來端起酒杯祝賀,相互之間說了好些鼓勵的話。
大年初一,一家人去上墳,祭拜死去的親人和祖先。
小雨夾著雪花落下,有那麼些許淒風苦雨的味道,這個年活下來的大夥兒都上街串門子,彼此之間慰問一句,嘮叨些家常,說著開春後的春耕以及怎樣給家裡添丁的事,未來慢慢的也充滿了期待。


開了春,天氣轉暖,地裡的麥子和油菜瘋長,冬天的幾場大雪凍死了地裡的害蟲,麥子和油菜都長得好。
景狄趁著春天萬物復甦,背著背簍進山採藥,準備賣了存些錢。
景夏無意間看到父母在油燈下數錢的場景,想來她爹這些年行醫賣藥,也賺了不少錢。
李珍娘忙著給冬小麥和油菜除草施肥,景夏就跟在她身後跑。
景狄在山裡挖了不少藥回來,還帶回了一株百年靈芝。
李珍娘回到家剛放下鋤頭,景狄就把她叫了過去,說:「這株靈芝至少有五百年,估計能賣一百兩。」
李珍娘看著靈芝,高興道:「這敢情好,不過咱們也不能宣揚出去,免得引了賊來,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
「我自然知道這個,妳放心。等兩年過後就搬到鎮上去,妳說的對,不能耽誤了小賢。」
景狄小心翼翼的把靈芝包好,放進裝藥材的箱子裡,「我明天就去縣裡賣了。」
「好,你小心些。」李珍娘叮囑他道。
隔天傍晚,李珍娘正在擺晚飯,是紅薯煮的稀飯,一碟豆腐乳,一碟豆豉,還有一盤空心菜和炒蔊菜。「怎麼還不回來,現在都什麼時辰了?」
「娘,我們再等等吧,說不定爹有什麼事耽擱了。」景賢雙手撐著下巴說。
李珍娘擔心得不行,賣了靈芝能得到一百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大錢,萬一回家的路上被歹人盯住了怎麼辦?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牽著已是長成一條大狗的小花準備出門。
只是還沒走出門,小花就突然大叫起來,李珍娘被門口那個黑影嚇得大叫了一聲。
「噓,小聲些,是我,把小花拴到豬圈去。」景狄小聲說道。
「好。」李珍娘戰戰兢兢的牽著小花,將牠用繩子拴在豬圈的大石頭上。
跟在景狄身後的還有一個十分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裳,面容冷冷的,眉目間有冷冽之氣,讓人不敢靠近。他左臉有一道又深又大的傷疤,從下頷一直延伸到額頭處。景夏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覺得他像小說裡的殺手。
他進門後景狄就關上了大門。
「你坐。」景狄端了一張矮凳給對方。
男人沒說一句話,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還沒吃飯嗎?」景狄看到桌上擺放得整齊的碗筷和沒動的飯菜問道。
景賢看著景狄道:「我們都在等爹回來吃飯。」邊說邊瞄了那男人一眼,似在問他爹那個一身黑的男人是誰?
景狄摸著兒子的頭,說:「再去拿一副碗筷來,這個叔叔也要吃飯,再讓你娘煮一塊臘肉、炒一碟花生米來。」
「好。」景賢聽了景狄的吩咐後去了廚房。
景夏看著那個一身黑的人,心裡有些發毛。「爹,我去幫娘剝花生。」沒等景狄說話,她也跑去了廚房。
李珍娘動作快,煮了一塊半肥半瘦的臘肉和兩節香腸,切成片放進盤子裡先端出去。
「你們先吃,我再去地裡摘些菜回來。」
一身黑的男人說:「嫂子不用了,這些菜夠了。」
景狄也道:「珍娘別去了。」
李珍娘重新穿上圍裙,說:「那好,我去炒花生。」
景狄給男人倒了一杯藥酒,「來,喝酒。」
男人舉杯和景狄碰了一下,一口乾了一大碗藥酒。
李珍娘端了油炸花生米出來,舀了三碗粥,夾了些菜到飯碗裡,「你們慢慢吃,我端飯到廚房和孩子們一起吃。」
「好,妳去吧,吃飽後把小夏住的那間屋子收拾出來給大表弟住,以後小夏跟著我們睡。」景狄又給男人斟了一碗酒,「來,喝,咱們多年不見,今晚不醉不歸。」
男人舉杯,「不醉不歸。」
李珍娘吃了晚飯後,燒了一大鍋熱水給兩個孩子洗臉洗腳,收拾了景夏住的那間屋子給男人住。
家裡的被子是茅草花絮和荻花做的,景夏今年還跟著李珍娘上山摘荻花,在茅草叢採過茅草花,給黑衣人鋪床的、蓋的都是今年新做的。
等到屋裡的妻兒都睡下,景狄繼續給男人倒酒,小聲說道:「我不會回去壞那位的好事,現在我只想待在鄉下過我的日子,只要她放我一條生路,她的祕密我會帶到棺材裡去。醜話我先說在前頭,你若傷害我的妻兒,我絕不會放過你。」
「你真的能保證你能一輩子守住那個祕密?就算你能,但還是有人擔心你不能,這世上能保守祕密的只有死人,上面那些人也只相信死人。」男人笑道:「不過你別緊張,我現在和你一樣,都是亡命之徒。
「現在我已經不是她的人了,她殺了我全家,我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如今我只想保住一條命,想到你我都是同路人,所以就來找你了。當年的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我想我們一定能和平相處,又或者,憑藉我一身的武藝,以後定能幫到你,你說呢?」
「那最好不過。」景狄回道:「以後我們得相互扶持,這樣才能活下去是不是?」
「現在京城亂得很,估計她也沒那個心思來找你和我,我們還有幾年安穩日子可過。」男人說道。
景狄和男人喝了大半夜的酒才歇下。
第四章 我也想學武
第二天一早,李珍娘就趕到鎮上去買新鮮的豬肉。
中午回來的時候,景狄正在教景賢識字,景夏和小花挨得緊緊的,都是一副戒備的模樣。
「小夏,進來幫娘燒火。」李珍娘對景夏說道。
景夏鬆開小花,跟著她娘進了廚房。
李珍娘做了一盤炒鮮豬肉,殺了一隻老母雞煨菌子,摘了地裡的小白菜煮豆腐湯,又做了涼拌黃瓜,新做了油炸花生米送上桌。
「大兄弟多擔待些,鄉下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這些菜你將就著吃。」李珍娘說話十分客氣,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身又去了廚房。
「珍娘,妳等會兒也過來一起吃吧,把兩個孩子也叫過來。」景狄在堂屋裡喊道。
李珍娘在廚房裡應道:「好。」
李珍娘端了拌好的皮蛋出來,坐下後給眾人添飯。景賢和景夏都安安靜靜的坐著吃飯,飯桌上的氣氛比往日沉重些。
景狄指著男人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弟,叫郭弋。他的家人也在大災那會兒全沒了,家裡只剩他一個,後來他打聽到了我的事,就到永安鎮來找我了。我想著他沒個親人,以後就住咱們家。」
「原來是表弟,這樣也好,難得見到你的親人。」李珍娘說道,又對兩個孩子說:「快叫表叔。」
「表叔好。」兄妹兩人齊聲喊道。
郭弋笑道:「原來表兄的兒女都這麼大了,長得真好。」
景夏看著郭弋的臉,他的笑容還是冷冷的,笑意未到眼底。
景狄給郭弋斟酒,說:「表弟,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千萬別客氣。來,這是珍娘燉了兩個時辰的雞肉,你嘗嘗看。」說著,夾了一隻雞腿到郭弋的碗裡。
郭弋夾起來送到嘴裡細細的嚼,禮貌性的誇讚說:「嫂子的手藝真不錯。」
景賢幫著景夏夾菜,郭弋看了景賢一眼,景賢並不害怕他冷冰冰的眼神,直視了過去。
郭弋一把捏住景賢的雙手,使勁兒往下壓了一壓,對景狄說:「這孩子底子不錯,是塊練武的好料子,要不我教你兒子武功,將來也好防身?」
景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應道:「好。」扭過頭去問景賢,「小賢,你願意跟著表叔學武嗎?」
景賢瞪大眼睛,看著郭弋,又望著他右邊袖子,「表叔,你的右臂怎麼了?」
郭弋笑道:「打架的時候被人打斷了,已經廢了,你害怕嗎?」撩起袖子露出滿是傷痕的右臂來。
他的右臂就像一根被亂刀砍過的木棍兒一樣,上面佈滿猙獰的傷疤,景賢看了嚇得不敢喘氣。
「膽子這麼小。」郭弋的笑容冷冷的,用直接的語言和刺眼的笑容不留情的嘲笑景賢,「知道嗎?人只有變得更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家人。你不懂,現在外面亂得很,只要你走出這個地方,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殺了。」他把自己那炳長劍往桌上一放,殺氣頓現。
景狄沉默著不說話,李珍娘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位從遠方來投靠他們的親戚,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景狄。
景夏低頭扒飯,這位遠房表叔真是狂酷霸,武功這麼厲害,要是學好了以後就可以橫著走了。雖然很怕郭弋,但她也想對這位表叔說她想跟著學。
這時候只見景賢拿起那把劍,說:「我願意跟著表叔習武。」
「真是好孩子。」郭弋摸了摸景賢的頭。
「我這位表弟原來是位江湖俠客,後來因為一些糾紛退出了江湖,妳別擔心,小賢學些武功防身也好,以後沒人敢欺負他。」景狄對李珍娘說道。
「這樣最好不過了,技多不壓身,就算沒別的用處,也可強身健體。」李珍娘面上雖然笑著,心裡卻在打鼓。這個大表弟看起來就不是個善茬,大哥怎麼會有這樣的親戚?


接下來,農閒的時候景狄教兄妹兩個讀書認字,學些醫術,郭弋在屋後的竹林教景賢武功。
景賢把他的天賦發揮到學武上,一點就通,郭弋很滿意這個徒弟。
景夏躲在竹林後面看景賢揮著劍舞得熟練,心裡癢癢很想過去求郭弋也教她,但看到郭弋掃過來的眼神,只能放棄打算,偷偷的看。
景狄的遠房表弟來投靠景狄這消息很快傳遍了李家村,好奇心重的人都到景家來看看景狄的遠房親戚長個什麼樣子,要知道景狄當年就是憑著一張臉把村裡的一枝花給騙走了,而且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到過景狄的親戚尋上門來,現在來了一個,無論怎樣都得瞧上一瞧。
眾人看到郭弋臉上的刀疤和僵直的手臂,很想打聽一下他臉上的刀疤怎麼來的,手臂又是怎麼廢的?但看到郭弋那張凍死人的冰塊臉又不敢上前,只能拉著李珍娘問個不停。
郭弋換了一身布衣,單手從井裡提了一桶水澆花圃裡的花草,他的右手廢了,但左手做起事來同樣迅捷,對旁人的指指點點漠不關心。
李珍娘對眾人說,他們家這位遠房表弟家裡的人都得瘟疫死了,心裡悲痛,加上他的性子冷漠,不苟言笑,所以請大家別來看熱鬧,再往人家的傷口上撒鹽了。
李珍娘邊說邊背著背簍,拿著鐮刀準備去割麥子,「總之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大表弟不說,我們也不好問人家的傷心事。我大哥說大表弟是他的遠房親戚,已經不知道是遠到什麼地方去了,反正從前他們兩家也沒來往,這次他突然找上門來,我們也很意外。」
眾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但李珍娘不準備再說下去,他們又不敢去問郭弋,得不到滿意的八卦,只能悻悻而歸。
「小夏,妳等會兒拿高粱掃把把地掃乾淨,我收了麥子回來好曬。」李珍娘吩咐景夏道。
「好。」景夏應道,進屋拿了一把高粱掃把開始掃地。
景狄、李珍娘和景賢去地裡收麥子,景夏一個人在家,她身後跟著小花,看到郭弋悠閒的澆花,景夏還是有些害怕。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活了兩輩子,也見識不少了,怎麼就那麼怕那個陌生男人?
想想他既是自家親戚,定不會在自己的家裡胡鬧,這才放大了膽子揮著掃帚掃地。
郭弋提了三桶水才把花圃裡的花澆完,從景夏身邊走過的時候,特地多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不明。
景夏心裡緊張,還是強裝鎮定繼續掃地。她掃得認真,直到景狄挑了兩捆麥子回來她才掃完。
景狄把挑回來的麥子攤開曬乾,回頭誇獎景夏道:「我們小夏將地掃得真乾淨。」
景夏也不客氣,「當然啦。」
景狄進屋喝水,出來的時候郭弋也拿了一根扁擔跟著景狄一地去地裡挑麥子。景夏一個人在家閒得無趣,叫了小花也去了地裡。
這個時候地上的毛蟲多,麥地裡尤甚。景夏膽子大,看到一條踩一條,一會兒又追著小花從這個田壟跑到那條小路,李珍娘見了頭疼,擔心她摔了,扯開嗓子把景夏叫了回來。
景賢知道景夏閒不住,從背簍裡拿了一把鐮刀給景夏,「喏,割麥子,不會我教妳。」
景夏心想閒著也是閒著,學著景賢割麥子的動作跟著割起來,只是她這副小身板力氣不大,割得很慢。
李珍娘擔心她割到手,放下手裡的活兒過來把景夏抱到一邊,「妳還是去玩兒吧,割到手了怎麼辦?」
李珍娘剛把景夏放下,景夏就說道:「娘,我想試試嘛,我不會笨到讓鐮刀割手的。」說完就跑到景賢身邊,拿起鐮刀繼續割麥子。
李珍娘無法,只能吩咐景賢看著景夏。
景夏割得不利索,好在沒割到手,放麥子的時候也沒放亂,還幫著她爹把放在麥田各處的麥子抱成一堆放好,方便她爹捆了挑回家。
她跟著家裡的大人在麥地裡忙活了一天,回家坐下後就不想起來,李珍娘知道她今天跟著割了大半天的麥子累了,也沒讓她做別的。
景夏晚上吃飯的時候也多吃了幾碗,洗了澡躺在床上就睡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手和腳又酸又痛,李珍娘沒讓她去地裡,要她在家看著麥子曬乾。
景夏活動筋骨,經過昨天的勞動後,終於體會到種田的辛苦,她以後再也不浪費糧食了,也難怪她娘提議要搬到鎮上去,讓她哥哥讀書考取功名。種田真的不容易,有時候付出的勞動與收穫不成比例,還好今年年景好,也不用交稅,多勞者多得。


地裡的麥子全收回來了,脫粒後曬乾,拿到磨坊磨成粉。
當晚李珍娘就煮了酸菜臘肉麵,麵是用家裡的雞蛋和的,沒摻一滴水。揉好了麵發酵一陣,李珍娘去後屋陰涼的地方取酸菜。
酸菜罈子是土罈子,用了好些年了,鹽水是家裡用了好多年的陳鹽水,濃縮了多年鮮菜的精華,泡出來的酸菜最爽辣可口,酸菜是去年芥菜做的,有滿滿的兩大罈子。
李珍娘洗了一塊半肥半瘦的臘肉,切成細末和切細的酸菜一起熬了,撒上薑末和花椒,只看這澆頭就讓人流口水。
燒好了水,李珍娘熟練的扯著麵塊放進鍋裡煮,景夏就趴在灶頭上看著。她吃過許多美食,但從沒像今天這麼饞過,或許有自己的勞動成果在裡面,讓人格外的期待。
煮了一大鍋麵,李珍娘舀了一半放進木盆裡,澆上做好的酸菜臘肉湯汁,放進木托盤準備給三個哥哥家裡送去,她母親劉氏現在住在二兒子李栓家,只給劉氏送東西去說不過去,因此李珍娘每家都送了一大盆子。「你們先吃,我送過去就回來。」
景夏擺好碗筷,先盛了滿滿一碗放在李珍娘的位置上,再給家裡其他人舀麵兒。
她連著吃了兩大碗,肚子吃得鼓鼓的,景狄看她還想舀麵,說:「吃多了小心積食,到時候有妳好受的。」
景夏才放下碗筷,去接李珍娘。


春耕農忙,景家能下地幹活兒的都到地裡去了,連冷漠寡言的郭弋也挽起袖子下田插秧。
景賢在家做飯洗衣打掃,景夏現在也能幫著燒火晾衣服。這樣的悠閒日子過久了,景夏覺得,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反正前世今生她沒什麼大追求,人活著,就圖一個舒坦,只要沒病沒災,一家人在一起,糧食夠吃錢夠用就行。
家裡多了一個勞動力,景狄夫妻頓時輕鬆不少,地裡的活兒也能早些做完,而自家的活兒提前做完了,李珍娘和景狄便回娘家幫忙,她三個哥哥家現在也是地多人少,勞動力不夠。
春耕結束後,景狄又進山採藥去了,郭弋整天拉著天賦極好的景賢在屋後的竹林裡練武,景夏膽子大了點兒,敢明目張膽的看郭弋和景賢練武。
見到景夏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郭弋先開口說:「丫頭,想不想一起學?」
景夏小雞吃米一般的點頭,說:「想!表叔,你教我吧,我想跟你學。」
郭弋說道:「那好啊,以後摔倒了被打了,可不許哭鼻子。」
景夏上輩子和這輩子都不是嬌氣的姑娘,禁得起摔打。她一直很羨慕那些武俠小說裡行俠仗義的大俠和瀟灑走江湖的俠女,就算不能行俠仗義,先學著防身也好,至少以後沒人敢欺負她。
景賢停下說道:「小夏,妳一個姑娘家學什麼武功,以後又不用妳上陣殺敵,妳還是跟娘學學怎樣做家務比較好。」
郭弋說道:「女兒家學些武功防身也好,以後才不會被人欺負。」
郭弋站在景夏這邊,景夏底氣更足,說:「就是,萬一以後遇到危險也好脫身嘛,再說習武可以強身健體,說不定以後有用呢。」
景賢一臉的不高興,他一直以為景夏不該舞刀弄槍的,女兒家就得有女兒家的樣子。
後幾日郭弋也不教景夏別的,就讓她扎馬步,一扎便是大半個時辰,景夏對學武保持著超高的熱情,竟然堅持了下來。
郭弋一邊指導景賢拳腳功夫,一邊叮囑景夏一定要堅持住不能放棄。
其實李珍娘也不想讓景夏學武,跟丈夫說了幾句,景狄理著新採回來的藥,回道:「小夏想學就讓她學吧,說不定以後真的能用上。鎮上的房子我已經看好了,等交了錢拿到房契,我們就可以搬家了。」
李珍娘坐下來,幫景狄理藥,問道:「你已經買好房子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景狄說:「最近地裡活兒多,妳忙得辛苦,這些事交給我來做就好。我看中的那房子在鎮子邊,是一進的院子,我想家裡現在有些錢,於是多修了幾間屋子,又想著妳喜歡養些花花草草,特意把庭院擴大了些,把家裡那些花搬進去都能種下。地我也看好了,等過了秋收就可以拿田契。」
李珍娘雖然心裡有些氣景狄沒和她商量買房買地的事,但她也明白,她不識字,景狄會醫術還寫得一手好字,他懂的一定比自己多。「你做好了就行,不過我還是想,你以後要做什麼都和我說一聲,免得我心裡沒底。」
景狄笑了笑,「知道了。」
第五章 龔家的小霸王
馬步扎久了,景夏對郭弋不教她功夫這事有些埋怨,但郭弋的話很直接,說她年紀小,身子弱,不是學武的料子,只能先打好基礎,等到基本功扎實了,以後才好學其他的。
在學醫方面,景夏不怎麼開竅,倒是對習武有幾分熱情,比不得景賢學醫學武都有天分。一想到這裡,景夏難免有些失落,她好歹是穿越來的,怎麼就那麼笨呢?其實也不能小瞧了古人,說不定人家的智商比現代人還高。
秋末的時候,景狄和李珍娘到鎮上收拾房子去了,等明年開了春,選個好日子就能搬家,因此還得在鄉下住上小半年。
景賢和景夏兄妹倆每天都大量運動,每天都吃兩大碗飯,個頭長得飛快,景夏更是個活潑好動的,這兩年已經把鄉下的大小路和鄉里鄰居都拜訪遍了。
年底,景狄從鎮上牽了一匹騾子回來,把家裡的一半存糧都拉到鎮上賣了。
過了年,正月十六準備搬家,景夏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幫著她娘把衣物、被子等放到騾子的背上。
景狄和李珍娘一起牽著駝了兩大包東西的騾子去鎮裡,景夏跟著景賢拿小鋤頭把花圃裡的花小心翼翼的移出來,仔細的不傷到花的根部。
景狄第二趟回家,又收拾了兩大包東西,叫上一對兒女一起走。
郭弋坐在屋後的竹林裡擦劍,他等到最後才和景狄一起去鎮上。
鎮上的新房子很大,景夏把新房子看了個遍,正房是景狄和李珍娘住的,她住右邊的耳房,耳房開了後門還有一個小院,也可以種些花草,西廂房是給郭弋住的,東廂房是給景賢的。倒座房修飾得很好,大門開在倒座房中間,左邊是廚房,右邊是藥堂,小花在新屋子裡撒歡叫得厲害,很明顯的牠也喜歡這裡。
景夏跟著李珍娘一起擺放東西,新家的傢俱都是新的,只要把衣物被子等放好就成。
李珍娘喜歡花,在鄉下的時候就種了不少,收拾完屋子後,她親自拿著小鋤頭把花種好,還用竹子編了籬笆,將花草都圍起來,最後撒了一些牽牛花種子在土裡,等到夏天牽牛花爬滿籬笆,又是一番美景。
景家搬家後,鄉下的親戚和左鄰右舍都來慶賀喬遷之喜,景狄擺了兩桌請大家吃酒。
郭弋喜靜,他住的西廂房清靜,屋子寬敞,在吃喬遷酒那日,他也待在房裡沒出來。
在鄉下待了一年多,他像是習慣了這種平靜的日子,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教景家的兩個孩子習武,一時高興了便幫著下地幹活,比起過去活在刀口上的日子實在安逸太多。不過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郭弋曉得那人那麼多祕密,照那人的行事風格來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他和景狄又能躲到什麼時候?
景狄的濟慈堂開張了,第一天就有好些人上門來道賀。
景狄是名醫,整個永平縣的人都知道,平日裡十里八鄉的村民生病都到李家村去找景狄,現在他搬到鎮上來,以後看病也方便些。
屋後那一片地都是他們的,鄉下那五畝地給了李珍娘的三個哥哥家裡種,每年每畝地給二十斤稻子就成,至於鄉下的房子則空著沒人住,景狄說,說不定還有回去的一天便先留著。
景賢進了鎮裡的學堂,李珍娘為了好生栽培他,不再讓他做家務,要他好好讀書,回家後則跟著景狄學醫,跟著郭弋習武。
景夏已經五歲,李珍娘常把她叫到身邊,讓她跟著學習種田做家務,目標是把景夏培養成能種田會持家的好姑娘,以後嫁個好人家。
不過景夏到底沒照著李珍娘安排的路走,家務她會做,地裡的活兒也會幹,但她不是乖巧安靜的姑娘,每天照常跟著郭弋學習拳腳功夫,一時興起就幫著她爹弄弄草藥。
這裡民風比較開放,女子可以隨意出門,只要不做出諸如珠胎暗結等傷風敗俗的事來,一般人對姑娘家不會苛求太多。
景夏沒幾天就把永安鎮逛熟了,永安鎮不大,總共就三條街,呈三角形,五臟俱全,各類鋪子都有。她家就在三角形那條橫線西邊位置上,往屋後走出一小段就是清河。
到鎮上沒幾天,景夏就聽到了一個八卦,聽說鎮上東街的龔屠戶家,算命先生說他家的兒子是大富大貴的命,以後一定會當大官、娶高門府第的小姐,所以龔家媳婦吳氏傲得很,看誰都低人一等。
景夏聽到這事就想笑,還真有人把算命這種招搖撞騙的事當真啊?
她還聽說,龔家那兒子是個小霸王,力氣極大,腦袋瓜聰敏,但僅限於小聰明,從小就在鎮裡橫行霸道,什麼打架鬥毆的事都做,在學堂裡常和夫子唱反調,專和夫子對著幹,不僅如此,他還把學堂裡的大小學生捉弄個遍,甚至將夫子的女兒推到池塘裡,幸虧及時被人救上來,不過那姑娘大病了一場,從此再見到那小霸王就繞道走。
最誇張的一件事是,小霸王差點兒把他們那條街的房子都燒了,龔家差點沒賠盡了家產才把人家被燒了的房子修好。經過這些事,誰也不相信那個老道士說的話,就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闖禍精,以後會當大官才怪。
於是,只要吳氏再把算命先生說的那些話說出來炫耀的時候,總要被鎮上的人嘲笑一番。
景夏把自己無意間聽到的消息在晚上燒火的時候告訴了李珍娘。
李珍娘炒著菜,聽了景夏說的話後卻罵了她一頓,「妳一個姑娘家好的不學學那些人嚼舌根做什麼?那家的事我也聽過,龔家那個小霸王我們惹不起,妳以後離他遠一點兒,聽到了嗎?」
景夏熊熊燃燒的八卦大火就這麼被李珍娘的冷水潑滅了,她訕訕的說道:「知道了。」娘說的也是,八卦什麼的聽一聽就可以了,遠離八卦中心,免得惹來麻煩。
現在景夏很自動自發,每天晚上一定要扎半個時辰的馬步,再活動活動筋骨才洗澡睡覺。
景賢放學後會把夫子教的功課再講給景夏聽,一則讓景夏也能知書識字,二則可以複習白日裡學的東西。景夏也樂得跟景賢學,只有這時候李珍娘才不會訓她。
景狄最近常進山採藥,景賢在休息日也會跟著去。
夏天日頭熱,景夏躲在院子裡不想出門,李珍娘就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在屋裡做針線活。
現在正是盛夏的天氣,地裡的農活兒少,可以整日在家待著,景夏每天跟著郭弋學武,或是待在書房裡讀書練字,日子倒也不難過。
這裡沒有冰塊和冷飲,後院那口井成了最好的消暑工具,據說那口井有上百年了,夏天打出來的井水冰涼刺骨,用那口井水煮的稀飯都呈淡淡的青色。天氣炎熱,沒有花樣百出的冷飲,李珍娘熬了酸梅湯,用木桶盛著放進井裡冰鎮。
景夏惦記著自家地裡有好幾個西瓜可以摘了,一到下午日落時分就跑到地裡摘西瓜。
「這個熟了,摘回去冰著,妳爹和妳哥明天就回來了,正好給他們吃。」李珍娘摘了一個大西瓜放進背簍裡。
景夏在地裡發現了野生甜瓜,摘了幾個放進籃子裡,「娘,今晚可以吃涼拌甜瓜。」
母女兩人摘了四、五個西瓜和一籃子甜瓜回家,走在鎮上的石板路上,有個男童猛衝了過來,搶了她籃子裡的兩個甜瓜,回頭對景夏做了個鬼臉很快就跑得沒影了。
景夏正想去追,李珍娘攔住她,「別去,妳跑不過他,那個孩子就是龔家的小霸王,叫什麼龔敬,我看他對人一點兒也不恭敬。」
她娘早對她說過不要理龔家那個調皮鬼,她哥也曾說以後見到龔敬最好繞道走——景賢和他同班,他剛進學堂那會兒,龔敬以為他好欺負,捉弄了他幾次,一開始景賢都不理他,忍無可忍之下景賢揍了他一回,不想龔敬竟每天都來找他打架,大有打不贏就不收手的意思,以至於景賢現在看到龔敬就煩。
這等壞孩子,景夏自然不會去招惹,兩個甜瓜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龔敬拿著兩個甜瓜躲在小巷子裡,見到大人小孩都沒追過來,伸出脖子往路上看,哪還有人影?
他本是看那小姑娘長得挺可愛,臉上肉肉的,膚色白裡透紅,讓人很想捏上幾下,就有心逗她一逗,哪知她那麼無趣這麼忍下了。
沒找到捉弄人的趣味,龔敬無聊得很,索性用衣裳擦了擦甜瓜,放進嘴裡嚼了起來,回到家時兩個小甜瓜也吃完了。


回到家後,景夏把西瓜放進水井裡冰鎮著,李珍娘做飯,她一邊燒火一邊削甜瓜皮,削好了遞給她娘,李珍娘洗了切成薄片,撒上用黃芥末子磨的粉、薑末、花椒粉、蒜末,淋上醬油和醋,拌勻了也是冰鎮在井裡。
沒有辣椒這東西,一度讓景夏很失望,上輩子做為一個無辣不歡,尤其喜歡吃火鍋的人來說,真是一種煎熬。想到辣椒是明末才從海外傳入中國的,她就有一股想去美洲引進辣椒的衝動,但她沒技術和遠洋航行的資金,只能作作白日夢,懷念過去辣得眼淚直流的時候。
晚飯吃綠豆稀飯,外加炒豇豆和肉末茄子。只要景狄不在家,郭弋便不和他們同桌,李珍娘為了避嫌,西廂那邊的飯一直是景夏送過去的。
剛端起飯碗就聽到敲門聲,李珍娘開門後,門口站著李柱的二兒子李榮,他媳婦兒去年生了個兒子,讓劉氏樂呵了好一陣。
「榮哥兒,吃飯了沒?到鎮上來有什麼事嗎?」李珍娘讓景夏先倒一碗酸梅湯,讓李榮解解渴,再去拿一副碗筷來。
李榮接過景夏遞過來的酸梅湯,說:「小姑母,我是來報喜的,三叔決定娶我娘了。奶奶和長哥兒也同意了,我家就剩我娘和我還有我媳婦兒,三叔家也只有三叔和長哥兒,我們就想著大家以後也好搭夥過日子,相互之間好有個照應。」
景夏聽了這消息並沒有太驚訝,上輩子她大學有個同學說,她表姊的曾祖母就是在丈夫死後嫁給丈夫的弟弟,也就是那表姊的曾祖父。那時候她覺得不可思議,特地上網研究一番,瞭解了古代的婚姻制度,這種弟繼兄妻的事在古代並不算少見,在貧苦的鄉下好些還沒娶媳婦的弟弟會娶寡居的嫂子,一來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二來可以為家裡省一筆聘金。
李珍娘給李榮盛飯,問道:「這樣也好,反正都是一家人,你們以後也可以互相照拂,什麼時候辦喜事?」
李榮接了飯碗,說:「八月十五那天,正好是中秋。我娘說不用大辦,就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就成。」
「那還有一個多月呢。對了,該收稻子了,你們什麼時候打穀子?我們也好回去幫忙。」李珍娘問道。
李榮夾了肉末茄子配飯吃,嚥下後才說:「就這個月底,娘說讓我先幫姑父和小姑母的田收成,收完了再收我們家的。」
「那你今晚就住下吧,我先去收拾屋子。你姑父和小賢進山採藥去了,他們明天才回來,等明天再說。」李珍娘說道。
沒想到景狄和景賢在他們剛吃完飯後就提前回來了,李珍娘幫忙接過裝滿藥材的背簍,回頭切了個西瓜給他們解渴,又重新做了幾道菜給父子倆吃。
「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李珍娘坐著給景狄夾菜。
景狄扒了幾口飯,說:「山裡的藥材多,沒走幾處就採了許多,想著要收稻子了,就連夜趕了回來。」
那邊景賢正眉飛色舞的跟景夏說著山裡的情形,什麼看不到邊的森林,各種好看的花木、蟲鳥和大腿粗的大蛇,以及神出鬼沒的老虎野狼。
「妳不知道,我聽到老虎的叫聲,嚇得不敢往前走。我還看到肥肥胖胖的大熊貓,那模樣別提多可愛了。」
景夏難得見到景賢這麼興奮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清楚的看到熊貓?」這種連吃竹子都不忘賣萌的圓滾滾動物,讓人不愛都不行。
「見到了,不過牠看到我和爹就跑了。妳別看牠個頭大四肢短小,跑起來不是一般的快。」景賢好笑道。
李珍娘燒好了洗澡水,催景賢去洗澡,「有什麼稀奇的事兒明天再說吧,現在都快子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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