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214-1~2
《穿成窮戶小財迷》全2冊
出版日期
2025/08/08
數量
NT. 640
優惠價: NT. 506
她不過打個盹,一睜眼竟從現代大齡宅女變成土窯洞裡的小姑娘!
返老還童雖不虧,但吃不飽、洗不了澡,還得想辦法養活一家人,
她靠簡易汽水賺第一桶金,卻很快被抄襲,只得闖迷霧山尋藥賺外快,
結果撿到那個差點撞死她的紈褲男,一時心軟救了他,
沒想到這人從此上門蹭飯、搶著幹活、做生意他幫忙,
又聰明地以她二哥的師弟身分做掩護,偷偷和她談情說愛。

日子越來越好,卻因她家救災濟民招來覬覦,
親戚、貴人搶著分杯羹,父兄還被誣陷入獄,
她借輿論逼退貴人,卻發現背後竟有他無良家人參與,
她沒怪他,反陪他上京趕考,放榜那天更當眾為他出氣。

一碗毒燕窩讓他發現自己不是連家人,而是慶安伯府唯一血脈,
他決心遠赴西域闖蕩,她傾盡積蓄相助,
臨行前他說雪落前定帶聘禮回來迎娶她——
如今雪已紛飛,他,怎麼還沒回來?

 
(初版:掌家小閨女)
(熱銷再現,精製封面二版)
寧馨,黑土地養育出的古怪女子,
溫柔善良卻不喜交際,偶爾也會敏感、矯情,性格略有些矛盾。
處女座,凡事注重細節,力求完美。
清閒時刻,最愛伴著一杯茶,一盞燈,安靜的讀書或者看部老電影,
然後把所有對人生的體悟轉化成一個個快樂或悲傷的故事。
歲月的小路斑駁又深沉,願與所有朋友一起慢慢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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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覺醒來在窯洞
溝領地,黃土揚,一年一年餓肚腸。
楊柳兒蹲在自家大院的土坯牆下曬著太陽,二月初春的陽光少了夏日的暴烈和寒冬的冷淡,分外溫暖又柔和,但她心裏卻像結了一層堅冰,除了冷還是冷。
「呸、呸!」一陣風捲來細細碎碎的黃土,直接灌進她的嘴裏,讓她的童謠還沒等唸完就直接嚥回肚子。
一個村裏的嬸娘勾著筐子經過楊家門口,見她這般狼狽,忍不住笑了起來,招呼道:「柳丫頭,不是病剛好,怎麼跑出來吹風?趕緊回去吧。」
「多謝嬸子了,家裏悶,出來坐會,好得多了。」楊柳兒抬起頭,擠出一抹笑。
小小的少女,因為久病臥床,膚色白了許多,加上那不同於村裏其他女孩子的精緻眉眼,讓那嬸娘心裏倒生出三分憐惜,待得囑咐幾句離開時,她心裏還忍不住嘀咕,「怪不得楊家這丫頭難養活,從小七災八難沒斷過,瞧著就不是黃土人家留得住的,不知道將來便宜了哪個富貴小子。」
楊柳兒不知道這嬸娘暗自替她的終身大事犯愁,當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理會。她如今滿腦子都是吃飯,吃頓飽飯,吃頓好飯!
這願望逐漸升級,若是讓人聽到都會覺得驚奇,嗤笑道這算什麼願望,隨便找個飯館,或者自家買些好菜,不過片刻就能吃得肚子圓滾滾的。
可惜這願望對楊柳兒來說真的就是比登天還難,因為,她不是原來那個楊柳兒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古怪,她雖然自小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爸媽也是愛財勝過她這個女兒,但好在她物質生活很充足,又會自己照顧自己,大學畢業後也沒有進什麼公司受職場的洗禮,而是直接宅在家裏當網路寫手,畢竟父母給的零用錢幾乎數不過來,偶爾覺得悶了就出去旅行,累了就回家繼續宅著,日子過得舒坦極了。
但許是老天爺不願意看她這輩子就這麼懶散過去,她先前不過是去西南各省遊玩一圈,盡興歸家的路上睡了一覺,結果醒來她就躺在楊家的土窯洞,搖身一變,她竟成了楊家么女,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十三歲少女。
年紀突然倒退一半,任誰都會歡喜,何況在現代,她的父母根本不管她,她也沒什麼人好牽掛,只是……
楊柳兒再次哀嚎出聲,「老天爺,我們打個商量,給我換個地方吧。這裏太窮了,我吃不飽,我餓啊!」
楊柳兒自小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吃,還立志吃遍世界美食,哪怕她一個人住,也雇了廚師,每日的午飯、晚飯必定是可口又美味,偶爾興致來了,自己也會下廚整治一桌好飯菜,可突然掉進這個物資匱乏的時空,楊家貧困又窮苦,讓她怎麼活啊?就是打算艱苦奮鬥,發家致富,她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啊!
楊杏兒在灶間忙碌完出來,找了一圈不見自家妹妹就趕緊開了院門,正好聽到最後那句話,當即就紅了眼眶。
年前娘親染了一場風寒,一過完年就不行了,臨終之時拉著她的手,囑咐她要好好照料小妹,可是娘親前腳走,小妹後腳就倒下了,燒了兩日,好不容易醒來,居然又添了個挑嘴的毛病。
家裏的吃食,她竭盡全力整治,但三日兩夜裏只吃了半碗麵疙瘩,照這般下去,小妹就要活活餓死了,這讓她要怎麼同娘親交代?
楊誠從窯洞裏出來,見大妹偷偷抹眼淚,也忍不住歎了氣,上前小聲問道:「怎麼了,可是小妹又不吃飯?」
楊杏兒點點頭,扯下頭上的白色布帕子,抖一抖沙土,末了,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二哥,小妹身子弱,這麼餓著也不成啊。」
楊誠眼裏閃過一抹苦澀,但臉上卻笑著安慰大妹,「妳也別著急,小妹許是病久了,嘴裏沒有味道,過些日子就好了。家裏不是還有兩斤白麵嗎?再熬碗麵疙瘩吧。明日我去城裏看看,大哥那裏許是能有些好吃食。」
楊杏兒雖然自小懂事勤快,性子也潑辣,但到底才十五歲,聽見二哥這麼說,收拾了心思,趕緊去灶間繼續煮麵疙瘩湯了。
楊誠想了想,打開院門出去,坐到楊柳兒身邊,他也不說話,就靜靜地陪著小妹吹風望天。
楊柳兒自小一個人習慣了,就是讀書時候也沒什麼親密的朋友,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家人,心裏怎麼想都覺得彆扭,這會有些尷尬的往旁邊躲了躲,老實等著二哥訓斥。
她不是聾子,方才哥哥姊姊的談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楊誠卻一直沒有開口,彷彿只是陪著她坐著而已,根本無意責怪,見他這般,楊柳兒心裏倒有些愧疚起來。
這家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和妹妹已經換了另外一個靈魂,他們對她千般呵護,萬般疼愛,她不但不感激,反倒折騰的全家不得安寧,說起來,實在有些過分了。
如此想著,她正想說點什麼時,楊誠卻突然開了口——
「小妹,娘臨走的時候囑咐我們好好照料妳。可是家裏窮,讓妳受苦了。但二哥一定很快就讓妳過上好日子,妳相信二哥一次好不好?」
楊誠只有十七歲,身形頎長、容貌清俊,許是讀過幾年書的關係,眉宇間隱隱含著三分書卷氣,溫和又堅定的望著妹妹,眼裏半是請求半是疼惜,任誰也拒絕不了。
「好。」楊柳兒下意識地開口應了下來,回過神來又愧疚的紅了臉,囁嚅地道:「二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挑嘴,但是……嗯,就是吃不下。」
「二哥知道,算命婆子早就說過我家柳兒是個富貴命。」楊誠順勢牽起妹妹的手,一面往院子裏走,一面笑道:「外邊風沙大,小心把妳吹得不漂亮了,咱們回屋去。一會煮好疙瘩湯,小妹多喝一碗好不好?」
「好。」楊柳兒有些無奈又好笑,他明顯把她當孩子哄了,但這感覺……雖然陌生卻實在溫暖。
楊杏兒端了陶碗從灶間出來,見二哥和小妹說笑著走進來,陽光照在小妹蒼白的臉上,難得有片紅暈,讓她歡喜極了,於是高聲招呼道:「二哥,小妹,快進屋吃飯了,我去喊阿爹一聲。」說話間,她把陶碗塞給二哥就跑去院子,大聲朝著窯洞上方的坡地喊著,「阿爹,吃飯了。小妹也一起呢!」
「哎,來了。」一個粗獷的聲音乘著風沙傳了過來,一個穿著青灰色襖褲,頭上包了黑色頭巾的高壯漢子很快就順著山坡走下來。許是見到病了多日的小女兒站在門口,他有些心急,直接從院牆上跳了下來,末了搓著雙手,憨笑問道:「柳兒,頭上還疼不?」
楊柳兒咧嘴一笑,應道:「不疼了阿爹,就是肚子餓。」
「啊,那就多吃飯,阿爹又開了一畝地種麥子,到了秋收,就給妳烙白麵餅吃。」楊山小心翼翼地摸摸小女兒的頭頂,眼裏閃過一抹欣慰。對於這個小女兒,他和妻子最是疼愛,可惜妻子早早走了,他這當爹的就得更加賣力地對她好了。
「快吃飯吧,一會涼了。」
楊杏兒麻利的擺著碗筷,一家人洗了手就吃起飯。
楊柳兒端著手裏的白瓷青花碗,小口的喝著麵疙瘩湯,舉起筷子想挾點什麼小菜,可惜桌子上只有一盤子黑乎乎的雜糧團子,還有一碟子說不出什麼材料的醃菜,再看楊誠和楊山正蹲在條凳上,抱著一只腦袋大小的粗瓷老碗在喝著小米粥,楊杏兒倒還好,雖然手裏的碗也不小,但好歹是坐在凳子上。
「小妹,怎麼了,還是吃不下?」楊杏兒見她愣神,開口問道。
一旁的楊誠和楊山聽見了,趕緊放下碗,關切的望了過去,生怕楊柳兒再鬧絕食。
楊柳兒雖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但那就像一本書,總要讀了才能知道。這會突然見到楊家眾人極具鄉土特色的吃飯模式,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但她怎麼也不能說出來,於是伸手拿了一個黑團子掰一半,尷尬笑道:「我就是想吃口……嗯,團子。」說著,她就大大咬了一口,可入口粗糲又味道古怪,差點讓她一口吐了出來。
突兀的味道和口感讓楊柳兒不禁低喊,「這是什麼做的,太難吃了。」
楊杏兒見小妹噎得直吐舌頭,趕緊替她拍背,「這雜糧團子是早晨剛蒸的,我還多放了一碗小米呢。」
楊柳兒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疙瘩湯才總算把那股子怪味壓下去,她猶豫了一下又挾了一筷子鹹菜送到嘴裏,末了又端起姊姊面前的小米粥喝了一大口。
楊家人看她這模樣,都面露疑惑,正想要問兩句的時候,她卻突然掉了眼淚。
「嗚嗚……」老天爺,真是太難吃了。
「怎麼哭了?」楊杏兒手忙腳亂的給妹妹擦眼淚,焦急勸道:「妳不想吃就不吃,晚上阿姊再給妳熬疙瘩湯,不哭啊不哭。」
可楊柳兒聽到這話後哭得更凶了,原本她還嫌棄麵疙瘩湯難喝,沒有味道。可是吃了雜糧團子、喝了稀薄的能見到人影的小米粥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手裏的麵疙瘩湯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楊家的老少幾乎是吃著前世連狗都嫌棄的吃食,而這碗麵疙瘩湯,是他們能夠拿出的最好食物,這根本不是麵疙瘩湯,是他們全部的疼愛……
這就是家人嗎?無私的給予和不需要回報的愛……
楊柳兒的眼淚怎麼也流不完,前世,父母從不曾陪她過一個生日,她沒哭;生病住院,無人照料,她沒哭;遇到搶劫,回家無人安慰,她也沒哭。但如今面對這碗麵疙瘩湯,她心裏的堅冰突然融化了。
楊山見小女兒哭得眼睛都紅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蹲在條凳上不出聲了。身為一個父親,不能讓女兒吃飽飯就是最大的失敗,但自家祖祖輩輩就住在這個黃土高原上,沒有什麼資源,沒什麼富貴親戚,大宇王朝前些年又是戰亂不斷,苛捐雜稅極高,他一個莊稼漢子能保證妻兒不餓死,二兒子甚至還讀了幾年書,就已經算是極厲害了,可如今面對哭泣的小女兒,他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楊誠也低了頭,半晌說道:「阿爹,過幾日我就進城找份活計做,聽大哥說那些鋪子裏的帳房,每月有二兩銀子的工錢呢。」
「不成!」楊山立刻出聲反對,二兒子十歲讀書,雖然比別的孩子都晚,但極有悟性,前年考上童生,若不是妻子過完年就沒了,要守孝,否則這時正在準備考秀才。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就算做不了清貴的讀書人,以後跟著自己種麥子,總也是個二等農人,比四等商賈的身價要高很多。
「等等看,秋時家裏的糧食收成了就好過多了,到時候再送你去城裏書院。你大哥那裏還能貼補一些——」楊山話還沒說完,就被二兒子截去話頭。
「大哥已經十九了,他攢的工錢該留著下聘娶嫂子。我就是科考也不見得能中,何況娘的百日祭銀子還沒著落……」想起過世的娘親,楊誠不由得哽咽了。楊家老娘陳氏是個潑辣又有主意的,當初因為公婆偏心,他們一家幾乎是淨身出戶,分家出來。
十幾年間挖了上下兩口窯洞,開了八畝地,雖然日子不算多富裕,但在陳氏的操持下也過得有滋有味,可惜陳氏一病,花光了積蓄不說,還在外欠了幾兩銀子,日子頹敗很多。
「這些不用你多想,還有我呢。」楊山乾巴巴的說了一句,也開始想念死去的妻子。他雖然力氣大、身體好,但沒了妻子在旁邊,也覺得天塌了一半,走個路都沒了方向。
楊柳兒哭了一會,胸口的鬱氣散了很多,抬頭見父兄和姊姊都是一臉淒苦,還以為他們又在犯愁自己不肯吃飯,於是狠心抄起雜糧團子就大口吃了起來。
「阿爹、阿姊、二哥,我突然肚子餓了,這雜糧團子也好吃了。」她一邊吃一邊嚷著,「好吃、好吃,真好吃!我要多吃,我要趕緊好起來。我要賺銀子,我要買好多肉吃!」
楊家三口抬頭一見楊柳兒咬牙切齒地啃著雜糧團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自然也把悲痛扔去了腦後。
見小妹吃得急,楊杏兒趕緊在她的碗裏添了稀溜溜的小米粥,一邊勸著,「妳也別吃太急了,小心噎著了,來,再喝口粥。」
看小女兒終於肯吃飯了,楊山樂得褐紅色的臉龐上像笑開了花,「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楊誠則在醃菜盤子裏挑了最好的一片葉子放進小妹的碗裏。


黃昏是鄉村裏最安逸清閒的時刻,家家戶戶的漢子端著盛滿雜糧粥的老碗,手裏捏著個餅子或者雜糧團子,一排排蹲在村口人家的牆根下,一邊吃喝一邊說著閒話,偶爾有誰摸出個和麵的饅頭咬上兩口,都要惹得眾人羨慕不已。
楊家住在村子最北邊,原本這裏是一個不算高的黃土坡,土質不算好,村裏沒人願意住,直到十幾年前,楊山夫婦搬來落腳後在土坡下修了口窯洞,後來慢慢又開了幾畝荒地,等孩子大了又開了上窯,漸漸就有了些生氣。
不過土坡往西不到二里就是一座山頂常年迷霧繚繞的大山,據說有些不吉利,所以少有村人經過,楊家門前多少便有些冷清,但這很好的保護了楊家人的隱私,不必放個屁都傳得全村皆知。
日頭已落,夜色降臨,此時的楊山一隻手藏在身後,樂顛顛的往家裏趕,不時回頭催促跟在後邊的二兒子,「誠子,快走,你小妹怕是餓了。」
「哎,好,阿爹。」楊誠拖著疲憊的雙腿,又勉力快走了幾步。
一整個下午,他和父親走遍了迷霧山的山腳,如今雖然已是初春,但天氣還不算暖和,朝陽坡的野菜只冒出幾片嫩葉,他好不容易才挖到半籃子,不過幸好老天開眼,父親下了的套子逮到一隻兔子,東西雖然不多,但一想到小妹能補補身體,早些好起來,即便覺得累,他也忍不住小跑步起來,追上父親。
楊杏兒帶著楊柳兒,眼見天都黑了還不見出門的父兄回來,就齊齊趴在院門口張望,待瞧見夜色裏走出來的爺倆,樂得趕緊迎上去。
楊山驕傲的提出背後的兔子,嚷道:「看看阿爹帶什麼回來了?」
「呀,兔子!」楊柳兒歡呼一聲,喜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雖然陳氏剛剛去世不到兩個月,但農家本就清苦,難得能吃一次葷菜,也沒有大戶人家那些吃素的規矩,衣衫上素淨一些便罷了,何況楊柳兒剛剛病癒,正是需要補身體的時候,更顧不得那些死板規矩了。
楊柳兒自從醒來至今已有三四日沒見到過肉腥,這會想著紅燒兔肉、麻辣兔肉等等美味,已經是口水不斷分泌了。
楊誠喘了幾口氣,遞上手裏的籃子,笑道:「我挖了些野菜,一會焯水拌一下,給小妹開開胃。」
楊杏兒掃了半籃子嫩綠的野菜,這才後知後覺的驚呼道:「阿爹、二哥,你們上山了!這怎麼成,萬一迷路了……」
楊誠飛快望了懵懂的小妹一眼,一邊給大妹使眼色,一邊含糊應道:「我和阿爹就在山下轉轉,哪裏敢上山?小妹餓了吧,趕緊進屋做飯去。」
一旁的楊山則憨笑著搓搓手,假裝沒有看到大女兒不贊同的目光。
楊柳兒有些疑惑,但這會滿腦子都是兔子肉和熗拌山野菜,也就沒有多想。
楊杏兒原本想自己動手準備晚飯,楊柳兒卻鬧著要幫忙,無可奈何之下就把野菜交給她折騰,想著就算她搞砸了,至多再加些鹽當鹹菜吃就是了,可沒想到她的手藝卻出乎全家意料的好。
一盤山野菜焯過水,拌了鹽、糖霜和陳醋,又鮮又爽口,襯得平日總吃的雜糧粥都好似香濃了三分。
楊山和楊誠都是男人,心粗沒有多想,楊杏兒卻是左一眼右一眼打量著楊柳兒,心裏很是疑惑。娘親在世的時候對小妹多有嬌慣,連針線和廚活都不曾讓小妹上手,她怎麼不知道小妹什麼時候會做吃食了?
楊柳兒被楊杏兒看得心虛,但又不好解釋,只能低頭猛啃兔肉,偶爾還討好的給父兄姊姊挾上一塊,惹得全家人都是笑呵呵的。
吃飽喝足,夜色也濃得堪比墨汁,楊杏兒在灶間忙活,楊柳兒則圍著自家院子轉悠,不時伸手蹭蹭身上的粗布衣衫,感覺很是不自在。
楊誠見了就上前問道,「小妹,怎麼了,可是身上還不爽利?」
楊柳兒搖搖頭,有些尷尬的應道:「二哥,我想洗洗澡,躺了好幾日,身上都臭了。」
「洗澡?」楊誠臉上閃過一抹為難之色,但轉而還是應道:「妳等著,我這就去打水,一會就回來。」
「哎,謝謝二哥,二哥最疼我了。」楊柳兒笑嘻嘻的抱著楊誠的胳膊搖了搖。
楊誠許是從未同妹妹如此親近過,立時紅了臉,拎起院角的水桶和扁擔就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楊柳兒完全不覺得自己一個大齡宅女裝嫩有什麼不對,樂顛顛的跑回屋子去找換洗衣服,末了坐在門檻上等著二哥回來,可她等了又等,依舊沒聽見院外有動靜,便有些急了。
正巧楊杏兒從灶間出來,就問道:「阿姊,家裏怎麼不打口井啊?二哥跑出去打水,不知道遠不遠,半晌了還沒回來。」
「什麼?」楊杏兒大驚,問道:「二哥去打水了?」
「是啊。」楊柳兒不知這其中有什麼不妥,愣愣地道:「我想要洗澡,二哥就幫我打水去了。」
「妳怎麼這麼不懂事!」楊杏兒急得跺腳,末了撒腿就往院外跑。
楊柳兒嚇得縮了脖子,趕緊在腦中翻找「記憶詞典」,結果這一找也是變了臉色。
原來這個甘隴省府在大宇王朝裏是有名的乾旱之地,年景好時,能得大半糧食,農人們勉強混個飽腹,若是趕上年景不好,那幾乎就是路有餓死骨,而楊家所在的甘沛縣城前些年發現了鐵礦、銅礦,朝廷派了大軍,召集百姓大量開採。
結果樹砍了、草燒了,大山挖了一座又一座,幾十年下來,環境破壞殆盡,乾旱更嚴重,裸露在外的地皮被狂風一吹,幾乎常年都是黃沙漫天,男女老幼如果頭上不包塊頭巾,出去走一圈,回來頭上都能甩下兩斤沙土。
去年乾旱特別嚴重,柳樹溝裏的四口公用水井乾涸了三口,只剩村頭一口還有些活水,所以村裏的老人們就聚在一處商量出一個辦法,規定每家每戶不管有多少人,一日只允許打兩桶水,多餘一滴都不能用,以保證最後一口水井不會枯竭,若是誰犯了規矩,就要在全村人面前打板子,綁在村口示眾三日。
楊家是外來戶,雖然這十幾年也算站穩腳跟了,但多少還是缺些底氣,如今楊誠半夜跑去偷水,若是被抓住,不必說,定然逃不掉懲罰。
楊柳兒越想越著急,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原本就給家裏添了不少麻煩,怎麼又連累二哥冒險,真是太不應該了,好在,她沒等多久,一會楊杏兒就挑著兩桶水進了院子,身後跟著一瘸一拐的楊誠。
楊柳兒看見了,立刻跑過去,抓著楊誠的手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楊誠還以為小妹擔心他的腳,趕緊解釋道:「我沒事,回來路上差點被劉嫂子看見,我一慌就崴了腳。」
楊杏兒原本還想埋怨小妹幾句,但瞧著她自責的神色就把話收了回去,提著水桶去了灶間。
一捆乾草燒完,大鍋裏的水也變得溫熱。楊誠藉口請父親幫忙擦藥酒,父子倆去了上窯,留下楊柳兒姊妹倆嚴嚴實實關了院門,在灶間裏痛快洗澡。
楊柳兒雖然心裏愧疚,但見到冒著熱氣的清水,身上像長了刺一樣,恨不得立刻就跳進去,楊杏兒看得好笑,趕緊幫她脫了衣衫,末了又扯了個絲瓜瓢子替她搓背,讓楊柳兒幸福的想大喊出聲。
身為一個宅女,若美食是楊柳兒第一愛好,那洗澡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二愛好了,偏偏她穿來的這個時空貧困又缺水,她這兩大愛好註定要暫時雪藏了。
「怎麼還歎氣,妳這丫頭真不知足。」楊杏兒嘴裏嗔怪小妹,手下卻很溫柔,眼裏隱隱有些羨慕之色。
楊柳兒不是笨蛋,立刻猜出姊姊怕是也想洗澡的,她趕緊歇了多泡一會的心思,洗好了就跳出了大木盆。
「還沒洗好,怎麼就出來了?」楊杏兒剛剛問出口,就被楊柳兒扒了棉襖,推到木盆前。
楊柳兒套了棉襖就笑嘻嘻抄起絲瓜瓢子,示意姊姊趕緊坐進去,「阿姊,妳也洗洗,我給妳搓背。」
楊杏兒猶豫了一瞬,但到底沒有抵抗住熱水的誘惑,待一坐進去,立時就舒坦的嚷道:「真是太舒服了,上次洗澡還是過年時候呢。本來還以為再洗要等到下雨,沒想到妳這丫頭鬧著二哥去偷水,阿姊跟妳沾光了。」
楊柳兒一邊嘿嘿傻笑,手下也忙碌著,可心裏卻在哀嚎,一年洗兩次澡,這真是要命。不成,她說什麼也要想辦法帶著家人發家致富,不為別的,就為了吃飽肚子、天天洗澡!
「阿姊,妳和二哥還有阿爹對我真好。以後我要賺很多銀子,讓你們過好日子,頓頓吃肉,隨便用水!」
楊杏兒撩水洗臉,聽到小妹這麼說也沒當真,隨口應道:「妳是小妹,我們對妳好都是應該的。」末了許是想起過世的娘親,她又道:「其實阿娘最疼妳,可惜她去的早,後日就是阿娘的七七,妳到時候多磕兩個頭,讓她知道妳病好了,省得惦記。」
「好的,阿姊。」
姊妹倆說著閒話,洗完澡就互相幫忙洗了長髮,最後實在不捨得倒水,又洗了幾件衣衫,這一番折騰下來,足足到半夜才拾掇好,去睡覺。
第二章 立志要發家
許是洗了澡,身上舒坦許多,楊柳兒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自然又被姊姊笑了幾句。
此時楊山早領著兒子去田裏幹活了,楊家沒有養牲口,農田只能靠人力一點一點拾掇,所以要比村裏其他人家早很多。
楊柳兒本想幫姊姊做些活計,但楊杏兒卻是不准,生怕小妹再累出什麼毛病,堅持一個人打掃窯洞內外,末了又捧出一疊黃草紙,慢慢折著金元寶。
楊柳兒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一邊曬著太陽,心裏盤算著怎麼才能迅速發家致富。但前世寫的那些小說多是紙上談兵,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楊家沒存銀、沒手藝、沒資源,她就是想破腦袋也沒什麼好主意。
楊杏兒忙了一會,扭頭見楊柳兒眉頭緊皺,還以為她又不舒坦,就勸她回窯洞裏躺著,楊柳兒卻喜歡曬著這樣的太陽,這種初春的天氣,窯洞裏沒有生火,實在不如外面暖和。
姊妹倆正說著話,院外卻有一個人推著獨輪車走過來。楊杏兒眼尖,幾乎是跑著去開門,招呼道:「二舅,你怎麼來了?外祖母和舅娘身子可都好?」
陳家二舅同楊山一般年紀,身形稍顯瘦削,但濃眉大眼、臉龐紅潤,給人很是粗獷豪爽的感覺。他哈哈一笑,應道:「都好都好。妳阿爹呢,下地了?」
楊杏兒迎了舅舅進來,一邊張羅著燒水泡茶,一邊還急著去田裏找父親,但一個人總不能分兩半,楊柳兒同舅舅不熟,就主動接了去田裏找人的任務。
陳二舅眼見最小的外甥女跑出院子,不但沒怪罪她沒上前說話,反倒一臉歡喜,「先前還惦記柳丫頭的病,這會看著倒好利索了。」
楊杏兒笑著洗茶碗,應道:「小妹這病是好了,可又添了個挑嘴的毛病,差點沒把自己餓死。多虧外祖母先前給捎來的幾斤細麵,要不然二舅今日就看不到她了。」
陳二舅蹲在灶間門外,歎氣道:「妳娘最疼柳丫頭,到底有些嬌慣了。不過也是家裏日子不好,孩子想吃個白麵饅頭都難。」
這話說的楊杏兒不好接,趕緊忙著燒水泡茶,待茶水泡好,楊山也帶著楊柳兒和楊誠回來了。
陳家從來待楊家親厚,見面自然又是一番噓寒問暖,末了,楊山和陳二舅端著茶碗,蹲在院子裏說起明日的燒七。
「七七是個大日子,不好沒個像樣的供品,家裏還有幾斤細麵,我都拿來了。還捎了半袋子芽麥麵,雖說也不是多好吃,但總比雜糧團子強,給娃們擀碗麵條吃吧。」陳二舅指了指獨輪車上的袋子,說的很是誠懇。
楊山一聽趕緊推辭,「這可不成,開春時候誰家糧食都不富裕。過幾日,山上野菜就能吃了,總餓不到肚子。」
陳二舅一聽這話,一把抓住楊山的胳膊,急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打算進迷霧山?這可不成,就是餓死也不能進山。你忘了我們村裏的孫老五了,如今還嚇得晚上不敢出門呢,你可不能犯傻!」
楊山想起五年前傳遍周邊十里八鄉的鬼打牆,也是有些發怵,想了想就應道:「我就是在山下轉轉,不敢進去。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敢冒險,我家裏還有四個娃呢。」
「這就好。」陳二舅許是也想起妹夫不是魯莽的人,鬆開手喝了一口茶水,又繼續勸他,「柳兒她娘的百日祭你也不用犯愁,我和大哥要去城裏做活,到時候工錢分出一些,總能把酒席辦得體面。柳兒她娘活著時候沒有享福,死後總要幫她長長顏面。」
一聽見這話,楊山點點頭,臉上苦澀卻更濃。他同陳氏少年夫妻,當年又一同從本家分出來。陳氏不願外人說他依靠岳家生活,就在這柳樹溝落了腳,風風雨雨掙扎過來,其間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若是條件允許,他恨不得給陳氏風光大葬,但陳氏一病就花光了家裏的存銀,小女兒又接著病倒,好不容易借了銀錢抓藥才算熬過來,如今家裏真的是窮得叮噹響,他有心不要舅兄幫扶,卻扛不住現實的無奈與殘酷。
「還有兩個月呢,到時候再說吧。田裏活計忙完,我也進城找點活計做。」
楊柳兒趴在灶間門口聽著父親和舅舅閒聊,忍不住回身問楊杏兒,「阿姊,娘的百日祭,家裏要大辦酒席嗎?」
楊杏兒手裏正拿著抹布擦灶臺,聞言就停了手,扭頭瞧著小妹的模樣,自覺她病癒以後好似懂事許多,就斟酌著把家裏的困難提了提。
「咱家這裏本就有百日祭擺酒席謝客的規矩,一般人家都是擺一日流水席,做兩百碗臊子麵就成了。但先前老宅那邊派大伯娘來說了,要阿爹擺八大碗的酒席。」說到這裏,楊杏兒有些惱,抱怨道:「老宅那邊,這些年除了催著阿爹送養老糧食就沒見過人影。這次跳出來說咱娘不容易、要給娘掙體面,其實還不是他們想跟著沾光,順便再混些好吃好喝的,興許吃飽喝足後還要挑一堆毛病呢。真不願意他們來!」
楊杏兒摔打著手裏的抹布,顯見對這老宅的人半點都不待見。
楊柳兒聽了,靜下心翻找記憶詞典,末了也是偷偷吐了舌頭。怪不得姊姊會有如此態度,在原主的記憶裏,她同樣對老宅的人沒有好印象。
楊家祖父祖母是土生土長的甘隴人,住在西邊十里外的牛頭村,祖父有些沉默寡言,祖母就是典型的吝嗇鬼,尖酸刻薄。大伯務農卻好吃懶做,二伯據說在縣城做些小買賣,實際就是走街串巷的二流子,屬於見錢眼開的代表人物;四叔農忙下地,農閒進城做雜活,倒是個勤懇又倔強的脾氣,至於兩個伯娘……
楊柳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自提醒自己,娘親百日祭的時候一定要把家裏的貴重物件藏起來,省得兩個伯娘「錯拿」回老宅去。
楊杏兒沒聽見楊柳兒應聲,還暗怪自己多嘴,說這些做什麼,平白讓小妹跟著犯愁。
不想楊柳兒卻說:「阿姊妳別擔心,先前阿娘最疼我,她的百日祭,我一定想辦法賺銀子,把酒席辦得風風光光。」
楊杏兒一聽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並沒有把妹妹的話放在心上,敷衍道:「好,阿娘知道妳有這片孝心就好了。妳呀,養好身子最重要。」
見到姊姊這副不信任的模樣,楊柳兒有些洩氣,心裏不禁埋怨這身子的原主實在是個不爭氣的,農家女孩硬是養出一身嬌氣,難怪連姊姊都不信任她。沒辦法,只能以後一點一點慢慢在家人心裏建立她的威信了。
陳二舅家裏也有活計,不過坐了大半時辰就要回去。
楊家人送他到門口,這粗豪的西北漢子彎下身子,摸了摸楊柳兒的頭,末了紅著眼眶走了,惹得楊柳兒心裏也酸酸的,下意識開口喊了一句,「二舅舅,你可常來看我啊。」
「哎,回吧,過幾日我再來。」陳二舅許是不願眾人看到他抹眼淚,頭也沒回的揮揮手就大步走遠了。
隔天便是陳氏的燒七了,楊杏兒早早就爬起來,忙碌著拾掇供品和紙錢,又要熬雜糧粥做早飯,楊柳兒不好躺著偷懶,套上襖褲也跟了出去,可一踏出門,清晨尚且冷冽的春風吹得她激靈靈打了寒顫,正好被楊誠看見,二話不說又把她攆回房裏去。
待得日頭升起,整個柳樹溝也變得喧鬧起來,雞鳴狗吠、孩童吵嚷,很是鮮活有趣。
楊家人吃了早飯,坐在堂屋裏等了好久,末了楊山起身道:「你們大哥怕是鋪子裏走不開,咱們先去墳上吧。」
楊誠三個剛要應聲,不想院門外卻有人在喊,「阿爹,都在家嗎?」
一聽見這聲音,楊誠和楊杏兒的臉上立時喜得笑了起來,一同奔去開院門,楊柳兒好奇自家大哥是何模樣,又不敢跟著跑出去,於是躲在父親身後往外走。
楊志同二弟楊誠一樣繼承了父親的好身材,但許是年紀多長兩歲,顯得更高壯。而長年在燒雞鋪子裏做夥計的楊志,讓他習慣臉上時時帶著三分笑,讓人一見就覺得喜氣。
楊杏兒正接過大哥手裏的包裹,扭頭見小妹探頭探腦的模樣,嗔道:「做什麼怪樣子?以前大哥回來,妳都是第一個跑出來,今日怎麼還認生了。」
楊柳兒不知怎麼應聲,就嘿嘿傻笑著蒙混過關,不想楊志卻是個愛玩鬧又疼妹妹的,三兩步就上前抱起她滿地轉圈,「小妹,想大哥了沒?大哥給妳拿燒雞回來了,妳不想大哥,那就不給妳吃了。」
燒雞?楊柳兒被轉得頭暈目眩,想要表達一下興奮之情也顧不上。
好在楊杏兒跑過來救她,「大哥,小妹病剛好,禁不得這麼轉,快放她下來!」
楊志聞言趕緊放下小妹,見她果然小臉泛白,忍不住後悔的撓撓後腦杓,尷尬道:「我也是許多日子沒見小妹,一時忘了她身子不爽利。」
楊杏兒瞪了大哥一眼,還想問問小妹暈不暈,結果就見她不知何時居然把那只裝了燒雞的油紙包抓過去了,她好氣又好笑的在她額頭點了點,罵道:「虧我還擔心妳被大哥轉暈了,妳倒好,滿心眼裏都是吃。」
楊柳兒越發傻笑的更厲害了,她這純粹就是本能,誰能理解一個吃貨整日以雜糧團子果腹的悲哀啊!
楊志幾乎城門一開就急著往家裏趕,連早飯也沒有吃,楊杏兒把剩飯拾掇出來,楊志也不用妹妹再生火,胡亂吃了一口就跟著眾人一起往墳地去了。
陳氏去世的時候曾留下遺言,不願自己埋回牛頭村的楊家祖墳,只想離自家近一點。於是楊山作主,又同里正打了招呼,把陳氏葬在楊家旱田和迷霧山之間的朝陽之處,周圍有幾棵矮松,環境也算清幽。
只不過通往墳頭的山路溝溝坎坎,有些難行,楊志不顧一早趕路的疲憊,直接把楊柳兒揹在背上,這讓楊柳兒瞬間對這個便宜大哥又喜愛了三分,兩隻小腳晃悠著,不時望望風景,倒有些像出遊。
楊山本來心情沉重,但扭頭見久病的小女兒臉色紅潤,眉眼也好似活潑許多,心頭忍不住一鬆。
一家五口很快就到了陳氏的墳頭,楊志帶回來的兩盤點心、一隻燒雞,連同楊杏兒起早蒸好的饅頭,都擺在墳前的石板上。
楊山坐在旁邊跟陳氏嘮叨些家裏的瑣事,楊志則帶著弟妹們跪下磕頭。楊誠從懷裏掏出幾篇精心抄寫的經文放到火盆裏,楊杏兒哭得眼睛通紅,認真地給娘親燒了元寶和紙錢,末了又扯著楊柳兒到墓前跪下。
看著面前的墓碑,楊柳兒誠心誠意的磕足了九個頭,她不為別的,只為自己占了這位慈母的女兒軀殼。想必她們母女如今已在九泉之下團聚,而她以後必然會竭盡所能,好好照料楊家眾人,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以此作為回報。
許是陳氏當真泉下有靈,墳頭旁邊的矮松無風搖動了幾下。
良久,楊山偷偷扯了袖子抹掉眼角的淚珠子,低聲招呼兒女們,「都回吧,別讓你們阿娘惦記。等過了百日就送她去投胎,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省得再受苦受累。」說著,他有些哽咽了,起身掉頭就當先離開了。
楊誠紅著眼睛起身,帶著楊杏兒把祭品重新拾掇回籃子裏,楊志照舊揹著楊柳兒,兄妹四個也戀戀不捨的下了山。
回到家後,此時已是晌午,楊杏兒把供過母親的燒雞,連同幾個和麵饅頭放鍋裏熱了熱,下邊燒了一大鍋小米粥,一家人圍著桌子,難得吃了一頓團圓飯。
楊柳兒剛剛病癒,又折騰了一上午,吃過午飯就覺得累,回屋去就睡了。
楊志同父親和弟弟蹲在屋簷下,一邊曬太陽一邊閒話,問起楊柳兒的病情就道:「我還惦記小妹挺不過這場病,今日瞧著倒活泛許多。」
楊誠應道:「不只活泛了,還變懂事了,昨晚幫著大妹燒火做飯呢。」
「是啊,許是你阿娘保佑。」楊山也覺欣慰,末了又關心大兒,「鋪子裏累不累?你們那掌櫃是個吝嗇的,若是吃不飽肚子,就自己拿工錢買些乾糧。別惦記家裏,家裏用不到你的工錢。」
楊志卻是搖頭,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布袋出來,晃動間嘩啦啦地響動,顯然裏面裝的都是銅錢。
「阿爹,我們掌櫃再吝嗇,鋪子裏也是賣吃食的,我怎麼會餓肚子?這是我這個月的工錢,您收著,再攢兩個月就能送二弟回書院讀書了。讀了這麼多年,不能就這麼放下,太可惜了。」
「不成,大哥!」不等父親說話,楊誠立刻擺手反對,「這工錢留著給大哥娶嫂子,我……我自己想辦法籌束脩,不用家裏為我打算。」
楊山也道:「這麼多年來,家裏沒少讓你貼補,聽你弟弟的,自己留著將來置辦聘禮吧。你都十九了,到了秋天,怎麼也要相看媳婦了。」
楊志卻執意把錢袋子塞到父親手裏,笑道:「阿爹,我最近在跟著師傅學手藝,說不得師傅告老後我就接手了。到時候工錢定然更高,不會缺了聘禮銀子的。」
楊山想想小女兒生病欠下的外債,還有二兒子房裏那幾本被翻得起毛邊的書本,忍不住歎了氣,到底收了錢袋子,而楊誠則低了頭,兩隻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楊志拍拍兄弟的肩膀,有些事情不需要說,血脈親情無價……
等到楊柳兒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擦黑了,她開了屋門,就看到堂屋裏都擺好飯桌了。
楊杏兒見她醒來了,就打趣道:「懶貓醒了,大哥回城去了,妳都沒送一送。」
楊柳兒嘿嘿乾笑兩聲,湊到楊誠身邊坐了,楊誠摸摸她的腦袋,抬手給她挾了一隻雞腿,放進她的碗裏。
一隻雞長了兩條腿,中午楊柳兒已經吃了一隻,這時再厚的臉皮也不好貪嘴了,她直接挾出來送到父親碗裏,笑嘻嘻地道:「阿爹吃。」
楊山見女兒孝順,心裏受用,但還是樂呵呵的又挾了回去,「妳吃吧,病好了也得多補身子。」
楊柳兒還想讓給楊誠和楊杏兒,兩人卻直接端起粥碗,根本不給她機會,無法之下,楊柳兒只得滿心溫暖的又啃了一隻雞腿。
吃過飯後,楊誠雷打不動的又舀了一碗水,拿了一根禿毛筆在院子裏的石磨上練字,楊山則拿著磨石開始蹭犁頭和鎬頭之類的農具,為即將開始的春耕做準備。
楊柳兒看著新奇,圍著父親轉了一會,想起半晌不見姊姊,就偷偷跑去灶間想要嚇她一跳,可當她偷偷摸到門後時,卻看見昏黃的油燈下,一直無微不至照料她的姊姊正把一根雞骨頭送到嘴裏慢慢嚼著,直到成了渣滓,沒有一點滋味才不捨的吐出來……
滴答滴答,眼淚好似夏日突然襲來的暴雨,劈里啪啦從楊柳兒眼裏落了下來。
這一刻,她特別想狠狠給自己幾耳光,難道重生在這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身上,她就真把自己當小孩子了嗎?明明享受著楊家眾人的疼愛,卻只在嘴上喊著要回報,今日的一隻燒雞就把她的貪婪、自私徹底的揭露開來……
靜謐的暗夜裏,楊柳兒半點睡意都沒有,仰頭望著斑駁的黃土棚頂,她滿腦子都是如何發家致富,恨不得再穿越回現代,學一身本事回來。可惜她只是個紙上談兵的假把式,這時候揪光了頭髮也沒想出什麼好主意。
楊杏兒睡得迷迷糊糊,察覺小妹好像有些不安穩,本能的摸索著替她蓋了蓋棉被,楊柳兒立刻就老實下來,不敢再翻身,生怕吵醒了姊姊。
半晌後,直到姊姊睡熟了,她才湊到跟前,一邊嗅著姊姊身上特有的芳香,一邊無比鄭重的許諾,「阿姊,以後我就是妳的妹妹楊柳兒了。」
楊杏兒不知道這個承諾意味著她不到一年就有新衣裙穿、有首飾戴、有豐厚的嫁妝,最後風光出嫁。此時在夢裏,她最擔心的還是燒雞吃光了,明日妹妹又不肯吃飯可怎麼辦?
第二日一早楊杏兒起身時,灶間裏已經生了火,楊柳兒紮著粗布圍裙正在灶臺前忙碌著,大盆的芽麥麵疙瘩已經煮好了。
「小妹,妳怎麼起來做飯了?」看到那一盆芽麥麵疙瘩後忍不住埋怨道:「這芽麥麵是留給妳以後打牙祭的,妳怎麼都撥成疙瘩了?」
「阿姊,我病好了,不用吃小灶了。」楊柳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笑嘻嘻地應道:「以後家裏吃什麼,我就跟著吃什麼。」
楊杏兒見妹妹抹得額頭黑乎乎的,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扯下頭上的白毛巾替她擦抹乾淨,末了也沒計較,端了陶盆出去了。
見狀,楊柳兒偷偷鬆了一口氣,逐步建立她在家人心裏的威信是第一步,暫時看來還算順利。
吃了飯,楊山帶著楊誠要到窯洞上面的田裏翻地起壟,這是個著急的活計,因為春雨不知何時會落下,若是錯過了,冬麥的長勢就會受到影響,一年的收成就要打折扣了。
楊柳兒在院子裏轉著圈,最後還是在門口擋住父親,央求道:「阿爹,我想進城看看大哥。」
「昨日不是剛見過了,怎麼還要進城?」楊山疑惑問道。末了猜著小女兒許是惦記著去大兒那裏混些好吃食,於是又有些心酸,「進城要走二十里路,妳若是不嫌累就去吧。讓妳阿姊領著妳去,不過天黑前一定要趕回來。」
楊杏兒正好拎著簸箕從窯洞裏出來,聽得這話就抱怨道:「這死丫頭又打什麼主意?家裏活計多著呢,我要壘個雞窩,明兒個去村裏買幾隻小雞,秋時下蛋也能換些油鹽。」先前家裏養的雞,在陳氏發喪時都殺了待客了。
農家的小雞就是個小錢罐,大半家用都指望從雞屁股裏摳出來呢。
聽到大女兒這麼說,楊山又有些猶豫了,一臉抱歉的望著小女兒就想反悔。
楊柳兒見狀,開始耍賴了,扯著父親的袖子撒嬌,「阿爹,你就答應吧,我就今日去一次,回來就跟著阿姊好好做活,好不好?」
楊誠最是疼小妹的,見此就幫腔道:「阿爹,讓小妹去吧。家裏還有土坯,中午吃了飯,我自己把雞窩壘好了。」
楊山果然立刻就道:「那好,杏兒,妳就領妳小妹去城裏走走吧。」
楊杏兒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抱怨道:「成,你們都是好人,就是我一個壞人。」
「不是,不是啊。」聞言,楊柳兒趕緊跑去抱著姊姊的胳膊,討好道:「阿姊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阿姊了。」
楊杏兒伸手在她頭上拍了拍,心裏也是疼惜不已,小妹已經十三歲了,但自小身子不好,身形倒同人家十歲的孩子差不多,她也確實不曾去過城裏,今日就當帶她散散心了吧。
如此想著,楊杏兒也不由得軟了聲調,「那好吧,我正好繡了幾雙鞋墊,拿去一起賣了。」
楊柳兒一聽,歡欣大喊,「太好了,阿姊趕緊換夾襖。」
一旁的楊山父子見了,笑著扛起鎬頭走了。
楊杏兒給楊柳兒找了一套半新的青色罩衫套在老舊的夾襖上,襯著下面的褐色布裙,看著倒是乾淨利索許多,正要往楊柳兒頭上戴頭巾的時候,她卻死活不肯,楊杏兒無法只得隨她,自己同樣套了件藏藍的罩衫,然後把頭巾塞進籃子裏,帶著楊柳兒出了門。
第三章 古代版汽水
姊妹倆一路出了村子,許是家家戶戶都在田裏忙碌,倒也沒遇到什麼人,待得走出三里路上了大道,這才零星遇到幾個路人,有推著獨輪車的漢子,也有騎著毛驢趕路的大嬸。
楊杏兒拎著籃子,還要為楊柳兒擋著風沙,沒一會就走得氣喘吁吁,楊柳兒也是累得恨不得把舌頭吐出來,若不是心裏有進城尋找財路的想法撐著,她真想掉頭回家。
許是姊妹倆今日運氣旺,又走了兩里路,一輛騾車就噠噠噠的走了過來,車身罩了簇新的青色油布,拉車的騾子也是三四歲的壯實牲口,腳下輕快又俐落,看得路人都是羨慕不已,那趕車的老漢得意的抬了下巴,笑得瞇了眼。
楊杏兒想要拉著楊柳兒避到路旁,不料她卻是走過去攔了騾車。
「大伯,您這是進城嗎?我和阿姊趕路去看家裏的大哥,您若是順路,捎我們一程好不好?」
趕車老漢聞聲,扭頭瞧見路旁站了兩個閨女,個個眉眼清秀,都梳著辮子、穿著罩衫,但許是吹了許久風沙,稍顯有些狼狽,特別是說話的小閨女,臉色有些蒼白,但笑起來有兩個酒窩,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模樣很是嬌憨。
這讓他想起遠嫁的么女,於是痛快應道:「上來吧,閨女,正好順路。」
「哎,謝謝大伯。」
楊柳兒胡亂行了一禮就跳上了騾車,楊杏兒想埋怨她大膽,但到底跺跺腳也上了車。
有了代步的騾車,終於不必依靠兩條腿了,楊柳兒很是歡喜,一邊望著路旁泛著淡淡綠意的黃土坡,一邊同老漢攀談。
老漢姓周,家裏就住在柳樹溝南邊的村子,家裏的閨女嫁的好,又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女婿歡喜來報喜,順便帶了這輛騾車算是孝順岳丈的。
在甘隴這裏,家家戶戶幾乎都在溫飽線上掙扎,馬匹幾乎看不到,若是有個驢子代步或幹點雜活,那就是日子過得好的。周老漢得了這騾車當然是萬般歡喜,這會聽得楊柳兒問起,就打開了話匣子。
可末了卻抱怨起來,「我這女婿也是個傻子,送這騾車也沒什麼大用,還不如給家裏留幾兩銀子呢。」
楊柳兒見周老漢眼角眉梢都是笑,就順口應道:「周大伯,你家女婿可不是傻子啊,他這是給大伯送了條財路呢。您看,這十里八村的,每日都有人要進城,但走路實在辛苦,您每日趕著騾車跑上一趟,誰要搭車就收一兩文錢,人家得了方便,您一月也有幾百文進項,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等楊柳兒說完,周老漢就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哎呀,正好家裏的地也不用我拾掇了,出來轉轉還有銅錢拿,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事了。」末了又誇讚楊柳兒,「妳這閨女真是聰明,是怎麼想出這個好主意的?」
楊柳兒的眼珠轉了轉,有些後悔方才說話沒注意,趕緊補救道:「我也是走累了,胡亂琢磨的。周大伯覺得好就趕緊把這生意張羅起來,以後我和阿姊再進城就輕便了。」
「成,大伯今日承妳的情了,以後妳們進城就坐大伯的車,保管不收一文錢。」周老漢豪爽的一揮手,也沒繼續追問下去。
楊柳兒衝著同樣一臉疑惑的楊杏兒吐吐舌頭,照舊傻笑蒙混過去了。楊杏兒拿她沒有辦法,且又有外人在跟前,只在她背上不輕不重掐了一記,心裏卻琢磨著小妹經歷過這場病後,真是比以前聰明多了。
楊柳兒還真打算以後常進城,這會得了周老漢的許諾,索性把現代公車那些章程選了些合用的說給他聽,比如定點出行和回程、上車收費這類的,聽得周老漢連連點頭,讚不絕口。
一老一少聊得熱火朝天,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甘沛縣城外,周老漢要去北城門附近,而楊志做活的燒雞鋪子在城南,兩姊妹就下了車,別了周老漢又改成步行。
甘沛縣城占地不大,城牆是糯米混合了麥秸和黃土堆砌而成,常年被風沙吹拂,有些歷經風霜的滄桑。縣城周邊百十里只有這一座城池,來往西域的商隊都要經過此處,加上進城買賣的百姓,城裏的街路倒也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楊杏兒本來用力抓著楊柳兒的衣襟,生怕她貪看熱鬧走丟了,但楊柳兒前世見多了比這繁華千倍的商街,怎麼可能被迷了眼。不過她一進城也沒閒著,扭頭四處探看,心裏琢磨著一切可能迅速致富的路子,可惜直到走到燒雞鋪子外也沒什麼頭緒。
楊志做活兒的這家燒雞鋪子叫吳記,掌櫃的是街上有名的吝嗇,但心地不壞,大師傅做的味道也好,所以生意還不錯。
楊杏兒在門口張望了兩眼,沒見到自家大哥的影子,就扯了小妹進門到櫃檯詢問。
吳掌櫃正撥弄著算盤,見兩個小閨女進門,還以為要買燒雞,趕緊熱情招呼,卻聽見楊杏兒問的是店裏的夥計,於是冷淡的撇撇嘴,衝著鋪子後邊喊了一句,「楊小子,出來一下,你家來人了。」
鋪子後邊應聲出來一個半大小子,探頭探腦看了楊柳兒姊妹一眼,這才笑嘻嘻應道:「楊師兄去買調料了,一會才能回來呢。」
楊杏兒聞言就要在鋪子外邊等一會,但楊柳兒卻不想繼續吹風吃沙子,又琢磨著要替大哥賣個好給掌櫃的,於是衝著姊姊使了個眼色,下巴又隱晦的點了點一桌剛吃完飯要起身的客人。
楊杏兒也不是笨蛋,猶豫了一下就放下籃子,動手幫忙拾掇桌子。
見狀,吳掌櫃的臉色立刻就好了許多,嘴裏客氣著,「呀,妳們是客人,怎麼好幫忙做活?」
楊柳兒笑嘻嘻地道:「吳掌櫃不要同我們客套了,我家大哥回家常說您待他好。這會看著鋪子裏生意好,掌櫃的財源廣進,我們也歡喜,幫著做點小活計也是應該的。」
「哎呦,妳是楊小子家裏最小的妹子吧?怪不得楊小子平日就嘴巴俐落,真是家傳的本事,妳這小丫頭也是個精乖的,今日借妳吉言了。」做生意的哪有不希望發財的,吳掌櫃登時就被哄得眉開眼笑。
由於大多數客人都是把燒雞帶回家裏吃,只有寥寥幾個路人才在店裏要壺老酒,邊喝邊飽飽口福,所以楊柳兒姊妹幫不到兩刻鐘,鋪子裏就清靜下來了。
吳掌櫃難得大方,沖了一壺茶水送到跟前,請姊妹倆坐下歇歇。
楊柳兒喝著茶,難免又得誇讚兩句,心裏其實很嫌棄,萬分懷念前世的大杯可樂,這樣疲憊的時候,若是能喝上一口加冰的,從嘴裏一直涼到肚子,別提有多爽快了,可是甘隴這樣的地方,別說可樂,能敞開的喝水就是極奢侈的事了。
等等,可樂、汽水?
楊柳兒差點樂得直接從椅子上蹦起來,虧她這幾天還犯愁找財路,明明財路就在眼前,她居然半點也沒想起來。
小時候學校上實驗課,老師教過如何用簡單的材料製作汽水,當時她興沖沖的跑回家做了一大杯,盼著爸媽回來嘗一嘗,給兩句誇獎,可惜,直到汽水裏的氣泡都跑光了,水面長了綠毛,也沒見到爸媽的影子……
楊柳兒用力甩甩頭,把那些痛苦的記憶趕走,她如今可沒有空閒傷感,眼前就是金光閃閃的發財大路,她得趕緊抬腳狂奔啊。
楊杏兒見楊柳兒的小臉突然變得通紅,還以為她方才幫忙拾掇碗筷累到了,心疼埋怨道:「我一個人幫忙就好了,妳跟著瞎摻和什麼,是不是又難受了?一會見了大哥,讓他帶妳去醫館看看吧。」
「不,我不去!」楊柳兒一口拒絕了,她這會正琢磨找大哥要銅錢買材料呢,怎麼可能去醫館浪費銀錢。
「阿姊,我好著呢,妳別惦記。」說完,她又往鋪子外邊張望,急道:「大哥去哪裏了,怎麼還不回來?」
也是趕巧了,她的話音剛落,楊志就拎著一只籃子從門外走了進來,突然見到兩個妹妹坐在鋪子裏,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倒是吳掌櫃方才被楊柳兒哄得開懷,這會就道:「楊小子,你家妹子來了。若是有事就帶她們去辦吧,晌午前回來就成。」
一聽到這話,楊志愣了愣,不明白掌櫃的今日怎麼這般大方,但他還是趕緊應了,「謝掌櫃的,我一定早去早回。」
楊杏兒站起身還想說她們無事,這就要回去,楊柳兒卻是笑嘻嘻同吳掌櫃行了禮,末了扯著大哥和姊姊就出了鋪子。
楊志一臉哭笑不得的被楊柳兒拉著走了好遠,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妹、小妹,妳們怎麼來了?難道家裏有事?」
楊杏兒狠狠掐了楊柳兒一把,好不容易停下腳,連忙整理一下被扯得歪扭的罩衣,嗔怪道:「還不是小妹,不知道又打了什麼古怪主意,鬧著要進城來。阿爹和二哥又疼她,讓我帶她來逛逛。」
楊柳兒這會已經躲在楊志身後,討好的央求道:「大哥,我要買些東西,你帶銅錢了嗎?不用很多,幾十文就夠了。」
「幾十文?這還不多啊!」楊杏兒一聽,立刻豎起眉頭又要教訓小妹。
要知道幾十文都夠買兩斤肉,燈油也能買兩斤了,怎麼能說用就用?
楊志以為楊柳兒嘴饞,想要買些吃食,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勸著大妹,「妳們難得進城一次,大哥這裏還有些餘錢,想要買什麼就添置一些吧。」
「大哥,你也嬌慣小妹,她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楊杏兒氣得跺腳,作勢還要打妹妹。
楊柳兒卻是不怕,她心裏最清楚,姊姊才是家裏最嬌慣她的那一個。
果然,就見楊杏兒的手掌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比撓癢癢還要輕三分。
楊志看著兩個妹妹這般也笑了,一手一個牽著她們往前走。
楊杏兒要去賣鞋墊,三人就先找了熟悉的雜貨鋪子,可一雙花色配得極好,繡工也精湛的鞋墊,才賣得八文錢,而這三十二文銅錢就是楊杏兒挑燈熬夜一個月的所有收入,可惜還沒捂熱,楊柳兒就跑到鋪子放調料的木箱前嚷著,要夥計稱半斤最細最純的口鹼,當即就花了三十文,看得楊杏兒心頭滴血。
這還沒完,出了雜貨鋪子,楊柳兒又扯著兄姊奔進藥鋪子,不問診也不買藥,直接喊藥童包了一兩乾薄荷葉,這次楊志沒讓大妹掏錢,直接付了十六文。
他本以為小妹還要再買些吃食,沒想到楊柳兒卻把兩個紙包小心翼翼地放進籃子裏,開口就要回家了。
楊志滿心疑惑,指了路邊賣花生糖的小販,還想再挽留幾句,楊杏兒卻是生怕楊柳兒再買什麼古怪東西,浪費銀錢,匆匆同大哥擺了擺手就扯著楊柳兒出城,楊志站在街上望著已經看不到兩個妹妹的街口,好久才無奈的笑著搖搖頭,難道是他離家太久了嗎,怎麼好似妹妹突然就長大了,都不用他護著了?
許是心裏有生財大計撐著,回家的十幾里路,楊柳兒幾乎是一口氣跑回去的,楊杏兒累得氣喘吁吁,猜測著妹妹是不是吃了什麼神藥了。
楊柳兒沒功夫理會楊杏兒的想法,一進家門就跑去灶間燒水。家裏一日只有一擔水的用度,她不敢浪費,只舀了兩瓢倒進鍋裏,又取了兩片乾薄荷扔進去一同煮。
春日天乾,楊山手巧,鍋灶搭得也極好燒,待得楊杏兒進屋換下罩衣,趕到灶間探看的時候,正好逮到楊柳兒抱著糖罐子往水裏加糖霜。
這一瞧,讓她心疼得連嘴唇都抖了,上前劈手就奪了罐子,罵道:「妳這敗家丫頭,這糖霜還是過年那會舅舅給的呢,統共就這麼半罐,都糟蹋光了,看妳以後喝藥湯的時候怎麼辦?」
楊柳兒已經放好了糖,也不理會楊杏兒埋怨,笑嘻嘻地又往水裏添了兩勺醋,氣得楊杏兒真想把她扔水裏洗洗腦子。
姊妹這麼鬧著的功夫,鍋裏的水散了熱氣,徹底涼下來了。
楊柳兒翻了個乾淨罈子放在一旁,麻利的把水盛了進去。楊杏兒嘴硬心軟,生怕妹子累到,就想上前幫忙,不想楊柳兒卻是抬手往罈子裏加了些口鹼,然後扯著她避到一旁。
罈子裏本來是平靜的糖醋水,可不知為何突然像沸騰了一樣,劇烈的顫動起來,偶爾還有水花濺出罈子外。
楊杏兒見狀,驚得小臉都白了,下意識把小妹塞到自己身後,哆嗦著嚷道:「妳這是放了什麼,水怎麼沸了,會不會炸掉啊?」
楊柳兒順勢趴在姊姊那並不怎麼寬厚的肩膀上,一邊貪婪的感受著溫暖,一邊懶洋洋地應道:「放心了,阿姊,那水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一點都不熱。一會妳嘗嘗就知道了。」
聞言,楊杏兒一臉半信半疑,到底還是拉著她又退了幾步,直到罈子裏半點動靜都沒有,這才放小妹過去。
取來勺子,楊柳兒舀了一點嘗嘗味道,自覺還算過得去,於是就送到姊姊嘴邊。
楊杏兒本還有些害怕,但見小妹喝了都沒什麼問題,也閉著眼睛喝了一口。入口的酸甜味道,夾雜著一種難得的涼爽,最古怪的是舌尖居然有氣泡在不斷破碎,真是有趣又新奇。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末了驚奇問道:「妳這是做的什麼,怪好喝的。」
楊柳兒得意的晃晃小腦袋,連帶著兩條略顯枯黃的小辮子也在擺動。
「阿姊,這叫汽水。家裏材料簡單,做出來的味道一般,若是有蜂蜜和糖晶或者能榨汁的酸果子,味道一定比這好喝多了。」這裏的糖晶,便是後世的冰糖。說罷,楊柳兒略帶期盼的拉著楊杏兒問道:「阿姊,妳說咱們把這汽水拿去縣城賣,兩文一碗,會不會有人買來解渴?」
楊杏兒本來還想再舀兩口喝,聽到小妹這話,眼睛就是一亮,「我倒是見人家賣大碗茶,一文錢一碗。這個水比大碗茶好喝又解渴,兩文應該不算多吧。」
楊柳兒歡喜的拍手,嚷道:「那咱們就張羅起來吧,天氣越來越熱了,起碼能做大半年的好買賣呢。」
可這回輪到楊杏兒猶豫了,遲疑道:「萬一沒人買呢?」
楊柳兒卻是不在乎,小手一揮,極豪爽的安慰姊姊,「沒人買就咱們自家喝,左右不過幾文的本錢。但萬一賣的好,一日賣五十碗的話,就有一百文銅錢,攢半個月就夠二哥交束脩了。」
楊杏兒沒想到小妹折騰這汽水,居然是為了給二哥交束脩,心裏是又酸又甜,感慨著妹妹真的懂事了。
既然要拿去城裏售賣,自然是味道越好越容易吸引客人。楊杏兒打定主意同小妹折騰這生意,就幫忙出了主意。
農家人過日子節儉,楊家這半罐糖霜還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糖晶和蜂蜜更是矜貴,自然也不好尋找,但楊杏兒有個從小一起玩耍的小姊妹叫桃花,父親是柳樹溝的里正,平日總有人求到頭上辦些小事,多少能得些好東西。
楊杏兒試著去里正家走了一趟,因為有孝在身,她不好進院子,就拉著桃花在院外的大樹下偷偷說了幾句。
桃花是個熱心腸,正巧家裏精明的老娘不在,就跑進屋子偷偷舀了一碗蜂蜜,拿了十多塊糖晶塞給楊杏兒。
楊杏兒感激不盡,連連道謝,末了把碗藏在夾襖下往家裏走,半路上正巧瞧見兩個淘氣小子手裏掐著一個酸果,兩人啃得齜牙咧嘴的,頓時想起小妹的話,就上前討了兩個。
酸果就產自村外灌木叢的藤蔓上,秋天幾乎遍地都是,味道酸得厲害,兩個淘氣小子也不過就是啃著玩、沾著嘴,但楊杏兒這一討要,兩人又有些不捨,扭扭捏捏的不肯相讓。
楊杏兒看了是又好氣又好笑,取了兩塊糖晶塞到他們嘴裏,立刻就換回七八個酸果。
楊柳兒在家越琢磨,越覺得這汽水的買賣是條好財路,急得恨不能立刻就抱去縣城售賣,好不容易盼得姊姊回來,一見蜂蜜和糖晶都借到了,酸果更是同前世的檸檬沒什麼區別,她喜出望外,立刻動手又做了半罈子加強版汽水。
這次的味道果然更上一層樓,酸甜味道比糖醋兌出來的更自然,特別是加了蜂蜜以後,隱隱又多了一種花香。
姊妹倆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個時辰,待得楊山和楊誠從田裏回來,見飯桌空空就問道:「妳們沒進城嗎?」
楊杏兒這才想起還沒做午飯,眼見楊柳兒開口要應答,趕緊扯了妹妹一把,含糊道:「阿爹,你們回來了。小妹有些懶得動,我這就做飯。」
楊山聽了倒也沒深究,小女兒自從病癒就變得精靈古怪,許是臨出門嫌累又改主意也說不定,倒是楊誠掃了一眼地上的罈子,正想問些什麼卻被楊柳兒抱住胳膊,拉了出去。
楊杏兒麻利的拾掇了灶間就開始做飯,家裏也沒有魚肉之類需要火候的吃食,不過是雜糧粥、雜糧團子和醃菜,不過片刻就端上了桌子。
楊柳兒心裏惦記著明日進城,吃進嘴裏的東西根本沒嘗出味道,難得沒有皺著眉頭、苦著臉,楊誠見了就更疑惑了,下午出門的時候,他藉口肚子痛要蹲茅廁,就多留了一會。
楊杏兒也沒想瞞著二哥,二哥雖然讀了幾年書,卻不像那些酸秀才一樣清高傲氣,反倒比別人明事理。倒是父親有些死腦筋,抱著農人比商賈高貴的想法,不願兒女自貶身分,若不是當初家裏日子實在不好過,他也不會同意大哥進城去做學徒。
果然,楊誠嘗了兩個妹妹琢磨出來的成果也很是喜歡,甚至建議道:「這一路上有十幾里的路程,妳們抱著罈子太累了,氣泡也容易晃沒了,不如只做些酸甜汁,進城之後找大哥幫忙燒水,到時候再摻調進去就是了,碗盤之類也在大哥鋪子借用,但一定要給吳掌櫃銀錢,省得大哥難做人。」
「呀,還是二哥聰明,我也是這麼想的。」楊柳兒歡喜拍手,小臉上滿是得意,惹得楊杏兒伸手點她腦門,「妳這是在誇二哥嗎,我怎麼覺得妳在誇自己?」
楊柳兒一臉笑嘻嘻的不同姊姊爭辯,兄妹三個又商量了幾句,楊誠就趕緊上山去做活了,省得父親起疑。
楊柳兒姊妹忙著準備好汽水原漿之後,又把罈子抱去屋子角落裏存好,之後就滿心雀躍盼著明日到來。
這一晚,楊家四口中的三口都是輾轉反側,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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