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書上道,一別兩寬,兩生歡喜,
可沒了她,人生何來有喜?
藍海E100901 《下堂妻有喜》卷一
乖乖牌的娘子好不容易變得有趣,卻和他這鎮北侯和離了!
都怪他忙著立戰功,成親三年無子,害她獨自承受來自母親的壓力,
當外頭將他幫助青梅竹馬的事大肆渲染,他自認清白沒給一句解釋,
如今他萬分後悔,可惜夜闖香閨想挽回被趕走不說,她還鐵了心要招贅,
眼見她爹迅速鎖定得意門生當女婿,他慌得不行,
沒想到她又憑著救下四皇子,向皇上討得賜婚恩賞,
一切跡象都顯示他大勢已去,翻盤機會卻來得突然──她竟懷了他的孩子?
縱然她放出話來,說孩兒將來絕不跟他姓,
可身為男人他定要負責到底,嘴巴笨不會哄人,可他善謀略啊,
先偽裝身分和她當鄰居,想著近水樓臺一定穩,不想自家爹卻拆他的臺……
藍海E100902 《下堂妻有喜》卷二
祁朝暉覺得自己有夠憋屈,每月逢五才能去看一雙兒女,
後來謝明意買了私宅,讓他跟孩子能在那兒碰面,
他不用頂著前岳家眾人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她也不必擔心受人議論,
原幻想著也許能趁機「做點什麼」讓她回心轉意回鍋當夫人,
怎知她把兩個孩子丟給他照顧,自個兒去賞美男聽曲喝酒,
氣得他帶兵把她拎回家,強迫她答應三年內兩人都不能有對象,
他甚至為她撫琴,拚盡全力好生「伺候」她,讓她沒空再看其他男人,
她倒是不委屈他,每月給他一百兩銀,儼然把他當外室養,他都要氣笑了,
更過分的是,皇上要為他賜婚的傳言一出,她就急著和他撇清關係,
還說他能給孩子的富貴地位,她也給得起!
藍海E100903 《下堂妻有喜》卷三(完)
本以為他和謝明意關係和諧不少,遂向她開口求婚,
沒想到遭到拒絕不說,還發現她偷偷喝著避子湯,
他還沒想好對策如何再接再厲追妻,她就得隨丁憂的父親回鄉守孝,
他當然不會傻傻癡等,哪怕把京畿營搬去錦縣操練也要緊緊黏著她,
偏偏有人不長眼亂傳謠言說他是男寵,罵她荒淫放蕩,
他先暗中敲打縣官,再看她搬出鄉君身分立威,嚴懲惡親戚,
一番夫唱婦隨,再添上兒女來湊趣,以為追妻大業即將成功,
不料皇上想拉鎮北侯府給太子當靠山,強硬下旨給才三歲的女兒賜婚,
惹得她大大不痛快,也害他過去的努力瞬間煙消雲散……
唐意,九零後處女座小呆瓜,
愛睡懶覺,愛宅在家,也愛天馬行空。
平日最愛作夢,夢裡什麼都有,
懸疑、恐怖、愛情、冒險……作的夢多了,
便付諸筆端,將夢境變成筆墨,一個個夢境成了一個個故事,
給每個愛作夢的人帶來快樂與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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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硬起來的夫人
清晨,和煦的陽光灑在楚京大大小小的街道,平靜漸漸被喧囂取代,尤其東環街上車馬如流,端的是一幅熱鬧非凡的場景。
今日是宣武將軍府老夫人的壽辰,往來賓客眾多,幾乎占了大半條街道。
宣武將軍是當朝重將,上個月瑞王起兵謀反,其跟隨鎮北侯一起圍剿瑞王,立下汗馬功勞,大軍戰勝歸朝,他得到聖上嘉獎,如今正是朝中春風得意的人物。
老夫人正值六十喜壽,聽聞宮中的皇后娘娘派了身邊的掌事姑姑出宮賀壽,聖上看重宣武將軍,京中凡是數得上名號的世家皆上門恭賀老夫人大壽,可謂熱鬧至極。
與嘈雜的宣武將軍府相隔不遠的鎮北侯府卻是安靜沉寂,正院之中婢女們屏氣斂息,不敢泄出一絲聲響。
「老夫人的話已經帶到,還望今日夫人去宣武將軍府赴宴,不要辱沒了鎮北侯府的臉面,老奴先行告退。」眉目冷肅的鄭嬤嬤一身褐色綢衣,斜斜瞥過去的眼神帶著幾分輕蔑,竟是連一絲掩飾的意思都無。
銅鏡之前,謝明意慢條斯理挑選步搖的手一頓,轉頭看了嬤嬤一眼,嘴角浮上了一抹微笑,道︰「老夫人盡可放心。」
她大病初癒,臉色猶帶了幾分蒼白,尖尖的下巴惹人憐愛,但不慌不忙回應嬤嬤輕視的模樣從容有加。
「細雲,送嬤嬤。」謝明意隨手拿起一支朱紅色的步搖,對身旁的藍衣婢女吩咐。
細雲是謝府陪嫁進來的婢女,對謝明意忠心不二,她心中既擔憂小姐的處境,又惱恨這犯上的婆子。小姐受了風寒好幾日,病得都快起不了床,府中人漠不關心也就罷了,如今小姐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婆母李氏又派人過來不留情面地訓斥。
「嬤嬤這邊請。」她言語中忍不住流露出兩分不滿。
鄭嬤嬤見狀冷哼了一聲,跨著步子徑直離去了,夫人進府三年無子無寵,還妄想要哪個人恭敬?老夫人已經著手在為侯爺物色貴妾,到時貴妾進了門,這位就是個擺設了。
「夫人,她真是欺人太甚。」細雲為謝明意插上步搖,低聲嘀咕。
謝明意微微一笑,不置一詞,在古代,婆母對兒媳壓制是合情合理,老夫人院中的人自然敢對她這不受寵的侯爺夫人甩臉子。看來,原先的侯爺夫人病逝未被人發現也不是沒有理由。
沒錯,她並不是原先的鎮北侯夫人,而是異世穿越而來的一抹孤魂,兢兢業業工作,一連加了一個月的夜班,過度勞累的她終於猝死在工作崗位上。
想到這裏,謝明意歎了一口氣,她父母早亡,自己又是獨生女,不知道拚死拚活買的兩間房子,還有存下的幾百萬會落到誰的手中。
她穿越的這具身體也叫謝明意,是大楚朝太傅的獨生女,十六歲便嫁給了鎮北侯世子祁朝暉,一年前老鎮北侯退居,世子承繼爵位,原主也成了侯爺夫人。
原主出自書香門第,自幼身子骨弱,前不久貪涼受了風寒,一病不起,兩日前的夜裏原主竟悄無聲息地去了,不知為何變成她穿越到了這具身體中。
這兩日,她冷眼看著不僅鎮北侯老夫人對原主頗有微詞,就連府中的下人對她也多有怠慢,翻了翻原主的記憶,她了然這一切都是源於原主不得夫君鎮北侯寵愛。
鎮北侯祁朝暉是武將出身,對原主的弱不禁風和傷春悲秋的性子十分看不上眼,自娶了她後就是冷冷淡淡的,再加上前兩年大楚還未安定,邊關多起戰事,鎮北侯於外征戰,幾乎和原主無啥相處時間,夫妻之間好似陌生人。
上個月初他從河安平亂歸來,就在原主院子宿了一夜,便又去了江北大營,直到今日都未歸府。
不得夫君寵,又聚少離多,原主自然無誕下一子半女。是以,老夫人對她不滿,下人對她也不敬。
「今日穿那件珊瑚色的雲錦裙。」謝明意注視著銅鏡中的自己,眉毛加粗了些,眼尾微勾,紅唇飽滿。妝容去了病弱之氣,若再著顏色清淡的衣裙反而不合時宜。
細雲恭聲應是,服侍她換上珊瑚色的衣裙,又配了雙綴有寶石的繡花鞋。
打理好周身,謝明意滿意的點了點頭,鎮北侯府底蘊深厚,遠在宣武將軍府之上,她又是超品的侯爺夫人,為何要虧待自己,自然是怎麼光彩照人怎麼來。
「走吧。」她臉上帶著微笑,下巴微揚,不疾不徐地步出房門。
身後,婢女、婆子們面面相覷,眼中帶著驚奇,今日的夫人比之前氣勢足了許多。
莊嚴寬敞的侯府門前,護衛們目不斜視地守在一旁。謝明意對鎮北侯的兩個庶妹微微頷首打了招呼,略看了一眼上方蒼勁燙金的「鎮北侯府」四個大字,便低頭上了馬車。
馬車上有華蓋,內裏舒適奢華,沒了旁人在,謝明意放鬆了身體,拿了一塊糕點放在嘴中細細地嚼著。
這次赴宴只有她和祁朝暉的兩位庶妹前往,老夫人李氏並未一同去。
宣武將軍是鎮北侯的副將,李氏自恃身分遠高於宣武將軍府的老夫人,只遣了謝明意赴宴。
兩位庶妹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紀,是以今日也同謝明意過去,在世家夫人跟前露露面。
不過,李氏派婆子到正院傳話卻不是為此。
謝明意倚著馬車,冷笑了一聲,心中對素未謀面的夫君鎮北侯多了幾分厭惡——原來鎮北侯之所以對原主一直淡淡的,是因為他早就有了心儀的女子!
前不久在瑞王謀反一亂中失了夫君的臨安王世子妃江氏,正是祁朝暉已故恩師江太尉的嫡女。聽聞,祁朝暉早前便對此女有意,無奈到了他訂親之時,老侯爺身陷囹圄,恰巧臨安王替世子向江太尉提親,江氏就嫁給了臨安王世子。
後來,峰迴路轉,老侯爺獲得清白,祁朝暉也在軍中一路猛進,待到祁朝暉二十有三,鎮北侯府再三權衡,才選了素有清名的謝太傅結為親家。
想到這裏,謝明意惡狠狠地又塞了一塊糕點,平定了瑞王謀反也就罷了,祁朝暉偏偏將喪夫的臨安王世子妃護送回京城,一時間,關於兩人的風言風語驟起,都言鎮北侯對江氏念念不忘,江氏喪夫,兩人可續前緣。
至於正經的鎮北侯夫人謝明意,不常在世家之中走動,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原主身子本就不好,又遺傳了生母的性子,格外敏感,一次她去進香,可巧遇到江氏和其嫂子兵部郎中夫人,那郎中夫人和江氏一唱一和,故意將此事揭開,氣得原主掉了淚,當日她就執拗地寫了一封信詢問夫君祁朝暉。
結果,冷漠的狗男人回了她四個字——安分守己。
原主傷心至極,夜裏著了涼,便病倒了。
江氏親嫂兵部郎中夫人出身宣武將軍府,是宣武將軍的侄女,今日壽宴指不定江氏也會跟著出席。江氏新喪的夫君臨安王世子是被叛軍殺死的,在京中不少人同情她。
許是上次進香的事傳到了李氏的耳中,她便派人提前警告,讓謝明意注重侯府顏面,至於謝明意是否委屈,則是無人過問,無人關心。
原主何其無辜,鎮北侯與江氏舊情重燃又將原主置於何地?
謝明意眼中泛了冷光,若是今日遇到了江氏,江氏敢上前挑釁,鎮北侯府的顏面又算得了什麼,她自然是不在乎的。
「夫人,宣武將軍府到了。」細雲推開馬車的門,朝她道。
謝明意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碎屑,從馬車上下來,一下車,進了府門,宣武將軍夫人秦氏就熱情地迎了上來,言語親切地拉著她往壽堂走去。
「老夫人壽比南山。」到了壽堂,她不冷不熱地朝壽星宣武將軍府老夫人出言恭賀,論品階,她還要比宣武將軍府老夫人高上一頭,舉止有禮便可,不必刻意謙恭。
她衣著華美,明眸皓齒,一舉一動也端正大氣,令人挑不出錯來,壽堂中不少世家夫人眼前一亮,待聽到此女竟是柔弱的鎮北侯夫人時,心中一驚,這變化也太大了。
往日她們也是見過鎮北侯夫人,這位夫人喜愛素雅的裝扮,一彎細眉總是蹙著,雖也貌美,但在一干人中並不顯眼,今日換了盛裝倒是光彩照人,明豔無雙。
不過,這裝扮變化的緣由,眾人暗中思量,眼神意味深長。
臨安王世子妃江氏同鎮北侯的舊事她們也聽過一耳朵,江氏由鎮北侯護送回京,鎮北侯夫人也是可憐。
當然有人同情,也有人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鎮北侯夫人出身太傅府,太傅夫人眾所周知是個商人之女,出身低賤也就罷了,偏偏她僅生一女,還受盡謝太傅的維護。到了如今,謝太傅竟一妾未納,聽聞謝太傅的母親極為不滿,可面對謝太傅的固執也沒有辦法。
京中的世家夫人對此既羨又妒,不少人暗中指責太傅夫人善妒、狐媚,甚至將不喜延續到了謝明意的身上。
謝明意對旁人或憐惜或不懷好意的視線視若無睹,盡職盡責地將兩位庶妹安排好就不再言語了,端著一杯清茶慢悠悠的飲著。
她毫不在意,一片坦然,漸漸地,堂中眾人的視線也都收了回來,兩兩三三地說笑起來。
「這次宣武將軍立了大功,老夫人壽宴也辦得體面。」
「確實,說起來還是瑞王可恨,不感聖恩,還要造反,河安那裏死了不少人呢。」
「可憐了臨安王世子英年早逝,世子妃嫻靜貌美,無奈回了娘家。」
「回了京城才有依靠呢,女子守節一年,再找個夫家也是輕而易舉。」一個紫衣夫人眼帶惡意地瞥了謝明意一眼,她對謝明意及其出身商戶的母親向來看不起。
謝明意不動聲色,看都未看她一眼,那夫人臉色一冷,眼角餘光瞥見一人,捂住嘴又笑了起來。
「巧了,正說到世子妃,世子妃就來向老夫人賀壽了。」
江氏隨在其母身後款款而至,她著了一身淡藍色的衣裙,溫聲向老夫人賀壽,隨即又同壽堂中各位夫人問好,姿態擺得很低。
「許久不見謝妹妹,近日可好?」入了座,江宛宛徑直看向裝扮明豔的謝明意,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她不是病了嗎?
此話一出,壽堂中有一瞬的安靜,眾位夫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神色淡然的謝明意。
只見她手中把玩著茶杯,隨意看了江宛宛一眼,不悲不喜地開口,「甚好。」
「如此便好,姊姊還以為上次在千佛寺提起旭之特意護我回京,妹妹臉色不好是病了呢。」江宛宛有意提起千佛寺那天刺激謝明意。
她回京之前便派人打聽過謝明意的秉性,知道其柔弱善感,稍稍遇到煩心事就要病上一場。
謝明意聞言臉上帶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又曖昧地低聲道:「那日前夜侯爺歸府了……之後我便到千佛寺那裏……未休息好,這才臉色有些蒼白。世子妃新喪了夫君,許是體會不到。」
千佛寺求子最為靈驗,加上她話中的「侯爺」、「未休息好」等隻言片語,在場的夫人都是育有子女通人事的,聞言便都明白了,紛紛捂住嘴低笑。
她們心中想著,鎮北侯對夫人還是有絲情意的。
江宛宛臉上一僵,眼神冷了下來,然而還沒等她再想出話來戳謝明意的心窩,謝明意又開口了——
「世子妃,夫君曾受江太尉指導,與妳勉強算是師兄妹關係。雖妳長了我好幾歲,但還是喚我一句嫂子吧,這『妹妹』的稱呼聽起來不合規矩。」
她眼中捕捉到江宛宛臉上一瞬即逝的惱怒,唇角浮現淡淡的笑意,白月光又如何?在禮法上她才是鎮北侯的正室夫人。
她的話有理有據,江宛宛呼吸一滯,開口想要說些什麼,被一旁的江夫人暗中攔住了。
江夫人對她微微搖了搖頭,楚京大半的世家夫人都在這裏,有些事不能明著說出來。
「宴會就要開始了,諸位不妨先來觀賞將軍費心尋來的壽禮。」宣武將軍夫人見情況不對,開口圓場。
謝明意輕輕嗤笑一聲,不再言語。
整場宴會上,她表現從容,和幾位夫人閒聊了幾句首飾、布料,完全沒將江宛宛放在眼中,直到宴會結束,江宛宛都沒找到機會同她單獨講話。
一直到宴會散去,謝明意欲上馬車回府,江宛宛開口喚住了她。
謝明意斜眼看她,涼涼道︰「世子妃喚本夫人何事?」
「也無旁的事情,上次同旭之回京之時,他的一只護腕遺落在我那裏,他在外也該回了,妳就幫我把護腕還給他吧。」江宛宛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只護腕,眼神很是溫柔。
這只護腕實則是歸京時遇到殘寇,鎮北侯與人打鬥中掉在地上的,江宛宛無意中撿到,今日她語焉不詳地對謝明意這樣說,就是想讓她誤會。
「我沒想到,這護腕他居然還戴著。」眼尾流露出幾分得意,江宛宛伸手將護腕遞給謝明意。
若是敏感的原主,定會氣到渾身發抖,內心憤懣,可江宛宛面前的人是來自現代的謝明意。
她波瀾不驚地接過那只黑色的護腕,端詳了半刻,紅唇勾起,低聲嗤道︰「江宛宛,妳騷不騷啊?不知道死了才兩個月的臨安王世子看到自己的世子妃急不可耐地惦記別的男人是何感受?」
江宛宛不敢置信軟弱的她會說出這番話,先是一愣,而後眼眶慢慢地變紅,略氣憤地欲要開口。
謝明意面帶微笑地看著她,「世子妃儘管故作委屈,事情傳開了,大不了侯府多一個小妾,哦,還是一個人老珠黃的妾室。」
江宛宛心高氣傲,又占了世子妃的名頭,到鎮北侯府做個妾室可不是她所期盼的,她所謀的是鎮北侯夫人的位置,聽到謝明意不管不顧地要將事情說開,她的眼神變得凌厲,冷冷地盯著謝明意。
「不必惱羞成怒,真正該怒的是妳的父母親,養出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謝明意隨手將那只護腕丟在地上,掏出手帕擦了擦素白的手指,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揚長而去,車後的江宛宛沉下了臉,她不明白為何謝明意這個上不得臺面的鎮北侯夫人突然變得棘手起來。
她彎腰撿起了那只護腕,皺眉想著要再做謀劃。
馬車回到了鎮北侯府,謝明意只命人同上院的李氏告知一行人赴宴歸來了,隨後就大步回了正院。
「夫人,不去向老夫人請安嗎?」正院中的劉嬤嬤猶豫著問她。
李氏恪守規矩,若是發了火,還是正院的人吃掛落兒。
「我風寒未癒,病氣衝撞了老夫人可怎麼是好?」謝明意掃了她一眼,心中對鎮北侯府越發不耐。
「是。」劉嬤嬤敏銳地感覺到今日夫人態度有些冷淡,聰明地不敢再說。
「細雲,將我的嫁妝單子拿來。」謝明意換了一身輕軟的衣服,半倚在貴妃榻上,開口對婢女說。
之前她雖故意說要江宛宛到侯府做妾室,但若是鎮北侯和江宛宛真的有了首尾,她可忍受不了一對狗男女在她面前卿卿我我。鎮北侯還未歸來,她要早做盤算,先清點下自己的財產吧,到時也好分乾淨。
細雲覺得自家小姐病了一場好似變了一個人,不過今日同那世子妃的一番話真是痛快。聽到小姐說要嫁妝單子,迫不及待地找了出來。
「夫人,老爺和夫人寵您,嫁妝也十分豐厚。」
謝明意嗯了一聲,手下翻著冊子,心情慢慢變好,嘴角瘋狂上揚。舒服,看著這麼多的田產、首飾、金銀,她今日因江氏心中的那點不痛快瞬間不翼而飛。
原主的父母可是將她當做眼珠子來疼,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為了不讓鎮北侯府輕視,卯足了勁準備了上百抬的嫁妝。
謝太傅為官清廉,對女兒卻是毫不吝嗇,謝明意歎了一句世上還是父母最靠譜,明日她回府一趟探一探謝太傅的口風,今日的壽宴,太傅夫人未出席,說不定又病了。
「收起來吧,我先去小憩一會。」原主的身子還是太弱了,日暮未落,謝明意就感到一陣困乏,打了個哈欠往內室的床榻走去。
她雙腿盤在床上先做了一套伸展筋骨的運動,才闔上眼睛睡過去,要想身體好,鍛煉是必要的,她這幾日臉色稍好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睡意昏沉,垂下了床幔,謝明意半側著身子睡得還算安穩。
然而,漸漸地,她恍若在夢中聞到一股麝香和檀木香混合在一起的氣味,那氣味直直地往她的鼻中鑽,不容人拒絕。
她感覺有些熱,手下扯了扯輕薄的衣領,嘴中嚶嚀一聲,臉也不知不覺染上了紅暈。
耳邊響起清脆的撞擊聲,好似是金屬,謝明意終於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她呼了一口氣,將臉頰上的濕髮撥到耳側,伸手撩開床幔,半闔的眼睛帶了幾分迷離,直直地對上男子衣衫大開的胸膛,古銅膚色,隱約可見的結實腹肌,謝明意呆呆地盯著,嚥了嚥口水。
良久,感受到一抹危險的視線,她才緩緩往上看去,與一雙狹長幽暗的鳳眸相對。
床幔之前,於外多日的祁朝暉解了厚重的盔甲,只著了墨色的裏衣,聽到身旁榻上的聲響,他鳳眸微瞇地看過去,睡得鬢髮微亂的女子醒來,小臉紅紅的,盤腿坐著,眼睛毫不掩飾地盯著自己,倒是比之前膽大了許多。
他挑眉收回了視線,隨手將裏衣脫下,轉身進了淨房沐浴。
直到寬肩窄腰,還有那不容忽視的大長腿消失在視野中,謝明意才回過神來,這人是鎮北侯祁朝暉。
狗男人他回來了?
謝明意將美色拋棄到一旁,柳眉微蹙,喚了外間的婢女進來。
「侯爺何時歸來的?」她緩步走出內間,朝外看了一眼,天色已暗了。
「侯爺歸來大概有兩刻鐘了,夫人您正在安睡,奴婢便未喚醒您。」細雲想起冷面的侯爺就有些怕,他不僅身材高大有壓迫感,渾身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傳晚膳吧。」謝明意垂下眼眸,暗中思索著如何和男人相處。剛才對視一眼,她便有感覺,這人不好惹。
「是,夫人。」細雲和劉嬤嬤吩咐下去。
廚房那邊聞得侯爺歸來,人人都繃緊了心神,不敢像往日侯爺不在時對正院散散漫漫的,僅過了一刻鐘,熱氣騰騰的膳食就端了上來,不僅品項、分量多,就連用料也珍貴許多。
細雲見此忍不住朝廚房的人瞪了一眼,當真是見人下碟子,小姐病時,廚房那些眼睛長到頭頂的下人還送來油膩的肉食,如今侯爺回來就用心了。
幾乎是膳食剛擺好,鎮北侯就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出來了。
謝明意聞聲看過去,只見男子劍眉鳳眸,五官俊美深邃,繃起的下頷隱隱帶著幾分冷硬。他身形高大,行走間似是一隻矯健的黑豹,威迫感很足。
怪不得這府中的下人都畏懼他,而剛喪夫的江氏也立刻惦記上他,位高權重的侯爺,也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謝明意眼皮一跳,收回了視線,暗中下定決心。
在這鎮北侯府中,祁朝暉就是獨一無二的主人,他一出現,正院的下人和廚房的人不自覺地呼吸都放輕了。
「動筷吧。」祁朝暉徑直坐在上首,瞥了一眼已經坦然安坐的謝明意,沉聲道。
這句話明顯是對謝明意說的,她未出聲只微微頷首,持起了銀筷。
往日若是他歸來,他的夫人可是迫不及待地迎他,但見此,祁朝暉也未說些什麼,兩個人安靜地用著一頓晚膳。
「夫人今日胃口還不錯。」良久,男人低沉的嗓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他側頭看向謝明意,準確來說,是謝明意面前明顯少了大半菜的碟子。
謝明意手中的筷子一頓,眼角餘光瞥見垂首而立的下人,揚起了嘴角,狀似無意地道︰「因為有侯爺在,妾身才能用到合心意、合口味的膳食。」
祁朝暉聞言眼中閃過一道幽光,他浸淫朝堂多年,自然聽出了夫人話中另有他意,一雙寒眸看向廚房的下人。
「侯爺不在,妾身也用不下廚房油膩膩的飯菜。」謝明意放下筷子,朝廚房的人冷哼了一聲,此話不說還待何時。
那幾名下人身子一顫,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廚房的管事本不將謝明意看在眼中,這次是因為侯爺歸府,他才專門命了人在一旁隨侍,未料到夫人居然向侯爺告廚房的狀。
他匆匆忙忙地趕來,迎上祁朝暉冷沉的臉色,心中大駭,立刻求饒認罪。
侯爺的性子他很清楚,若敢有隱瞞狡辯,受到的處罰要重上數倍。
祁朝暉平常雖對自己的夫人冷冷淡淡的,但得知她被下人輕慢,心中相當不快,「管事趕出侯府,廚房其他的人一律罰半年月俸。」
他一揮手,自有人上前將廚房管事拖了下去,正房的下人們見此皆瑟縮身體,被趕出侯府的人在楚京可沒有活路。
「侯爺,妾身乏了,先行告退。」謝明意靜靜地看著,等到廚房的下人被懲處完畢,才起身往裏間走去。
祁朝暉未置一詞,審視地盯著她的背影,目光幽深,她嫁入侯府三年這還是首次表達自己的不滿。
「本侯不在的這段時間,府中可有發生何事?」他蹙眉朝一旁的管家問道。
「回侯爺,府中一切無礙,只是夫人前段時間受了風寒,近日也已經痊癒了。」管家不敢有所隱瞞,說了夫人的病情。
至於老夫人意欲為侯爺聘一門貴妾、京中傳的流言等等,他卻是一字不提。
祁朝暉聞言忽而輕笑一下,隨即笑意斂起,冷聲道:「若有人再敢對夫人不敬,直接處置了。」
管家心中一凜,恭聲應是。
交代完,祁朝暉便大步進了內室,在馬上奔波了大半日,也是時候安置了。
第二章 決議和離
內間,謝明意已經換上一身蘭色的軟羅寢衣,珠釵卸下,烏黑的頭髮半散在肩上。
她聽到男人的腳步聲,略有些驚訝,他怎麼也進來了?以往他多是睡在書房。
「侯爺今夜可要歇在此處?」謝明意細眉微蹙,仰著頭問他。
祁朝暉聞言低頭看她,女子肌膚瑩潤,下巴尖尖惹人憐愛,往日羞澀的杏眼帶著坦然與不解,眉目間似對他並不歡迎。
他雙眸微瞇薄唇抿起,眼中的意味驟濃,「爺累了,今夜歇在這裏,過來服侍我更衣。」
謝明意呼吸一滯,往周圍看了一眼,婢女們都低頭不語,識趣地退下去。她感覺到男人的視線一寸一寸地在她臉上掠過,眼神彷彿帶了一絲懷疑,她一咬牙,走到他身旁。
更衣之事在夫妻之間的確是常見的,她不能大驚小怪,這男人眼利,不知審過多少細作逆賊,萬一被他瞧出端倪可不好。
不過,到底她心中有些膈應,手指僵硬地扯開他的衣袍,隨手放在黃花梨架子上,剩下一層裏衣時,她停下了動作。
「侯爺,妾身覺得如此便好了,小心著涼。」話落,她便迫不及待地上了床榻,縮到最裏處。
祁朝暉感受到更衣時她的手指蹭過自己的腰側,肌肉猛地一緊,他在外那麼久,看到她略有些冷淡的眉眼一下倒是起了火,不過他瞧得分明,為他更衣女子既不紅臉也不低頭,眼中還帶著嫌棄,他略想了一下,猜測應是那封信的緣故。
上了床榻,他高大的身材十分有存在感,略瞥了一眼明顯不願搭理他的女子,沉聲道︰「臨安王世子已亡,世子妃受臨安王妃苛責,爺送她回京也是想解她的困境。」
他自覺得府外之事與內宅的弱女子無啥可說的,開口為她解釋這一句也算是體諒她風寒初癒。
謝明意聞言只掀了掀眼皮,心道人家江氏可不是這麼想的,至於你嘴中的話真假,誰又知道呢?
她盤算著明日回太傅府,直接岔開了話題,「侯爺,今日妾身去宣武將軍府赴宴,未在席上見到母親,母親許是病了,妾身打算明日回家一趟瞧上一瞧也好放心。」
「爺知了。」岳母經常生病,祁朝暉一口便應下了。
床帳間昏暗,他聞到飄蕩其中的淡淡馨香,腦中回想起方才女子沉靜白皙的面龐,心下一動,身上漸漸熱了起來。
他對男女之事雖不熱衷,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既起了興致,自然是不會委屈自己的。
謝明意闔上眼睛,裹著被子並無睡意,正想著明日要如何對謝太傅說出自己的心思,太傅夫人心思敏感,這事不能和她說。
還未釐清,一道身影伴著灼熱的體息就壓了上來,她倒吸一口冷氣,睜大了眼睛。
男人暗沉的黑眸與她相對,手指漫不經心地扯開她的衣襟探進去,謝明意反應過來後,既羞又怒,一把抓住他肆無忌憚的手。
「侯爺,妾身身體不適,要歇息了。」謝明意心跳加速,原主懼怕他,加上他不喜她,兩人同房次數寥寥,上次同房還是在一個多月前。她不是原主,這男人既對她無意,又有個舊情人,和他發生關係她自是心中不願。
沒想到平時恭順的夫人會拒絕自己,祁朝暉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不過想到妻子風寒初癒,他也不愛強人所難,神色淡了下來。
「既然如此,夫人好好休息,睡吧。」他闔上了眼睛,不再有其他動作。
謝明意略放下心,鬆了一口氣,狗男人還算有點良知,只是眼睛往下一看,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胸口處並未拿開,她又咬起了紅唇。
她瞪了許久,男人呼吸已然平穩,只好自己用手移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果才移開,男人一轉身另一隻手臂又搭了上來。
呵,謝明意心中罵了男人兩句,索性不管了。
翌日,等謝明意醒來,祁朝暉已經不見人影,她去向李氏請安,得知那人受了邀請出門了。
「朝暉同我說過了,明意,府中已經備好了禮,替我向親家問好。」李氏對她態度不冷不熱,只和她略說了兩句便讓她退下,至於她身上的變化,李氏懶得細瞧。
謝明意面無表情地應是,轉身徑直離開上院,脊背挺得很直。
太傅府距鎮北侯府不遠,只隔了兩條街,謝明意坐上馬車,不到兩刻鐘便到了太傅府門口。
太傅府的人得了消息,連忙打開門迎她。
她下了馬車,看到匾額上清勁有力的「太傅府」三個字。
「夫人,快進府吧,老爺和夫人見到您一定很開心。」細雲回了太傅府,高興得不得了,看到小姐的神情還以為她是想老爺夫人了呢。
「好。」壓住心中的疑惑,謝明意進了府邸。
「爹的乖女兒,這兩日妳娘正念叨妳呢。」謝太傅一身青衣,雖有了年紀,但清瘦文雅的面容依舊令人挪不開眼,看到她的時候,臉上帶笑,很是寵溺。
謝明意一下眼眶便紅了,真是奇妙,謝太傅相貌居然和她現代的父親有七分相似,不僅如此,她的父親是大學教授,身上的氣質同謝太傅也相差無幾。
「乖女兒,發生了何事?是不是祁朝暉他做了什麼?」謝太傅眉頭一皺,懷疑是不是鎮北侯府讓女兒受了委屈,想到最近京中的流言,他難得的拉下了臉。
鎮北侯對明意平淡如水,他也看得出來,但女婿一直在外征戰,對妻子顧不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鎮北侯府中沒有亂七八糟的姬妾,他也就未說什麼。
可是如今,臨安王世子妃和祁朝暉的傳言都到了他的耳中,他自然有了幾分不滿。
謝明意吸了吸鼻子,平復了一下心情,然而聽到謝太傅言語間是護著她的,眼睛一轉就落下了淚水。
「父親,女兒想與祁朝暉和離。」她淚眼矇矓地將黑鍋扣到祁朝暉的頭上。
謝太傅能從一個落魄的舉人一路做到當朝太傅的高位,靠的不僅是出色的才能,還有判定時勢的長遠目光。
聽到女兒說要和鎮北侯和離,他擰眉沉思。
在京中,謝家的底蘊與其他世家差得太遠,更比不上鎮北侯府,而且謝家的門楣僅靠他一人撐著,根基不穩,如今鎮北侯大權在握,若是女兒與其和離,一來會得罪鎮北侯府,二來女兒定要經歷地位變化的落差。
朝中局勢越發緊張,他這個太傅已有些力不從心,如果一步不慎行錯,謝家無後,一旦離了鎮北侯府,女兒就失去了依靠。
可是女兒在鎮北侯府定是受了委屈,不然一貫柔順的她怎會決然提出要和離?
「意兒,和離之事還需從長計議,妳先同為父說,鎮北侯府是怎麼對妳的?」謝太傅神情凝重,手中摩挲著茶杯。
謝明意看出了謝太傅的擔憂與遲疑,決意下一劑猛藥達成和離之事,「父親,如若再在侯府待下去,說不定有一日您會看到女兒的屍體。」
她慘然一笑,一五一十地將侯府眾人對她的怠慢輕辱、老夫人意欲納貴妾、夫君鎮北侯的冷落、臨安王世子妃的步步相逼都說了。
她的話都是事實,畢竟原主不就是精神衰弱才因為一場風寒就去了嗎?繼續待在鎮北侯府憋屈的過日子,她這暴脾氣可受不了。
女兒一番哭訴,令謝太傅的臉色極為難看,他捏著茶杯的手指骨節都泛了白,內心湧出一股一股的怒火。當初他無意與高門結親,若不是鎮北侯府的老侯爺誠意滿滿地親自上門求親,以及鎮北侯的相貌儀度在楚京數一數二,他怎會同意將獨生女出嫁?
今時女兒嫁入侯府才三年,他這個太傅猶在,鎮北侯府就敢肆無忌憚地欺辱她,若是有朝一日他去了,鎮北侯府豈不是敢將女兒磋磨至死?
「父親,您就同意女兒與鎮北侯和離吧,女兒回了家中也好陪伴您和母親。」她有嫁妝,又是謝府的獨生女,日後再找個聽話的小狼狗,不必立規矩、不必看人臉色,豈不是美滋滋?
謝明意說話帶著哭腔,伸手扯了扯謝太傅的袖子,配上她委屈得不得了的神情。
謝太傅很是心疼,終於咬牙下定了決心,「離,必須和離。」
祁朝暉這豎子,不可與之結親!和離之後,再為意兒尋一門親事吧,不拘家世如何,只要對女兒愛寵,又合女兒的心意便好。
謝明意聞言長舒了一口氣,只要父親同意,和離之事就成了一半。
「父親,此事還是暫時不要同母親和祖母說,母親身子不好,祖母也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最重要的是她那位祖母每日念叨著子嗣、女德,對她這個孫女十分不喜,若知道她要和離,定會大鬧一場。
「為父明白,不過和離之事不可操之過急,妳的名聲不能有損,過錯必須得是鎮北侯府承擔。」謝太傅聽了女兒的遭遇,對鎮北侯府的觀感差到極點,開始想著找他們的碴。
「父親,名聲如何女兒不在乎,不過老夫人欲為夫君納貴妾倒是個好機會。」謝明意淡淡一笑,貴妾不同於普通的妾室,聘之需經正室的同意,若她不同意,不就有了矛盾嗎?
謝太傅見她心意已決,歎了一口氣,開口道︰「意兒,妳心中有盤算就好。好了,今日莫要再提這煩擾之事,妳母親正等著與妳相見呢。」
謝明意欣然應允,隨他往正院而去。
謝明意的母親雲氏是個嬌嬌弱弱的美人,容貌清麗,無奈身體不好,長年服藥,也很少踏出正房。
待看到謝明意,她臉上泛起溫柔的笑意,看得謝明意一愣一愣的,她默默瞥了一眼身旁眼神不由柔和的謝太傅,算是明白為何他對母親忠貞不二,即便無後也不願納妾。
原主母親雲氏絕對稱得上楚京第一美人,瞧那彎彎惹人憐的眉眼、小巧可愛的瓊鼻、紅紅的櫻唇,看不出年紀雪白細膩的肌膚,若是謝明意同她站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人認為她們兩人是母女。
「意兒,來到母親這裏。」雲氏倚著小榻,臉色有些蒼白,剛說完一句話就輕聲咳嗽起來。
謝太傅立刻上前扶著她,遞上一杯藥茶給她順氣。
謝明意見此蹙了眉頭,雲氏的身體是真的不好,她開口命人去喚大夫過來,被謝太傅抬手阻止了。
「妳母親是老毛病了,過了這個時節便好。」謝太傅開口對著她說。
謝明意上前仔細看了看雲氏的神色,想著原主說不定就是遺傳了雲氏,不過這幾日她勤鍛煉身體,感覺好了許多,不若讓母親也試一試?
「謝郎說的是,意兒不必擔心母親,看著意兒臉色比以前紅潤了許多,母親心裏甚喜。」雲氏拉著她的手,柔聲說道。
這話聽在謝明意和謝太傅的耳中,兩人是截然不同的神色,謝太傅是滿臉歡喜溫柔,謝明意則是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牙疼。
她想著等到自己和離回了謝府,要好好陪陪雲氏調養好嬌弱的身體,不過謝太傅在場就罷了,這兩人太膩歪了。
和美人母親、溫柔的父親用了一頓清淡的膳食,謝明意就打道回了鎮北侯府,畢竟她今日的目的已經算達到了。
她勾起的唇角泛了冷意,就等著老夫人將貴妾塞上門了。
可謝明意未料到老夫人行動居然如此迅速,她初回到侯府就被正院的劉嬤嬤告知,今日老夫人接見了好幾家姑娘,其中就有老夫人娘家的遠房侄孫女。
謝明意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到自己,老夫人的遠房侄孫女,那不就是小祁朝暉一輩?這可是差了輩分!古人真是不在乎這些,怕是老夫人也想著要親上加親了。
「夫人,老夫人定是計畫好了,偏偏挑在今日您回去探望夫人,說不定人選她也定好了呢。」細雲憤憤道。
上院那邊漏了口風,整座府邸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老夫人要為侯爺納貴妾了。
謝明意哼了一聲,可不就是如此,怪不得老夫人那麼痛快就允了她回太傅府,不過幸好她早做好了打算,只要老夫人敢提貴妾之事,她就敢提出和離。
「細雲,近日妳仔細盤點庫房中的嫁妝,做好準備。」避著正房的其他下人,謝明意對她低聲交代,「勿讓上院的人知曉。」除了她陪嫁進來的細雲、劉嬤嬤等幾人,其餘下人都是鎮北侯府的家生子,自然向著侯府。
細雲心中一驚,嚥了嚥口水,點頭稱是,同時她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莫非小姐要離開鎮北侯府了?
直到傍晚,日暮西垂,上院那邊都沒有動靜。上院不將今日相看的事告訴她,謝明意也暫時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她一切如常地用膳、沐浴,直到快要入寢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踏入了房中,挾帶了一股夜的涼意還有淡淡的酒氣進來。
謝明意嗅到他身上的酒氣,神色淡淡,涼涼的瞥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未置一詞。
反正都要和離了,從此以後兩人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有任何關係,管他做什麼呢。
今日祁朝暉出門是應了幾位王爺的邀,一連三場,安王、肅王、魏王,當今聖上的三個成年兒子一個不缺一個不少,想到各位王爺話裏話外的拉攏與威脅,他的心情不太好,冷沉著一張臉。
偏偏剛回到府,母親將自己喚到上院用膳,又暗示自己選一門貴妾,最好是出身李家的貴妾。李氏近年日漸式微,僅有舅父一人在朝為官,眼看後繼無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不過……
祁朝暉眼神冷厲,當初鎮北侯府落難,撇得最乾淨的也是李府,所以他毫不客氣地直接拒絕了母親的提議,先不說他不想納妾,單出身李家這一點就絕對不行。
與母親不歡而散,他內心煩擾,徑直回了正院,夫人也是時候回來了。
「過來服侍爺沐浴。」不意外地看到女子在內室,祁朝暉沉聲喚她,看著她的目光夾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慾望,語氣則是理所當然。
昨夜他就被她激起了慾望,因為她身子不適才作罷,今日飲了一些酒,回來看到腰肢纖細的佳人,他喉結不住滾動,邪火往上湧。
瞧她面色紅潤,身子定是好了,又如了她的願回府與父母團聚,現在合該用心服侍他了。
可謝明意聞言斜瞥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劉嬤嬤,服侍侯爺沐浴。」
這男人從上院回來,定是和老夫人商量過迎貴妾的事,回了房竟還毫不羞愧地使喚正室夫人。真是狗男人!
祁朝暉的臉色沉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抬手揮退了房中的下人。
大步走上前,他一手抬起謝明意的下巴,黑眸緊盯著她嫣紅的唇,冷聲道︰「爺不會納妾,夫人莫要使小性子。」
謝明意被迫抬著頭,尖尖的下巴被男人捏在手中,她對上男人漆黑的眸子開始掙扎。「侯爺納妾與否干妾身何事?」
難道他拒絕了老夫人,他的遠房晚輩?
呵,那又如何,狗男人還有一個舊情人江氏呢。她撇了撇嘴,神情比男人還要不耐煩。
祁朝暉挑眉,微微壓下頭,高大的身影十分有壓迫感,幾乎將女子全部籠罩在其中。他目光灼灼地掃了謝明意渾身上下,沒說話。
謝明意略看了他兩眼,心中一跳,別開了視線,語氣依舊冷冰冰,「母親今日趁我歸寧為侯爺挑選妾室,定是早就打算好的,侯爺怎可違背母親的意思呢?」
「生氣了?」祁朝暉飲了些酒,略有些放肆,往日的疏離淡了,薄唇湊在她的耳邊輕哼。他不想再提這掃興之事,掐著女子下巴的大手往下握住她的腰肢,湊近那纖長精緻的脖頸,薄唇幾欲貼上去。
謝明意未料到他今日居然這麼張狂,一點都沒有過去的冷淡,她被他鉗制動彈不得,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
深呼吸口氣,她平緩心神,手指狠狠地在男人手臂上掐了一下,冷聲道︰「妾身就是生氣了,還請侯爺放開妾身。」
祁朝暉充耳不聞,妻子的憤怒他全然當成了閨房之樂,以往他的夫人雖羞澀,但對他是有求必應,熱情得不得了。
納妾之事他已經拒了,夫人發脾氣也是衝著他的母親,跟他又沒有關係,不過這次回府,夫人比往日鮮活了不少,張牙舞爪的模樣很討人喜歡。
他輕鬆地將謝明意攔腰抱起,大步往淨房走去,謝明意那點子掙扎在他眼中就跟小貓撓爪子似的。
「祁朝暉,你放開我!」謝明意被迫埋在他的懷中,一想起原主在這侯府中受的委屈,她就心氣不順,高聲衝著男人叫喊。
「岳父說過妳是大家閨秀,性子和順,如今倒也敢直呼爺的姓名,這些日子妳變化不小。」祁朝暉漫不經心地拍了她一下。
聽到他提及謝太傅,謝明意稍微冷靜下來,和離之事不能太急,最起碼不能無由提出。鎮北侯府權勢煊赫,手握三十萬的祁家軍,與他結了仇,太傅府可能會有麻煩。
見謝明意終於安靜下來,祁朝暉薄唇微勾,關上了淨房的門。
淨房中熱氣氤氳,寬大的浴桶中已經注滿熱水,旁邊的小几上放了布巾和乾淨的寢衣。他將她放到浴桶旁,黑眸注視著她,慢條斯理地解了衣袍,露出結實的上半身。
淨房裏熱氣和香氣蒸得謝明意臉透紅,她冷冷地看著男人脫衣服,待到那人將手放在腰間繫帶上,長腿跨入浴桶,她的唇抿著低下了頭。
「過來,擦背。」祁朝暉放鬆地倚在浴桶邊,輕瞥了恍若木柱子的女子一眼。
謝明意未搭理他,腦子快速思考著在江氏和老夫人身上做文章可行與否,蹙著眉頭反覆思索。
「今日回府和岳父都說了什麼?岳父最近在朝中似乎不太好過。」妻子偶爾的小脾氣祁朝暉可以忍受,可兩人若是一直這麼僵著,他的性子可不是一味憐香惜玉的。
白日應付三位王爺他已是心煩,回府又和母親鬧得不愉快,祁朝暉臉色微暗,終究失了耐心。
謝明意聞言,在心中暗罵了一句狗男人,隨手拿起布巾,看都不看就在男人寬厚的背上使勁搓。「父親在朝中遇到了何事?」她沒好氣地問他。
「夫人,最近妳對爺冷淡了許多,爺不是很滿意。」祁朝暉語氣微冷。
謝明意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扯起一抹微笑,溫聲道︰「侯爺,您不在的時候,妾身實在受了不少委屈,心情不豫,您莫要介意。
「今日見到父親無非說些家常話,關心一下母親的身體,父親是當朝太傅,官居一品,不知他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望侯爺您告知妾身。」嘴中柔聲說著,謝明意手下的力道也放緩了許多。
她決定,等到和離之後永遠都不要和這人有來往,居然開口威脅她!
「皇后已經臨盆,但孩子卻藏在行宮,消息都漏不出來,朝中上百雙眼睛都盯著。岳父雖是聖上的近臣,但他和裴家走得近,幾位王爺蠢蠢欲動。不過太傅是爺的岳父,他們還不敢下手。」祁朝暉感受到後背的輕柔力道,揚了揚眉,初次和她說了朝中之事。
謝明意聽在耳中,眼中有些複雜,鎮北侯府勢大,的確讓有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說到皇后,她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皇后娘娘是聖上的原配嫡妻,深得聖上愛重,但無奈多年無子,後宮之中,麗嬪育有皇長子安王,賢妃育有皇二子肅王,柔妃育有皇三子魏王。
麗嬪雖育有皇長子,但出身低賤,賢妃雖家世煊赫,但聖恩淺薄,柔妃雖得太后支持,但魏王性情暴戾,如此這般,後宮和朝堂保持微妙的平衡,縱使皇后無子也安坐國母之位,妃嬪、皇子暗中爭奪儲君的位置,對她也無太多戒備。
可半年前裴皇后在宮中暈倒,被診出有兩個月的身孕,一時間後宮朝野皆譁然,因為裴皇后誕下的皇子將是名正言順的嫡子,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更何況,聖上向來寵愛裴皇后,愛屋及烏,也定然看重裴皇后的子嗣。
安王、肅王、魏王都已成年出宮立府,見狀都急了,一致將矛頭對準了裴家和裴皇后,可裴皇后被皇上護得嚴實,他們下不了手,於是裴家首當其衝被盯上了。
謝明意知曉謝太傅是一心為君之人,受了禮教教育,心中尊崇的必是嫡子正統,站在裴家那一邊不意外,可裴皇后腹中是男是女還未知啊。
「皇后娘娘即便生了皇子,但年歲太小,王爺們和父親都太操之過急了。」她擰眉有些擔憂,在心中喟歎謝太傅是位好父親,明明在朝中需要鎮北侯府的助力,也支持她與祁朝暉和離。
「陛下太過於小心謹慎了,所以裴皇后誕下的定是位皇子,朝臣們心中也有數。」祁朝暉目光幽深,低聲道︰「只怕再過不久,風浪就要來了。」
謝明意垂下眼眸,裴皇后既然誕下嫡子,朝中臣子定有不少人支持。
「侯爺可也看好四皇子?」她裝作不經意地套話,他手中握有兵權,在儲君之位的選擇上定然說得上話。
聞言,祁朝暉轉頭看她,淡聲道︰「儲君之事爺不摻和,爺是武將,只做保衛大楚之舉。」目前朝中局勢還未明朗,不值得他重視。
裴皇后誕下皇子又如何?能在聖上在位時平安長到成年,才有資格爭那皇位。
不過,他的視線落到女子的腰身上,心中泛了一絲波瀾,他今歲二十有六,也是時候考慮子嗣了。
謝明意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心中卻是不信男人的。
他手中牢牢地握著兵權不撒手,如今皇子爭位想拉攏他還無礙,等到若干年後新皇登基,怕是第一個拿他開刀。如果要保得侯府安穩,在皇位的歸屬問題上,他定然會插上一手。
她胡亂在男人的背上搓來搓去,也就錯過了男人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灼熱而危險。
「好了,便到這裏。」
聽到男人喊停,她迫不及待地將布巾一丟,「妾身告退。」隨隨便便行了一個禮,極盡敷衍。
身後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她毫不猶豫地跨出了淨房,往內室走去,然而手剛打開門,斜後方突然伸出一雙大手攬著她的腰,她感受到背後的熱意,眼皮猛跳。
正房之中,下人們都依命退下了,燭光搖曳,只能聽到劈里啪啦燭花燃燒的聲音。
床鋪婢女們已經準備好了,祁朝暉擁著她倒在床榻上。
「侯爺,您今日飲了酒,還是先行歇息吧。」謝明意死命撥著他的手臂,和離勢在必行,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她可不想再和男人多上一層關係。
祁朝暉目光暗沉,一手制住她的動作,壓在她身上,居高臨下看她,「夫人和爺成親三年未有子嗣,侯府人少,妳要多用些心思。」
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麼,方才說到裴皇后的孩子,他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未有孩子,若是能和夫人得上一個肥嘟嘟的嬰兒倒也不錯。
「母親提起納妾之事,就是用了這個藉口,若妳能懷上孩子便能堵住她的口,也不必衝著爺使小性子。」他邊說邊將床幔放下,光線瞬間變得昏暗。
謝明意咬唇瞪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開口說︰「侯爺與我成婚三年來歸府不過數次,妾身一個人要如何有孕?」明明是這狗男人的態度問題,居然倒打一耙將過錯怪到她的頭上,要不要臉。
祁朝暉聞言眼皮掀了掀,低低笑了一聲,「夫人原來是因為這個心情不豫,這次皇后產子,爺暫時會待在京中。」
言下之意,便是他有的是時間陪她。
謝明意敏銳地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妙,她挪了一下身體,碰到某處,臉色微變。
「祁朝暉,你我之間不僅是這個問題,還有你的舊情人江氏,不如你也同我解釋一下,嗯?」她冷了臉,憤然指責他。
氣氛剎那間冷凝,祁朝暉皺著眉頭鬆開了她。
第三章 婆母出招了
一說到江宛宛,祁朝暉總會難以避免地想起他跌入谷底的那段時日。
大楚建朝未過百年,內外都不太安穩,嘉元十年東狄入侵,他父親鎮北侯迎戰慘敗,一時間,朝野上下對鎮北侯府的攻訐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汙衊鎮北侯府同東狄勾結,故作不敵,狼子野心。
那時,祁朝暉十八歲,也正是議親之時。
老鎮北侯同江太尉是故交好友,他和江宛宛年紀相配,兩家有意結親。當鎮北侯府陷入風口浪尖,他和江宛宛的議親便擱置了,後來情勢越發緊急,他父親被免職削爵,兩家的約定無人再提起。
直到江宛宛同臨安王世子的婚約傳來,祁朝暉笑了笑未再關注。不過是一場婚事而已,江宛宛與他,是父親母親都滿意,家世也合適的人選,但也不是唯一的。
江太尉曾對此事感到愧疚,許是存在補償心思,冒著危險告知鎮北侯府一個隱祕。正是有了這個消息,祁朝暉才費力洗刷了鎮北侯府的罪名,後又斬殺東狄數名大將,鎮北侯府才算重新站了起來。
出於感念江太尉的恩義,他逝後,祁朝暉對太尉府一干人格外照顧,也包括喪了夫君遭受臨安王府欺辱的世子妃江宛宛。
當年艱難的經歷祁朝暉不願讓自己的夫人知曉,他也不明白為何謝明意執著於江宛宛和他之間的過去。
「舊情人完全是無稽之談,夫人,此事莫再提起。」他冷臉對著謝明意,方才的興致消散得無影無蹤。
謝明意十分敏捷地滾到床榻的最裏側,輕嗤,若是無稽之談,他會好心專門護送江氏回京?甚至江氏還寶貝的留著他那只護腕。
罷了,同他再說又有什麼意思,萬一狗男人惱羞成怒,事情也不好收場。
她輕輕闔了眼皮,打了個哈欠,淡淡開口說︰「侯爺,妾身睏了,您自便。」說完,未往男人那邊看一眼,側身背對著他抱緊了被子。
祁朝暉銳利的眼神盯著她的後背,良久伸手拽了她一束青絲在手中繞了繞,這是第二次了,他薄唇緊抿,心中不悅。
不過,夜已經深了,他未再做些什麼,慢慢地也睡了過去,只他的手中還繞著女子的頭髮。
翌日,謝明意清醒過來,有些驚訝床榻上的那人還在,她瞅著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睡在他的懷中。
她有些嫌棄,想都沒想便起身下榻,卻扯得頭皮一疼,她又跌了回去,正好倒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被她弄醒的男人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鬆開了手,先行下了床榻。
謝明意面無表情,一手摸著自己的頭髮,一手對著男人背後揚起了一隻纖長的中指——狗男人!
直到用早膳之時,她的臭臉都沒消,看得正房的下人們心驚膽戰。侯爺和夫人定是起了爭執,不過兩人的胃口還算不錯,一桌子的小食粥點所剩無幾。
一連幾日,謝明意藉著江宛宛的事對祁朝暉擺臉色。男人事務繁忙,像是在處理緊急的事,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倒是未對她表示不滿。
至於李氏,依舊緊鑼密鼓地為兒子挑選貴妾,她是鐵了心要提拔娘家,接連召了李氏族中的數名女子去陪伴她,更是趁機帶人到祁朝暉面前晃一晃。
她的動作不算隱祕,闔府皆知,謝明意自然也知曉,還暗暗地期待狗男人納妾,不僅不反對,而且嚴令正房的下人議論此事。
這消息傳到李氏耳中,她歪在榻上眼中閃過一分滿意。謝氏是個識趣的,知道自己三年無所出,身子骨病歪歪的,生不了孩子,恭順便好,日後等到貴妾生了長子就寄在她的名下,到時也算是她的兒子,立為世子名正言順。
只可惜暉兒一直不鬆口,納妾之事毫無進展。
李氏有些惱他,李家無論如何也是他的外祖家,看在她的面子上提攜一把也不是大事。當年李家雖對他們疏遠,但事後也過府賠罪了,再說李家勢弱,著實幫不上鎮北侯府什麼,暉兒何必記仇?
「侯爺可回府了?」李氏瞧著窗外天色暗了,問身邊的鄭嬤嬤,語氣不甚好。
「回老夫人,侯爺方才回府,現今應在正院用晚膳。」鄭嬤嬤躬身回道,眼角餘光瞥見伏在腳踏上為李氏敲腿的貌美女子時閃了閃。
「等他用完膳,讓他過來上院。」老侯爺已有數個月不在府中了,祁朝暉也回府沒多久,李氏發號施令慣了,直接命人去喚兒子。
鄭嬤嬤想起最近侯爺都歇在夫人房中,而自己又對夫人輕慢過,她努了努嘴,歎了一口氣道︰「老夫人,也不知夫人都在侯爺耳邊說了什麼,老奴看侯爺最近往上院來的次數少了許多。老奴覺得夫人是不是知道表小姐也在這邊,故意為之?有些人表面功夫做得好,背地裏說不定如何編排呢,表小姐相貌好、性子也和善,老奴就不信侯爺會不喜歡。」
鄭嬤嬤趁機在李氏面前上眼藥,暗中與乖巧的表小姐對視一眼。
李文霜見此立刻柔聲細語,依偎到李氏身旁,「姑祖母,文霜到侯府時日雖不長,但也知夫人和侯爺鶼鰈情深,侯爺日夜都宿在夫人那裏。文霜出身差夫人那麼多,侯爺不喜歡文霜也是情有可原,嬤嬤實在是謬讚了。」
李氏聞言皺了皺眉頭,臉上的法令紋顯得嚴厲,細思了一會兒道︰「謝氏性子柔弱,她不敢。」她看人挺準,謝氏在她眼中就是個軟塌塌立不起來的,更不敢和她對著幹。
「老夫人,夫人近日變化可大了。」鄭嬤嬤不死心,又道。
「行了,不要再說了,讓侯爺過來就行。」李氏語氣一厲。
鄭嬤嬤見李氏不信,低頭稱是,心中卻在想著怎麼讓老夫人厭上夫人。聽說那日惹了夫人的廚房管事被侯爺趕出府後,過得十分不如意,家財被盜了,官府也不過問。她可不願落到那個地步,在鎮北侯府服侍的人就是京兆尹也得給兩分面子,離了侯府什麼都不是。
那廂,謝明意正在用晚膳,說實話李氏遲遲沒有進展,她心中也有些急。她偷偷摸摸派人去打探過表小姐的事,聞其花容月貌又善解人意,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瞥了一眼慢條斯理進食的男人,軍中沒有女子,回到府中,自己對他百般推辭,他怎麼就對那個表侄女不動心呢?夜裏每每被男人的某處抵著大腿,感受到那滾燙的熱度,她就有些恨鐵不成鋼,妾室候選就在府中,你倒是上啊!
似是感受到她的視線,祁朝暉放下銀筷,狹長的鳳眸注視著她,帶著一絲興味,「夫人這麼盯著爺做什麼?」
謝明意收回視線,淡淡開口,「侯爺,這幾日您異常忙碌,妾身是擔憂您的身體。」
非常虛假敷衍的關心,隨侍的細雲和劉嬤嬤抽了抽嘴角,她們一點都看不出來夫人在關心侯爺。
祁朝暉鳳眸微瞇,拿了一方素帕擦拭了唇角,沉聲道︰「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這兩日便好了。」
塵埃落定?謝明意有些狐疑,突然她靈光一閃想起了那日他口中之言,湊到男人耳邊嘴中輕聲問︰「皇后?」
感受到耳邊的溫熱,祁朝暉目光幽深,喉結滾動,不過驚訝於女子的敏銳,他破天荒的正色看了她一眼,頷首稱是,「是岳父期望的結果。」
言下之意,裴皇后成功誕下了四皇子。
謝明意領悟到他話中的意思,眼中帶了幾分欣喜,裴皇后誕下皇子,朝臣們重新盤算下注,謝太傅就不會成為眾矢之的,也就不必靠這狗男人了。
她暗自思索,而祁朝暉則順手攬著她的腰,盯著她的臉意味不明。
正當氣氛有些曖昧之時,上院那邊來人了,言說老夫人有事要與侯爺細說。
謝明意回過神來,不著痕跡地離男人遠些,知曉老夫人又要向狗男人引薦他嬌弱可人的表侄女了。
她稍稍瞥了一眼狗男人,見他神色有些冷然,道了一句不好,搶著開口,「母親既然有事尋侯爺,侯爺便放心去吧,妾身也恰好有事要詢問下人。」
「請嬤嬤去回稟母親,本侯還有要緊事處理,明日再去母親房中。」祁朝暉臉色不好,戾然的黑眸衝著那嬤嬤,嬤嬤一顫恭敬應是。
隨後他哼了一聲,起身大刀闊步地朝書房而去,背影透著一股子冷沉。
身後,謝明意有絲絲的寒意,鎮北侯是上過戰場的猛將,又有將帥之能,即便是他的生身之母也無法干涉他的決定。
納妾室不可行,還有江氏。她揮手讓細雲上前,在細雲耳邊吩咐了一件事。
「老夫人有意為侯爺納妾一事,妳使銀錢命人傳到臨安王世子妃的耳中。另外,多在那位表小姐面前炫耀一番侯爺對本夫人的寵愛。」
雙管齊下,老夫人若和江氏互通消息,她有七成的把握兩人會看自己不順眼。
謝明意做好了兩手準備等著江宛宛到鎮北侯府,未讓她失望,一得了消息,江宛宛就以看望李氏的理由上門拜訪了。
江家和鎮北侯府是世交,李氏同江宛宛的關係還不錯,原先對她與祁朝暉的婚約十分滿意。雖江宛宛一聲不吭地嫁給了臨安王世子讓李氏心中惱怒,但她自回到楚京第一位拜訪的人就是李氏,且十分恭敬,在江宛宛一番真誠地哭訴之下,李氏的怒火也就慢慢消了。
這次江宛宛會如何在李氏面前搬弄是非,謝明意心裏有數。
「夫人,臨安王世子妃離府了。」細雲打探到上院的動向,連忙湊到謝明意身邊向她稟報。
謝明意挑挑眉,一片雲淡風輕,江宛宛到府中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想必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到了李氏的耳中。
她合上嫁妝冊子,靜靜地等待著暴風雨的到來,今日祁朝暉未在府中,對她還有李氏都是一個好機會。
不出一刻鐘,上院果然來人了。
「夫人,老夫人命您去上院。」不顧正房下人的阻擾,鄭嬤嬤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正房的內室。
謝明意看到她眼中閃過一抹厭惡,這老奴欺辱原主已久,原本管家權應在原主的手中。是她心懷不軌,聯合多名管事給原主使絆子,讓原主出了岔子,上院老夫人順勢又將管家權收了回去。從此,原主這個名正言順的侯爺夫人聲名在府中一落千丈。
「本夫人知道了,這便過去。」謝明意面無表情,冷聲說。
「夫人,那就跟老奴走吧。」鄭嬤嬤語氣輕蔑,斜看著謝明意的眼中帶著得意,李氏現在怒火中燒,夫人這次是吃不了兜著走。
謝明意淡定自若地起身,將嫁妝單子交給身邊的細雲,撣了撣寬大的裙襬,步履從容地邁出了正房。
正房距上院的距離不算遠,等謝明意到了上院,李氏的怒火還未消。
上院的布置奢華,隨處可見名貴的瓷器,繞過金絲楠木的屏風,謝明意還未抬頭就感受到一股冷厲的視線。她紅唇微微勾起,今日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母親萬福。」她福了個身,目光帶笑地看向端坐在上首的李氏,眼角餘光瞥見那位花容月貌的表小姐,心中一哂。
這位表小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瞧那小臉上的淚痕還未乾,定是在李氏面前哭訴過一遍了。至於為什麼哭訴,當然是哭她這個侯爺夫人命人刁難,下人對她言語輕慢了。
「謝氏,妳好大的膽子!」李氏一拍桌子,朝著謝明意呵斥,對上她淡然的神情,怒火更甚。
前幾日謝明意向她請安,她看不上,都是擺擺手便讓謝明意離去了,今日還是第一次正色地端詳謝明意,李氏眼皮耷拉了下來。
前日鄭嬤嬤說謝氏變化脫胎換骨她還不信,如今頂著她的怒火,謝氏不慌不忙,李氏心中一凜,看來那老奴所言不虛。
方才,江宛宛進府拜見她,說笑間也提到謝氏似是對她有誤會,神情間依稀可見委屈。
李氏眉頭一皺,仔細詢問江宛宛發生了何事,江宛宛即便喪了夫君,可也是世子妃之尊。又因為臨安王世子是在抵禦叛賊瑞王的戰役中身亡,在京中世家都會給江宛宛一個面子,對她態度和煦。若是謝氏在外對世子妃做了什麼不合規矩的事,鎮北侯府的顏面往哪裏擱?
「伯母,上個月我去千佛寺進香恰巧遇到謝妹妹,那時我上前與她打了個招呼,可不知為何謝妹妹突然就生氣了,拂袖離去。宣武將軍府的老夫人壽辰,我好意關心謝妹妹身體,可她居然嘲笑我失了夫君。我實在是心中惶恐不安,不知何處惹了她,即便是後來宴會散了,我去向她賠罪,也是自討沒趣。
「我知曉謝妹妹是旭之的夫人,她看不得其他女子和旭之扯上關係,可我與旭之青梅竹馬也是沒法子的事。謝妹妹常在各位世家夫人面前說旭之對她情意深重,似是要效仿謝太傅對太傅夫人那般不納二女。不過,千佛寺一遇,宛宛依稀看見謝妹妹手中求到的是個下下籤。謝妹妹身子骨弱,也不知何時能為侯府誕下子嗣?」
江宛宛狀似無意地將謝明意求子的事托出,又點明了她善妒,不准祁朝暉納妾,這番話分毫不差地戳到李氏的心窩上。
謝氏已嫁入侯府三年無所出,居然還妄想暉兒不納妾簡直是癡心妄想,原來納妾之事一直被拒應就是她使的手腳。
江宛宛剛離開,李文霜就一臉泫然欲泣地衝上前來抱著她的腿抽泣。李氏詢問她緣由,她搖著頭不語,還是她身後的小丫鬟憤憤不平地道出了謝氏房中下人對文霜的奚落,甚至還提到了文霜出身破落戶。
李氏勃然大怒,她和文霜同出於李家,謝氏是否也在暗中表達對她的不滿,嘲笑她這位婆母出身不如她,李家更比不上太傅府!
任由謝氏這麼囂張下去,侯府可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母親此言何意,兒媳不知。」謝明意直直的對上她的眼睛,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哢嚓!一個茶杯被狠狠地摜在地上,破碎的瓷片砸在謝明意的跟前,李氏拉著臉扔了手中的茶杯。
謝明意站立不動,任由茶杯衝著她而來,她低著頭看了看鞋子,面上冷笑,她的婆母果真好大的威風。
氣氛冷凝,上院的下人們紛紛低下頭不敢言語,鄭嬤嬤的臉上隱帶得意,等著看謝明意吃苦頭。
謝明意抬了抬腳,裙襬被茶水濺濕了一片,她理所當然地往後退了兩步,淡聲道︰「母親今日的火氣挺大,定是世子妃同您說了什麼吧。」
「謝氏,先前老侯爺看中妳父親為人清正,才為暉兒聘了妳入府,卻不料妳居然是那等善妒自專的婦人,於外對世子妃不敬,於內阻擾暉兒納妾。」李氏冷冷地看著她呵斥。
「對江宛宛不敬?」謝明意挑了眉毛,心道江氏顛倒黑白的功夫倒不錯。
「母親,按理說我是鎮北侯府的侯爺夫人,您的兒媳,世子妃是外人。我心中疑問,為何您只聽了她一面之詞,而不信我呢?」謝明意黑眸靜靜地盯著她,聲音清脆若珠落玉盤,但成功讓李氏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因為什麼呢?因為她這個侯爺夫人的存在礙了老夫人的眼。
「至於納妾之事,兒媳更疑惑不解,侯爺可從來未與我提過要納妾,而且母親,我隱約記得,若是侯府要納妾,怎麼也要讓我這位侯爺夫人知曉吧,我竟未收到消息,不知又是為何啊?」
謝明意句句帶刀,刺到李氏的臉上,李氏的臉色越發黑沉。
「謝氏,妳放肆!」李氏被她問得氣息不穩,惱羞成怒又砸了一個杯子。
「夫人,您實在是不懂規矩,居然敢質問老夫人,這分明是對婆母不孝!府中事務本就是老夫人在操持,納妾之事自然也是老夫人看顧。」鄭嬤嬤趁機扣謝明意帽子。
謝明意冷冷瞥了一眼大放厥詞的老奴,未置一詞,只脊背挺直地站著。
「謝氏,我本體諒妳身子弱,子嗣緣淡薄,還想著等到妾室誕下長子後,將孩子寄在妳的名下,如今看倒是不必了。妳三年未有所出,已經犯了七出之條,再加上一條善妒,我完全可以讓暉兒休了妳這毒婦。」李氏很久未被人當面指責,直接命兩個婆子迫謝明意跪在地上,她看到謝明意那張淡然的臉就怒火蓬勃。
房中雖鋪著精美的地毯,但茶杯的碎片還在,李氏這是明擺著要罰她,謝明意微微一笑,毫不畏懼地挑了個瓷片多的地方跪下。
她今日早有準備,腿上綁了一層厚厚的墊子,內宅婦人罰人無非是罰跪、打耳光,李氏還要臉面,自然是挑罰跪這一條,傷處不明顯,讓他人無可指摘。
至於李氏話中的威脅,謝明意求之不得。她抿著唇角,往一旁默不出聲的李文霜看了一眼,高聲道︰「李家的女子不要妄想進侯府,不要說一個妾室,就是個通房丫頭,我也不准。母親口口聲聲體諒我,還要將庶子寄在我的名下,打的什麼心思是當我不知道嗎?」
上院的下人們倒吸一口冷氣,夫人這是要扯破臉皮了,老夫人的謀劃府中人皆知,但無人敢說出來呀。
「我是侯爺明媒正娶的夫人,只有我的孩子才可以繼承侯府,李家那個破落戶就不要妄想了。」謝明意跪在地上,涼涼地對著上方的李氏道。
李氏氣極,一股邪火沖上頭簡直要失了心智,「放肆,謝氏,等暉兒回府我就讓他將妳休了!」
「休我?我可是謝太傅的女兒,老侯爺上門親自求娶的,母親您有這個權力嗎?」謝明意火上澆油,刺激她。
「暉兒是我的兒子,我這婆母休了妳,楚京誰人敢有異議?鄭嬤嬤,盯著,侯爺回來就讓他來見我。」李氏咬著牙死死地盯著一臉倔意的女子,從口中蹦出這句話。
謝明意面有冷笑拂過,「今日母親的話明意記在心中,即便沒有那一封休書,我也要同侯爺和離,肆意欺壓兒媳的長輩我可受不起!」說完,她半闔著眼睛,心中盤算著謝太傅還有幾時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