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容穿越前沒什麼特殊技藝能讓她在古代大開金手指,
只一點——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她經驗值破表,還大獲全勝,
原主這個永平侯嫡六小姐能過上喝冷水餓肚子還被丫鬟嘲的日子,
全賴她把繼母當親娘,信任爭寵只換來全府皆知的頑劣壞心惡名,
可現在她不一樣了,受傷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跪老祖宗認錯,
全府等著她這個炮仗去辯解妹妹不是她推的,去跟老夫人大吵大鬧,
偏她又是認錯又抄佛經還順便餓得跟祖母討飯,惹得祖母心疼不說,
更出手替她整頓後院、拔除繼母的人,順手帶她去別院,
在別院她不僅能跟祖父母增進感情,還認識了閨蜜安吉侯嫡女,
更靠著安吉侯世子趙時賺進第一桶金,
她本就感恩他,偏他還在她遭遇火災時,為了救她而留下傷疤,
細思他對她的照顧跟老盯著她看的閃閃桃花眼,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可趙時啊,她家有個想管她親事、想暗自壞她清白的繼母還好解決,
他家可也有個看上公主當媳婦的祖母不好說服啊……
(熱銷再現,精製封面二版)
玲鐺,暱稱玲大大。全職寫手,安徽人,
跟神醫華佗、軍事家曹操是同鄉。
愛美食、愛美男、愛生活的宅女一枚,
戴著黑框眼鏡,斯文內向,不愛說話,但熟了之後,就會變成喋喋不休的話癆,
至於年齡……當然是永遠的十八歲啊。
喜歡積極向上、健康陽光、正能量的東西和故事,
所以從不寫悲劇,筆下的故事全部都是幸福美滿的結局,
樂於與人分享,希望通過美好的故事把幸福傳遞給別人。
喜歡看小說,喜歡吃火鍋,喜歡漂亮的人和物,
相信人世間的諸般妙處都來自心靈的演繹,
所以我以我手寫我心,寫曲折的故事、寫美妙的愛情、寫天荒地老。
-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 若訂單內含未上市之商品,該筆訂單將於上市日當天依訂單付款順序出貨,恕不提前出貨或拆單出貨。
-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撞破腦袋換個芯
「七小姐,咱們太太真是疼愛您,這珠花可是府裏頭一份,真是漂亮。」紅芍一邊走,一邊用羨慕誇張的語氣誇讚自家小姐頭上的赤金紅寶石蝴蝶珠花。
她跟在七小姐身邊好幾年,自然知道七小姐喜歡聽這些讚美之詞。
七小姐顧婉明聽了,無不得意地說道:「那當然,這珠花可是母親特地讓人在卿雲閣打造的,是今年最新的花樣,府裏的姊妹們都沒有。」
想起這珠花讓她今天得到眾人的誇讚,顧婉明笑得十分開心,「妳沒有看到二伯母吃驚的樣子,她還問我今天用了什麼粉,居然讓蝴蝶停到我的頭上,真是好笑。」
「明姐兒,妳給我站住!」
顧婉明還想說什麼,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聲音,這聲音硬生生地打斷了她的笑聲。
她剛一轉頭,她的嫡姊,六小姐顧婉容便怒氣騰騰地幾步走到她的身邊。
顧婉明一見這陣勢,就知道嫡姊是為了這珠花而來的,想起這珠花嫡姊沒有,她是頭一份,她心中的得意更盛了。
她貌似不經意地摸了摸頭上的珠花,然後才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說道:「容姐兒,妳找我何事?」
對於這個嫡出的六姊姊,顧婉明向來不大看得起。除了在人前之外,私底下,她都是直呼顧婉容的名字。
而顧婉容顯然是習慣了,根本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不回答顧婉明明知故問的話,而是一個抬手,將她頭上的珠花摘了去。
「真是漂亮!」顧婉容把珠花拿在手中,讚歎了一句,作勢就要往自己頭上戴。
這下子輪到顧婉明氣憤了,她冷哼一聲,「容姐兒,這珠花是我的,妳最好乖乖把珠花還給我!」說著,伸手就要把珠花奪回來。
「不給,這珠花是我的。」顧婉容一個後退,把珠花藏在身後。
顧婉明沒有想到顧婉容會冷不防閃開,一下子撲了個空,差點摔倒,樣子很是狼狽。
「哈哈哈,妳活該,妳怎麼不摔個狗吃屎呢!」顧婉容笑著說。
顧婉明本來就心高氣傲,險些摔倒已讓她覺得臉上下不來,聽了顧婉容的話更是氣的渾身發抖,不禁惡狠狠地盯著顧婉容。
顧婉容向來愛跟她搶東西,搶母親、搶首飾,明明是個大小姐,內裏卻跟破落戶沒有什麼兩樣,這府裏的一眾姊姊妹妹,她最最看不上的就是顧婉容了。
若是尋常的東西,她頂多冷嘲熱諷兩句,回頭跟母親說一聲,母親自然會幫她把東西要回來。可是,這是母親特意給她打造的,是她心愛之物,顧婉容那個粗魯的人一定不知道愛惜,萬一弄壞了怎麼辦?
她越想越覺得又是氣憤又是心疼,說出來的話也越發不客氣,「好下作的東西,這珠花明明是母親特意為我打造的,怎麼變成妳的了?妳快把珠花還我!」說著又撲上去。
顧婉容聽了,臉先是一紅,接著她一邊躲,一邊激動地大聲反駁,「妳才下作呢!妳不僅下作,還撒謊!我是長姊,就算有東西,也應該是我先有才是。這東西是母親為我打造的,定然是妳油嘴滑舌,哄著母親把珠花給了妳。妳搶了我的東西,風頭也出夠了,現在該還給我了。」
顧婉明比顧婉容小了半歲多,她沒有顧婉容個字高,怎麼也搆不到,又怕顧婉容粗手粗腳的,把珠花弄壞了,不由急得大哭。
顧婉容見顧婉明哭了,更是得意,「妳哭呀,妳儘管哭呀,這裏是後花園,可沒有人能聽見。」
這一句話卻提醒了顧婉明,她一邊撲上去奪珠花,一邊對大丫鬟紅芍說道:「妳是死人呀,還不快來幫我!」
紅芍剛才見自家小姐吃了虧,本來就十分著急,正猶豫著要不要幫忙,聽了顧婉明的話,正中下懷。她看了看左右,便走上前去幫著顧婉明。
紅芍原本就比顧婉容姊妹大好幾歲,又有顧婉明的幫忙,她毫不費力地抓住顧婉容的胳膊,將她的雙手捉在一起。
顧婉容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瞪著紅芍,「紅芍,妳不想活了?妳知不知道下人打主子是什麼下場?」
「我的主子是七小姐,可不是妳。」面對顧婉容的訓斥,紅芍一點也不怕,她還狠狠地掐了顧婉容一把,「我就是打妳了又怎麼樣?」
「紅芍,打得好。」顧婉明見紅芍制住了嫡姊,心中十分得意,只覺得出了一口氣,她走上前去,學著紅芍的樣子,掐了顧婉容一把。
「哎喲!」顧婉容疼得直淌眼淚,「我要告訴母親,我要告訴母親,明姐兒夥同丫鬟兩個打我一個!」
聽顧婉容說要去告狀,顧婉明的臉立馬沉了下來,隱隱帶有怒色。
「母親才不會聽妳的話呢。」顧婉明一把奪過蝴蝶簪,惡狠狠地警告顧婉容,「那是我母親,又不是妳母親!蝴蝶珠花是我的,母親也是我的,妳以後不許跟我搶,聽到沒有?」說著,她看了看完好無損的蝴蝶簪,猶不解氣,狠狠地推了顧婉容一把,「看妳下次還敢不敢跟我搶。」
顧婉容本來就沒有站穩,再被她一推,一個趔趄仰面摔倒,一動也不動。
「喂,妳不要裝死啊!」顧婉明見顧婉容躺在地上不起來,還以為她故意裝死,一腳踢在顧婉容身上。
誰知顧婉容面色蒼白地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目,後腦杓還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顧婉明一見不妙,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聲音都變了,「紅芍,容姐兒……容姐兒她流血了!」
紅芍大吃一驚,上前去看,只見血越流越多,顧婉容的臉色也越來越白,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這事情本來是小姐之間的爭吵,若是她沒有發現制止,那她就是失察。看著兩人打起來卻沒有勸住小姐,如今六小姐倒在血泊中,挨板子都是輕的,倒是她的小命極有可能不保。更別提,六小姐摔倒的時候,她還捉著六小姐的手。
七小姐雖然平時跋扈了些,但遇到這種大事,只要被四太太一嚇唬,一定會和盤托出。四太太心疼七小姐,頂多責罰她一頓,自己不過是個下人,四太太為了七小姐,一定會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到時候……
這後果,紅芍不敢去想。
她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左右沒人,就對手足無措的顧婉明說道:「七小姐,這件事情老太太要是問起來,您一定脫不了干係。」
「那、那怎麼辦?」顧婉明緊緊抓住紅芍的手說道:「要不……要不咱們跑吧!反正也沒人看見。」
聞言,紅芍心頭一動,可是她看見顧婉明張惶失措的臉,便知道就算跑了,這事情也瞞不了多久。
「七小姐,雖然沒有人看見,可是老太太屋裏的人都看見咱們往這邊來了,這事情是躲不掉的。」
「那到底該怎麼辦?」顧婉明急得要哭出聲來,「紅芍,我怕,我不想被老太太關起來,我害怕。」說著,便瑟瑟地發抖。
去年她跟顧婉容打架,弄倒了老太太博古架上的瓷器,老太太問是誰弄的,她們兩個都不承認。
老太太很生氣,說:「妳們是顧家的女兒,走出去代表的是顧家的臉面,年紀小、貪玩,是妳們母親沒教好,我不怪妳們。可是做了錯事不敢承認,只知道推諉,沒有一點擔當,這樣的性子以後出去了,只會給我們顧家丟臉。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我如果不教訓妳們,還不知道妳們之後會替顧家惹出什麼樣的禍事來。」
老太太把她們關在佛堂一夜,第二天顧婉明就發了高燒,嘴裏直說胡話。四太太娘家母親生病,本來回了娘家侍疾,得知消息後,一大早就從娘家趕了回來。
她一回來就跪倒老太太面前,替顧婉容跟顧婉明求情。
老太太心中很是失望,責怪她太過寵溺孩子,把顧婉容跟顧婉明養成了跋扈的性子,但因為顧婉明發了高燒,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雖然兩個人都沒有承認這瓷花瓶是誰弄壞的,但是府裏的下人們卻認定是六小姐顧婉容弄的。因為七小姐顧婉明發了高燒,肯定是因為受了責罰,心裏難過;而六小姐顧婉容卻在佛堂呼呼大睡,一看就知道她不知悔改。
那一夜,兩個人在佛堂裏面席地而睡,雖然有鋪蓋不至於冷,但是沒有點蠟燭,只有陰森森的月光。顧婉容早就睡著了,顧婉明卻怎樣也睡不著,她看著佛祖瞪大的眼睛,只覺得祂一定是看穿了她撒謊,所以要收了她的魂。
顧婉明發燒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嚇出來的。而顧婉明卻認為自己發燒一定是佛祖的懲罰,否則為什麼她跟容姐兒一起睡,容姐兒好好的,而她卻發了燒,吃了那麼久的藥。
上一次她不過是撒了個謊,可現在她卻是打了容姐兒,容姐兒不知道怎麼樣了?若是容姐兒死了,佛祖一定會收走她的魂魄來給容姐兒償命的。
想到這裏,她緊緊地抱著紅芍的胳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紅芍,紅芍,怎麼辦?怎麼辦?」
看到顧婉明這麼害怕,紅芍反而鬆了一口氣,她眼珠轉了轉,然後俯身趴在顧婉明耳朵邊,說了自己的主意。
顧婉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顧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咬緊牙關,撲通一聲,跳進去旁邊的荷花池。
五月的天氣雖然不冷,但水卻是涼的,顧婉明剛才急出一身汗,現在又跳進水裏,只覺得渾身發抖。
她上下牙齒打著顫,卻梗著脖子往自己身上沒有濕的地方撩水,一邊簌簌淚下,一邊在心中默念——
我沒錯,是容姐兒先跟我搶東西的,觀音大士,若是容姐兒死了,祢就凍死我,把我的魂收走,讓我給容姐兒一命抵一命吧。
就在她支撐不住的時候,耳邊傳來紅芍淒厲的叫聲,「來人吶,不好了,六小姐把七小姐推到荷花池裏了……」
「六小姐,這都寫了一個上午了,您歇歇吧。」
「已經快好了。」顧婉容聽了秋棠的話,不僅沒有停下手中的筆,反而更加聚精會神。
秋棠聽了,不再相勸,而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她寫完。
這本《金剛經》她已經連續抄寫了十天,她要抄整整十份《金剛經》,這是第十份,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
這樣想著,她收了最後一筆,看著面前有些歪曲的字體,她滿意的笑了。
她前世也是練過毛筆字的,可惜是斷斷續續的練了兩年,也沒有練出什麼成果。好在這具身子不過是個九歲的女童,即便上了三年學,卻是個不愛學習的,因此就算她寫得醜,也說得過去。
雖然如此,她看著這歪斜的字,還是歎了一口氣,難道她在寫字方面真的毫無天賦嗎?
前世她唯一值得炫耀的,便是她會織各式各樣花色的毛衣,她前世生活的年代,已經很少有人會織毛衣了,於是手工織毛衣也成了值得炫耀的事情之一。
想這些做什麼?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如今是顧府的六小姐,前世的生活離她太遙遠了。她搖搖頭,想把這些思緒趕出腦海,卻不由感到一陣眩暈。
「六小姐!」秋棠見狀,連忙扶她坐下,「您頭上的傷還沒有好,大夫說您要靜養,不能勞累。這些字您什麼時候抄不行,何必急於這一時半刻。」
「秋棠,妳不懂。」顧婉容搖了搖頭。
今天的確是累著了,但她只是想快些把這十篇《金剛經》抄寫完而已。
「把這些收起來吧。」顧婉容有氣無力地說道。
大夫讓她靜養,可是她哪裏靜養得了。打從半個月前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她已經從剛開始的驚慌慢慢適應了。
她之所以適應得這麼快,並不是因為她天資聰穎,而是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這裏的一切她都知道,就像親身經歷過一般,也正是因為她保留了原主的記憶,所以她才更加提心吊膽。
真是巧啊,她與原主一樣,都叫顧婉容。
她有時候覺得現在的一切就像一場夢,等夢醒了,她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可有的時候她又覺得現在的她才是真實的,原來的世界才是一場夢,她已經從那個夢裏面醒過來了。
秋棠把顧婉容抄的經文收了起來,轉身就看見顧婉容呆呆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見她目光迷離,十分的落寞。
看著顧婉容抱著膝頭的樣子,秋棠不由心中一緊。
四太太一直不喜歡六小姐,但面子上總是過得去的,可自從半個月前七小姐落了水,得了風寒,四太太連面子上的功夫也懶得做了。
六小姐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還以為四太太真心疼愛她,平時就喜歡跟七小姐爭寵,這一次四太太為了七小姐,不僅狠狠地訓斥了六小姐,還將六小姐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秋霜姊姊發賣了。
六小姐是傷心狠了吧?要是往常,她早就去找四太太哭訴、去找七小姐麻煩了,這一次,六小姐卻難得的安靜。
她這一安靜,倒讓秋棠心疼不已。
她歎了一口氣,四太太對六小姐也太苛刻了些,蓁院裏的奴僕原本就看四太太的眼色行事,明面上是六小姐的奴僕,私下卻總是往四太太院子裏走動。自打四太太訓斥了六小姐,發賣了秋霜姊姊,這幫子人越發不將六小姐放在眼裏了。
「六小姐,我服侍您躺一會吧。」秋棠說著就要幫顧婉容鋪床。
「不用了,秋棠。」顧婉容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說道:「眼看著就到午時了,等用過午飯再說,這會睡了,待會該睡不著了。我不覺得睏,只是口有些渴。」
「小姐說的是,我倒忘了,奴婢這就給您倒茶水來。」秋棠說著走到外間,拿起祥雲八仙桌上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壺就要倒水。
她的手觸到茶壺,只覺得一片冰涼,不由心中一個咯噔,這些人也太過分了!六小姐再不堪,也是顧府正經的小姐,這些人如今都巴結著那一位,將六小姐往死裏作踐。
「秋棠,怎麼了?」顧婉容見秋棠站著不動,就從裏間走了出來。
「沒什麼,馬上就要用午飯了,太醫說,飯前喝茶不利於保養。」說著,秋棠將茶壺放到一邊,扶著顧婉容說道:「六小姐,您還是等吃了午飯之後再喝茶吧。」
雖然她語氣從容,沒有異常,可顧婉容還是可以感覺得到,秋棠說話時有些緊張。
她看了看那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壺,然後又看了看秋棠。
她一語不發,就這樣深深地盯著秋棠看。
秋棠越發緊張了,忍不住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六小姐那眼神好像能看到人心裏去似的。
就在秋棠以為她要大發雷霆的時候,卻聽到顧婉容語氣平靜地說道:「既然太醫這樣說了,那我還是乖乖聽話,等用過午飯之後再喝茶不遲。」說罷,她轉身進了內室。
秋棠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位六小姐年紀不大,卻是個說一不二火爆的脾氣,在顧府裏,只要提起六小姐,都說她不服管教、桀驁不馴。
她真怕自己勸不住六小姐,到時候鬧起來,又要給四太太添了把柄,可沒想到今天的六小姐竟這麼好說話。
秋棠盯著內室的門有些發怔,六小姐今天好像很不一樣。她這樣想著,低頭捋了捋比甲的前襟,想到六小姐自從醒來之後就跟往常不同,前面幾天都怔怔的,任四太太怎麼訓斥都一語不發,四太太當時還罵她摔壞了腦子。
她那時也以為六小姐摔壞了,心中還著實擔心了一陣子。她是服侍六小姐的,平時又鮮少跟四太太那邊的人走動,若是六小姐真的有個好歹,她該怎麼辦呢?
這府裏的下人有兩種,一種是外頭買來的,到了年紀,跟主子求一求,便能放出去。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家人都在外面,有家人照顧著,也可以找個不錯的人家嫁人生子。
另外一種是家生子,一家子老幼都在府裏,到了年紀,讓主子給個恩典,指個小子婚配就行了。
只是這兩種出路,對秋棠而言都不合適。她雖是從外頭買來的,可外面並沒有可以相托的親戚,與她相依為命的,是她娘,如今也在府裏的針線房。要是她們出去了,無處投奔,還不如在府裏,雖然是做下人,但只要不犯錯,日子總能過下去,若想要留在府裏,那就只有按照主子的意思配人了。
可是她在府裏並沒有認識的人,別說那些管事家的兒子們輪不到她,就是頭臉過得去的後生,也都是有主的。能輪到她,恐怕都不是什麼像樣的了。
其實也還有另外一種出路,那就是給少爺們做小,現在做個通房,等少爺成親了之後,就正式開臉做姨娘。
這一種她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的,做了姨娘,動輒看主母的臉色,日子過得戰戰兢兢不說,生的孩子還要管人家叫母親。自己呢?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像個什麼樣子呢?再說了,要做姨娘,也得服侍少爺們才行,可她服侍的是姑娘。
對於自己的前途,秋棠真是感覺到一片茫然。
好在六小姐並沒有摔壞,看樣子似乎還看清了四太太的嘴臉,她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若是她能好好服侍六小姐,等以後六小姐出閣了,六小姐看在她盡心服侍的分上,給她一個體面,讓她做管家娘子,那才是她的出路。
第二章 奴大欺主
這邊秋棠暗暗做了決定,那邊顧婉容卻閉目躺在床上。她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思考,說出去誰會相信,堂堂永平侯府四房嫡出的六小姐,居然連口熱茶都喝不上。
天可憐見,幸好讓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否則她真的會手忙腳亂。
在後世,有一句罵人的話,叫做「後娘養的」。意思是,因為沒人疼、沒人愛,所以缺少教養,不知禮儀的孩子。但這句話還有另一種意思,那就是沒有人保護、出頭,誰都可以任意欺負的孩子。
而原來的顧家六小姐顧婉容,正好就是這樣一種人。
自打她臥床以來,繼母只來看過她兩次,每一次來都不曾給她好顏色。
然而她的大伯母,永平侯世子夫人,親自來看過一次,隔個幾天就會讓丫鬟來看她幾次。二房、三房都派人來看過她。除此之外,她的祖母,永平侯老夫人也派人看過她幾次。
她今年九歲,又有性子跳脫、不服管教的名聲在外,繼母想怎麼收拾她,別人都不會管的吧?
正想著,她卻聽到從外面傳來秋棠的聲音,就聽她小聲說道:「春露姊姊,妳回來了?六小姐剛才說口渴,壺裏的茶水卻是冷的。趁著六小姐不知道,妳趕緊燒了熱水來沏上。」
不想春露卻抬眼一瞪,「秋棠,莫不是秋霜不在了,妳便想在蓁院充大頭?妳跟我一樣,不過是個二等丫鬟,憑什麼使喚我?秋霜雖然不在了,也輪不到妳出頭吧?要知道,四太太前幾天剛指派了夏冰姊姊做咱們蓁院的大丫鬟,妳莫不是忘了?」
秋棠滿臉賠笑,小聲說道:「瞧姊姊說的,我怎麼敢使喚妳?這不是六小姐要喝茶水嗎?」
「六小姐要喝茶,妳不能去沏嗎?」春露翻了個白眼,譏諷道:「妳要巴結她儘管去,千萬別拉上我。」
「這……」饒是秋棠再好的脾氣也有幾分氣結了,可想著顧婉容一個上午都沒有喝上茶水,她便親自拿了雕紅漆海棠花茶盤,托著茶壺,準備去燒水。
出去的時候,她還有些不放心,不由溫聲與春露商量,「春露姊姊,我去給六小姐燒茶水,六小姐身邊離不得人,妳幫我照看一下。若是六小姐叫人,妳幫我答應一聲。」
「秋棠,妳是我屋裏管什麼的?」
秋棠聞言,一回頭,就見顧婉容靠著博古架,面帶微笑,等著自己回答。
「六小姐。」她連忙放下茶盤,走過來扶著顧婉容,又聽顧婉容這話問的奇怪,忙回答道:「我是管小姐屋裏首飾衣裳的,小姐忘了嗎?」
「原來妳是管衣裳,我還以為我記錯了呢?」說著她轉過頭問春露,「妳又是管什麼的?」
春露見顧婉容說話,不大願意回答,但還是磨磨蹭蹭的站起來說道:「我是管小姐吃食茶水的。」
顧婉容聽了便不說話,只嘴角噙著冷笑,直直望著春露。
春露再囂張,也不過是個丫鬟,見顧婉容這樣盯著自己,心中便有些發毛。想走,但顧婉容沒有發話,又不敢走,只好硬著頭皮站著。
半晌,才聽到顧婉容慢悠悠地說道:「原來妳是管我屋裏吃食茶水的,我還當妳忘了呢?」
「我……我這就去替六小姐燒水。」春露急忙忙的端了茶盤就想走。
「放下!」顧婉容冷喝一聲,「茶先不用燒了,這會子已經到了飯點,妳去大廚房端飯菜過來。」
「可是……」春露望了望顧婉容,動作慢吞吞的,顯然不太想動。
「怎麼,妳不願意?」
「不是的,六小姐。」春露搖了搖頭,說道:「四太太說了,咱們蓁院大小事情都要聽魯嬤嬤的,魯嬤嬤不在就要聽夏冰姊姊的,如今夏冰姊姊不在……」
因為顧婉明落水的事情,四太太發賣了七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紅芍,六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秋霜,夏冰便是四太太前幾天剛指派過來的。
夏冰是四太太派過來的,又剛到蓁院,自然要立威,一眾小丫鬟都唯她馬首是瞻。
「六小姐,讓奴婢去吧。」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顧婉容一偏頭,就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她穿著三等小丫鬟穿的銀紅色比甲,頭上別著一個粉紅色的絹花,不過七八歲的樣子,胖嘟嘟的臉蛋紅撲撲的,雖然一團稚氣,站在那裏卻有幾分大人的樣子。
芸香見顧婉容幾人回頭看她,有些侷促地紅了臉。
這個小丫鬟顧婉容認識,她是這蓁院看門的小丫鬟,只是顧婉容卻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
顧婉容還沒有說話,春露就回答道:「對呀,六小姐,既然芸香想去,那就讓她去好了。」
顧婉容卻冷哼一聲,「可是夏冰並沒有讓芸香去,若是芸香去了,她回來豈不是要挨夏冰的罵?」
「這……」春露眼珠子轉了幾轉,低下頭說道:「芸香只是小丫鬟,想來夏冰姊姊不會怪罪她的。」
顧婉容聽了卻一臉不置可否,盯著春露,「春露,妳是不是覺得,咱們蓁院要聽夏冰的,我這個六小姐說的不算?」
春露心中很想說是,可她看了顧婉容一眼,又連忙將頭低下去,「當然不是,我這就去端飯菜來。」說著便飛快地跑了。
顧婉容卻覺得頭很疼,全身的力氣都壓在了秋棠身上。
「六小姐,您沒事吧?」秋棠忙扶了顧婉容坐在椅子上。
「我沒事。」顧婉容虛弱地回答道。然後她招招手,讓門口的小丫鬟過來,問道:「妳叫芸香?」
「是的,我、我叫芸香。」她說著低了頭,胖胖的小手正不安地揉搓著衣角。
見狀,顧婉容的語氣越發的溫柔,「好芸香,妳怎麼會想著要去端吃食?」
芸香聽了一抬頭,說道:「嬤嬤說,要小姐吃過飯,咱們才能去吃飯。」
「是魯嬤嬤這樣告訴妳的?」
「不是。」芸香搖了搖頭,「是大夫人房裏的羅嬤嬤。」
永平侯顧老夫人幾年前就不管事了,現在府中主持中饋的是顧婉容的大伯母,永平侯世子夫人,府裏的人稱她為大夫人。
羅嬤嬤是大夫人房裏的,負責調教剛買來的下人,等這些下人懂得府中的規矩之後,再分派補充到各房。
「嗯。」顧婉容點頭說道:「妳做的很好。」
「多謝六小姐誇獎。」芸香聽了顧婉容的誇獎,十分高興,笑得眼睛彎彎如月牙。
小孩子的笑容最是感染人了,顧婉容見了也笑了,片刻後,她道:「妳去大廚房端些吃食來,好不好?」
「好!」芸香回答的很乾脆。
顧婉容笑了笑,「不要端太多,妳個子小、力氣小,太多了妳端不動。大廚房離這裏遠,妳若是端不動,就在路上歇一歇,好不好?」
「六小姐,您放心,我力氣很大的。在家的時候,我就經常幫我娘抱弟弟。」芸香拍著胸脯保證道。
「好,我相信妳,妳快去吧!」顧婉容誇獎地拍了拍她的頭。
芸香噔噔噔地走開了。
顧婉容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日子太難過了,她寧願自己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這樣還可以透過努力來養活自己,可她偏偏是個大家族的小姐,衣食住行都要假他人之手。
喝水要有人去燒,否則就沒得喝;吃飯要旁人去端,否則就吃不上。思及此,前幾天,她吃的飯都是涼的。
她真是沒用,居然要使喚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六小姐,春露姊姊不是已經去了嗎?您何必——」
「春露不會去的。」顧婉容打斷了秋棠的話,「她剛才跑那麼快,根本不是去端飯,她只是想趕緊脫身罷了。秋棠,妳說我這六小姐是不是做的很窩囊?」
秋棠心中一緊,不敢回答。
顧婉容卻抿了抿嘴角,衣食住行全要靠身邊的人,偏偏她身邊這些人是靠不住的。她不要求這些人跟她一心,至少不要給她添亂子就好,然而目前看來,這小小的心願都是奢望。
原配留下的子女,與繼室之間的關係怎麼可能會好?
這些人全部都聽繼母四太太的話,她現在年歲小,沒有擋著四太太的道,所以四太太只是苛待她,若哪一天四太太覺得她礙眼了,不消四太太親自出手,只要吩咐或暗示她身邊的人,自然有人為了巴結四太太而出手。
這一次,顧婉明是自己落水的,可四太太卻認定是顧婉容存了壞心思,故意推顧婉明落水,以後她不會再給顧婉容好臉色看了,再加上有之前的事情在,顧家上上下下恐怕都認為顧婉容心術不正吧?
若非如此,四太太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苛待顧婉容,她連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了,想必是有所依仗的吧?
想到這,顧婉容不由閉上了眼睛,她的處境太艱難了!
秋棠卻站在一旁一動也不動,心想著,六小姐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看著顧婉容就這麼孤零零地坐著,秋棠不由歎氣,富貴豪門裏頭,也是有數不盡的悲涼啊。小姐也好,丫鬟也罷,各人有各人的苦楚。
顧婉容看著秋棠憐憫的眼神,卻是不由得一怔,茶是冷的,飯是剩的,連丫鬟都敢給她甩臉子,她不禁失笑,顧婉容啊顧婉容,妳混得真差勁!
想到這裏,她用力握了握拳頭,自己若是再不做點像樣的事情出來,恐怕這偏僻冷清的蓁院她都保不住了。
她剛剛掀簾子進了內室,耳邊又是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春露的聲音,「……夏冰姊姊,妳是不知道,她儼然就是咱們蓁院的一等大丫鬟了,就她在六小姐面前那哈巴狗的巴結樣,真真讓人看不上!」
「哼!」伴隨著這一聲重重的冷哼,夏冰氣憤地闖進來,她指著秋棠的鼻子大聲罵道:「就妳也配做一等大丫鬟?秋棠,妳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外頭買來的,竟然也敢跟我搶?我娘可是四太太的陪嫁,妳又是個什麼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德行?」
這一頓喝罵,劈頭蓋臉而來,直罵的秋棠面紅耳赤,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雖然是丫鬟,但在府中一直小心翼翼,見人就帶三分笑,從不得罪人,府中的人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今天無緣無故被夏冰這樣毫不留情面的打臉,倒是頭一次。
她強忍著心中的委屈,說道:「夏冰姊姊,妳這是怎麼了?誰不知道咱們蓁院妳是頭等大丫鬟呢?咱們姊妹向來好好的,妳今天這一頓話,我怎麼受得起呢?況且太醫叮囑了,六小姐需要靜養,咱們姊妹有什麼口角不要緊,若是擾了六小姐養病,回頭四太太怪罪下來,咱們可吃不消。」
顧婉容從內室的簾子裏面看到夏冰怒氣衝衝的臉上帶了幾分譏諷,「我就是要大聲嚷嚷那又怎麼樣?七小姐如今還在床上躺著呢,府裏頭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六小姐是凶手?她存了壞心思要推七小姐落水,自己摔了頭,那是她活該!」
這是誰散佈的謠言?怪不得她這院子冷清到這步田地!
顧婉容一揚手,就掀開了簾子,「夏冰,妳老子跟娘就是這樣教妳規矩的嗎?」她聲音繃得緊緊的,臉上籠了一層寒冰。
顧婉容這個樣子,倒嚇了夏冰一大跳,她沒有想到顧婉容就站在簾子後面。
夏冰的老子跟娘也是府上的老人,母親又是四太太的陪房,雖然只是陪嫁莊子上的,比不得近身伺候的陪嫁嬤嬤體面,但到底是四太太娘家的老人,她老子、娘這一次花了不少錢上上下下一番打點,本是一心一意想讓她進顧婉明的院子,誰知道卻進了顧婉容的院子。
府裏面的人都知道,顧婉容是個不受寵的,性子壞又愛惹事,先頭那個大丫鬟不就是因為顧婉容而被發賣了嗎?所以夏冰的心中著實存了幾分氣。
來到顧婉容的院子後,夏冰就發現六小姐是個不愛說話的,整天愣愣的,哪有一點大家小姐的樣子?還是七小姐體面,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七小姐不但會寫字,還會作詩,跟人說話又和氣,那才是真正世家小姐的氣派呢!
於是,夏冰便仗著自己是大丫鬟,又是四太太安排進來的,越發蹬鼻子上臉,不僅不管顧婉容院子裏的事情,每天還只知道往七小姐的院子去,就為了與七小姐的丫鬟套近乎。
皇天不負有心人,七小姐終於接納了她,想到七小姐答應會跟四太太要了她去,夏冰就像找到了依靠一般,六小姐的怒氣,在她看來,便不值一提了。
「六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夏冰不以為意地說道:「難道我還說錯了?您自己做了錯事就不要怕人家說。難道七小姐不是您推到湖裏的?七小姐可是您嫡親的妹妹,真是沒有想到,您居然這麼狠心。」說完這句話,她就悄悄地往門外走。
七小姐身邊的丫鬟紅藥告訴她,只要她說了這幾句話,六小姐一定會大發雷霆,甚至會撲上來打她,而她只要把六小姐引到院子外,將事情鬧大,讓別人都知道六小姐性子潑辣、不服管束,七小姐就會趁機把她討到身邊去。想到這裏,夏冰不由翹起了嘴角。
夏冰步履輕鬆緩慢、嘴角上揚的樣子,落在顧婉容眼中十分蹊蹺,然而只一瞬間,顧婉容就想了個明明白白。
她冷哼一聲,坐到椅子上,笑咪咪地問道:「夏冰,我且問妳,這幾句話是四太太教妳的,還是七小姐教妳的?」
夏冰聽了這話,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顧婉容的提問,儼然就是一個炸雷,驚得她手足無措。
「六小姐,您胡說什麼?」她有些心虛地抿了抿嘴,「您對七小姐做的事情,府裏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我何必要聽別人說?」
「是嗎?」顧婉容輕飄飄地反問了她一句,便再無下文。
六小姐從容不迫的樣子,讓夏冰亂了陣腳,明明七小姐身邊的紅藥跟自己說過,只要自己說了剛才的話,六小姐一定會雷霆大怒的,怎麼六小姐不見生氣,反而猜出來了呢?
夏冰心中直打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當然是真的了,不信您問問春露,我說的自然是真的!」夏冰嘴上猶不鬆口。
春露看了看夏冰,又看了看顧婉容,判斷了半天才小聲地擠出一句,「是……是的。」
「我這幾天一直在這蓁院中養病,外面的事情我不清楚,原來七妹妹落水竟然是我推下去的?若不是妳們今天告訴我,我恐怕還不知道呢!」顧婉容嗤笑一聲,「我也不曉得妳們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如叫了大伯母來評評理吧?」
夏冰聽了頭皮一麻,六小姐推七小姐落水,這事情府中的確是人人皆知,但大夫人說了,這是手足不睦的醜事,傳了出去會壞了顧家所有姑娘的名聲,所以這事情誰也不許說,如果說了,就要被發賣。
「六小姐,這麼小的事情,怎麼好驚動大夫人?」夏冰笑容中帶著幾分不安。
顧婉容見夏冰知道怕了,就咯咯兩聲笑了出來,這是她來到這個世上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心,笑容中竟然帶了幾分心酸。
她笑,是因為經過這一次的試探,她覺得自己已經知道該怎麼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了;她心酸,是因為這一世的顧婉容跟上一世的自己一樣,都是沒有娘的孩子,都是被人欺辱的孩子。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前世她可以擺脫後媽的控制,活得很好,這一世她照樣可以擺平繼母。
「是啊,大伯母是忙著呢。」顧婉容看了看愣在一邊的丫鬟說道:「既然如此,秋棠,妳去請大伯母身邊的羅嬤嬤來一趟。」
夏冰聽了,臉色嚇得發白,五月的天,她只感覺到背後有一陣涼氣嗖嗖直冒。
羅嬤嬤幫著大夫人管家,最最嚴厲不過了,若是羅嬤嬤知道她今天的所作所為,恐怕四太太也保不住她。
「六……六小姐,我知道錯了,您千萬不要去找羅嬤嬤。」說著,她一把拉住秋棠的袖子,「好妹妹,我錯了,剛才不該罵妳,妳幫我求求情……」
秋棠自然知道,若是羅嬤嬤來了,這院子恐怕就再也沒有夏冰了。六小姐討厭夏冰,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而她自然也是討厭夏冰的,她真想推開夏冰,立馬跑到大夫人院子裏,倒豆子一樣把夏冰的所作所為告訴大夫人,讓大夫人立馬發賣了夏冰,可是六小姐沒有說話,她就不能走。
秋棠不由得朝顧婉容望去。
顧婉容衝她點點頭,說道:「既然妳知道錯了,那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妳這一回。」
「謝謝六小姐。」夏冰的反應十分迅速,說了這句話,立刻掉頭往門外走。
誰知道芸香正端著飯菜往裏走,見夏冰急匆匆地走出來,趕緊往旁邊一讓,手卻沒有端穩,烏漆小托盤一斜,裝了飯菜的碗碟就嘩啦啦掉到了地上。
甜白瓷小碗、菜盤已經摔成了好幾瓣,映著中午的陽光閃爍著耀眼的白光,飯菜撒了一地,湯水像幾條細細的小蛇爬在地上。
夏冰見狀,笑得格外誇張,「哎呀,這可怎麼辦?這甜白瓷的碗可是公中的,摔壞了可是要賠的。這可怎生是好?真是可憐啊,芸香,恐怕把妳賣了也賠不起呀?」她一邊說著,一邊拉了春露的手朝院子外面走,「妳看看,幸好妳聽我的話,沒有去,要不然倒楣的就是妳了呢?」
春露笑嘻嘻討好地道:「那當然,我以後都聽夏冰姊姊的。」
芸香年紀小,摔壞了碗碟,本來就害怕,見了夏冰這冷嘲熱諷的樣子,芸香的臉先是漲得通紅,緊接著便是刷白幾分,「六小姐,這可怎麼辦?」
顧婉容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不要怕,這錢我來出。」
「可六小姐,咱們已經——」秋棠的話剛說出口,就被顧婉容的眼神制止了。
她將手上的鐲子拿下來說道:「我知道錢都歸魯嬤嬤管,我也知道魯嬤嬤凡事只聽四太太的,絕對不會給我錢。我只有這一個鐲子了,妳拿去絞一小段出來,應該能賠了。」
「小姐,您身上只有這一件像樣的鐲子,回頭四太太問起,又是一番是非。」秋棠有些心疼地道。
芸香雖然年紀小,但是這些日子的事情她都看在眼中,她見顧婉容拿了鐲子出來,連忙說道:「六小姐,您不要為了我讓四太太不高興,大不了……大不了我被四太太打一頓就是了,或者被賣出去也不要緊,反正我也不是頭一回被賣了……」說著,她就紅了眼眶,有些說不下去了。
顧婉容見她心酸的樣子,自己也有些難受,她摸了摸芸香的頭,「妳不要胡思亂想,妳為我做事情,就算做錯了,那也有我呢!不過是個鐲子,值當什麼?」說著,又拉過秋棠的手道:「我身邊只有妳們兩個,我絕不會只顧自己不顧妳們的,但凡我有一點能耐,定會保住妳們。」
秋棠聽了,心頭一澀,也紅了眼眶,「六小姐!」
「好了。」顧婉容笑了笑,「別哭哭啼啼的,芸香快把門口的髒東西掃了,秋棠絞了鐲子去廚房,就說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等妳們都回來了,咱們再燒點熱水喝,午飯定然是吃不成的,晚上我可得多吃幾口。那幾個我是不指望了,以後妳們就要多勞累些了。」
芸香保證道:「六小姐,您放心,我以後會小心的,再也不會打碎東西了。今天,若不是夏冰姊姊故意推我一下,我也不會手滑的。」
秋棠也重重地點頭,「六小姐,我們以後都聽您的。」
顧婉容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第三章 踏出院門尋靠山
不一會兒,秋棠就從廚房回來了,「……我按照六小姐的吩咐,跟廚房的管事嬤嬤說了,那嬤嬤倒也沒有說什麼,只叮囑我以後一定要小心。」
顧婉容聽了點點頭,喝了一杯溫熱的茶水,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秋棠見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顧婉容放下蓮紋青花小茶碗,說道:「妳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我今天不去叫羅嬤嬤來,讓羅嬤嬤處置了夏冰?」
秋棠點了點頭,說道:「六小姐,夏冰姊姊在咱們蓁院,只會給您添麻煩。」
「我何嘗不知道夏冰是個麻煩,只是秋棠,妳應該清楚,夏冰是四太太放到咱們院子裏來的。」
秋棠語氣中就有幾分不解,「就是因為如此,才要趕走夏冰姊姊啊!若是您今天趕走了夏冰姊姊,芸香就不會摔了碗,您的鐲子也能留下來了。」
「好秋棠,我知道妳是為我好,可是妳有沒有想過,夏冰之所以敢如此對我,是因為她後面有四太太給她撐腰。弄走一個夏冰容易,可這樣一來就會驚動四太太,四太太可能還會安排其他的人來。與其讓其他的人進來,還是夏冰穩妥一些。橫豎我現在已經對四太太有了防備之心,咱們以後小心些,再也不上當就是。」
秋棠握了顧婉容的手說道:「六小姐,我會一直幫著您的。」說著,她皺了眉頭,「這一次夏冰沒有成功,不知道四太太下一步會做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顧婉容拍了拍她的手。
隨著顧婉容的手心輕輕拍在秋棠的手背上,秋棠的心也跟著顫了幾顫。
以前,六小姐身邊是秋霜姊姊在照顧,她雖然也近身服侍,但是六小姐從來不會跟她說心裏話,也不會這麼信賴她,所以她一直以為六小姐混沌懵懂,似孩童一般。可今天看來,是她看錯了,六小姐不僅心智成熟,身上還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忍不住放下心來,想要信任她、跟隨她。
「六小姐,我服侍您睡午覺吧!」往常這個時候,六小姐吃了午飯總要午休一會的。
「也好。」顧婉容點點頭說道:「睡著了,就不覺得餓了。」
秋棠幫顧婉容蓋上薄被,「六小姐,我就在外間守著,您要是喝水或者想起來,就叫我一聲。」說著,她便放下床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勞累了大半天,顧婉容是有些累了,她躺下沒有多久,正迷迷糊糊地,在她半睡半醒之際,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重而急促的腳步聲。
她聽到有人快速走進明間,隨即聽見秋棠小聲地叫了一聲,「魯嬤嬤。」
接著傳來有人拿茶壺倒水的聲音,不久就聽到大口喝水而發出咕咚咕咚如牛飲一般的聲音。
緊跟著那人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她的床前,帳子一下子被撩開,明亮的光線打在她的臉上。
「……容姐兒的氣色果然好多了,前幾天容姐兒怔怔的,嚇得嬤嬤我吃不下、睡不著,生生瘦了兩圈。」
魯嬤嬤說了半天,才發現這屋裏另外兩個人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秋棠跟在魯嬤嬤身後進來,見她撩起床帳,立刻走到床前,不動聲色地護著顧婉容。
而顧婉容只怔怔地盯著魯嬤嬤看,沒有像從前那樣接話,更不曾撲到她懷中訴委屈。
魯嬤嬤心中便有些懷疑,難道容姐兒真的摔傻了?她這樣想著,就把臉伸到顧婉容面前,「容姐兒,您看看,嬤嬤的臉是不是小了很多,這都是因為您呀,因為嬤嬤擔心您才會瘦的!」
顧婉容一聽,面上這才扯開一絲笑容,「我知道這些日子嬤嬤很是勞累,嬤嬤辛苦了。」
顧婉容說的是實話,魯嬤嬤這些日子的確很辛苦,她的兒媳婦剛剛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她幾乎每天天一亮就出府伺候她的兒媳婦坐月子,到了晚上,踩著月光急急忙忙在落鑰前回到府裏,這麼起早摸黑,辛苦的跑來跑去,能不瘦嗎?
魯嬤嬤還以為顧婉容信了自己的話,立馬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聲情並茂地說道:「阿彌陀佛,虧得容姐兒現在已經好了,您要是再不好,嬤嬤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看著魯嬤嬤唱作俱佳的樣子,顧婉容心中覺得好笑,若不是自己重活了一回,恐怕就會被她哄住了。
自她臥床以來,魯嬤嬤向來都是早出晚歸,現在才剛剛過了午飯的時間,魯嬤嬤這時跑回來,絕對沒有好事!
「嬤嬤快別傷心了,以前我不懂事,害得嬤嬤擔心,以後我都聽嬤嬤的話,絕對不闖禍,嬤嬤妳不要擔心我,妳家裏的事情多,該忙就去忙吧!」
顧婉容說的雖然是體貼的話,但是話中卻帶著幾分客氣,再也沒有了原來的依賴。
魯嬤嬤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來顧婉容語氣中的疏離?她不由得一怔,有些驚異地打量著顧婉容。
這目光讓顧婉容心頭一緊,接著她噘起了小嘴,十分委屈地嘟囔道:「嬤嬤妳只顧妳那孫子,再也不管容姐兒了,不疼容姐兒了,妳走,妳走!」
魯嬤嬤見顧婉容孩子氣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她一把將顧婉容摟在懷中,十分貼心欣慰地說道:「好容姐兒,嬤嬤心裏頭最最疼的還是容姐兒,我那乖孫孫,十個也比不上容姐兒一個人。」
「是真的嗎?」顧婉容甕聲甕氣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了。」魯嬤嬤慈愛地拍著顧婉容的後背,「您看,今天外頭這麼熱,嬤嬤還不是跑回來陪著您了嗎?您要是還不信,嬤嬤我可就真要走了哦!」
「我信,我信。」顧婉容立刻緊緊摟住了魯嬤嬤的腰。
她的臉緊緊貼著魯嬤嬤的衣服前襟,魯嬤嬤身上的汗臭味就一陣一陣的傳進了顧婉容的鼻子裏。
顧婉容緊緊地握了握拳頭,魯嬤嬤真是個令人噁心的人,除了她身上的臭味,她裝出很疼愛自己的樣子,實際上卻哄騙自己,利用自己對她的依賴來達到目的,這一點比她身上的臭味更噁心百倍。
剛才自己沒有忍住,用了那樣冷淡的語氣,差一點魯嬤嬤就看出端倪。就是因為剛才沒有忍住,所以此刻才要聞汗臭味,以後遇到事情一定要多忍忍,再也不能這麼不小心了!
汗臭味一陣接一陣的襲來,顧婉容不由皺了皺眉頭。
秋棠見了,立馬上前一步說道:「六小姐,快起來。」說著,她一邊抱著顧婉容的肩膀,輕輕扶她坐起來,一邊說道:「魯嬤嬤年紀大了,禁不住您這樣揉搓。」
顧婉容一離開那汗臭味,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又爽利了起來。
魯嬤嬤頂著大太陽從外面跑回來自然是又累又乏,剛才強忍著疲憊,哄了顧婉容一回,身子早就受不住了,秋棠這一說,正好解了她的圍,她笑著對秋棠說:「秋棠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因不知道魯嬤嬤回來到底是要做什麼,顧婉容便打了個哈欠說道:「嬤嬤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妳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魯嬤嬤聽了,一把拉著顧婉容的手說道:「容姐兒,您怎麼還有心情睡覺呀,您都不知道府裏頭把您的名聲敗壞成什麼樣了!」
「怎麼了,嬤嬤?我這幾天在院裏養病,哪裏也沒有去,外面都說我什麼了呀?」
「哎呀,我的好小姐。」魯嬤嬤一拍大腿,著急地說道:「府裏頭人人都說,您壞了心爛了肝,您推七小姐落水,存心想淹死七小姐,是個黑了心腸的,我就是聽說了府裏的話,才著急著趕回來的。那幫子小人這樣誣賴您,嬤嬤的心就像在油鍋裏煎著一樣。」
魯嬤嬤焦急地說完,就等著顧婉容發飆。
沒想到顧婉容聽了,卻失魂落魄地靠在枕頭上,「嬤嬤妳說的這些,夏冰已經跟我說過了,府裏的人都這樣說,連母親都信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見著顧婉容這番模樣,魯嬤嬤更加相信是顧婉容推顧婉明落水,如果凶手不是顧婉容,恐怕她早就嚷嚷起來了,哪裏會這麼老實地坐在這?
「您要去跟四太太說呀,難道您要背這個黑鍋嗎?」魯嬤嬤循循善誘地說道:「咱們都知道,是紅芍推了七小姐,然後又推了您,可是四太太不知道呀,所以您要去跟四太太說,讓四太太還您清白。」
「對呀!」顧婉容眼睛一亮,「是紅芍推明姐兒落水的,不是我,我要去跟四太太說。」
顧婉容一掀被子,就要起來,可她卻又突然把被子蓋上,坐了回去。
魯嬤嬤一看事情就要成了,正暗自慶幸,見顧婉容又坐了回去,語氣中就帶了幾分不高興,「怎麼了,容姐兒,您不聽嬤嬤的話了?」
「不是。」顧婉容輕輕拽著魯嬤嬤的衣角說道:「嬤嬤,母親已經不喜歡我了,母親討厭我了,不疼愛我了,她不會聽我的話了,她也不會相信我了……」
看著顧婉容那失落的樣子,魯嬤嬤輕蔑地撇了撇嘴,心道:妳是個什麼東西,妳又不是從四太太肚子裏爬出來,四太太會喜歡妳才怪?原本四太太還能裝一裝,可是妳卻推七小姐落水,七小姐可是四太太的心頭寶,四太太恐怕再也容不下妳了。今天我完成了四太太的吩咐,明天四太太就會把我放出去,到時候我就可以天天陪我的乖孫孫了。
魯嬤嬤定了定心說道:「好小姐,您胡思亂想什麼呢?咱們府裏誰不知道六小姐是四太太眼前頭一人,四太太最最疼愛的就是六小姐,連七小姐都要靠後呢。四太太怎麼會不喜歡您呢,您想一想,往常您跟七小姐吵架,四太太哪一次不是站在您這邊的?」
顧婉容聽了就低下頭,魯嬤嬤說得沒錯,好像真是如此——
每一次都是這樣,明明無事,繼母總會讓顧婉明來逗弄她,然後挑起事端,等她鬧起來了,繼母卻讓顧婉明給她道歉,一副繼母愛她,繼妹讓著她的情形,所以原先的顧婉容被繼母養成了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性子。
繼母逢人便說自己性子跳脫、不服管教,可是真實情況呢?誰會知道沒娘的孩子日子過得多麼艱辛?
今天又是這樣!現在府裏面都在傳她壞了心腸,推顧婉明落水,想淹死顧婉明,誰知竟用力過猛,踩到了石子,磕到了頭。
顧婉明落水生了病就是自己害的,而自己磕到了頭卻是活該。
就連自己臥病在床都躲不開繼母,先是夏冰,接著又是魯嬤嬤,那明天又會是誰呢?
如今魯嬤嬤讓自己去鬧,不就擺明了要將事情鬧大嗎?到時候,她無禮跋扈、不愛姊妹的名聲恐怕又更上一層了。
她難道要一直這樣躲下去嗎?就算她想躲,繼母會放過她嗎?
顧婉容輕輕地捏著自己手指的關節,思考著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嬤嬤,妳說的我都知道。」顧婉容低著頭,聲音就帶了幾分低沉,「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自從我磕了頭,明姐兒落水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母親雖然疼愛我,但是我畢竟不是母親親生的,萬一母親不替我做主怎麼辦?」
魯嬤嬤沒有想到顧婉容一下子變得這樣難纏,以前三言兩語就辦成的事情,現在怎麼就這麼難辦?她不由添了幾分心浮氣躁,「容姐兒,您聽嬤嬤一句話,難道嬤嬤還會害您嗎?再說了,不是還有老太太嗎?要是四太太不給您做主,那咱們就找老太太去!」
顧婉容聽了,眼睛一亮,「嬤嬤說得對,要是母親不給我做主,我就去找老太太。」
見狀,魯嬤嬤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容中還帶著幾分志得意滿。
而一直默不作聲,替顧婉容捏肩膀的秋棠,先是手一頓,接著狠狠地在顧婉容的肩膀上捏了幾下,然後說道:「六小姐,天氣這麼熱,還是不要去吧。要不,等過一會天色晚了,涼快了再去,現在正熱呢。」
顧婉容知道她是怕自己上當,不由心中一暖,就回過頭來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再等轉過頭來,顧婉容臉上就露了幾分踟躕。
「容姐兒,您不要聽秋棠瞎叨叨。」魯嬤嬤一見事情又出了變故,狠狠地瞪了秋棠一眼,又急急忙忙地說道:「老太太前幾天讓人推算了日子,說今天下午宜出行。老太太屋子裏的人正在收拾東西呢,估計過一會就要走了。老太太這一去就是幾個月,您今天要是不去,等老太太走了,您這罪名也就坐實了!」
聞言,顧婉容心中一個咯噔,如果自己聽了魯嬤嬤的話,去找繼母要說法,繼母不僅不會聽自己解釋,反而會狠狠地訓斥自己一番。
原來的自己是個火爆的脾氣,受了這樣的氣,一定會忍不住跑去找老太太告狀,老太太本來想把這件事情壓下去,誰知道自己不僅不乖乖養病,反而跑出來大吵大鬧,弄得人盡皆知,傳了出去還會壞了顧府小姐們的名聲,之後不僅老太太,其他房裏的長輩恐怕也會更加討厭自己。
這樣一來,老太太定會狠狠訓斥自己一番,甚至把自己關起來,到時候繼母一番裝模作樣,老太太就會把自己交給繼母看管,若真是如此,到那個時候,自己便真的落到了繼母手裏了,以後不管繼母怎麼虐待自己,都不會有人替自己說一句話。
老太太每年六月分到九月分,連著三個月都在西郊別院禮佛,老太太若是走了,各房管各房,繼母若是下了死手要弄死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顧婉容越想越心驚,她先是回頭看了一眼秋棠,然後又看了看床頭的小匣子。
「既然嬤嬤這樣說了,那我現在就過去吧。」她抬起頭來笑咪咪地問魯嬤嬤,「嬤嬤,妳跟我一起去,幫我撐傘,好不好?」
看著顧婉容笑咪咪、滿臉依賴的樣子,魯嬤嬤先是一怔,心裏頭閃過一絲不捨。然而她知道,顧婉容這一去肯定要鬧出大事來,甚至極有可能鬧到老太太那裏,到時候,她恐怕也會受責罰。
思及此,她狠下心說道:「小姐出門,從來都是一等丫鬟跟著,哪有管事嬤嬤跟著的?況且嬤嬤剛才受了暑氣,有些頭暈。容姐兒,嬤嬤就不去了。」
秋棠為難道:「夏冰姊姊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不如讓芸香去找夏冰姊姊回來吧。」
夏冰十有八九是去了顧婉明的院子,這點魯嬤嬤自然是知曉的。想著夏冰是走了四太太身邊管事嬤嬤的路子進來的,魯嬤嬤便道:「咱們府裏這麼大,誰知道夏冰這小蹄子跑到哪裏去了,妳也是服侍小姐的,既然夏冰不在,妳就跟著小姐一起過去吧!」說著,不容秋棠分辯,就掀了簾子,去她的屋子裏歇著了。
而秋棠跟顧婉容收拾了一番,就撐著傘,往蓁院外面走去。
站在院子門口,顧婉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走出這個院子,她就真的開始了自己古代宅門的奮鬥之路了。
這雖然是顧婉容第一次出院子,然而這一條路她卻走了很多遍,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自然知道路該怎麼走。
走出院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簇簇濃得能滴出來的綠色。
顧府有一片桃林,可說是桃林,其實也不過二十幾棵桃樹,四太太不喜歡顧婉容,便將顧婉容安置在蓁院,蓁院被這桃林隔開,離主院那邊有些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沒有人知道。
滿眼的濃綠,枝頭還掛著未成熟的桃子,有蝴蝶拍著翅膀翩然而過,這春末夏初的旖旎風華,卻讓顧婉容紅了眼眶。
她想起來,有一年也正是桃花繁盛的季節,家中在桃林旁邊的亭子裏賞桃花,其他姊妹都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陪顧老太太說話,顧婉明卻喊了她去捉蝴蝶。
顧婉明無意間碰倒了擺在亭子旁邊的芍藥花,那芍藥花老太太非常喜歡。
顧老太太很生氣,寒著臉問是誰弄倒的。
顧婉容還沒有回答,顧婉明就將事情推到她身上,說是她踢倒了花盆。
被人這樣冤枉,顧婉容又氣又急,一面口不擇言地指責顧婉明,一面讓身邊的丫鬟給她作證。
繼母卻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跪下,說自己辜負老太太的期望,沒有教養好她。
她那時候只當繼母是好人,為她求情。為了不讓繼母為難,她承認了那花是她踢倒的。
可現在看來,繼母當時那麼急著求情,真的是怕顧老太太責罰她,還是怕那些丫鬟說出真相呢?
顧婉容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這個身子原來的主人。
顧婉容站在桃樹下想了片刻,摸了摸懷中抱著的梨花木的小匣子,然後對秋棠說道:「咱們去老太太的院子吧。」
蓁院裏,春露急急忙忙地跑到魯嬤嬤的房門口,一把推開門,大聲嚷嚷,「魯嬤嬤、魯嬤嬤,六小姐跟秋棠那個小蹄子出去了,嬤嬤妳是沒有看到,秋棠撐著傘,六小姐還——」
魯嬤嬤累了一個上午,連飯都沒吃,正是又累又乏的時候,她躺到床上剛要睡著,被春露這一推門、一咋呼,嚇得幾乎要從床上掉下來。她從床上坐起來,二話不說,一巴掌甩到春露臉上就喝罵開了,「不長眼的小蹄子,小姐的事情也是妳操心的?六小姐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什麼時候輪得到妳管了?」
春露見夏冰、魯嬤嬤一個個都攀上了四太太,正愁報效無門,所以便盯著顧婉容,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想告密,沒想到卻被魯嬤嬤一巴掌打懵了,她口中還剩下半截話沒說完,那就是——六小姐還抱著一個匣子。
不提春露被魯嬤嬤一個巴掌打得耳朵嗡嗡響,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這邊顧婉容已經來到顧老夫人的院子了。
五月末的下午,日曬已經有了盛夏的炙熱。
顧老夫人向來喜歡安靜,這會又是她午休打坐的時刻,所以整個安榮院靜悄悄的。兩個穿紅著綠剛留頭的小丫鬟正一左一右、如門神一般站在門口,顧婉容走進了一看,才發現她們兩個正一點頭、一點頭的打瞌睡。
秋棠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推其中一個丫鬟一下。
那丫鬟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揉了揉眼睛,見是顧婉容忙匆匆行了個禮,壓低嗓子道:「六小姐。」
「我要見老太太,妳幫我通傳一下。」
那小丫鬟聽了,點頭回答,「我這就去跟冬雪姊姊說。」
過了一會,簾子一動,一個穿銀紅色比甲的圓臉丫鬟走了出來,那丫鬟約十三四歲的樣子,卻穩重端莊,和藹可親。
顧婉容認得她,她叫冬雪,是顧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為人敦厚。
「六小姐,您怎麼來了?」不待顧婉容回答,她連忙又說道:「您回吧,老太太現在還惱著您呢。您先回去,等老太太從西郊別院回來了,忘了前頭的事情,自然就不惱您了。」
顧婉容卻拉著她的袖子道:「好姊姊,我知道自己從前荒唐,做了錯事,惹惱了老太太,只是我如今都已經改了,我今天來就是跟她老人家認錯來的。煩勞冬雪姊姊幫我通報一聲,我這裏先謝過姊姊了。」
冬雪聽了顧婉容這麼說,不由驚訝的「咦」了一聲。
不怪她驚奇,這顧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六小姐顧婉容一直是囂張跋扈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巧懂禮了?可縱然老太太再不喜歡六小姐,她也還是顧府的主子,主子的吩咐她總是要照辦的。
冬雪想了想,便點點頭,「罷了,既然六小姐都來了,也不能讓您白跑一趟,我去跟老太太說聲。」
顧婉容自然知道,她進去通傳一聲,就算顧老夫人不願意見自己,至少也要讓顧老夫人知道自己來過了。當下,顧婉容就連聲說了幾句感激的話。
冬雪臨走之前,還十分體貼地把顧婉容拉到屋簷底下,道:「六小姐身子弱,先在廊下等一會。」
過了好半晌,就見冬雪面帶難色的走了出來,顧婉容一見她的臉色就暗呼糟糕。
「六小姐,老太太說現在不想見您,讓您回去靜養,等養好了身子再好好思過,等您徹底知道錯了,老太太才願意見您。」
「好姊姊,我知道錯了,我是真的知道錯了,老太太怎麼就不相信呢?」
冬雪見了,歎了口氣,「您不要著急,等老太太從西郊回來了,自然會原諒您的。」
冬雪說著,朝秋棠使了個眼色,「六小姐身子弱,快扶著六小姐回去休息吧。」
秋棠為難地看了顧婉容一眼。
顧老夫人從西郊別院回來也要九月,這幾個月自己可怎麼熬?
「好姊姊,謝謝妳幫我通傳,我知道老太太這回是真的惱我了,我不怨旁人,只怪自己從前太不懂事了。」
冬雪見顧婉容沒有像從前那樣胡攪蠻纏,反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底又是一陣驚異。
顧婉容見了她訝異的目光卻沒解釋什麼,只對她微微一笑,轉身走下了臺階。
以為顧婉容要離開,冬雪正準備下臺階送送她,沒想到她卻身子一矮,跪在了院子中間。
冬雪見狀,嚇了一跳,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了臺階,想要扶顧婉容起來,「六小姐,您身子矜貴,怎麼能跪在這裏?若是跪出個好歹來,可怎麼了得?」
顧婉容卻搖了搖頭,說道:「冬雪姊姊,老太太惱我,我自知有錯,可這一回,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犯了。但老太太定然是不信我的,妳就讓我跪著吧,我要讓老太太知道,我是真心實意的要改過的,妳不要攔著我。」
「秋棠,妳還不快勸六小姐起來,若是六小姐有個好歹,頭一個受罰的就是妳。」冬雪見自己勸不動顧婉容,就把矛頭指向秋棠。
秋棠急得滿頭冒汗,她想著一路上自家小姐說的話,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