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紀輕輕就自行成立公司，也許世人都羨慕他事業成功，
可沒人知道他可以處理繁瑣的公事，卻擺不平難纏的兒子！
幸好他有個萬能的好祕書，成功收服了那隻小潑猴，
儘管是兒子要求他喜歡的祕書阿姨一同加入他們的親子旅遊，
但他沒想到她的溫柔體貼卻讓他產生了不該有的心猿意馬，
然而更驚人的是──她竟喜歡他很久很久了，他卻從沒有發覺？！
雖然當下她明確表示會公私分明，請求他忘了這件事，
可該死的，知道她暗戀他，他……好開心，怎麼可能忘得掉！
理智告訴他，他是個離過婚，還帶著個兒子的男人，
也許她對他只是一時的迷戀，她值得更好的對象，
哪知真有好男人對她獻殷勤，他氣到當場火山爆發，
把所有人都拋在一邊，大膽向她告白，並用熱吻搞定害羞的她！
原以為王子、公主和小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豈料小王子的生母出現後，她卻不負責任的丟下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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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八月午後的太陽熱辣辣的灑在身上，姚若沁穿著一身正式的套裝，腳蹬高跟鞋，走在這條罕無人跡的工業區道路上。
汗水從她的臉頰滑落，弄花了她一早起來化了好久的妝。她用面紙頻頻拭汗，也擦掉了彩妝，露出一張光華無瑕、自然秀氣的小臉。
看著拭汗的面紙，她在心底嘆了口氣，枉費了她臨時抱佛腳學來的彩妝。
她不化妝還比較好看——家裡的妹妹們都這麼說，可今天畢竟是面試的日子，而應徵的又是她非常想進入的企業，所以她認為穿上套裝高跟鞋，再化點淡妝，會給人比較好的印象、
可是天殺的太陽毀了一切！
頂著太陽，除了妝毀了，她的腳痛得不得了，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下。
欸，早知道就不要省那點錢，坐計程車不就好了——內心第Ｎ次責罵自己做了愚蠢的決定。
現在就算一向節儉的她肯坐計程車，這裡好像也叫不到車。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佔地廣闊的廠房，上班時間的工業區裡，只有大貨櫃車進進出出，哪來的計程車？
嗚……還是認命點繼續走吧！
邁開步伐，新買的鞋子好像利刃似磨痛她的腳，疼得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就在她扶著路樹低咒的時候，身後傳來腳踏車鈴鈴的聲音，然後車子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小姐，妳還好吧？」低沉的男性嗓音響起。
姚若沁轉頭一看，對方是個騎著腳踏車的高壯男子。
男子穿著藍色的工作服，皮膚曬得黝黑，剛硬的短髮跟有如刀削似的五官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
他皺著濃眉，可是眉毛底下那雙銳利的黑色眼珠卻隱隱透出一絲關心。
他不是壞人。姚若沁很快就這麼認定，沒有理由，單純的認為擁有那麼澄澈的眼睛的人應該不會有壞心思。
「我的腳可能起水泡了。」她苦笑著對陌生男子坦白。「我要去哲寶公司面試，不知道他們公司離火車站這麼遠，又自作聰明覺得穿高跟鞋比較正式，看來我是自食惡果了。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會遲到，遲到的話，就不可能被錄取了。」
男子深思似的看著她沒有說話，許久才開口，「妳很想在那家公司上班？可是交通很不方便喔！」
「我當然想啊！交通什麼的只是小事，如果錄取了，我可以每天騎車。哲寶公司是我心目中最棒的企業耶！我很佩服他們自創品牌的勇氣，還有創新的精神。我很喜歡他們的腳踏車，他們的產品每樣都貼心的考慮到使用者的需要。我覺得這家公司會這麼成功，一定是因為經營者非常用心，如果能在哲寶工作，那會是很光榮的一件事！」
姚若沁一口氣劈哩啦的說完心底話，才發現拉著一個陌生人講這麼多似乎不太適當，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抱歉，我好像太多話了。」
男子靜靜的注視她，她這時才注意到，他銳利的眼神似乎能夠看穿人，讓他那樣看著，她的兩頰不自覺的發熱起來。
「上車，我載妳。」
嗄？姚若沁愣了一下。
男子指著他的腳踏車後座，那命令的語氣，就像是一個習慣別人聽他指示行事的在上位者。
「上車！」
不知怎的，她乖乖聽話，側身坐上腳踏車後座，還沒有機會調整一下窄裙，男子就出發了，害她尖叫一聲，直覺的伸手抱住他的腰。
好……好堅硬結實的身體啊！
小臉倏紅，大學畢業還沒交過男朋友，更別提抱男人的腰的次數為零的她不由得大為尷尬。
男子似乎沒有太在意，他繼續往前騎，好像後面沒載人似的輕鬆前進。
「呃，這位大哥，謝謝你。」
男子沒有回應。
「你公司也是這方向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我在哲寶上班。」
「是、是嗎？哇！好好喔！可以告訴我老闆是怎樣的人嗎？我這次應徵的是老闆的祕書。我本來想先做點功課的，可是哲寶的老闆很神祕，很少出現在媒體上。他應該是個很認真努力的人，這從哲寶能夠在短短幾年內就發展得這麼好可以知道，不過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又沉默許久，男子才回答，「妳不用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妳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是嗎？嗯，大哥你說的很有道理。如果能有機會被錄取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加油的！」
男子沒有搭腔，依舊穩定的往前騎。望著他寬厚的肩膀，讓姚若沁有種莫名的安心感，雖然他話不多，但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她不由得佩服他。
不知道他在哲寶的哪個部門上班，看他的穿著，似乎是個工人或研發人員。如果能順利進入哲寶的話，她想要多找機會跟他聊聊。
不過前提是她能得到這份工作。
想到這裡，她的胃就打結。不知道待會會遇上什麼考驗，她緊張得開口背著準備好的英文自我介紹。
前方的背脊似乎抖動了下。他是在笑嗎？姚若沁才這麼想著，就搖頭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想起他的臉，實在很難想像嚴肅的他會笑。
腳踏車穿過哲寶公司大門往裡騎，門口的警衛對男子恭敬的打了招呼。
「到、到了嗎？」她連忙要下來。
「等等，我載妳到裡面的辦公室。」
「那怎麼好意思。」
男子又閉上嘴，不過很快的他們就在一棟新穎卻設計簡單的辦公大樓前停了下來。
姚若沁有些不捨的放開男子的腰，從腳踏車上下來，順了順自己的衣服，然後對他彎腰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真的很謝謝你。」
「別客氣。」
「那我去面試了，希望能考上。」姚若沁緊張的微笑。「對了，還沒請教您大名，我想送您個禮物感謝您。」
「不用了。」
「那怎麼好……」
她話還沒說完就驚呼了一聲，因為男子竟然把腳踏車大剌剌的停在辦公大樓前，抓起她的手就往裡面走。
「顏總，您回來了，有好幾份文件等您簽呢！還有等會有面試的人會來……」
只見辦公大樓裡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迎上前，邊說。
顏總？
姚若沁眨了眨眼。難道……
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震撼的訊息，男子就把她抓到中年男子面前。
「這個，應徵祕書的。錄取了，帶她去辦手續。」
「ㄟ」
ㄟ——姚若沁內心的驚訝程度是中年男子的數百倍。
看她一臉呆愣，黝黑的藍衣男子臉上堅硬的線條軟化了些，然後勾唇微笑。
原來他笑起來這麼英俊！
她的心臟驀地停了一秒，然後又劇烈跳動起來，天哪，她一定臉紅了。
「妳說的，會好好加油的，別忘記了。」
她眨眨眼，似乎終於聽懂他的話，然後用力的點頭。
「還有，以後上班可以不用穿高跟鞋。」
她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被發現自己的逞強了——還真糗。
不過，她錄取了。不是嗎？
她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雙眼亮晶晶的直直看著他。
能夠讓一個女孩這麼高興，是件好事。顏哲青感染到她的喜悅，同時心中湧起一種滿足感——
咦，他有多久沒有過這麼單純滿足的感覺了？久到他都快忘了那是什麼感受。
他再度微笑。那笑淡淡的，事實上，他臉上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表情了。
「期待跟妳共事。」
姚若沁傻傻的點頭。
多年以後她回想，也許她的心就是在那一刻陷落下去的。他那有些哀傷卻又溫柔的笑始終清晰映在她腦海。
第1章
姚若沁得到了總經理祕書的工作，於是搬出家裡，在工業區附近租了間套房，每天騎腳踏車上下班。
騎自行車不只是代步，也是嗜好，她喜歡騎車時微風輕拂過臉龐的感覺，也喜歡放慢步調欣賞周遭風景的優閒感。
她似乎不是唯一一個有這樣想法的人，至少她老闆也是騎車上下班的。
從面試那天之後，她的視線就一直追隨著那少話、嚴肅、高大英挺的老闆。身為他的祕書，她有幸得以近距離觀察他。
他有種不怒自威的天生氣質，員工們都很怕這個很少微笑的老闆。不過她注意到了，其實老闆並不會刻意刁難他人或者特別難搞，他要求的是一種認真面對工作的態度，只要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就能贏得他的尊重與賞識。事實上他是個大方的老闆，端看公司的薪資跟福利制度就知道。
她還發現他對員工的要求高，可是對自己的要求更高。他工作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也比任何人都還要投入。
認真的男人有種特殊的魅力，當姚若沁發現自己靠近老闆心跳就會加速、呼吸就會變快的時候，她已經無力控制自己的心。
可是就在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戀慕時，卻也注定她的失戀。
「老闆已經結婚了，有個剛滿一歲的兒子，他的老婆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喔！鋼琴家沈依依妳應該聽過吧？那大美人就是我們的老闆娘。呵呵，很了不起對不對？」
聽到辦公室的八卦中心——資深的總機小姐這麼說，姚若沁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住，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試著掩飾心情，舔了舔唇問：「是這樣嗎？怎麼我來公司一個禮拜了，都沒看過老闆娘，也沒接過老闆娘打給老闆的電話？」
「厚，這是當然的啊！」總機小姐一副她少見多怪的樣子嗤道。「老闆娘可是鋼琴家耶！一天到晚得出國去做四處巡迴表演，哪是我們這種平凡人說要見就可以見到的。」
「呃……這樣說也有道理。」她茫然點頭。
對啊！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吶！
她是個普通的人，出身普通家庭，唸普通大學畢業，找了份工作上班，感覺上跟鋼琴家這種了不起的職業的人差太遠，他們的世界也不是她能了解的……
「對了，我這裡剛好有一本介紹老闆娘的雜誌，妳想看看老闆娘長什麼樣子對不對？吶，看到沒？」總機小姐熱心的拿出雜誌翻到報導的那頁。「很漂亮、很有氣質對不對？」
照片中的女子長髮披肩，穿著淡粉色削肩禮服，淺淺的微笑，美麗得宛如童話故事中的公主。
不食人間煙火——姚若沁第一次深切體認到這句形容詞的意義。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深色褲裝、土氣平底鞋，自卑感頓時油然而生。
總機小姐沒注意到她的異樣，繼續說：「聽說老闆跟老闆娘是青梅竹馬，從小兩邊的家人就看好他們會在一起，果然後來兩人結婚了，門當戶對。他們結婚時還宴請了很多賓客，好多名人都出席耶！只可惜妳來晚了兩年，否則就有機會參與那場豪華婚宴說。」
姚若沁低下頭。「是啊……」她附和著，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癡心妄想。
告別了總機小姐，她捧著一疊信件走回她的座位。
笨蛋！人家早就結婚了。她在心裡斥責自己。也對，像總經理條件那麼好的人，不可能還沒結婚。
知道他娶了個這麼了不起、漂亮又有才華的女性——很好，真的很好……
這樣她才不會整天胡思亂想。
唉，就算老闆沒結婚，也看不上她吧？如今連最後一絲奢望都被徹底澆熄了，以後她就可以專心工作，不會被人發現她竟然不知羞的喜歡上老闆。
姚若沁把胃部糾結的感覺丟在一旁，努力的打著今早老闆交代她的文件。
一段時間後，跟老闆開完會的研發副總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剛好她已打好文件，並列印出來。
只見他苦著一張臉，顯然剛剛被釘得滿頭包。
「顏總最近心情好像很不好！」他忍不住對著姚若沁訴苦。
雖然她才來公司不久，但因為職位的關係，她跟各部門的主管常有接觸，也許她的態度，誠懇親切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所以每個開完會出來的人都會跟她聊兩句。
她從抽屜裡拿出一顆薄荷糖。「加油！」
將糖遞給他，同時獻上同情跟安慰的一笑。
研發副總當然不是孩子，一顆糖哪能安慰得了他？但他要的只是個能訴苦的對象跟一個了解的微笑，而這兩點姚若沁都滿足他了。
這女孩子年紀輕輕，卻是個很棒的祕書，有種讓人安心的氣質。
心裡這麼想著，研發副總微笑著對她點點頭。「謝了。」握緊了手裡的薄荷糖，心情稍稍得到平復，揮揮手離開。
「姚小姐，請進來一下！」
顏哲青喚她了。
一顆芳心雖然因那低沉的男性嗓音而一動，但她很快地壓下那份不適當的悸動，抓起桌上整理妥當的文件，快速走進老闆的辦公室。
「早上那份……」
「在這裡！」他話還沒問完，她就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將剛出爐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還有今天的報表……」
「已經整理好，一早就放在這裡了。」她從他桌上的資料夾中拿出紅色的那份攤開。
顏哲青挑挑眉。老實說，對她才工作沒幾天就能夠進入狀況，而且辦事這麼有效率他相當滿意。
她來面試那天，他心情不好，到廠區外去試車，想不到回程竟撿到個好員工。
他總是抿緊的嘴角這時微微放鬆了些。
「妳做的很好。」
他的意思是她可以出去了。可是看他疲憊的揉著太陽穴，她不禁擔憂的開口，「總經理，您不舒服嗎？我那裡有白花油喔。」
「不用了。」雖然感受到她的關心是真誠的，但他不太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
「那我幫您泡杯枸杞茶。您一定是看太多文件眼睛太疲累了，喝枸杞茶對眼睛很好的！」
顏哲青微挑眉。枸杞茶？他從來沒喝過。
他也從來沒碰過像新祕書這樣的人。她那裡似乎什麼都有，他看過她給那些主管吃的糖、有白花油、有急救箱……對了，他上次袖口的釦子掉了，她還拿出一盒針線包……
真是太神奇了！
她就像是哆啦Ａ夢一樣吶，什麼都有，而她的辦公桌也和一般人一樣，並沒有比較大，怎麼裝得下這麼多東西？
這麼想著，顏哲青不由得彎起嘴角。
最近他心情不是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新祕書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就不自覺感到輕鬆安適。
「好吧，就喝喝看枸杞茶，謝謝妳了。」
他對她笑，那柔和下來的雙眼，看得她心臟卜通卜通直跳，瞬間她又忘記剛剛才下定不再胡思亂想的決心。
「我、我馬上去泡！」
感覺自己的雙頰熱了起來，為了掩飾她只好立刻轉過身衝出他的辦公室。
夜裡的辦公室顯得空盪而冷清。
姚若沁桌上的電腦還開著，倒不是因為工作做不完而加班，她只是在瀏覽有關的產業知識。不過這件事真有這麼急迫，到晚上八、九點還不回家？
也不是，她之所以還沒走，是因為她的老闆還沒走。
探頭看總經理辦公室，他的姿勢仍然跟兩個小時前一模一樣，背對她，蹲在地上，組裝一台單車。
第一次見面她會把他誤認是工人不是沒有理由的，雖然身為年營業額上百億的大企業領導人，顏哲青還是常常穿著藍色工作服，到實際生產線去參與前線的工作。
不過瞧他這麼廢寢忘食的樣子，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咬了咬下唇，她決定起身幫他泡杯麥片粥。
只是一個小時前他拒絕她幫他買晚餐的提議，這個舉動會不會被當成多事？
啊，不管了！她在心中大叫。不吃東西是不行的啊！
捧著熱呼呼，加了很多堅果、果乾的麥片粥，姚若沁敲了敲門才走進去。
「總經理？」
他回頭一看，緊皺的眉頭非但沒有展開些，反而皺得更緊了。
「妳怎麼還沒回去？我不是說妳可以走了嗎？」
她尷尬的一笑。「呃……我想也許你會需要我做什麼。」
「不用了。妳沒有必要陪我加班，這點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
她知道，他不是個苛刻的老闆，她留下的原因只有一個——
她想待在他身邊。
不過這麼羞恥的原因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於是她裝作不在意的硬擠出一個微笑。
「反正我回家也沒事啊！現在我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套房，一個人待在房裡也滿無聊的。噢，對了，你肚子一定餓了吧？我泡了麥片粥，吃一點吧！都沒吃東西的話，身體會弄壞的！」
麥片粥暖暖的香氣飄進鼻翼，顏哲青本來想拒絕的，可是肚子陡地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這才發現他真的餓了。
她低下頭，以掩飾不小心露出的微笑。
他感到一陣尷尬，站起來想要伸手去接過麥片粥，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沾了油污，他怔愣了下。她卻好像早就料到似的先把麥片粥放在他桌上，然後遞給他兩張濕紙巾擦手。
坐在椅子上，他面對一碗熱騰騰的粥。「妳真細心。」
姚若沁被讚美得小臉一紅。「沒什麼。這是每個祕書都應該做的。」
是嗎？他以前怎麼沒碰過這樣的祕書？
顏哲青舀了一口麥片粥放進嘴裡，簡單的美味，卻是他現在需要的。開始進食後，他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雖然兩人一起共事才不久，她似乎比他還了解他自己。
「謝謝。」吃完後，他抬頭對她說，話一出口，他突然想到——「妳呢？吃過了嗎？」
她一愣。對喔！她好像也錯過晚餐了，只光是想著他，都忘了自己。
「我、我早就吃了，剛剛溜出去吃的。」流利的說著白色謊言，在看到他點頭的時候，她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
她動手收拾好他用過的杯子。他起身，似乎還打算繼續組裝單車，她終於忍不住走到他身邊，蹲下來。
「總經理，你為什麼要自己組裝單車啊？」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沒有，呃……只是好玩。」
「好玩？」
「嗯，看到新的車架或是零件就想要自己組來試看看。這算是一種職業病吧。」
姚若沁聞言，笑了起來。「總經理你真的很喜歡單車呢！」
「嗯。」他抬頭回應，雙眼帶著暖意。「是啊！好像是這樣。小時候我就愛把腳踏車拆解然後再裝回去，一天到晚窩在自家的工廠裡，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老是被說是個孤僻的小孩。」
「是啊！」看著他的組裝，她讚嘆，「你現在在組的這輛車好特別！」
「是啊。」他像是撫摸心愛的事物般撫摸著車架。「仿古的設計卻是超輕碳纖維車架，我給它裝上了小牛皮製的坐墊，還有二十段變速……」
「好漂亮……」
他臉上出現滿足得意的笑容，彷彿她讚美的是他的小孩。
「我自己也很滿意。對了，就送妳吧！」
「什、什麼我、我怎麼能……」姚若沁不禁結巴了。這不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而是大大的禮物。天知道這輛單車光那車架就可能是她好幾個月的薪水，更何況還是國內單車界龍頭的老闆自己組裝的。天！她快暈了。
「沒關係，就當作是公司配的車好了。」他笑道。
啊，多久沒有這麼愉快的心情了？他已經記不得。不過看到她張大眼睛興奮激動的表情，他覺得很值得。
話說回來，他做車的目的不就是讓真正懂得欣賞的人使用的嗎？他相信她會是個懂得欣賞也會好好使用它的人。
「就這樣，我再裝上個LED燈，妳今天就可以騎回去了。」
「馬、馬上嗎？」
「妳懷疑我的技術？」
「不！當然不！」
「去收拾東西吧，準備下班了。」
「是。」
姚若沁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更不敢置信的是，他竟然說要送她回去！當然是兩個人各騎一輛單車，不過這樣的幸運已經讓她暈頭轉向，彷彿置身在美夢中了。
黑夜無人的工業區裡，只有兩輛腳踏車運轉的聲音，姚若沁埋著頭往前騎，一顆心怦怦狂跳著。
知道他只是出於好心，知道這樣的共騎並沒有任何意思，知道身旁的男人已經有妻小，知道他的愛並不是她可以奢望的，可是……
如果只是安靜的共度段時光，應該不算罪過吧？
她偷偷轉頭看了旁邊的男人，微微的紅了臉，幸好黑暗掩蓋了一切。
儘管不捨，路總有走完的時候，在姚若沁租屋處的樓下，她微感失落卻仍擠出笑容。
「謝謝，我到了。」
他點點頭。「我看妳上樓再走。」
「不用了啦！浪費你很多時間很不好意思，你快回家吧！呃，你的老婆小孩應該都在等你呢！」
瞬間他沉下了臉。
她看了心一凜，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不，沒關係。」他臉上出現一抹苦澀，低下頭，望著自己粗厚的手。「我太太她……她到歐洲去了，兒子也帶去了，其實就算在國內她也不常在家，她喜歡住市區，總有很多活動、很多朋友，她說待在這裡太悶了。而且這兩年她結婚生子，關太久了，她說她喘不過氣來，需要散散心。」
姚若沁無法理解他妻子的想法。已經結婚了，夫妻倆不就該住在一起嗎？當然她沒有立場出言評論。
但他那落寞的眼神仍揪痛她的心，讓她忍不住想安慰他。
「我聽說她是個很了不起的鋼琴家，像這樣有才華的女性，應該有許多演出的機會是推不掉的。」開口替一個沒見過面的女子說話，儘管這樣很蠢，可她就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是啊！」他苦笑。「她的世界多采多姿，只跟我在一起是太無聊了。」
「怎麼會！」聽到他的自嘲她大聲否認，話一出口，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太過激動了，連忙修正，「呃……我是說，你們會交往、結婚，一定是互相了解而且欣賞對方的特質才會在一起的，所以怎麼可能會覺得無聊呢？」
他沒說什麼，但她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他的不快樂。
糟了，又說錯話了！從他更加憂鬱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越說越糟。真的很想揍自己一拳，今天怎麼老是說錯話。
「對不起。」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深深的一鞠躬表達歉意。「把我剛剛說的話都忘了吧！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多話，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顏哲青淡淡搖頭。「回家去吧，晚了。」
「嗯。」
她知道繼續待下去只會越糟，所以她低著頭牽著車走進公寓。扛著車子回到二樓的套房，她來到窗邊。
他就如他說的，要等看到她平安回到家才離開，她的心深深為他體貼的舉動而感動。
看到二樓的燈亮了，知道她已經到，他就轉身離去。姚若沁看到的就是他寬厚壯碩的背影。
昏暗的路燈下，那背影顯得分外寂寞、分外孤單……
她很想要伸出雙臂給他溫暖，可是她知道他要的不是她……
他要的不是她能給的，所以她只能在這裡默默的、默默的看著他，其他什麼都不能做。
第2章
五年後——
姚若沁帶著筆記本跟在老闆身後。今天有個國外的重要客戶要來工廠參觀，為了這個客戶的來訪，業務部可以說是繃緊了神經，她也忙了好多天，就為了準備簡報的資料。
結果這個美國客戶看也不看他們精心準備的資料，一來就要求看實際作業情形，邊看還邊品頭論足，極盡挑剔之能事。
她一直悄悄注意著自家老闆。
嚴肅的顏哲青不論任何時候都是一號表情，也就是沒有表情。高大挺拔的身形容易給人一種威嚴感，而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讓員工私底下都偷偷稱他為石頭，而且是又硬又臭的那種。
自從三年前離婚以後，他原本偶爾還會出現的溫柔淺笑也不見了，整個人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一般人無法從他的臉上讀出他的情緒，但姚若沁卻可以。或許是她偷偷看他很久了，才培養出這個特殊技能。
瞧他此刻濃眉微微聚攏了零點五公分，眼睛的溫度降了五度，還有身體的肌肉在難得有客戶來時才穿上的西裝裡僵硬了，他放在身側的雙手悄悄收緊成拳頭……這些是火山爆發的前兆！
「總經理！」她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轉頭，眼底有著不悅。「什麼事？」
「呃……銀行方經理早上打電話給您，您是不是先回辦公室回個電話比較好呢？就讓業務經理陪客人參觀工廠就好了。您認為呢？」
顏哲青沉默的看著她。
面對他的不語，她的心怦怦狂跳，手心不禁冒汗，不知道他會不會怪她多管閒事，但表面上她還是堅持著回視他。
良久，他才緩慢的點頭。「好。」
落下話，也不管客人轉身就走。
姚若沁連忙用英文跟客人道歉，解釋總經理有個非得親自回覆的電話。她才要跟著顏哲青走人，業務經理卻拉住她，問她為什麼總經理不陪客人。
「他留下來更麻煩！你看不出來總經理就快要揍那個機車的客人了嗎？」她小小聲的對業務經理說。
「ㄟ？是嗎？」
「總之你先陪客人，最好不要讓他再跟總經理說些五四三的。」
「好、好。」業務經理當下點頭如搗蒜。
若問為什麼一個業務經理要這麼聽一個祕書的話，那是因為四年來姚若沁已經建立了她的「威望」。對於總經理的一切，總經理的看法、會有的反應，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年來因為事先詢問過她的意見，公司裡的高階主管不知道躲過多少炮火攻擊。
丟下業務經理陪客人周旋，她小跑步才追上顏哲青。
「告訴業務經理，那客戶再囉唆，就不做他的生意。」
姚若沁瑟縮了下肩。呼！看起來總經理還不是普通的生氣。
「業務經理會好好處理的，請總經理放心把客戶交給業務經理。」
他停下腳步，側身俯視她。「妳是故意把我支開的，為什麼？」
一般人面對他的冷臉可能會嚇得皮皮挫，可是姚若沁不會。以她對他的了解，她只是舔了舔唇，然後勇敢的回視他。
「總經理沒有必要動怒，對付那種奧客，自然是業務經理的工作。」
「妳看得出來我在生氣？」顏哲青覺很不可思議。大部分他周遭的人都說分不出他的喜怒，還有人說受不了他沉悶的個性——那人就是他的前妻，她也因此離開他。
想起這件事，他心中沉甸甸的感覺難受。
姚若沁吐了吐舌。「我再不把您拉開，你就會把那個老外趕出去，對吧？」
顏哲青微勾起唇角，那已經是他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
「沒錯。」他直接承認。
「您不要煩心，回辦公室我泡杯茶給您喝。」
他緊繃的肌肉放鬆了下來，眼底湧現一絲暖意，表示他現在處於輕鬆的狀態。如果用顏色形容，應該是好天氣的淡藍色。她偷偷做了結論。
「枸杞茶？」他問。
「再加點降火氣的菊花？」她微笑。
顏哲青微張大眼看著眼前的女子。
在她身邊他總覺得很舒服。她知道他的每個情緒，懂得他的每種反應，數不清有多少次他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那東西就會奇蹟似的出現在他桌上。
不可思議的默契。能夠擁有這麼個了解他的祕書，真是宛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有妳這麼好的祕書在身邊，真好！」他誠心的說出這句話。
姚若沁的臉稍稍紅了。只為他的笑，很蠢，她知道。但五年來她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會為他的一舉一動而牽動心弦。
不過，她沒讓他知道她的心意，也許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
能夠這樣待在他身邊，能夠偶爾聽到他一句的讚美，對她而言就夠了。
「我、我去泡茶。」她說，便低頭快步走向茶水間。
過了下班時間，公司的人一個個離去，總經理辦公室卻還是燈火通明。
姚若沁走進辦公室裡，見顏哲青還皺著眉頭看著桌上的文件。
「總經理還不回家嗎？」
「嗯。」他的回答依然簡潔有力。
走近他身邊，見他看的是國外客戶的客訴報告。他一向很注重公司產品的品質，也很認真對待每一份客戶意見，這是公司之所以能不斷成長擴大的原因。但是他實在不應該工作得那麼晚。
她嘆了口氣。「總經理，這些報告交給我吧！我會把所有的問題彙整翻譯好，明天交到你的桌上。」
「不用。」他不理她，仍埋頭苦幹。
世上有上司拒絕屬下主動要求分擔工作的？有的，她的老闆就是，但她不能放任他再虐待自己下去。
「你該回家了！」以難得強勢的語氣，她的手蓋在他桌上的文件上。
顏哲青終於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瞪著她。
「你該回家了。」她堅持。「你兒子應該在家等你等得很著急。」
四年前他的妻子帶著兒子離開他，之後他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她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知道那時他受的打擊有多大。
他是真的很愛他的妻子吧？每個加班到深夜的晚上，她默默陪著他，偷偷給熬夜在辦公室沙發上累癱的他蓋上薄毯，幫他推掉那些好奇的媒體的騷擾，還有暗自掩蓋他情緒不好之下做出的錯誤決策……那些時刻，她都會忍不住想——他真的很愛他妻子。
她的心酸酸澀澀的，還有更深的感覺是憤怒，氣那女人竟然這樣傷害他！不只離開他，還帶走他的孩子，留下他孤孤單單一個人。
他雖然沉默寡言，雖然不善於表達情感，但他還是會痛、會傷心難過，為什麼那女人就是看不出他的好、他的認真，以及他的善良與體貼呢？
她為他的不平自問了好多次，但始終沒有答案。
也許感情就是這樣。
誰說你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一定會喜歡你？
對於這點，她不正是應該最了解的人嗎？
苦笑一下，她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了，勸他，「回去吧！你兒子好不容易回到你身邊，應該要好好珍惜，彌補過去幾年你們父子沒有在一起的時光。」
顏哲青的下顎收緊了。若不是對他太了解，她不會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
良久，他才不情願似的承認。「我不知道怎麼跟他相處。」
她一愣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他似乎還很生氣他媽媽突然把他送回台灣，然後人就不見了，他常吵著要我把他媽媽還給他，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帶著小孩消失幾年之後，他的前妻幾天前驀然把孩子丟回給他，說她有事業要追尋，況且孩子她也照顧得夠久了——她只說了這兩句話。
任性、自私，那女人任意妄為的舉止把所有人的生活都搞得一團亂，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人。
姚若沁心湧起對那個沒見過面的女人的氣憤，可終究她不能發表任何評論，畢竟她只是個小小的祕書而已……
老闆的私事，她無權置喙。
「小孩子是這樣的，環境突然改變，難免不適應。」她安慰他。「他一定很害怕、很不安，這時候更需要爸爸的關心，不是嗎？」
顏哲青靜靜看著她。
她的眼神溫溫柔柔的，好像了解一切、包容一切，自她身上傳來若有似無的舒服清香，很奇妙的，總能給他一股安定的力量。
不只在工作上可以完全倚重她，他覺得，她似乎也能讓他的心得到療癒。
在依依離開他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裡，是她一直陪伴著他，才讓他感覺好過一些。甚至公司沒有因為他那時糟糕的狀況而倒閉，也許都要謝謝她。
因此，她的話對他而言有某些影響力。
「嗯，我會試試看。」
聽他這麼說，她就放心了。「那快回去吧！剩下的工作讓我來。」
顏哲青從椅子上站起身，她立刻貼心的拿了外套幫他套上。這親密的動作他們做來卻很自然，也許是多年的習慣使然，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如果沒有妳，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離開辦公室前，他感嘆的留下這句話。
姚若沁低下頭，因為漲紅的臉不適合讓他看到。
「快回去吧！」她只好趕快把他趕走。
他依她的話走了，可她急促的心跳卻怎麼也慢不下來……
第二天上班，姚若沁像平常一樣在所有人來之前就已經抵達公司。先開了空調、整理一下環境，開電腦，把今天的報表跟重要的信件列印出來，依照重要順序整理好放在顏哲青的辦公桌上。
可是今天一向準時的他卻遲到了。
快九點了，她幫他泡好的咖啡都換了好幾次，他仍舊還沒來。
正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想打電話詢問時，他出現了。
「總經理，噢，太好了！我還以為……」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看到他身後跟著個小男孩，她不禁愣了一下，隨即想到那應該是他兒子吧？
繃緊的小臉，有著他父親的輪廓，尤其那不悅瞪人的模樣，就像是顏哲青開會訓斥屬下時的表情，相似的程度讓人莞爾。
她看看那不開心的小男孩，再看看同樣心情不是很好的男人。
「嗨，你好！」她主動蹲下身子，跟小男孩打招呼。
小男孩哼的一聲，別開臉。
姚若沁因為他的舉動而怔住了，她還來不及反應，顏哲青已經用低沉威嚴的嗓音斥責。
「太沒禮貌了！顏君凱，這是若沁阿姨，你應該要好好打招呼。」
小男孩沒有因此而改變態度，反而把頭抬得更高，小嘴也噘得更高。
顏哲青沉著臉，很生氣，顯然拿這個剛剛回到身邊的兒子沒轍。
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他歉然的對姚若沁說：「對不起。他突然鬧彆扭說不去幼稚園，我跟他耗了半天都沒用，只好把他帶來公司。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沒關係，今天就讓他待在這裡好了，我可以照顧他。」見他苦惱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要幫忙。
「是嗎？那太好了。」他如釋重負似的放鬆了臉部的線條。
「我才不需要人照顧！」一個不悅的尖銳聲音闖入兩人中間，這還是小男孩進門來之後第一次開口。
姚若沁沒有被激怒，故作驚喜的張大眼。「真的？你好棒！那你一定能夠乖乖的坐在那邊的椅子上等爸爸下班，對不對？」
顏君凱當下漲紅了臉。不高興自己的話被她擅自解釋，可是他又不能在這時吐自己的槽，只能逞強的點點頭，「當、當然可以！」
「你真乖。我給你一盒彩色筆跟一些紙，讓你畫畫好不好？」
「我才不要畫什麼蠢畫，給我一台電腦，我要玩電腦！」他頤指氣使的對她命令，也不知道這態度是跟誰學的，有夠囂張的。
這小孩！姚若沁嘴角微微抽搐。
忍耐，一定要忍。她告訴自己，雖然小男孩很欠教訓，但要教也是他父母教他，而以總經理的態度看來，他根本還沒有機會跟這孩子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足以讓這孩子信服他。如果她現在發火的話，只會讓總經理更加為難罷了。
「好，我幫你開電腦。」她對顏君凱這麼說。
「對不起。」顏哲青對她道歉。
這是她在他身邊工作五年以來，聽他說對不起最多的一次，可見他是真的很傷腦筋，而祕書的工作不就是替他分憂解勞嗎？
「沒關係，總經理放心把他交給我，去處理公事吧！報表跟信件我都放在您桌上了。」
「謝謝。」
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怎樣，顏哲青像逃也似的衝進自己的辦公室裡，期間沒看他孩子一眼。她注意到顏君凱渴望的眼神追逐著他，可又倔強的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突然間，她想到這孩子離開母親，剛回到幾乎不熟悉的父親身邊，應該很茫然害怕吧？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吶！
心不由得軟了，她對那孩子伸出手。
「來，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好不好？茶水間的冰箱裡有牛奶，還有一些餅乾。你喜歡巧克力餅乾吧？」
顏君凱露出不屑的表情。「我才不要吃什麼餅乾！我要麥當勞的鬆餅，還有可樂，妳去給我買回來！」
姚若沁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可憐……個鬼！這小孩真是％＆＊※……
收起了無用的同情心，姚若沁對自己起誓，她一定要好好教導這孩子，首先就從教他如何尊重別人做起！
「這裡沒有麥當勞，我也不是你的傭人，是你來到我的辦公室，這裡的一切我說了算。現在，你可以選擇喝牛奶吃餅乾或者什麼都沒有，你自己決定。」
顏君凱愣住了。在他印象中，沒有一個大人會用這種對待大人的方式跟他講話，在他周遭的大人，除了爸媽以外大部分是傭人，就連老師也都知道他家有錢，想盡辦法討好他。
所以，他不知道怎麼應付像姚若沁這樣的人。她的眼神不是很可怕，卻很堅定，讓他不太確定她是不是像別的大人那麼好搞定……
「我不吃！」但為了不想示弱，他堅持。
「是嗎？好吧！隨便你。不過聽說愛喝可樂不喝牛奶的男孩子以後長不高，真可惜！你爸爸那麼高，兒子長大後卻是個矮冬瓜。」她邊嘆氣邊觀察他的反應，就見他倨傲的臉上出現了動搖，讓她偷偷笑了。
「妳騙人！我才不會變成矮冬瓜！」
「我沒有騙你，你沒聽學校老師說過小孩子要多喝牛奶嗎？」
是是有……
顏君凱瑟縮了一下。「好啦、好啦，喝就喝！」
姚若沁彎起嘴角，帶著他走進茶水間，倒了一杯牛奶。顏君凱逕自對她伸出手，卻沒能拿到牛奶。
「要說謝謝。」她要求禮貌是最重要的。
顏君凱聽了快翻臉了。這女人管東管西，真的很過分耶！
「說謝謝，我才要把牛奶給你。」她正色對他說。
她瞪著他的嚴厲樣子讓他有點害怕……只是有點啦！
「……謝謝。」他最後終於很不情願的說了。
恐怖的臉陡地被大大的笑容取代，顏君凱不禁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個怪阿姨。竟然有人可以變臉變得那麼快，簡直是騙人嘛！
「很乖。」她摸摸他的頭。
很少人這麼對他，也很少人這樣讚美他。
他從來不是大人眼中的乖小孩，因為他們通常恨不得把他送走，因此，姚若沁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覺得好意外也好……溫暖。
那種被稱讚的感覺好好，難怪有很多小孩都努力討大人歡心，現在他似乎有點了解。
「我在這邊陪你喝完牛奶吃完餅乾，然後你就陪我回去上班好不好？」
他咕噥的隨便應了聲，埋頭猛灌牛奶，遮掩不好意思的表情。
這小孩害羞了！姚若沁好笑的想。好可愛喔！
她很快就忘了剛剛自己恨不得把他抓起來打一頓屁股，還覺得以後可以跟他好好相處。
顏哲青因為新產品開發上發現的問題而跟研發經理埋頭研究，忙得不可開交，突然傳來敲門聲，接著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姚若沁帶著顏君凱出現。
他這才想起兒子，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八成是君凱又惹人生氣，或許姚若沁也受不了他了。雖然她是個在工作上無懈可擊的祕書，但他無權要求她當保母，真是傷腦筋，現在他的根本分不出精神來照顧兒子。
「對不起打擾了，我只是想跟總經理說一聲，我帶君凱出去吃午飯，待會回來會幫你帶便當。吳記的清蒸鱈魚飯可以嗎？」
出乎意料之外的問話讓顏哲青一愣。咦，她不是來抱怨的？
「可、可以。」
姚若沁巧然一笑。「好，那我們走了。君凱，跟你爸爸說掰掰。」
「掰掰。」
雖然還是不太高興的一張小臉，卻是他第一次乖乖聽從大人講的話，就連幼稚園老師都常跟他抱怨君凱，想不到姚若沁竟然有辦法治服他。顏哲青可說驚訝得差點掉下巴。
「Bye。」他呆呆的回答。「呃，姚小姐……要妳照顧君凱真是麻煩妳了，謝謝。」
聽到他的話，她搖了搖頭。「不麻煩，他很聽話。」
顏哲青挑眉。聽話這詞從來不會用在他兒子身上，姚若沁若不是說謊，就是對小孩子真的很有一套。
到底還有什麼是她不擅長的？
姚若沁是真的對小孩很有一套。
她來自一個兄弟姊妹姪子姪女眾多的家庭，跟小孩相處她自有一套方法。一開始就得讓小孩明白規矩，絕對不能一時心軟或是態度搖擺，否則最後只會苦了自己。
所以，自她接手，就讓顏君凱知道在這裡是辦公室，是大人工作的地方，就算他是老闆的兒子，她也不會縱容他，他絕不能吵鬧，只能動她說可以動的東西。
她讓他玩電腦遊戲、畫畫，不時走到他身邊，關心他在做什麼、稱讚他。
她發現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也是個很需要大人注意的孩子。
「走吧！」她牽起他的手，他沒有拒絕。
「總經理？」
顏哲青突然被研發經理的叫喚喚回注意力，這才察覺自己竟然看著姚若沁跟他兒子手牽手的背影看得發呆，因為剛剛那畫面美好得讓人不敢置信。
他清清喉嚨，「咳，剛剛我們說到哪裡了……」
第3章
姚若沁帶顏君凱去公司附近的餐廳吃飯。
「先去洗手！」
顏君凱一坐下就來想吃東西，卻被她制止了，她帶著他洗完手回來，才准他動筷子。
看到他把青菜挑開，只吃肉類，她沒有逼他一定要吃，只在一旁涼涼的說：「我有聽過一個小孩從來不吃青菜，結果啊……腸子沒辦法蠕動，大便大不出來，肚子痛得要命，最後醫生只好把他的肚子切開，好恐怖喔！君凱不會怕吧？你應該沒有這個問題吧？」
聞言，一張小臉被嚇得青白。「大、大便大不出來要把肚子切開？」
「對啊！青菜就像是掃把一樣可以把我們的腸子掃乾淨，沒吃青菜的小孩肚子就會阻塞，最後只好拿刀子切開嘍。」
顏君凱沒再說什麼，乖乖的夾了一些青菜，低頭慢慢吃了起來。
姚若沁竊笑在心裡，卻沒有表現出來，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很短，但她感覺得出來這孩子的自尊心比天還要高，所以，絕不能刺激到他。她若無其事的用餐，偶爾會跟他閒聊兩句。
吃完午餐，她帶他走回公司。
經過工廠的時候，她發現他直看著那些單車的成品跟半成品。
「你喜歡騎腳踏車嗎？」
「不喜歡。」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她傻眼。
「為什麼？」她還沒聽過哪個小孩不喜歡腳踏車的。
「騎那什麼腳踏車嘛，蠢死了！會騎腳踏車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像我家有司機，根本就不用自己騎車。」
姚若沁眨了眨眼，良久才驚呼，「顏君凱，你不會騎腳踏車」
被說中的男孩臉上一陣尷尬，惱羞成怒的吼道：「就說騎腳踏車很蠢了！」
「胡說！一點都不蠢，而且你那麼聰明，沒有學不會的道理，好，我今天就來教你。」
姚若沁想到什麼就要立刻去做。
尤其君凱的父親的公司在做單車，他怎麼可以不會騎！她認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把顏哲青的午餐送進總經理辦公室後，她跟顏哲青請了半天的假。
「下午我會帶君凱到廠區後面的試車場去練腳踏車。」
從來沒有請過假的姚若沁驀地跟他請假，顏哲青還得花點時間才了解她說了什麼。
「我可以從展示間借一輛兒童單車給君凱用嗎？」
「當、當然。」他還頓了會兒才回答。
「好。那我們走了，有事打我手機。」
「好。」
最後，顏哲青只能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底湧起一絲想陪他們一同前去的念頭。
姚若沁很快地發現聰明的顏君凱為何卻學不會騎腳踏車的原因，因為，他太好面子了。
「不要怕跌倒！我扶住後面，身體放輕鬆。」
「不要啦！我要那種後面有裝三個輪子的！我不要騎這種！」顏君凱死不肯踩踏板。
「你都快上小學了，怎麼還能騎那種？」
「我不管啦！好可怕！啊啊啊——」
姚若沁不管他的大叫，推動腳踏車，他只能慌忙的讓雙腳跟上踏板的動作騎著。
「對，就這樣，慢慢的，你看，你已經會了。」
雖然漸漸抓住了節奏，開始有點自信，可是他還是緊張兮兮。「妳不要放手喔！不准放手喔！」
「放心，我抓得很穩。你不要一直回頭，看前面。」
「好啦！可是妳不能放手喔！」
「不會。」
他越騎越順，越踩越快，風在耳邊呼呼的吹，他覺得自己好像長出翅膀一樣，自由自在的飛翔著……
原來騎腳踏車是這麼快樂的感覺，現在他不用怕同學們笑他了，他好像會騎腳踏車了。
哈哈哈，不難嘛！幼稚園的小彥還囂張的嘲笑他，嗯哼！他現在只要讓阿姨放手，應該就能夠自己騎了。
「好了，妳可以放開了。」
「我已經放手很久嘍！」
後面傳來的回答讓他驚訝的轉頭回去看，這一看不得了，姚若沁不要說沒幫他扶著車了，還離他有夠遠的。
「啊啊——」顏君凱心一慌，雙手不聽使喚，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
姚若沁急忙跑到他身邊，移開車。
「還好吧？」看了一下狀況，幸好她有讓他穿了全套的護膝護肘，似乎沒有破皮流血，他應該只是嚇到而已。
「妳、妳怎麼可以這樣」他生氣的對她大吼。
「沒辦法啊！你騎太快，我追不上。」
「那妳也要告訴我啊！」顏君凱還是很生氣。
「有什麼關係？你已經會騎腳踏車了耶！剛剛是你自己騎的，你看，你騎了多遠。」
顏君凱張開嘴，往來時路看去——
真的耶！他會騎車了！他真的會騎車了！
「可是妳也不能這樣啊！妳就不怕我受傷喔？」其實他試過學騎單車，媽媽太忙了，沒空教他，教他的是家裡的傭人，他們全都把他護得好好的，生怕他受到一丁點的傷會，被女主人責罰。
爸爸的這個祕書好像不太一樣耶……
「男孩子受一點傷有什麼關係？每個人學騎車多少一定會跌倒個一、兩次，不這樣怎麼學得會？」
呃……她講的好像有道理。
「你不會因為這樣一點痛就放棄了吧？是要起來繼續練習還是哭著回去找爸爸？」
「當、當然是繼續騎！」
她對他露出讚賞的笑容，又摸摸他的頭。
這種感覺好像會上癮耶……顏君凱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童稚笑容。
「好，那就自己站起來。」姚若沁鼓勵他。
「嗯！」
工作告一段落後，顏哲青才想起自己的兒子。他來到試車場，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一呆。
一大一小的兩輛車在他面前呼嘯而過，然後小車超越大車衝過終點。
「耶！耶！我贏了、我贏了！」
兒子興奮的大吼大叫，就像是……就像是個六歲的小孩。
這句話很奇怪，君凱本來就是個六歲小孩，只是他很少露出屬於他年紀應該有的純真跟開心。
顏君凱一看到父親，馬上把車騎向他。
「爸爸，我會騎車了！而且我還贏了，你有看到嗎？」
見兒子兩眼發光，充滿期待的仰望著他，原本沒什麼表情的他也不由得柔軟了臉部線條。
但不擅長表達感情的他只簡短的嗯了一聲。
「他很厲害喔！」姚若沁也把車騎了過來，笑著對顏哲青說。「很有運動天賦，才學了一個小時就學會了。」
顏哲青不禁微微瞠大眼。
眼前這個女子是他的祕書嗎？是那個效率極高、安靜成熟、溫柔體貼的姚祕書嗎？現在這個香汗淋漓、頭髮凌亂，還衝著他傻笑的女子……是她嗎？
不知怎的，他有些難以呼吸。不知道是因為她那太過澄淨沒有隱藏的明亮雙眼，還是她那毫無戒心的甜美笑容。
總之，突然間那張原本應該熟悉至極的臉孔，竟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而且還贏妳！」顏君凱洋洋得意的聲音陡地闖入。
「厚，你這小子一點都不知道感激耶！」她假裝生氣的揉揉他的頭，他笑著躲開。
「我要再去練習了。爸爸，你看我喔，我很厲害喔！」拋下這句話，顏君凱一溜煙的飛快騎走，像是特意表現給父親看似的，騎得又快又熟練。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姚若沁的聲音倏地在顏哲青耳邊響起。他轉頭看她，可是心中那說不出的微妙感覺讓他又迅速移開視線。
即使轉開眼，他還是感覺到鼻翼間飄進某種淡淡的清香。
奇怪，她平常有擦香水嗎？好像沒有，怎麼反而運動過後，她身上會那麼香？
「是嗎？他的老師都說他是個令人頭疼的孩子。」他要努力逼自己專心，才有辦法把注意力拉回她開啟的話題上。
「我想，他只是很需要大人的關心。」她大著膽子說。也許她沒有權利發表她的看法，不過跟這孩子才相處短短一天的時間，她卻常常感到心疼。
顏哲青轉頭看她。
見他臉上沒有出現不悅的表情，她鼓起勇氣繼續說：「我剛剛跟他聊了很多，你知道他為什麼不想去學校嗎？那是因為母親節快到了，幼稚園辦一個邀請每個母親參加的表演會。這幾天老師一直要他們準備送給媽媽的禮物，君凱知道自己的媽媽不會來，所以……」
「原來是這樣。我真是個糟糕的父親，沒有察覺到，還罵他。」他握緊在身側的拳頭。
「不！我說這些不是要責備總經理有錯。」姚若沁下意識的伸手去碰觸他的手，沒去想過這樣的舉動適不適當。
「我想要表達的是，君凱雖然有時候會很拗，不過也許都是有理由的。我想他剛換了個環境，總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看得出來他很想跟你在一起、得到你的讚美，你該多花點時間陪陪他。」
顏哲青深刻感覺手背上那柔軟溫暖的小手，心裡驀地竄過某種奇異的微量電流。他微微怔愣，不只因為她的碰觸，更因為她的話。
但對姚若沁來說，他的沉默卻令她心一凜。
「呃……對不起，我似乎太多事了。」她吶吶的收回手。
當下他很想拉回那隻小手——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他馬上驚駭的搖頭將這念頭甩開，安撫她。
「不，妳說的沒錯。謝謝妳，我會好好檢討。」
她看不出來有沒有惹到他生氣，這是第一次她讀不出他的情緒。他似乎有些惱怒，但惱怒的對象好像不是她。
啊，剛剛她竟然伸手去碰他！她竟然這麼大膽！現在她才有餘力想到這件事，瞬間漲紅了臉。
天！
此時，顏君凱把腳踏車騎回來，一臉興奮喜悅的模樣，根本沒有注意到兩個大人的表情怪怪的。
「怎麼樣？我騎的很好吧？」
想起剛剛姚若沁的建議，顏哲青馬上說：「很好，你很棒！」甚至勉強自己擠出笑容，對他而言，笑可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小男孩臉上的笑容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顏哲青看得不由得心裡一暖。
自從兒子回到他身邊，這還是第一次他們父子之間氣氛那麼好，而這都要感謝一個人……他轉頭，深深看了姚若沁一眼。
她似乎總能提供他最需要的幫助，不只在工作上，現在連他的私事都處理得那麼好。
她就像一個默默守護在他身邊的天使……
以前他一直把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現在才仔細打量起她。
其實……她是個很美的女人。不是他前妻那樣張狂、引人注目的豔麗，她的美像是溫柔的溪水般柔柔淡淡的，需相處，才能慢慢體會出那恬淡的美好。
「爸爸，你可以陪我騎車嗎？」
兒子的聲音陡地闖進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看著他的祕書看呆了。
「呃……可以啊！」他連忙低下頭，掩飾尷尬。「我也去牽我的車出來。」
剛剛的胡思亂想，令顏哲青暗自自我唾棄。君凱的歡呼說明了姚若沁說的是對的。他得更關心自己的兒子，那是目前唯一重要的事，而不是對著自己的祕書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幾天顏哲青到日本出差，照理說老闆不在，她這個當祕書的可以輕鬆幾日，可是她向來不是那種會趁機打混的人，反而花了很多時間整理舊資料。
不過倒是可以準時下班。像今天，她就約了大姊二姊一起回家陪媽媽吃飯。自從她工作以來，每天加班成了常態，假日也常到公司，很少有機會回家。大姊二姊嫁人了都比她常回家——這已經成了她們控訴她的最大罪狀。
小沁是很有責任感的。媽媽每次帶著諒解的微笑這樣替她說話，她就會見到大姊二姊瞇起眼睛看她，她會感到一陣心虛。
在兩個姊姊的強勢逼供下，她從來就藏不住任何祕密。她們知道她暗戀自己的老闆，也清楚對她而言加班不是苦差事，反而讓她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種男人有什麼好？」大姊勸她。
「要嘛勇敢跟他告白，要不就辭職離開，這樣拖拖拉拉算什麼？女人的青春是很寶貴的，妳懂不懂！」二姊也曾罵她。
這些她都懂，也都想過，可是就是做不到呵！
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她如此安慰自己，至少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這句話說出口會被二姊扁，所以當下她什麼都沒說。
再一個小時就要下班，姚若沁卻接到顏哲青的電話。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著不同以往的焦慮，讓她一顆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沒問題，你說。」
「君凱的老師打電話給我說他發燒了，要家裡人帶他去看病，我沒辦法趕回去，交代我父親我又不放心。」
她一聽，立刻說：「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接他。」
「謝謝。我會盡快搭飛機趕回去。」
「我知道了。到了醫院，我會再跟你聯絡。」
掛上電話，她抓起包包就往外衝，甚至沒時間關電腦。
邊走邊聯絡公司司機到門口等她，之後還打電話到君凱的幼稚園說她會立刻趕過去接他。
上了車，她才想起該打電話回家。
接電話的是二姊。欸，顯然今天不是她的幸運日。
「不能回來妳說什麼媽可是煮了一堆妳愛吃的菜等妳回來。」
「對不起，我老闆的兒子突然發燒，他出差不在，我得……」
「放屁！小孩不是還有個爺爺？」
「老董事長身體不太好，到時候兩個人都病倒了怎麼辦？」
「怎麼辦也是妳老闆的問題！妳是祕書，又不是他們家的傭人！姚若沁，妳真的太……」
在二姊又開始長篇大論的數落她的不是之前，多年的經驗讓姚若沁聰明的馬上阻止。「對不起，二姊，幫我跟媽說抱歉，過兩天我一定會親自回去請罪，就這樣，我到幼稚園去接孩子了，掰！」
待幼稚園老師把病懨懨的顏君凱交給她時，就見那倔強的孩子燒得小臉通紅，完全見不到之前那臭屁欠揍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心疼。
「剛剛量過體溫，三十九度。」
「天，這麼高！我馬上帶他去醫院！謝謝老師！」
姚若沁抱起孩子，坐上車，立刻衝往醫院。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幫他掛了號，讓醫生為他診治，打電話聯絡顏哲青報告情況。
「醫生說是流感，他現在在打點滴……我會陪著他……等會送他回家。嗯，你不用急，我會一直在他身邊。」
剛掛上電話，姚若沁就感覺到有人拉了她的手，她連忙低頭看向床上的小男孩。
「嗨，怎麼了？還是很難受嗎？醫生說打了針應該會好一點。」邊說，她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額頭，是關心他的體溫，也是想給他點安慰。
她的手涼涼軟軟的，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顏君凱突然間很想哭，緊緊抓著她的另一隻手不放。
「妳說會一直陪著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放心，你爸爸也要從日本趕回來了喔！大家都很關心你，所以你要快快好起來！」
他的頭好痛，全身好痠疼，可是聽到她的話，卻讓他突然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其實他很怕生病，上次發燒的時候，媽媽正在忙演奏會，他記得自己一個人在家沒力氣下床、沒力氣打電話，家裡的傭人以為他在睡覺所以根本沒理他，那時候躺在黑暗裡的他好害怕，好怕自己會就這麼死掉……
「妳要守信用，不能走開喔！」顏君凱抓得她很緊，又問了好幾次才安心。
姚若沁的心揪了起來。小小的他竟然這麼沒有安全感！
「我不會離開。」對著流露出脆弱的顏君凱，她不厭其煩的跟他保證了一次又一次。
等打完針，姚若沁才將顏君凱送回家。
顏老爺子，也就是顏君凱的爺爺，公司的創辦人，就如同曾在公司的董事會上看到的一樣嚴肅而冷漠，見她把孩子送回來，也只是不悅的皺著眉。
「怎麼會生病呢？我就告訴你要多運動你不聽。我們顏家的孩子哪會抵抗力那麼差。」
聽到他不但沒有安慰關心孫子，反而教訓起他來，姚若沁忍不住抱不平的插嘴，「小孩子剛換了環境難免不適應，幼稚園接觸的孩子又多，被感染也是沒辦法的事。」
顏老爺子立刻瞪她一眼。八成是很少人敢跟他頂嘴，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姚若沁這時候才開始害怕。
「妳是誰？」
「我是總經理的祕書。」
「好啊！妳一個小小祕書膽子倒不小——」
她不禁吞了口口水，這時候要改口道歉或示弱似乎來不及了。她乾脆硬著頭皮挺起胸說：「君凱還發著燒，我先送他回房間。」
這時快逃離戰火才是上策。幸好老爺子動作不便，也無意追上她。
帶著顏君凱回他房間，她讓他躺下，然後又張羅著冰枕，替他蓋好被子。
「肚子餓不餓？我去煮稀飯給你吃好不好？吃點東西才能吃藥。」
「我不餓。妳不要走。」顏君凱緊緊拽著她的手，始終不放開。
姚若沁感到無奈，只好打電話讓司機去幫忙買粥來。
等一口一口餵完粥，再威脅利誘的讓他把藥吃下，她感到比上一天班還累。這時肚子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她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吃飯。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看著吃完藥昏昏欲睡的顏君凱，她嘆口氣，用手指輕梳理他的頭。
他像小貓一樣舒服的瞇起眼，感覺很舒服、很安心，就連媽媽都沒有給過他這種感覺。印象中，媽媽好像總是趕著去別的地方，沒空理他，現在這樣子，好像是他幻想中的情景……
「媽媽……」他偷偷試著低喊了聲。她好像他希望中的媽媽喔！他能不能假裝她是媽媽一下下？
他的聲音很輕怕她聽到了。她心疼的摸摸病弱的孩子。他一定很想念媽媽吧？她願意暫時當他的媽媽，如果這樣能給他一點安慰的話。
姚若沁遵守著自己的承諾，一刻都沒有放開他的手，並輕輕的撫摸他，直到他安心的睡著。
一天下來的奔波勞累，讓她也忍不住疲憊的半跪坐在他床邊，神智漸漸模糊……
第4章
顏哲青半夜趕回家，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姚若沁握著顏君凱的手睡著了。她身上還穿著套裝，可現在已經變得皺巴巴的。
心裡充滿愧疚，他輕輕拉開兒子的手，想把她從這極度不舒服的姿勢中解救出來。
這小小的震動卻驚醒了姚若沁。一張開眼，就看到顏哲青放大的嚴俊臉龐，嚇得她連忙站起來。
發麻的雙腿卻讓她立刻痠軟的跌落，幸好他及時抱住她。
「小心。」
「總、總經理……」
天！他靠她這麼近，她臉上該不會有睡覺時流口水的痕跡吧？等等，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抱著她他現在正抱著她！他的手臂圈著她，他的身體靠她好近……天啊！
她頓時漲紅了臉，僵硬著身子，一時手足無措。
「抱歉，讓妳待到這麼晚。」
「不，沒關係。君凱吃完粥、服完藥以後熱度已經降下來了，你不用擔心。」
「是嗎？真的很謝謝妳。」
「別、別客氣。」
姚若沁是因為暗戀的對象太靠近而亂了分寸。而顏哲青他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抱著她，沒想到應該要放手。
懷中的女子有張紅撲撲的臉，不安而羞怯的仰頭看著他，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怎麼，此時的她不像是他熟悉的幹練女祕書，反而像個迷路的孩子，讓人忍不住想憐愛她。
自從上次看到她教君凱騎腳踏車那次，他開始意識到這個總在他身邊的女子。以前從來沒有把她想成是一個有魅力的異性，可是一旦開始在意，那感覺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苗，慢慢滋長、不斷茁莊……
「媽媽……爸爸？」
顏君凱的大叫聲嚇到了抱著的兩人，他們同時轉頭，看見他揉揉眼睛，似剛從惡夢中驚醒。
姚若沁回過神來，急忙推了推顏哲青，他這才放開手。
「君凱，你怎樣？有沒有好一點？」他坐到兒子床邊，摸摸他的額頭，發現熱度正常。
「嗯，感覺頭沒那麼痛了。阿姨有帶我去看醫生吃藥。」
顏哲青回頭再次對姚若沁道謝。
一對上他的視線，她尷尬的低下頭，心臟還因為剛剛的擁抱而亂跳著。她拚命壓抑脫動的心情，不斷告訴自己他只是看她跌倒出手扶她一把而已，她如果想太多就太可笑了。
「沒什麼。呃……既然你回來了，那我該回去了。」
「不要！」
兩個大人同時一愣，因為喊出這句話的竟是床上的顏君凱。
「妳不要走！妳說會陪我的！」
「君凱，不可以這樣，阿姨已經陪你很久了，應該讓她回去休息。」
「可是……」他不想嘛！剛剛作夢的時候，他夢到媽媽又丟下他跑走了，都是因為她放開他的手的關係。
她走了，他就會又再作惡夢。
姚若沁看到他眼中的乞求，心裡不忍。她本想說好的，但顏哲青看出她的心軟，先開口。
「不能任性，君凱！」
顏君凱嘟起嘴，眼淚噙在眼底，一副萬分可憐的模樣。
顏哲青耐著性子跟兒子說：「要不然等你好了以後，爸爸陪你去騎腳踏車好不好？」自從會騎腳踏車，君凱就一直吵著要他帶他出去騎車，他知道這會是個很大的誘惑。
顏君凱想了一下，果然點頭同意。「不過，我要阿姨跟我們一起去。」他指著姚若沁說。
他堅持的語氣不只顏哲青錯愕，姚若沁也吃驚。
這次生病似乎讓君凱變得很依賴她。
顏哲青為難的看著她，她卻微微一笑。「沒關係，我很樂意。」
他還沒反應過來，君凱就先歡呼起來。
「耶，太棒了！」
姚若沁摸摸他的頭。「那你要乖乖吃藥，才能快點好起來，知不知道？」
「嗯，我會很乖的！」
「那現在趕快睡覺。」
「好。」
幫他蓋好被子，看他閉上眼睛，又等他睡著了，她才起身。
她跟顏哲青交換了個眼神，兩人就像怕驚醒孩子的父母一樣踮著腳尖輕聲走出房門。
「他很聽妳的話，妳真有辦法。」顏哲青邊送她出去邊帶著敬意說。
「我還滿喜歡他的，他是個好孩子。」她由衷表示。
顏哲青聽了，心裡一陣感動。他感覺得到她是出自真心照顧並關心君凱。對於能有人分擔他的責任，他真的覺得安心許多。
「謝謝妳。」
她搖搖頭，微笑道：「你今天說太多謝謝了。」
於是他沒再道謝。但她柔柔的笑卻讓他看得有些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顏哲青的話奏效，總之顏君凱的病沒幾天就好了。他們的腳踏車出遊計畫於是敲定在那週的星期六。
姚若沁起了個大早，準備了飲料、小點心，七點一到，門鈴聲就準時響起。
她背著裝了食物的背包，牽著腳踏車一出門，就看見面貌神似的一對父子對著她揮手。
她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今天的顏哲青穿著少見的休閒服，讓他沒了平常的嚴肅，感覺年輕許多。健壯的肌肉在單車服下顯露無遺，寬厚的肩膀、有力的雙手，還有結實的腹部，他的身材簡直可以去選健美先生了。當他對她微笑的時候，有種令人呼吸一窒的男性魅力。
清晨的涼風似乎無助於她泛紅的臉頰降溫。
「沁沁阿姨！」
顏君凱騎到她身邊。幾天前她帶他去買單車服，他就開始這麼稱呼她。
「我穿這樣帥不帥？」他得意的展示那天他們的戰利品。
「當然好看。」她摸摸他的頭。「是我幫你選的耶！」
「嘻！」
顏哲青也靠近她。
她今天穿著粉色休閒裝，頭髮清爽的紮在腦後，露出她美麗的脖子，整個人的感覺，跟在公司時穿著整齊俐落套裝的她很不一樣。她手腳纖細，粉紅色的臉頰就像是水蜜桃一樣柔嫩光滑，甜甜笑著的她讓他聯想到一朵帶著露珠的小雛菊。
她沒有化妝，沒擦香水，身上卻散發出一股清爽的香味，讓他著迷似的忍不住想傾身聞個夠。
「那我們就出發吧！」
她笑著對他說，他這才發現剛剛自己竟然看她看得出神了。
「咳，嗯。」他有些尷尬的別開眼。
真糟！他最近似乎越來越奇怪了。在公司也常常發生這種情況，他的視線似乎總會無意識的追隨著她。這實在太糟糕，她不會想知道她的上司竟然對她產生這種不應該有的感覺。
「耶！」顏君凱大聲歡呼，適時的掩蓋了顏哲青的不自在。
他們從姚若沁住的地方出發，騎車到河邊，沿著河邊的自行車道往前行。沿途沒有車輛的喧囂，只有草地的香氣、涼爽的風以及清新的空氣。
這對生活只有家裡跟學校的顏君凱來說，一切都是新奇而有趣的。
「有牛耶！那裡有牛耶！」他興奮的大叫。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河邊的草地上真的有幾隻水牛在吃草。顏君凱丟下腳踏車朝那些牛跑過去，兩個大人見狀，立刻丟下車子追了上去。
「小心啊！」
他們趕到的時候，顏君凱已經跟牛玩起來了。幸好那些水牛是有人飼養的，個性溫順，顏君凱把草放在手裡讓牠們吃，牠們竟然也吃得很高興。
鬆了口氣的兩人坐倒在河邊的草地上，看著小男孩玩得正起勁，互視笑了。
「應該多帶他出來玩的。」顏哲青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是啊！」
「下次我們到烏來？」他想也不想就開口。
姚若沁眨眨眼。他是在邀請她嗎？還有下次嗎？她的心臟興奮的狂跳著。
「啊……」這才發現自己的提議有些突兀，顏哲青立刻改口，「抱歉，我沒有強迫妳的意思。要妳犧牲假日陪我們父子太過分了，就當我沒說。」
「不！」怎麼可以！他怎麼能收回他的話！「我很樂意！」
天！她的語氣會不會太急迫了？姚若沁恨不得踩自己一腳。
「我是說……能出來玩我很開心，跟君凱在一起也很快樂。反正我假日也都沒什麼事……所、所以，那個，你下次再約我沒關係。不，請你一定要約我！呃……」
拜託！她到底在說什麼啊！姚若沁懊惱的咬住下唇。
顏哲青沒想到她的反應會是這樣……有趣。講話結結巴巴的她，他還真的沒見過。
最近他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注意他這個祕書的一舉一動，每個表情、每個反應。以前覺得有她在身邊，他能夠得到一種舒服的寧靜和安心，現在卻注意到她有許多他以往不曾注意到的可愛反應。
他忍不住微笑。「我知道了，下次也一起出去玩吧！」
姚若沁臉紅。這回她學聰明了，決定閉上嘴，只重重的點頭。「嗯。」
顏君凱跑回到他們身邊，手舞足蹈的說著那些牛有多好玩。姚若沁看他玩得髒兮兮的，笑著搖了搖頭，把他抓過來用毛巾幫他擦拭汗，當然那雙被牛的口水給舔濕的小手也得用清水跟消毒紙巾擦一遍。
她的背包好像哆啦Ａ夢的百寶袋一樣，什麼都有，甚至還拿出了水跟點心分給他們吃。
看兒子咬著三明治吃得開心的模樣，顏哲青突然有種錯覺，彷彿他們是一對帶孩子出遊的尋常父母。
他一直夢想著這個情景。由於父親忙於工作、母親早逝，他沒機會享受到天倫之樂，他渴望得到補償，所以規畫早點結婚生子。跟依依的婚姻就是他計畫下的結果，但他千算萬算卻沒有計算到人心是不能掌控的。
前妻才是那個應該跟他還有君凱在這裡的人，可是他根本無法想像依依會是個幫孩子做點心、準備濕紙巾、陪孩子出來騎腳踏車的母親。
如果依依現在在這裡，一定會抱怨天氣太熱、騎車太累、蚊子太多什麼的吧？她是個美麗優雅的女人，卻不是個好媽媽，不像若沁……
如果當初娶的人是她……
他的心突然怦怦狂跳起來，想像婚禮那天吻的人是她，想像她晚上躺在他身邊，她的唇是不是像看起來那麼柔軟？她的肌膚在他撫摸之下是不是會泛起陣陣紅暈……
他的身體竟因為這些幻想畫面而起了反應！他感到既驚訝又羞愧。
他到底是怎麼了？是因為單身太久嗎？可是對別的女性他就不會有這種幻想？
該死！她是他的祕書。她只是出於好心今天陪他兒子出來玩，他不能想太多。她那麼年輕、那麼能幹，條件又那麼好，一定有許多男性喜歡她，將來有一天會跟一個年齡相當，而且全心全意對待她的好男人結婚……
為什麼只要想到她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他的胃部緊縮，莫名的火大？
「你不吃嗎？東西不合你的胃口？」
她的聲音讓他回神，就見她不安的仰頭看他，他當下心一凜。
真是的，他剛剛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趕緊揮去亂七八糟的思緒，顏哲青清了清喉嚨，不過卻不太敢正視她溫柔的眼睛。
「不會。咳，很好吃。」
剩下的三明治他兩三口就塞進嘴裡。
姚若沁心裡一陣難過。他剛才一直看著她沒說話，眉毛有時還皺緊。
是跟她在一起他覺得很無聊？或者他覺得她做了三明治太多餘？
她的思緒整個朝悲觀的方向前進，她難過得都快要掉下淚。一旁的顏君凱沒有察覺大人情緒的起伏，只纏著她要更多的餅乾。
看著男孩，不想掃了他的興致，她勉強打起精神，努力微笑著回應他。
那之後姚若沁跟顏哲青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們沿著河畔往前騎，顏君凱倒是沒受到兩個大人的影響，一直很亢奮。
「我們去那邊看看！」他大聲說著就往斜坡騎去。
斜坡底下是個球場，有些大孩子正在玩躲避球。
「嗄？」姚若沁一回神，看到他往下衝的身子。
下坡路段有點陡，他又學會騎車才不久，控制車的能力也還不好，萬一……
「君凱，小心！」
她一緊張，只想著要趕上去，沒注意到斜坡上有塊突起的石塊，連人帶車整個摔在地上。
摔車的瞬間她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咦，她怎麼倒在地上？接著，左腿傳來尖銳的疼。
「沁沁阿姨！」
「妳怎麼了？」
兩個聲音由遠而近，之後一大一小的兩張臉同時出現在她頭頂上。
顏哲青把壓在她身上的單車拉開，扶著她坐起身來。
「哇，沁沁阿姨流血了！」顏君凱緊張的大叫。
姚若沁看著擦傷的左腿，傷口慘不忍睹，似乎不太妙的樣子。
「我們去醫院！」
「醫院？不用吧！我回家擦個藥就……」
「不行！」
顏哲青怒氣騰騰的聲音讓她驚訝，抬頭一看，他繃著臉瞪視著她的傷口，彷彿那是多麼不可原諒的存在似的。
她還來不及拒絕，他就一把抱起她。
她驚呼一聲，出於本能的雙手抱緊他的脖子。
他抱著她走上斜坡，她花了好一會兒才體認到自己正在他懷裡，靠得他好近，他身上有著汗水和陽光的味道，強壯的手臂撐著她，好像根本就不把她的體重放在眼裡。
顏哲青拿出手機打了司機的電話，要他把車開到附近，然後就抱著她來到等待的地點。
在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放她下來，臉上的表情始終很嚴肅。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不穩，不過不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而是因為他。
決定忽視他的存在以及他正抱著她的事實，她轉頭看向一旁乖乖等待的顏君凱，歉然的說：「對不起喔！都是我，毀了我們的單車之旅。」
「沁沁阿姨沒關係，妳流很多血，我們要先去給醫生看才行。可是妳下次騎車要小心點！」
被個孩子教訓了！她苦笑以對。瞧君凱小小年紀，可教訓起人來的樣子卻很像他爸爸。
「好的，我會注意。」她不會說出她的發現，口頭上只能這麼說。
到了醫院，顏哲青直接抱起她就往急診室衝。
從醫生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不解這麼小的傷為什麼得送醫。姚若沁覺得很不好意思，可是顏哲青一直沉著臉，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冰冷的威嚴，讓那個本來想諷刺幾句的醫生也閉上嘴，專心處理起她腳上的挫傷。
要是她出一點差錯你就死定了——這話顏哲青沒有說出口，但瞪著醫生的陰鷙表情，已傳達了這點。
在急診室碰過幾個黑道大哥，感覺都沒有像這個男人給人那麼大的壓迫感。
醫生為了謹慎起見，給她打了針破傷風才讓她出院。
「對不起。」在車上，姚若沁再次道歉。他一直沉著臉，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妳不用說對不起。」他說。
「可是……」她縮了縮肩膀。「你在生氣。」
他是生氣。看到她跌倒、流血，他的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了。
痛的人應該是她，怎麼比他自己受傷還覺得痛？
那猙獰的傷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那麼完美纖細的腿上！
不過他的反應是不是太激烈了？不可諱言，她是他的好員工，可是對一個員工他何時這麼緊張過？因為她是他重要的祕書——他勉強以這個理由說服自己，然後開口——
「下次別再這樣了。」
「是。」
看她低頭的樣子，他又感到不忍。「我不是罵妳，我知道妳是急著要追上君凱。」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話出口以後，突然一愣，抬頭一看，他僵著身子，向來沒有表情的黝黑臉上出現她沒見過的紅潮。
她的臉也倏地漲紅。
一瞬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無意中說中了他的心事，然後兩個人就只能紅著臉互相對視，尷尬而曖昧的氣氛在小小的車廂中蔓延……
「咳，我送妳回去吧！」
「好……謝、謝謝。」
車子到了她家樓下，他準備抱她。
「不、不用了。」
「胡說！妳不能走。」他似乎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一把抱起她。
棲息在他懷中，姚若沁心兒怦怦亂跳，腦袋已無法思考了。
她應該可以暫時縱容自己享受一下被他寵愛的感覺吧？一下下就好。
閉上眼，靠著他寬厚的胸膛，她偷偷吸了吸屬於他的味道。
「鑰匙？」
「咦？噢，在這裡。」
她這才急忙從衣服口袋裡取出鑰匙。
難得瞧她慌亂的樣子，讓他覺得很新鮮、很有趣，他今天似乎見到她許多的面貌，原來她迷糊的模樣那麼可愛，原來她穿休閒服的時候那麼好看，原來抱她在懷裡是那麼輕、那麼柔軟、那麼的……舒服！
開了門，他像要掩飾心底那宛如小貓抓搔似的麻癢感，急忙抱著她到她房間。
「等、等等，不——」姚若沁突然醒過來似的慘叫。「把我放在客廳就好了……」
她想起來了，不能讓他進她房間！絕對不行！
可是來不及了，他已經抱著她進房，把她小心的放在那張粉色單人床上，讓她躺好，起身時他才看到床頭上的一個相框。
姚若沁一把抓起來藏在身後。
但她的動作還是太晚了，他已經看清楚相框裡放的是誰的照片……
第5章
她的臉色比受傷時還蒼白。
顏哲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他的照片，他沒看錯，問題是，她怎麼會把他的照片放在床頭？他是她的上司，也許她很尊重他，但尊重的理由足夠讓一個女人把他的照片放在那麼私密的地方嗎？
他希望她能解釋些什麼，希望她能說些話。她是他聰明能幹的祕書，對他的任何疑問總會有得體的回答。
可是這回，她什麼也沒說。
她的臉好紅，貝齒輕咬著下唇，迴避他的目光。他瞧出她的眼睛泛著水霧，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一樣，正承受著難忍的羞窘。
沉默尷尬的氣氛繼續在兩人間迴盪，漸漸讓他感覺到空氣稀薄了起來，快無法喘息。
他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卻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恰當。
姚若沁深吸口氣，像下定決心般面對他。「對不起，你一定覺得很不舒服吧？事情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我偷偷喜歡你。」
他愣愣的看著她緊張的咬著嘴唇，心中暗忖，希望她不要再這麼做了，她的嘴唇好像都要被她咬出血了。
「你不用在意、不用管我！在公司我還是會做好我的工作，也不會造成你的困擾。我只是……只是偷偷仰慕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現在她的臉紅得像要燒起來似的，且眼底盈滿了淚水，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此時他的腦子亂烘烘的，還沒辦法接受她暗戀他的事實，可心中有兩種感覺正拉扯著他——直覺想把她抱進懷裡安慰她，可是腦子裡僅有的理智又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該死，他從來沒有處理過這麼困難的狀況！
「你能不能出去？拜託……」她哽咽的對他下逐客令。
花了幾秒，他才領悟到她說了什麼。
「請你離開，拜託。」她又提高了音量哀求。
說完話，她側過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不喜歡這樣，不喜歡她這樣漠視他。
可是她微微顫抖的背脊顯示出她的神經似乎已經緊繃到了臨界點，是那麼楚楚可憐……
「妳保重。」他有些慌亂的撂下話，然後匆匆走了出去。
關上她家大門後，他赫然發現自己心跳得很厲害……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顏哲青一直感到侷促不安。他已經連續兩天沒睡好覺了。
他的手還清晰記得抱著她的感覺，眼前一直浮現她紅著臉說喜歡他的模樣，而他的腦子不斷描繪她每天晚上看著他的照片入睡時的情景。
她要他別在意——會不在意才有鬼！
該死！自己究竟該怎麼面對她？
一早七點他就到達公司，然後像個靜不下來的青少年一樣頻頻看著辦公室的門，等著她的到來。
昨天他主動打電話給她，跟她說如果腳還痛的話可以請幾天假。她沉默了一會兒，回說不用。
他又提議要去接她上班，也被她回絕了。
該死、該死、該死！
說實話，她暗戀他這件事情讓他……好啦，很開心、很得意、很高興。
但是理智告訴他這不會有好結果的。
也許她只是一時迷戀，也許只因為他是她上司，也許……他煩躁的用手抓了抓頭。×的，他怎麼像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
他想這麼多做什麼？搞不好她很快就會清醒，畢竟他是個離婚的男人，身邊還帶了個兒子，終有一天她會想通她其實可以選擇更好的男人，自組一個家庭，也許會有一、兩個孩子……
她會是個好媽媽，看她跟君凱相處的樣子就知道。
他應該祝福她，可為什麼一想到她跟別的男人結婚生子的畫面，他突然有種很想把辦公桌給打碎的野蠻衝動？
「總經理早。」
姚若沁的聲音倏地響起，他差點嚇得跳起來，瞪大眼瞅著她。瞧她說話的語調、臉上的表情，都跟以往一模一樣，還是那個專業、能幹的祕書。如果不是那天親眼看到，他根本不會知道她一直喜歡著他。
「早……」
她今天穿著長裙，可能是為了要掩飾腿上的傷。那飄逸的雪紡紗讓她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嫵媚的女人味，他陡地覺得空氣有些稀薄。
「我去泡咖啡。」
「不、不用了！對了，妳的腳還好吧？」
「不礙事了。」
「是嗎……咳，那就好。」
剛剛他一看到她就露出見鬼似的表情，還迴避她的目光，她明確感覺到他渾身都不自在。是她讓他不自在的——姚若沁心痛的想。他不知道他那防備的表情深深的傷害著她的心。
她很想告訴他不用這樣，她不會突然跳到他身上，或抓住他的褲管，求他愛她，他真的不用怕她！
咬著下唇一會兒，她才開口，「總經理，關於前天那件事……」
「嗯？」他的心驀地提到喉頭，一聽她要談那天事，讓他不禁緊張了起來。
「就像那天我跟你說的，你不用在意，也不要感覺有壓力，我會盡量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如果還是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可以離職。」
「不！不行！我不許妳離職！」他厲聲喝斥，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生活會是什麼模樣。
看他這麼激動，姚若沁感到安慰，畢竟在公事上她還是被需要的。
「嗯，謝謝你。那麼，如果我們還要共事的話，可不可以就讓我們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老實說，你的態度讓我覺得很不自在，其實那真的沒什麼，也許我只是一時糊塗，搞不好之後我認識別的男人，這份迷戀很快就會忘記。」
姚若沁面不改色的說著謊。她知道她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了。她對他的感覺太強烈，那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不過這事他不必知道。
聽她這麼說，顏哲青反而感覺有塊石頭堵在胸口。
沒錯，在見到她之前他也想過同樣的事，可是……該死的，從她口裡說出一樣的話就是讓他很不爽！
「就照妳說的吧！」他板著臉不悅的撂下話。
姚若沁感覺到他的不高興，卻不懂他在不高興什麼。她不是已經表明他可以不用管她，他不是應該鬆口氣嗎？
低下頭，她說：「那我去泡咖啡了。」說完話，她迅速離開他身邊。
現在的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猜測他的想法。
所以她沒注意到，在她身後有雙眼睛一直狠狠的瞪著她的背影。
姚若沁把資料送進總經理辦公室，一走出來，深深的疲憊感讓她挺直的背脊垮了下來。
總經理跟研發經理開會，本來她很慶幸能有一、兩個小時的喘息的時間，可是顏哲青卻頻頻叫她送資料進去。
以往她會高興能有機會跟他親近，可是自從上個星期被他發現自己偷偷喜歡他以後，和他的相處變成一種折磨。
為了證明她個人的感情不會造成他的困擾，也為了表示她是個專業的祕書，她盡量裝出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可是……可是他卻常常直盯著她瞧。
拜託！別那樣看我——她時常忍不住在心裡挫敗的大叫。他的視線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她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她的。也許覺得她讓他很困擾、很煩，因為他要的是個能把事情辦好的祕書，而不是個對他心存幻想的女人。
也許他正在想著怎麼委婉的把她辭退……
想到這裡，她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也許她該有自知之明，先提出辭呈；也許他正等著她主動說出來……
姚若沁腳步虛浮的坐下來，呆呆的看著電腦螢幕，心裡難過得什麼事也做不了。
「嗨，姚小姐。」愉快的男性嗓音響起。
她猛然回神，抬頭。「王董事長。」
進來的是公司重要的協力廠商的老闆。他的工廠就在公司附近，常常來找顏哲青。加上兩人年紀相近，從事的行業又相同，算是顏哲青少數的朋友之一。
「顏總正在開會，我去通知顏總您來了。」
她馬上起身，王理鴻卻制止了她。「不用、不用，他忙他的，我也不是來找他的。」
姚若沁一挑眉。不是來找總經理的？那他來幹麼？
王理鴻露出有些靦的笑，露出的白牙齒在黝黑的臉上看來分外明顯。「嘿，那個姚小姐，我來是想找妳聊天。」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王董事長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外表雖然不出眾，但家世好，事業成功，她知道公司裡有很多單身小姐都暗自把他當成黃金單身漢，他每次見到她都很客氣，不過特地來找她聊天，這事倒是很奇怪。
畢竟是重要的廠商，她不可能斷然拒絕，直接把人趕出去吧？
王董事長滔滔不絕的講了很多他的事情，計畫在海外設廠啦、公司的業績有多好啦、他最近又買了輛新跑車啦，姚若沁撐起微笑勉強聽著，偶爾禮貌的回應幾句。
「跟妳聊天真好！我一直覺得妳很溫柔，讓人覺得很舒服。」
她聞言一愣。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是「那個」意思嗎？
怎麼會？他怎麼可能對她有興趣！
「我今天是開新車來的，要不要坐坐看我的新車？我帶妳去吃飯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義大利餐廳不錯呢！」
面對王理鴻熱切的邀約，她原本想拒絕，可是某個念頭突然閃進腦海。
也許跟他出去也不見得不好，顏哲青知道之後，便會如釋重負。而她也該跟別人交往看看，畢竟處在絕望的單戀中太久了，她需要喘息的空間……
「好啊。」猶豫片刻，她聽到自己這麼說。
「是喔？太好了！」
見王理鴻高興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當她把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正準備要跟王理鴻離開的時候，總經理室的大門打開，顏哲青走了出來……
一連好幾天，顏哲青發現自己很難把視線從他的祕書身上移開。
她還是那個優秀的祕書，冷靜、從容、幹練，好像一點都沒有改變。改變的人是他，從那天以後，只要她一靠近，他就全身不自在。
他完全沒有辦法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當她把文件放在他桌上，這麼近的距離裡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套裝的窄裙把渾圓可愛的臀部包裹著相當誘人，窄裙下那雙勻稱白皙的小腿更是讓他心臟狂跳。
不知道如果這時抱住她，她會有什麼反應？
那張小臉會不會佈滿紅暈，然後像那天一樣，怯生生的雙眼含著淚水說她喜歡他……
「總經理？」屬下的呼喚讓他回神。
「咳，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他趕緊把遠颺的思緒給拉回來，發現姚若沁已經離開辦公室，心裡半是鬆口氣，半是失望。
他的腦袋好像越來越不正常了，那些遐想就快要把他逼瘋了。明明知道不可以，但卻忍不住借職務之便常常把她叫進辦公室，甚至有幾次花了快半個小時的時間只為找藉口好去和她談事情。
依依老說他是顆悶石頭，他也很自豪自己的情緒控管能力，可最近他到底是怎麼了？
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再過不久自己會成為性騷擾下屬的壞上司。該死！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墮落成這樣。
總經理辦公室跟祕書室相連，應該專心跟研發部討論產品的他，卻不由自主的豎起耳朵傾聽她的動態。
好像有人在跟她說話，聽得出來對方是個男的。自祕書室不時傳出來的笑聲，讓他的臉色越發難看。
匆匆結束了手邊的會議，他走出辦公室，看到的就是她準備跟王理鴻離開的樣子。
「理鴻？」沒想到是他。「你來找我？我們有約嗎？」
王理鴻嘿嘿一笑，「沒。我不是來找你的，我來找姚小姐，約她吃中飯。」
顏哲青感覺像突然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這傢伙，竟然把主意打到他的祕書身上了！
老實說他的條件不錯，單身、個性不錯、工作認真、經濟情況佳，家裡又單純，會是個好對象。
若沁如果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同時像是強烈的酸水腐蝕了他的胃，讓他痛得咬緊牙關。
「姚小姐，請妳跟我進來辦公室，我有事跟妳說！」
「有什麼事不能等我們吃完飯回來再說？現在是午休時間，你這老闆未免也太……」
王理鴻的聲音驀地消失在顏哲青的瞪視中。
哇！好友是常板著臉，可他從來沒有看過他這種想殺人似的表情，所以被嚇住了。
「以後不准你來找我祕書！」
「ㄟ？啊——」
王理鴻還想要抗議，但顏哲青已經粗魯的將姚若沁的手抓住，拖進辦公室裡，再用力的把門給甩上，留下王理鴻跟研發部經理面面相覷。
「總經理？」
姚若沁被他鐵青的臉色嚇到了。她不懂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妳在想什麼？妳怎麼可以答應跟他出去吃飯妳跟他是什麼關係？你們一直有私下交往嗎？告訴我！」
他的手收緊，抓得她很痛，可是讓她更錯愕的是，她從來沒有聽他一次說這麼多話。
「我……沒……我只是……」
「妳不能跟他出去！他在打妳的主意，妳看不出來嗎？」
「王董事長是你的朋友——」她不懂，她只是跟別人吃個飯，他為什麼表現得好像她背著他偷人似的？話說回來，他又有什麼權利這樣質問她？
「朋友又怎樣？我不會把妳讓給他！他條件比我好我知道，我離過婚還有個兒子，可是妳不是說喜歡我」顏哲青氣紅了臉，對著她大吼。
姚若沁訝異的張大了嘴。
世界彷彿在她眼前旋轉了起來。他說什麼？他說他不會把她讓給別人？那是什麼意思？
顏哲青抿緊了唇，他的臉還是紅的，不過現在是因為羞窘而漲紅。
他說出來了。
他終於受不了了。
去他的什麼顧慮，她只是跟別的男人聊得愉快點，他就嫉妒得發狂。這種情況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他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地步？
「我……」他的胸膛不斷起伏，「我、我喜歡妳！」
他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就連當年跟依依求婚時也沒有這樣。而姚若沁的反應對他的緊張沒有一絲幫助，她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他受不了她的沉默，低咒一聲，彎下身，霸道的覆住她微啟的訝異雙唇。
她開始有些退縮，但他的手緊緊覆著她的後頸，不讓她有一絲逃脫的機會。
她的唇就跟他想像的一樣柔軟甜美，那呆愣的青澀反應讓他疼愛不已。排除了所有的顧忌，他任由自己的慾望像猛虎出柙般強勢的佔有她。
僅僅只是淺嚐著她的唇瓣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撬開她的唇，直接深入她的口中。
她在他的懷中輕輕顫抖著，她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她曾經偷偷幻想過，但這遠遠超越她的想像。此刻的她宛如置身於狂猛的風暴中，成熟的男性氣息完全佔領了她的所有感官，那雙堅實的臂膀也緊緊擁著她，還有他火燙的身體、火熱的舌……
天啊！他竟然這麼會接吻！
等他放開她的唇時，她已經暈乎乎，如果不是他還抱著她，她可能會丟臉的腿軟暈倒在地。
「妳說過喜歡我的，不准妳反悔！」
顏哲青的聲音在她耳邊熱切的低語，卻聽得出他的急切和一絲不安。
不安？她不敢相信。想不到他也會不安。
是她先愛上他的，他為什麼那麼擔心？
「我們在一起吧，好不好？」
不信的她眨眨眼，沒辦法呼吸，更沒辦法開口。
被他深切的凝望，她只好傻傻的……點點頭。
第6章
姚若沁一早就在家門口等著，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她卻在家裡待不住。
不久熟悉的車駛進巷子，停在她面前，開車的顏哲青下了車。
「嗨！」
「嗨……」
兩人的視線相交，然後又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明明已經認識好幾年了，可是眼前的人卻又顯得很陌生，一切都在那天那個吻之後改變了。
他們現在不是上司下屬的關係，是情人……
「沁沁阿姨快上車！」
小男孩興奮的呼喚聲闖入兩人世界，她轉頭看顏君凱的頭從車窗探出來。
「快點啦，我們趕快出發！」
「好、好、好。」
「給我吧！」顏哲青從她手中接過她的行李，放進後車箱。
她在顏君凱的要求下跟他坐到後座，顏哲青放好行李就把車駛離。
一路上顏君凱都靜不下來，吱吱喳喳的跟她說他對他們要去山上兩天一夜的行程有多期待、多開心。
「班上的同學都很羨慕我喔！我要去抓螢火蟲，爸爸說我們可以看到螢火蟲對不對？」
「對啊！這個季節山上有很多螢火蟲。」
「哇，太棒了！我要像卡通演的一樣，把牠們抓起來當我的夜燈。」顏君凱從來沒有到郊外玩過，以前跟著媽媽在各個城市間旅行也都待在大城市裡，所以對野外，他抱持著許多幻想。
「不可以這樣欺負螢火蟲吧？」姚若沁張大眼，對著小孩搖了搖頭。
「是嗎？好吧，我聽妳的。」
君凱現在很聽她的話，她滿意的摸摸他的頭。他仰著頭對她咧嘴笑。
「沁沁阿姨，謝謝妳，爸爸說是妳提議我們出去玩的。」
「不用謝我，我也很喜歡跟你一起去玩啊！」
顏君凱頓時眼睛一亮。「那我們以後可以常常出去玩嗎？」
「好啊，可是你這次要表現好一點，不能亂跑、不能任性，要聽大人的話喔！」
「嗯，我一定會乖的！」
他認真發誓的模樣讓她笑了起來，忍不住摟了摟他。
顏君凱喜歡她，也喜歡她這麼抱他，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她比他媽媽還像媽媽。在幼稚園看到同學的媽媽來接他們的時候，她們也都是這樣抱他們的。
車子開了兩個小時來到山上的農場，他們訂了兩間房的小木屋。
強調回歸自然的農場有許多體驗活動，雖然在山上，可是一點都不無聊，很適合夫妻帶著孩子來遊玩，孩子可以抓小魚、餵小羊、烤番薯。
每樣活動顏君凱都很有興趣，姚若沁跟顏哲青也都陪著他一樣一樣的玩，這讓他高興得不得了，因為平常爸爸很忙，現在卻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讓他覺得好幸福。
而且還有沁沁阿姨在，每次他玩得累了、渴了，她就好像有預知能力般的從背包裡變出水或是毛巾給他，還會幫他擦頭擦臉。
農場裡還有別的家庭來玩，看著別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陪伴，他第一次不覺得自卑。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沁沁阿姨，他臉上滿是笑容。
晚上他們在小木屋前面烤肉，材料都是農場提供的，從來沒有烤過肉的他對每個步驟都好興奮。
吃完飯，他們又一起去山上的步道看螢火蟲，只不過走不了多久他就頻頻揉眼睛，回程時已經完全累癱了，趴在爸爸的背上睡著了。
顏哲青小心把兒子放在小木屋鬆軟的床上，他連眨眼都沒有，顯然睡得很沉。
在床邊看著熟睡的顏君凱片刻後，姚若沁的手突然被牽住，她抬頭，望見顏哲青深沉的雙眼。
「我們到木屋的前廊坐坐好不好？」
「……嗯。」
山上的夜晚沒有光害，坐在小木屋前就可以看見滿天星斗。他們坐在前廊的木椅上，夜風微微吹拂，萬籟俱寂，只有某處的蟲鳴為夜色增添些許趣味。
好美、好舒服……
她才想這麼說，眼前的視線就被遮蔽，接著溫暖的男性氣息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心跳倏地加快，這裡又這麼安靜聲音大到連她都聽得見，她很害怕會被他聽到。
他眷戀的吻著她，用讓人很難想像他這樣高大壯碩的男人會有的溫柔吻她，正因為如此，讓她深切感覺到自己被珍愛著，令她感動得淚水幾乎盈眶。
「今天一整天我都想這麼做。」他稍稍放開她的唇，用低沉性感的聲音說。「我一直想這樣抱妳、吻妳。」
他的呢喃讓她的背脊竄過甜美的酥麻感。
有些害羞、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甜言蜜語，她開玩笑，試圖緩和這曖昧的氣氛，「在烤完番薯之後也是嗎？我全身都髒兮兮的，兩手還都是泥巴耶！」
他在黑暗中笑了。「那時候的妳比任何時候都更美！」
他是真心這麼說的。想起前妻無論何時何地都頂著完美無瑕的妝容，還有那時時刻刻保護得像是國寶一樣的雙手——她堅稱鋼琴家的手是最重要的，如今能夠陪著他跟君凱一起玩、一起瘋的她雖然頭髮亂了、衣服髒了，卻顯得那麼可愛，讓人更想親近她。
聽了他的讚美，姚若沁羞得全身好像要燒起來似的。她哪預料得到，平常沉默寡言的老闆竟然會講這麼讓人害羞的甜言蜜語。
她羞赧的低下頭，他不發一語的把她擁緊了。聽著他胸膛傳來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她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好像快要飄起來。
「好像作夢呵！」
這麼久以來只能偷偷作的夢竟然成真了，她到現在還不敢置信。
他對她的感情似乎是真的。
這個禮拜以來，辦公室裡的氛圍只能用粉紅色來形容。她隨時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直黏在她身上，熱得好像要把她身上的衣服剝光。
更誇張的是，如果只剩兩人獨處的話，他們就會像是做壞事的青少年一樣，偷偷躲起來接吻。
那份性吸引力跟衝動根本就無法克制。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暗戀著他，卻沒想過跟他戀愛會是這麼熱情，又不是十幾歲的人，感覺怎麼可能這麼強烈？
然後他們決定了要一起度週末。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也是第一次一起過夜……
「對不起，我得帶著君凱一起。」他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歉疚的跟她說。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今天過得很愉快。」
「但我們沒有太多的機會獨處。」
呃……是有點遺憾啦！她笑著安撫，「現在我們不就可以獨處了。」
他微笑，然後站起來，牽著她的手，把她拉起來。
「要去哪裡嗎？」她還傻傻的問。
「好不容易有機會獨處，我想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他低沉瘖的嗓音讓她的背脊竄過一陣酥麻，困難的吞了口口水，她有些興奮、有些緊張、有些無措，但卻不想拒絕。
「我們回房間去吧！」
他說，而她紅著臉點頭。
窗外鳥兒的啾啾聲讓姚若沁張開了眼睛。
置身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她花了幾秒鐘才真正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圈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重點是，被單底下的她是不著片縷的。
偷偷仰望著身旁的男人。
這麼近的距離下，她有機會好好欣賞這張她深愛的臉。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剛毅而總是抿緊的嘴唇，她忍不住伸手輕輕碰觸那雙唇……
現在她知道了它們有多柔軟、多溫熱，想起昨晚他用雙唇在她身上施展的魔法，心頭小鹿亂撞，羞得她連脖子都紅了。
顏哲青被輕柔的觸感喚醒了，睜開眼，正好逮到了懷裡的女人癡迷看著他的可愛模樣。
「嗨！早！」
「早。」講完這句話，她又害羞的低下頭。
甜膩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心裡漲滿了暖意，可是兩個人卻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感受。
顏哲青溫柔的輕吻她紅透的臉頰，心中激盪著無限的愛意。
昨夜的一切都跟他想像的一樣美好，連今天跟她一起醒來，他都覺得是幸福的事，充實而簡單的幸福——他突然了解到，這正是他所渴望也是一直缺乏的。
他們都沒有急著起床，而是花了很多時間碰觸對方，偶爾像小鳥一樣啄吻著，然後相視微笑。
膩在一起的感覺太舒服了，他們都捨不得結束這段靜謐卻甜美的時光。
「該起床了。」她說。
「是啊！」他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卻沒有行動。
「君凱不知道醒了沒有？」
「嗯。」他又親了一下她的鼻子。
「要是讓他發現就不太好了。」
他吻了她的脖子。
就這樣她每說一句他就吻她一個地方，直到她喘息著要他停下來。
「真的……呃……該起床了。」
在情況失控之前她趕緊阻止他，也幸好他們這麼做了，因為才梳洗完畢，顏君凱就揉著眼睛跑來找他們。
顏君凱睡了個好長、好舒服的覺，起來以後發現兩個大人的心情也很好的樣子，連很少笑的爸爸臉上都帶著微笑。
可能跟他一樣覺得能夠出來玩真的太好了吧？
他們在農場裡又玩了一個早上，中午吃了飯才離開。在車上他又昏昏欲睡，乾脆趴在沁沁阿姨的腿上休息，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很舒服、很溫暖。
媽媽就不會讓他這麼做，因為怕他把口水滴在她昂貴的衣服上……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眼睛半閉著，然後停紅燈的時候，看到前方一隻手伸了過來，他以為爸爸是要摸他，卻是握住沁沁阿姨的手。
他們都沒說話，但有種曖昧的氣氛在兩個大人間瀰漫。轉綠燈了，爸爸才依依不捨的把手收回。
他睡不著了。
睜著眼，驚訝得不能自己。爸爸這樣做正常嗎？他雖然還小，但也知道那不是普通朋友會有的行為。爸爸跟沁沁阿姨不是同事而已嗎？
爸爸喜歡沁沁阿姨嗎？
他不再喜歡媽媽了嗎？
沁沁阿姨會變成他的後母嗎？他是很喜歡沁沁阿姨啦，可是……這樣會不會對不起媽媽啊？
想到這，顏君凱猛地從姚若沁腿上坐起來。
「君凱，怎麼了？」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突然間不想看她，轉頭看向窗外。
後來顏君凱就一直悶悶不樂，問他怎麼了也不說，兩個大人都拿他沒轍，只能推測他玩太累了，匆匆結束旅程，讓他回家好好休息。
姚若沁送茶進總經理辦公室。
顏哲青原本皺著眉頭看著厚厚的文件，看到她來，眉心自然的展開。
她把茶放在他桌上，走到他身邊，他伸出手，把她圈進懷裡。這些動作很自然，因為他們都已經很習慣這樣的親暱。
她揉了揉他的太陽穴。「你太累了，應該休息一下。」
最近公司正積極開拓海外據點，他為了這件事情煩心許久。她了解他的每件事，了解他的辛苦，更了解他的夢想與工作。
她是他最好的左右手，也是他最親密的夥伴。
能夠有她在身邊，真好！
收緊了圈住她纖腰的手，他貪婪的深吸口她的氣息，僅僅是這樣，他就好像重新充好電，又有動力繼續工作了。
「我幫你訂的攝影機送來了喔！幸好來得及，這樣明天君凱學校的表演會就可以派上用場。」
「謝謝。」他喃喃道謝，情不自禁拉下她的身子，讓她坐在他腿上，俯身親吻她。
對她，他一直有著歉意。交往幾個月了，卻從來沒有單獨出去約會過，是出去玩過幾次，但每次都會帶著君凱。
而且每天晚上他一定回家，因為家裡有父親跟兒子等他回家，所以即使在她的住處纏綿，也不能留下來過夜，甚至她總是要他早早回去。
這算什麼交往？她簡直就像他的祕密情人。
可她從不抱怨，反而事事為君凱著想，像明天是週末假日，遇上了君凱學校的活動，她還特地幫他買了攝影機，要他積極去參與。
「知道爸爸重視他，這樣君凱會很高興。」她說。
她是個好女人，是個難能可貴的好女人。
天知道他為什麼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才發現這點！
他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明天妳要不要也一起去？」
她露出困擾的笑容。「這樣好像有點奇怪，我用什麼身分參加？」
「君凱的媽媽。」他堅定的回答。
她訝異的張大眼睛。
他深邃的雙眼盯住她。「妳願意嗎？當君凱的媽？我知道自己的狀況對妳並不公平，但我真的很喜歡妳。姚若沁小姐，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立刻摀住嘴擋住差點逸出口的驚呼，熱燙的淚水迅速湧上了眼眶。
太過激動、太過不敢置信，害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想把妳介紹給我爸，讓所有人知道妳是我的，我想把妳娶回家，想要每天跟妳在同一張床上醒來，每分每秒都不想跟妳分開。告訴我，妳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想法？」
淚水終於滑落，她紅著鼻子對他點頭。
他鬆了好大口氣似的摟緊了她。
「太好了！我還怕妳會說不。」
「怎麼會呢？你知道我喜歡你。」瞧他一副真的很擔心的樣子，讓她忍不住笑起來。
「可是跟我在一起妳會很辛苦，我個性悶，不懂情趣，有個頑固的老爸，還有個兒子……」
她的手輕覆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你太看輕我的決心了喔！顏先生，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很久了。」
顏哲青看著她淡然的笑容，彷彿早已決定全心全意追隨他，沒有一絲猶豫和懷疑這份深情撼動著他的心。
「我是個幸運的男人！」
他嘶啞的低語，用雙手抱緊了這讓他無比憐愛的女人。
「阿爸，我要娶若沁。」
顏家的客廳裡，從顏哲青說了這一句話之後，就陷入一片死寂。
沙發桌的一邊，顏哲青緊緊握著姚若沁的手。
而沙發桌的另一邊，顏老爺瞇著眼瞪她。
姚若沁知道老爺子對她的印象不好，上次君凱生病，她送他回家的時候跟老爺子頂過嘴，之後他們好幾次帶著君凱出去玩好像也引起老爺子的不滿……
「你說要娶她是什麼意思？我絕不會答應你娶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依依只是一時耍性子離開，搞不好正等著你去求她回來，你也知道她比較愛面子，為了君凱，你應該跟依依復合，而不是隨便找個女人結婚！」
雖然遭到反對是意料中的事，但老爺子的語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她咬牙忍住反駁的衝動。哲青告訴過她，老爺子很喜歡依依，當初也是他極力促成他們結婚的，他似乎覺得只有依依的家世可以「匹配」得上他們家。
然而在她還沒想好說什麼之前，顏哲青就沉下臉開口——
「阿爸，我早就跟你說過不會跟依依復合，我跟她個性不合，當初結婚就是個錯誤。現在我找到真正適合我的女人，君凱也很喜歡她，我要跟她結婚，不管你同不同意。」
「你說什麼不管我同不同意？反了、反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聽話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這個女人唆使你的對不對？阿哲，你糊塗了，你看不出來這女人只是貪圖我們家的財產嗎？」
明明當事人就在場，卻被人用「這女人」、「這女人」的叫，姚若沁漸漸也有點受不了了，可顯然顏哲青比她更受不了。
「阿爸，你不要這樣污辱若沁！」他已經氣得拍桌站起來，怒視著父親。
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姚若沁也沒看過他這麼生氣的模樣，不由得一愣。
「如果你是這種態度的話，那我們就搬出去。我說真的！」顏哲青用強硬的口吻表達他堅定的態度。
顏老爺也是氣到吹鬍子瞪眼，兩雙相似而同樣頑固的眼睛互相瞪視著，空氣中彷彿激發出劈哩啦的激烈電流。
最後先別開眼的，是憤憤低罵的顏老爺。
「不肖子真是糊塗了，這種女人怎麼可以娶進門算了，要我同意可以，不過我要求半年的觀察期，要過了這半年你們才可以結婚。這要求不過分吧？」
顏哲青皺著眉，轉頭看看姚若沁，她立刻點頭。
老爺子提出的妥協方案在她看來很合理，而且她也不希望他們父仔倆為了她劍拔弩張。
「好吧。」
達成了協議，顏老爺子狠瞪了姚若沁一眼，才轉身回房。
他那最後一眼彷彿在告訴她——等著瞧。
姚若沁不由得苦笑，看來前方還有層層考驗等著她。
「對不起。」顏哲青苦惱的語氣讓她轉頭看他。「讓妳受委屈了。」
她搖搖頭。「我沒關係，倒是你，剛剛跟你爸那樣對嗆好嗎？」
顏哲青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前，眼神堅定的看著她。「我的人生我自己決定。我爸的個性太頑固，不能全順他的意。再說不管我跟他怎麼吵，我們還是父子，可妳不同，不緊緊抓住妳，妳就會跑掉了。」
她既訝異又感動，從不知道他是那麼重視她。
「我不會跑掉的。」
「是嗎？妳真的想清楚了？」
她聽了，簡直想笑出聲。以前如果有人告訴她，她那高大威武、嚴肅沉默的老闆也有沒自信的時候，她一定不會相信。沒想到一牽涉到感情，他就像個青少年一樣，很沒有安全感。
他明明長得這麼帥、這麼強悍，又這麼溫柔、那麼令她著迷的……
她情不自禁拉下他的頭，「讓我來告訴你我想得有多清楚……」她喃喃低語，然後吻住他的唇。
他很快的取回主動權，深深的探索她口內的蜜津，雙手也像要把她揉進身體似的急切撫摸著。
「……我等不下去，半年太久了。」
他在她的頸間吐出的灼熱喘息，讓她的身子微微顫抖。
「我想要妳明天就搬進來，我們去跟妳爸媽說好不好？我去求他們把妳嫁給我。」
姚若沁感動的回抱住他，用力點點頭。
他高興的低吼一聲，把她抱離地面，嚇得她尖叫一聲，然後開懷大笑。
「爸爸……沁沁阿姨？」
顏哲青把她抱著轉了幾圈之後，才發現兒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裡。
顏君凱臉上帶著無措的表情，也許是看到了他們那親密的動作，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君凱，你喜歡沁沁阿姨吧？」一手摟著她，顏哲青決定對兒子說實話。
顏君凱看了姚若沁一眼，久久，才緩緩的點頭，「嗯。」
姚若沁覺得在等待顏君凱說話的時候，比面對老爺子還要緊張幾萬倍。
「爸爸決定娶沁沁阿姨，以後沁沁阿姨就是你媽媽了，好嗎？」
顏君凱咬著唇，猶豫片刻，不確定的問：「那原來的媽媽呢？」
是不是有了新媽媽，就要丟棄原來的媽媽呢？這點是他一直想不透，也一直擔心的。
「原來的媽媽還是你媽媽，只是多了一個媽媽照顧你。」
爸爸的話讓顏君凱張大了眼。
是嗎？原來如此，那太好了！
「你願意嗎？」
顏哲青再問一次，這次顏君凱興奮的點頭。
「當然，我最喜歡沁沁阿姨了！」
姚若沁覺得自己的背早被冷汗浸濕了，直到聽見君凱這麼說，她才鬆了口氣，忍不住激動的抱緊他。
顏哲青微笑的看著這一大一小，張開雙手，把生命中最珍愛的兩個人一起圈住，這一生他一定會好好守護他們。
第7章
顏老爺每天固定五點起床，他會先到老伴的牌位前點一炷香。照片裡的老伴溫柔的對著他笑，他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對她說很多心底話。
「老伴啊……妳有靈的話，就想辦法讓阿哲清醒吧，他竟為了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跟我頂嘴！唉∼阿哲這孩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枯瘦的手摸了摸照片上老伴那不曾改變的容顏，心裡充滿了對她的想念。他跟老伴是十幾歲就在家人的促成下結婚的，婚前彼此都不認識，婚後才開始認識對方，這麼一過也是幾十年。
他不懂年輕人說的什麼自由戀愛，在他心中也沒有離婚這回事，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他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他到現在還沒有辦法接受兒子想另娶別人這件事。
想到那個女人，他不禁皺起眉頭。昨天晚上兒子把她帶回家，他忍著沒把她趕出去，不過心裡還是不太愉快。
換上布鞋，顏老爺走出家門，到附近的公園散步也是他每天的習慣。
「顏老，早啊！」
「嗯，早。」
公園的大樹下早就聚集了幾個老人家，都是認識幾十年的老鄰居，每天都會固定來這裡閒磕牙，聊聊彼此的生活瑣事。在這群人當中，顏老爺儼然是意見領袖，大家都知道他是大老闆，兒子又優秀，繼承了他的事業，所以免不了對他相當尊敬。
「說起我那媳婦實在讓我心寒，竟然想把我送去養老院……」老江又開始抱怨起他那懶惰又自私的媳婦。
接著老李也說起他家媳婦的不是，說她都不管他死活，見了面連聲招呼也不打。聽起來似乎每個老人家都有許多抱怨。
「還是顏老好，你家媳婦那麼厲害，人又漂亮又會賺錢又有氣質，兒子娶了這種媳婦真是有面子啊！」說到後來，所有人不由得又把焦點轉向唯一一個沒有抱怨過媳婦的顏老爺身上。
顏老爺臉上一僵，難得沒有高談闊論，只是隨便點個頭。
他沒有告訴這群老朋友兒子離婚了，因為他丟不起這個臉。之前他把媳婦說得多了不起，什麼舉世聞名的鋼琴家云云，所以之後他說不出媳婦竟帶著孫子出走，只好說媳婦出國巡迴表演去了。
其實他很想跟這些老朋友抱怨兒子最近說要再婚的事，可是因為離婚的事他沒說，這會兒也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擺擺手，他一臉鬱悶的離開公園，回到家。
才打開門，一陣菜香立刻撲鼻，他愣了愣。
只見餐桌上擺著煮得軟爛適中的稀飯，還有幾碟小菜、菜脯蛋，看得他口水都快流下來。
怎麼會有這些東西？老伴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種傳統的台式早餐了。兒子跟孫子都是在出門的時候在早餐店買早餐，他一個人則是隨便吃吃沖泡的麥片，因為傭人阿碧要到八點以後才來，就算來了，也只負責打掃跟煮午晚餐，偶爾才會煮粥。
「董事長？早！」自廚房裡走出一個穿著圍裙的女子，手裡端著一盤剛炒好的空心菜。
不是阿碧，是姚若沁。
「可以吃早餐了喔，我去拿碗筷！」
顏老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回來，在他面前擺好碗筷。
「我幫你盛粥，你要稀一點還是濃一點？」
「……稀一點。」他不自覺的就被牽著鼻子走。
姚若沁莞爾一笑。「好。」
眼前擺著香噴噴的白稀飯、炒得翠綠的青菜以及黃澄澄的煎蛋，顏老爺不禁嚥了口口水。他知道他應該轉身就走，敵人做的菜他不吃！別想用這種手段收買他！知道是一回事，可是……哇，他受不了這個誘惑。
她煮的一定很難吃，吃一口好了，吃完再狠狠的批評她。抱著這個念頭，他憤憤的坐下來，扒了口稀飯。
嗚……哪ㄟ……
架好呷！而且味道就跟以前老伴煮的一樣！
「怎樣？還合你的胃口嗎？」
合！「咳，也不過就是稀飯，哪有什麼……」他咕噥的說著謊，卻又一邊把稀飯扒個精光。「噯，對了，我要配醬菜才吃得下。」
明明都已經吃完一碗了老爺子才講這種話，根本就沒有公信力，不過姚若沁也沒有戳破他。
就見顏老爺自己走進廚房，從密封的玻璃罐子裡夾了一些醃蘿蔔回來。
嘿嘿，有了這個，又可以多嗑幾碗。顏老爺一臉的高興藏不住。
「董事長，這是你自己醃的喔？」
雖然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要理她，可是她那好奇的語氣，讓他忍不住自豪的開口，「是啊！」
「我可以吃吃看嗎？」
「哼，隨便。」嘴裡這麼說，可是當她夾了一塊放進嘴裡的時候，他卻既期待又緊張的看著她。
「哇，好好吃！就是這個味道，以前我家阿嬤也會醃，我媽還沒學會怎麼做，阿嬤就過世了。自阿嬤過世以後，就沒吃過醃蘿蔔了，現在再吃到這個，好感動喔！」
顏老爺沒有發現自己的背後長出翹得老高的尾巴，彎起嘴角說：「這哪有什麼難的？下次我教妳。」
「真的？好啊！我要學。」
「哼，這可沒有那麼簡單喔！」
顏老爺滔滔不絕的講著醃蘿蔔的製作方法，姚若沁就在一旁邊點頭邊認真聽著，壓根沒有發現他根本就守不住之前說「不理她」的決心。不知道說了多久，顏哲青走進餐廳。
「爸，早。」才說完他就走向姚若沁，皺眉看著一桌子的菜。「今天週末，幹麼不多睡會兒？」
她知道他是心疼她早起做飯。
「我想做嘛！你知道我這幾年都一個人住，有時候早上會想吃這種傳統早餐，可是沒有辦法，現在正好有機會。」
「妳不用做這些。」他還是不贊同。「昨天晚上妳應該很累了不是嗎？」
他覆在她耳邊低語，帶有親密暗示的言語讓她臉上一紅，搥了他一下，讓他別在老董事長面前說這種話，才推開他。
「快坐下來吃，我去看君凱醒了沒。」
幾分鐘以後，她牽著顏君凱回到餐廳。
四個人圍著餐桌吃著早餐，這那是顏家好幾年沒有的景象。
顏老爺吃了兩、三碗，才摸摸滿足的肚子停下來。他看到姚若沁讓顏君凱坐在她旁邊，雖然讓君凱自己吃，不過還是隨時照看著孩子，替他擦嘴。他不得不承認，她「看起來」像個好媽媽，好像也很關心君凱的樣子……
他不知道啦！搞不好依依更好，只是他沒看過。
對喔！他沒看過依依跟孩子在一起的樣子，印象中，她總是穿得光鮮亮麗要去參加演奏會，實在很難把她跟在廚房做菜、餵孩子吃飯的模樣聯想在一起。
比起來，姚若沁似乎更適合這樣的角色……腦子裡一出現這個想法，顏老爺馬上驚恐的把它抹掉。
不不不！再怎麼說，依依也是孩子的親生母親，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陪在孩子身邊。
對，不論如何依依還是最適合當他媳婦的人，公園裡的那群老朋友也都這麼認為，他不能動搖。
這女人太危險了！才一個早上就讓他開始懷疑自己原先的想法，再這樣下去不行，他得做點什麼……
對了！他得告訴依依這件事，說阿哲打算再婚，依依聽到消息應該會緊張。
想清楚再來該怎麼做，顏老爺頓時心安不少。
安心以後，不由得又多吃了兩碗稀飯……
顏老爺盯著餐桌上的晚餐，氣得嘟起嘴。
「這是怎麼回事？」
乍聽到這樣責備的語氣，會以為顏家的晚餐很差，其實不然。一盤白斬雞、一條清蒸魚，加上涼拌茄子、翠綠的青菜，還有一碗番茄豆腐湯，對四個人來說綽綽有餘。
偏偏這些菜犯了顏老爺的禁忌——他愛吃的重油重鹹的食物一樣也沒有！沒有東坡肉、滷豬腳、烤香腸，這些白白的肉類，教他怎麼吃得下？
他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露出狐狸尾巴！
顏老爺怒瞪著姚若沁。一定是她吩咐阿碧這麼做的，她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董事長，我發現你平常都吃得太油太鹹了，這樣對身體不好。」彷彿已經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她鎮定的表示。
「胡說！我身體好的很。妳這是什麼意思？這樣要我怎麼吃？我知道了，妳是故意氣我，想把我餓死對不對？妳這女人怎麼這麼壞心眼！」
才住進他家幾天，剛開始還不錯，每天都會煮早餐，他還把他畢生的絕學——醃蘿蔔教她，她還會幫忙他做醃菜，他雖然不是很情願，卻也不知不覺跟她聊了起來。
可是……可是她竟然自作主張，不給他愛吃的菜！
「阿爸，若沁說的有道理，你年紀大了，是該注意保養自己的身體。」
見兒子站在姚若沁那邊，這讓顏老爺火氣更大。
「不吃了！」他氣得轉身回房。
「董事長！」
姚若沁想要追上去，卻被顏哲青抓住了手，一把拉了回來。
「別管他。」
「可是……」
「妳是對的，阿爸不能老是那麼任性。」
「我應該用比較委婉的方式，我太心急了。」她咬住下唇，懊惱挫敗的心情難以掩飾。
顏哲青心疼的圈住她的肩膀。
「對不起，讓妳承受這些。」他一直對她有著歉疚，他很清楚她為他跟他的家人付出多少，也知道如果她愛上的不是他這麼麻煩的男人，可能人生會輕鬆許多。
她搖搖頭。「不要再說什麼對不起。老董事長其實是個好人，他還教我做醬菜，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變好了……他晚餐不吃那怎麼辦？」
姚若沁咬著手指，擔心得不得了。
「沁沁阿姨妳別煩惱，我拿去給爺爺吃！爺爺最聽我的話了，一定會吃的。」顏君凱看她這樣緊張，忍不住跳出來替她想辦法。
「是嗎？」他的話讓她不禁笑了，他的貼心讓她感到窩心。君凱長大了，懂得替別人著想了呢！「那就麻煩你了喔！」
「嗯！」
顏君凱把幾樣菜都掃了一點到碗裡，然後捧著碗跑去找爺爺。
望著他那搖搖晃晃又神氣兮兮的背影，讓顏哲青跟姚若沁不由得揚起微笑。
顏老爺無言的抗議仍然在持續著。
好幾天吃飯時間他都關在自己房間，不過姚若沁也沒有退讓的意思，每天午晚餐還是用清淡得讓人胃口盡失的菜來荼毒他。
他又不笨，哪會委屈自己，他在房裡藏了一堆肉鬆、醬菜，配著乖孫每天給他端到房裡的飯菜，日子還是過得下去。
哼！那個壞女人，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報應就快來了，他已經聯絡上依依，依依很快就會回來了。這個消息他還沒讓任何人知道，就是為了出其不意給予敵人重重的一擊。
嘿嘿笑著，顏老爺愉快的啃著肉乾，邊想著那女人被趕出顏家大門的情景。
就在他要拿另一塊肉乾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明明就看得見，那隻手卻怎麼都伸不出去！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急著站起來想叫人，可是一站起身就跌倒，聲音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出不來。
他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看著門口，希望有人能夠發現他，可是他想到了兒子這兩天出差，孫子現在應該睡著了，阿碧下班回家了。
「啊啊——呃啊——」
從喉嚨發出嘶啞無意義的吼聲竟是如此微弱，他一生倔強，天不怕地不怕，此刻面臨生死關頭，也不禁恐懼起來。
陡地傳來敲門聲，顏老爺瞪大眼。
「董事長，是我。」自門外傳來的聲音正是剛剛他想把她趕出去的那個人，可是此刻她的聲音聽在他耳裡卻有如仙樂。
快進來啊！快來救我！
他想大吼，可是他叫不出聲音來。
「我已經哄君凱睡了，哲青今天不在，我回去了。跟你報告一聲，是說你可以出來了，今晚不會看到讓你討厭的我，你不用再待在房裡生悶氣。」
不！別走！
門外沒了聲響，顏老爺急得淚都快掉下來了。
完了，這回完了，他為什麼要生悶氣？他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房裡？她說的也沒錯，他是該吃清淡點，為什麼明明為他好的人他要把她當壞人？
心裡百感交集，聽說人死前會想到一生中發生的所有事情，他想，也許現在的自己就是這樣。萬念俱灰，他靜靜躺在地上，等待老伴把他接走……
門突然被打開，他原以為是幻覺，然後他聽到急切的聲音傳來——
「董事長！你怎麼了」
當一張著急慌張的臉出現在他視線上方時，他很沒出息的流下眼淚……
當顏老爺再次醒來，看到的是同一張臉。
「董事長。」他感覺到姚若沁緊緊握著他的手，帶給他一種安心感。
現在他不想甩開那隻手，反而緊緊反握。
「我……」
「這裡是醫院，你放心，最好的醫生都在，你不會有事的！」
他看到兩、三個醫生圍著他，其中一個他認出來是他們家長期看診的醫生——醫院的副院長，張醫生。
「顏董事長，你有輕微中風，幸好發現得早，及時治療的話，復原的機會很高。你得住院幾天，不過顏董事長，你的膽固醇實在太高了，你都沒有經常量血壓，控制飲食喔？年紀大了，不能吃太油膩也不能吃鹽份太高的食物，你家裡都沒有人勸過你嗎？」
「……」顏老爺尷尬的別開視線。
有，可是他卻把那人當壞人。
現在想起來，他不禁羞愧。
「不能再這樣了喔！中風過後，半年內再次中風的機率很高，出院以後要定時吃藥注意血壓，吃的東西也要盡量清淡。好了，我等會再過來看你的狀況。」張醫生說完，就帶著其他兩位醫生離開了。
顏老爺這才放開姚若沁的手。
他知道，她一定會說什麼她早就告訴過他了。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她什麼也沒說，甚至也沒擺臉色給他看，只是輕拍他的手。
「我已經通知哲青了，他正趕回來。君凱一個人在家睡覺，我可以先回去顧他嗎？快早上了，等我把君凱送去幼稚園就會再來，如果有什麼狀況，你就按這個鈕，好嗎？」
他張開口，卻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
她再度安慰的對他微笑點頭，那張他本來討厭的臉，此刻在他眼中卻像是天使一樣美麗。
「你別慌，我會盡快回來。」再度跟他保證之後，她才起身離開。
「謝謝……」
顏老爺說的話小聲得幾乎聽不見，不過姚若沁聽見了，她回頭對他一笑，沒說什麼，只是會意點個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幾天後，顏老爺出院了。
他的恢復情形良好，不說他曾中風的話，幾乎看不出他有哪裡異常。出院那天，全家人都來了。
顏君凱牽著爺爺的手，一副小大人似的教訓起他來。
「爺爺，你這次生病把我們都嚇死了，人家醫生伯伯也說了你不能吃什麼滷肉、醬瓜，這些沁沁阿姨都說過了，你就是不聽話啦！」
顏老爺一臉尷尬。一旁的姚若沁沒說什麼，只是低頭收拾老爺子的衣服跟雜物。
「呃……」挨孫子罵的顏老爺抓了抓頭。「好啦，我以後會聽話。」
聽到他難得放軟了語氣，姚若沁低頭忍著笑，不過她注意著不讓老爺子看到，因為她知道，他仍然是那個自尊心極強的老人家。
顏哲青走到她身後，輕輕圈住她的腰。
他沒說什麼，有力而溫暖的雙臂卻給了她最需要的支持，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的，且他看到了她所有的努力。
她轉頭，回給他一抹微笑。他輕輕吻了她的唇，可熾熱的眼告訴她他想做的不只是這樣而已，不過在老人家跟君凱面前，這樣的舉動已經是空前的大膽了。
「咳，君凱，扶爺爺出去吧！」
難得老人家什麼都沒說，彷彿默許了他們。
「看來妳把老爸也收服了，妳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顏哲青捧著她的臉頰說，這次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越相處就越感覺到妳的珍貴，就會越喜歡妳。怎麼辦？我中毒好深，已經離不開妳了。」
他的氣息盈滿她的感官，兩人的唇瓣靠得很近，沒有碰觸，卻更親密。
這麼近的距離，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中的迷戀，暖意漲滿胸口。
他錯了，她才是中毒最深的那個，這麼長久以來的單戀終於得到回應，她是多麼幸運的女人啊！
所有的事情都慢慢往順利的方向前進，姚若沁樂觀的想，她好幸福。
終於她的手攀上他厚實的頸項，仰頭吻上了他。
顏家當晚的餐桌上，是為了慶祝顏老爺回來，特別準備——
清蒸魚、涼拌青菜、皮蛋豆腐、蒜泥白肉和百菇湯。
這次顏老爺沒再發脾氣回房間，而是乖乖的坐下來，苦著臉看著眼前的五穀糙米飯。
「爺爺開動啊，我們都在等你開動耶！」
「呃……好。」老爺子低頭嚐了口飯。還是不好吃吶！不過想到生病那時的悲哀，他似乎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糙米飯不好吃，我比較喜歡吃漢堡跟炸雞。」
有人說出了他的心聲，顏老爺抬頭看向孫子那純稚的臉。
「可是沁沁阿姨說我們都要陪爺爺吃這些健康食物，這樣才能讓爺爺長命百歲。」
孫子的話讓顏老爺汗顏。真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麼脾氣，身邊的人都關心他、為他好，他卻還不知足。
就在他自我檢討的時候，顏君凱繼續說：「可是沁沁阿姨，我的生日快到了耶！那時候可不可以讓我吃一次漢堡炸雞啊？一次就好，拜託！」
姚若沁裝出苦惱的模樣，最後才勉強同意，「好吧！不過你不能在爺爺面前吃。沒辦法了，只好幫你在麥當勞辦個生日派對，你可以邀請同學一起參加。」
頓時顏君凱眼睛張得很大，然後跳起來大聲歡呼。
姚若沁跟顏哲青交換了個帶笑的眼神。
君凱的生日他們早就有計畫只是沒說出來，看到他這麼高興的樣子，有種不論做什麼都值得的感覺。
顏老爺想到今後不能吃大魚大肉，不禁像小孩子一樣抱怨起來——
「難得君凱生日，我也去吧？吃點炸雞應該沒關係。」
「不行！」三個人同時大聲說。
「不去就不去。」顏老爺苦著臉咕噥。
三個人看老爺子那樣，都笑了。
晚餐餐桌上的氣氛一片溫馨，一家人邊吃邊聊，什麼東西都覺得好吃了起來。
此時電鈴響起，阿碧去開門，所有人都奇怪這個時間會有誰來。
顏哲青才放下筷子要起身去看是誰，一陣高跟鞋的清脆腳步聲傳進來，接著一陣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
「嗨，君凱，媽媽回來了。」
沈依依帶著參加演奏會時那優雅美麗的微笑，出現在顏家的餐廳。
她沒有一絲進入別人家裡的不自在。
在她的認知裡，這是她家，她只是出去一下下。
現在她回來了，理所當然拿回所有屬於她的東西！
第8章
「怎麼了？君凱，不來跟媽媽抱抱嗎？」沈依依對著顏君凱說。
顏君凱彷彿突然間醒過來，甩開剛剛他還牽著姚若沁的手，跳起來，奔入母親的懷抱裡。
「媽媽！我好想妳！妳都沒打電話給我！」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放心，媽媽以後再也不會跟你分開了。」
顏哲青丟下手裡的筷子，站起來。「妳是什麼意思？」
沈依依抬起頭來看他，嫵媚一笑。
美人笑起來就是不一樣，同樣身為女性的她看了也不禁屏住呼吸。一旁的姚若沁心裡想著。
「哲青，別對我這麼兇。我想孩子，難道不行？」她用柔柔弱弱、可憐兮兮的語氣說。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很難拒絕像她這樣的女人吧？
「是嗎？幾個月前把君凱丟給我的，不知是誰。」他用事實想回堵她的嘴。
「我那時有很重要的演奏會，不能分心。這幾個月我也很想君凱啊！」
她的話聽起來，沒有一絲可以攻擊的地方。
他板著臉問：「妳現在要怎樣？」
「我想回家住。」
「這裡已經不是妳的家，我們離婚了。」他冷冷的看著她。
「我知道。」沈依依彎起嘴角，哀戚的請求。「我這回回台灣來要待一陣子，想跟君凱多相處，不能借住在這嗎？拜託你了。」
「不歡迎。」
沈依依噘起嘴，看向顏老爺尋求支持。「是爸打電話要我回來的，我可以住家裡，對不對，爸？」
她仍沿用離婚前對顏老爺的稱呼。顏老爺聽她這麼說，像做錯事般縮了縮肩，不過沒有否認。
沈依依一笑，知道有君凱在身邊，加上老爺子的支持，她勝券在握。
她瞄了姚若沁一眼，嘴角帶著輕蔑的笑意。
「這位是姚小姐吧？我記得妳，以前妳常幫我訂機票。很高興見到妳。」
顏哲青立刻站到姚若沁身邊，瞪視著前妻，一手保護似的抓緊了她的手臂。
他的表現她應該高興，可是她總覺得他的手勁太不尋常的緊，讓她不知道他防禦的是她，還是他自己的心。
「都打過招呼了，我就住客房吧！君凱，跟媽媽去放行李好不好？媽媽搭了一天的飛機好累，你要不要幫媽媽搥背啊？」
「要！」顏君凱興奮的跟著媽媽走了。
顏哲青則皺眉瞪著她離開。
姚若沁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注意——
從頭到尾，他的視線始終放在他前妻身上，沒看過她一眼……
顏哲青這幾天顯得特別煩躁，公司裡的主管全都被他罵了一遍，每個人無不繃緊神經，戰戰兢兢做事，生怕惹怒了一頭正發火的雄獅。
姚若沁把文件送進總經理辦公室，放下文件夾正要離開，卻被坐著的他一把抓住了手。
「若沁。」
「嗯？」
她靜靜的等待他開口，但他卻只是煩躁的爬了爬頭髮，久久不說話。她嘆口氣走到他身前，抱住了他壯碩的肩膀。
他回摟著她，深吸口屬於她的氣息，感覺到安心、舒適，感覺到熟悉的渴望。「我想要妳！」
聽他這麼說，姚若沁漲紅了臉，全身上下竄過一陣熱意。從沈依依住進顏家的那天起，他們就沒有親熱過。
沒辦法，因為所謂的客房就在主臥室的旁邊，她怕會有什麼聲音傳出去，而且他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
「不太方便，你知道的。」她輕聲說。
他低咒，「該死！我該把她趕出去，不再管她！」
話雖如此，但她有種感覺，只要沈依依在，他的情緒就無端的緊繃，似乎仍強烈的意識到她的存在，也許他並不像他所說的可以「不管她」。
他皺眉看見她臉上浮現淡淡憂傷。
「妳在胡思亂想對不對？我保證我對她沒感覺了。現在我交往的人是妳！妳懂我的，我不是會搞三捻七的人，況且妳對我付出那麼多，我絕不會背棄妳的。」
是啊！她懂他，他是個忠誠的男人，重視公平，有時是個過度死心眼的人。
很難進入他的內心，得到他的認可，可一旦他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就像……他從很小就認定要娶沈依依為妻，從此不對身旁的任何女人多看一眼。
那原本是她所深愛他的一個特質，只是萬一……他對她的感情是出於一種虧欠呢？因為她為他付出太多，所以他不能背棄她。
萬一他對她只剩下道義責任呢？
她還在想著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他放開她，接了電話，眉頭立刻鎖緊。
「什麼……妳在哪……好，我去。」然後他掛了手機，站起身。
她知道答案，卻還是開口問：「是誰？」
「依依。」他說。
「怎麼了嗎？」
「不知道。她在電話裡一直哭又講不清楚，似乎是遇上了什麼麻煩，我去找她。」他大步往外走，似乎很急。
姚若沁用手抱住自己。
沒了他的體溫，她突然感到很冷、很空虛。也許從頭到尾都是這樣……沒有什麼是她可以緊緊抓牢的。
這天放學之前，顏君凱的幼稚園出現了一個令他驚喜萬分的人。
「君凱，媽媽來接你了。」
他用力眨眼眨了好幾次才能證明自己沒有在作夢。媽媽竟然親自來接他放學以前在國外，這些事都是傭人做的，雖然他很羨慕別的小朋友有媽媽接，可是媽媽總說她很忙，要他別無理取鬧，因此他也就不再要求了，想不到……
「哇！君凱，你媽媽好漂亮喔！」
「好像電影明星呢！」
他聽到旁邊小朋友的羨慕讚嘆，胸膛不由得得意的挺起。「我媽媽本來就是個很有名的鋼琴家，我跟你們說你們都不信。」
「因為以前沒見過嘛……」
在眾人的視線中，他飛奔進媽媽的懷抱裡。
「噯，抱太緊了。」一股汗臭味衝進鼻翼，沈依依怕孩子身上的汗水弄髒她的衣服，於是將他稍微推遠了點。「媽媽快不能呼吸了。」
顏君凱仍沉浸在快樂裡，沒注意她這個動作。「媽媽，妳今天怎麼會想來接我？」
「你不喜歡嗎？」
「不！怎麼會？我好喜歡！」
「上車吧，媽媽很久沒跟你聊天了，我們到車上再聊好不好？」
「嗯！」顏君凱用力點頭，跟著媽媽上車。「媽媽我跟妳說，今天我們學校……」他以為媽媽想要知道他的生活，所以一上車就迫不及待的說起學校生活，可是才一開口，就被媽媽制止了。
「我不是想聽你說那些無聊的小事。」她搖搖頭。「媽是想問你關於你爸爸跟那個姚阿姨的事。我聽爺爺說，他們要結婚了是嗎？」
「呃……是啊。」
沈依依低頭嘆了口氣，憂愁的蹙緊細緻的眉。「這樣的話，君凱以後你就變成別人的兒子了，媽就再也不能來看你了。君凱你覺得這樣好嗎？爸爸不要媽媽了，連你都要被那女人奪走，那以後媽媽會很孤單、很可憐的。」
聽媽媽這麼說，顏君凱不安的在汽車座椅上扭動身軀。
他沒有想過這些。爸爸說是媽媽要跟他離婚的，之前媽媽帶著他四處表演，所以他沒看過爸爸跟媽媽在一起的模樣，之後他被丟回給爸爸，他真的沒想到媽媽沒了爸爸也會寂寞。而他，當初是媽媽把他送回爸爸身邊的，不是嗎？
「媽媽……會很孤單？」
「當然啊！你想，媽媽如果失去了你跟爸爸，那生活還有什麼寄託？媽媽知道自己以前太專注在事業上，沒有太多時間跟你們在一起，可是我會改進。當我發現我可能會失去你們時，我才知道你們對我有多重要，再給媽媽一個機會好不好？」
聽著媽媽這麼求他，這麼可憐的樣子，顏君凱頭腦一熱，一下子也沒想太多，就急急的抓住媽媽的手。
「媽媽別這麼說！君凱不知道要怎麼做，可是君凱一定聽媽媽的！」
沈依依笑了。
太簡單了！一切都照著她的計畫進行。當老爺子打電話跟她通風報信時，她氣瘋了，顏哲青竟然背著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他們是離婚了，那又怎樣？從來只有她拋棄男人，沒有男人拋棄她，更何況是顏哲青，從以前就對她死心塌地的顏哲青。
當初她受不了無聊的婚姻生活，受不了帶孩子的辛苦，受不了公公的頑固，所以逃了，國外的自由生活讓她終於得以喘息。但她並沒有要放棄顏哲青，她一直認為哪天她玩膩了，隨時可以回來，回到顏哲青身邊，他永遠會在這裡等著她。
而她的「計畫」卻被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女人給破壞了。
想破壞她的計畫？哼，哪有那麼簡單！
聽說那女人花了很多心力陪君凱才贏得君凱的心，那又怎樣？瞧她不過說了幾句話，就讓君凱站在她這邊。
血濃於水不是嗎？外來的女人永遠是敵不過真正的媽媽的。
「你說要聽媽媽的話，那媽媽請你幫個忙。」
「媽媽要我做什麼事？」
「那個姚阿姨不是很疼你嗎？你去求她，拜託她不要把爸爸從媽媽身邊搶走。她還那麼年輕漂亮，可以跟別人結婚生自己的小孩，媽媽很可憐，沒了你跟爸爸，就什麼也沒有了。」
顏君凱頓時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媽媽要做什麼。媽媽肯回家，跟爸爸還有他在一起他當然很開心，可是沁沁阿姨……
沁沁阿姨對他那麼好，教會他騎腳踏車，睡覺前會說故事給他聽，假日會帶他出去玩，他做對的事情的時候會摸摸他的頭，做錯了會罵他……
要他求沁沁阿姨跟爸爸分開……
顏君凱竟然沒有立刻答應，這點讓沈依依很不開心。車子在母子倆沉默中到達顏宅。
她拖著兒子下車，扯著他手臂的力道很大，而且臉色跟之前的和顏悅色差很多，那冷冰冰的眼神讓顏君凱感到害怕，他們在客廳遇見了顏老爺。
「爸，你幫我勸勸君凱。」她決定多找幾個盟友。
「怎麼回事？」
沈依依傷腦筋的揉了揉太陽穴。「我要君凱去跟那個狐狸精說，叫她不要跟我搶哲青，她自己知難而退的話，我想場面不會弄得太難看，她要錢的話我也可以給她。唉，總之讓她別來破壞我們一家人的感情。
「爸，你也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否則你不會把我叫回來，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幫我跟君凱說說，那女人也不知道跟他灌了什麼米湯，讓他都不要我這個親生媽媽了。」說到這裡，她還擦了擦眼角，拭去那不存在的淚水。
顏老爺吶吶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當初是他把依依叫回來的，可是後來他發現若沁不是他原先以為的那種壞女人……
現在怎麼辦？
「媽媽妳別難過、別哭。」反而是顏君凱看到媽媽在哭，急忙抱住她。「君凱聽媽媽的話！媽媽要君凱做什麼君凱就做什麼！」
「君凱真乖。」
看著沈依依瞬間由陰轉晴的臉，顏老爺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可是騎虎難下的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顏君凱的生日，姚若沁早早就安排好，包括打電話給他班上的同學家長約好時間，問好人數、需要的餐點，跟速食店那邊訂餐、訂位，她還買了個好大的蛋糕，準備給孩子們一個驚喜。
一切準備妥當，生日當天，她忙得很，得先去拿她給君凱的禮物，那是騎腳踏車用的護具，不貴重，卻很實用，也傳達了她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的希望。之後再去拿蛋糕，到速食店確定一切都沒問題。
然後留在速食店裡等待小朋友的到來，六點前後，已經有幾個家長帶著小孩陸陸續續抵達。
她安排好他們到包廂裡先用飲料，接著打電話給顏哲青，他說他已經帶著君凱快到了，她才放下心來。
「君凱媽媽，辛苦妳了，要安排這麼多小孩子在一起不容易吧？」
有個小朋友的媽媽來跟她攀談，她靦的笑笑，不知該不該糾正她的話，她不是君凱的媽媽，但隨後又覺得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於是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讓小孩子有個美好的回憶。」
「妳真用心。」
姚若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她真的沒想那麼多，只單純想讓顏君凱開心。
熟悉的車出現在店門口，她鬆了口氣。客人都來了，主人也不好意思遲到太久不是嗎？
笑著看顏哲青帶著顏君凱下車，可隨著兩人之後下車的人卻讓她一怔。
顏君凱一臉興奮期待就要往速食店衝，顏哲青怕他跌倒牽著他的手，而他的另一隻手則被他媽媽牽著……
一對俊美的夫妻帶著可愛的孩子出現，在所有人眼裡想必是一幅很美的畫面吧？
「君凱，生日快樂！」幾個孩子衝出來迎接今天的壽星。
「君凱爸爸好！君凱媽媽好！」他們之前見過沈依依來接過君凱。
顏君凱幸福的笑著抓緊了爸爸媽媽的手。從他有記憶以來，似乎沒有爸媽同時陪他的記憶，能在同學面前展示自己這對很棒、很厲害的爸媽，讓他得意極了。
姚若沁愣愣的看著他們，剛剛跟她攀談的那名小朋友媽媽疑惑的看著她，讓她不知該怎麼解釋。
她是誰？她不是君凱的媽媽……她該怎麼跟別人說她到底算什麼？
「若沁。」顏哲青放開顏君凱的手，走到她面前，對她露出歉然的表情，低聲說：「對不起，出門前她才說要來，君凱也吵著要讓她來。」
「沒關係，她是君凱的媽媽，當然應該參加。」
生日——也就是母難日吧？所以說母親的功勞最大，不是嗎？六年前的今天她生下了君凱，那份牽絆是永遠斷不了的，也是沒有人能介入的……
「我們進去吧！」沈依依沒理會他們，牽著顏君凱的手逕自走進速食店。
小朋友們陸陸續續到來，姚若沁忙著幫每個人找位子坐、準備好餐點。今天的主角顏君凱理所當然的坐在主位上，兩旁坐著他的爸爸跟媽媽。
她還負責拍照，忙得一刻也閒不下來。
在幫幾個孩子照相的時候，聽到幾個媽媽圍著沈依依聊天。她是那種無論站在哪裡都是眾人的目光焦點，天生有著吸引人的魅力。
「君凱媽媽，聽說妳是鋼琴家，真厲害！一定要常常出國表演吧？」
「沒辦法。」沈依依無奈的搖頭。「因為這樣，所以很少有時間可以陪君凱。」
「難怪我們很少見到妳。這次生日聚餐是那位拍照的小姐安排的，我們還以為她是君凱的媽媽呢！」
「噢，」她瞄了背對著她們的姚若沁一眼，「她啊，只是我先生的祕書而已。」
「這樣啊。」
姚若沁聽到了。事實上，依沈依依的音量，她想不聽到也很難，而哲青正好去洗手，她不得不佩服沈依依時機抓得之精準。
她委屈嗎？確實感到委屈。
她付出了這麼多不是嗎？沈依依什麼都沒做，只是打扮得光鮮亮麗出場就好了。
可是她要怎麼跟別人解釋？而她真的就只是一個祕書而已啊……
「哲青，你回來了！」沈依依看到顏哲青走回來，伸手招他過來。「我們一家人拍張照吧？」
他皺眉。
「君凱也希望的不是嗎？」她偷偷捏了捏兒子的手。
顏君凱立刻說：「對啊！爸爸，我們三個拍一張照好不好？我從沒有和你跟媽媽一起拍過照呢！拜託！」
顏君凱可憐兮兮的聲音，引得姚若沁一陣心疼。
「來，我幫你們拍吧！」她裝出精神奕奕的聲音說。
顏君凱一手攬著爸爸，一手挽著媽媽，幸福的對著鏡頭微笑。
好美的全家福……
她的臉隱藏在相機的後面，突然意識到這三人在一起才是天經地義，任何人介入都會很突兀，不管那個人多麼努力……
一陣心慌攫住了她，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之前付出的又有什麼意義？
她在想什麼？哲青不是要她別想太多嗎？她應該相信他——儘管這樣告訴自己，但淚水卻無意識的滑落下來。
「再一張！」她揚聲說，「Say Cheese。」
縱使她的聲音充滿朝氣，但她知道現在還不能把相機拿下來，因為臉頰上的淚還來不及擦掉……
今天顏君凱度過了最快樂的一個生日，他所有的夢想都實現了，還抱了滿滿的禮物回家。
一上了車，他就迫不及待打開媽媽送他的遊戲機，這是最新的機型，很貴的，媽媽送他的時候，全部的同學都用羨慕的眼光看他，讓他好得意。
「噢！對了，君凱，我忘了把禮物給你了，等一下回家拿去你房間好嗎？」姚若沁從副駕駛座轉回頭來跟他說，看見他打遊戲打得認真，似乎沒聽到她的話，她黯然默默轉回頭。
「哲青，我找到一個東西想給你看，你等會到客廳來好不好？」沈依依在後座對著開車的顏哲青說。
「什麼東西？」他不悅的問。他覺得今天晚上都沒有時間跟若沁在一起，她一直很忙，雖然臉上帶著笑容，可是有時候會出現一種傷心的表情。他有點不安，今晚依依的出現會不會又讓她胡思亂想了？
「噯，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嘛！」
他嘖了聲，不過倒沒有繼續堅持下去。
在進家門之前，沈依依在兒子耳邊低聲說：「別忘了媽之前跟你說的，等會你就跟姚阿姨說。」
顏君凱的身體瞬間僵住了，然而他沒有機會再跟她說什麼，因為她已經追著爸爸而去了。
悶著頭回到房間，不久，沁沁阿姨果然來敲他的門，腦子裡還在想著之前媽媽跟他說的話，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嗨，生日快樂。」
他從她那邊接過護具，吶吶的說聲謝謝。
「該刷牙睡覺了喔！」
他乖乖的去刷牙，然後回床上睡覺，姚若沁幫他蓋好被子。
「沁沁阿姨。」他把被子蓋住一半的臉，悶悶的開口。
「嗯？」
「我有一件事想跟妳說，妳聽了可不可以不要生氣？」
「什麼事？幹麼講得這麼嚴重？」她只覺得他認真的模樣很可愛，摸摸他的頭，不由得彎起嘴角。
「沁沁阿姨可不可以……呃……把爸爸還給我媽媽？」
她的笑容僵住了。
顏君凱像做錯事一樣畏縮的看著她。「對不起……可是我還是很想要爸爸跟媽媽在一起，爺爺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才把媽媽找回來。」
姚若沁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心好像被人丟在地上狠狠踩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是嗎……爺爺也是這樣認為的？」
「是啊！」顏君凱急著給自己的行為找背書。「爺爺也說要我跟妳講，希望妳不要跟媽媽搶爸爸，這樣媽媽會很可憐。爸爸應該跟媽媽在一起，我們是一家人。」
是啊！沒錯，他們是一家人……
她從來就不是他們家的人……他們也從來沒有當她是一家人……不論她多努力，永遠也達不到……
好累，她覺得好累。
姚若沁的嘴角彎起一個苦澀的笑，仍然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喉嚨發出平淡的聲音，卻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一樣。
「讓我想想好嗎？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爸爸。」
「沁沁阿姨……」看著沁沁阿姨眼底浮現的水光，他覺得自己做了很壞很壞的事，小小年紀的他急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媽媽的話又不能不聽……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最後還是姚若沁輕聲安慰他。「你不用擔心……大人會把事情解決的。」
沒事的……
第9章
哄顏君凱睡了，姚若沁走出房門，聽到一陣鋼琴與小提琴合奏的悠揚樂聲。她順著聲音，發現拉奏小提琴的竟然是顏哲青，她從來沒看過，甚至一點都不知道他會拉琴。
誰想得到呢？健壯強悍的他、老是窩在公司裡組裝腳踏車的他，那雙沾滿油污的手竟也能拉出如此優雅的旋律。她突然覺得他很陌生，也許她以為自己很了解他，其實根本一無所知……
他們的合奏有一種親密的默契，產生的氛圍是讓第三者很難介入的氣氛，所以她愣愣的站在一旁，不敢出聲，不敢打擾。
合奏告一段落，沈依依巧笑看著他。
「沒想到吧？我在家裡的儲藏室裡找到這把琴，換了新的弦。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常常一起彈奏嗎？」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可是很讓人懷念不是嗎？以前我們是一起學琴的，其實那時候老師都覺得你比我有天分。果然是耶！這麼多年沒碰，你都還記得。」
「我沒想過把這個當職業。」今晚只是突然有點懷念，隨便拉了一下。
他撇撇嘴，轉頭看到姚若沁。
「我們回房吧！」他拋下小提琴向她走來，伸出手要牽她的時候，她退開了。
她迴避的態度讓他一愣。
姚若沁低下頭。「我、我突然想到要回家拿東西，我想我今天晚上就先回家了。」說著就往外走。
她口口聲聲說的回家是回什麼家？他以為這裡已經是她的家了。壓抑下不安的預感，他追著她出去。「妳要拿什麼東西？我送妳去！」
「不用了。」
她連頭也沒有回，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那讓他更煩躁。幾個大步縮短兩人的距離，他大手一伸，抓住她。
「若沁！」
她掙扎，用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力道想掙脫他的束縛，她的決心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強，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鬆脫了。
「若沁？」
「拜託，我想回去！」她伸手摀住了臉。「我沒有辦法再……拜託……我很累，腦子也很亂，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想清楚。」
「想清楚什麼？」
他很想扳開她覆著臉的手，很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撫平心中的不安。可是她一直退，一直在兩人之間設下距離，彷彿再也無法忍受他的碰觸。
她搖搖頭。「給我幾天時間，我們再談好嗎？」
她的肩垮著，她的聲音充滿疲憊，她整個人就像是已經瀕臨某種極限，再逼她就會崩潰。
他死瞪著她，卻無法再開口要她留下。
「我愛妳，姚若沁。」他沉著聲開口。「無論妳是怎麼想的，永遠不要懷疑這點。」
她胸口一陣發熱，痛苦得彷彿心被緊絞扭曲，連呼吸都會痛。
她相信當他說愛她的時候是真心的，但他們之間除了愛情，要考慮的還有太多太多……
她點點頭，轉身逃開。
這回顏哲青沒再阻止，只是憂慮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有種就快要失去她的恐慌，卻又無力阻止……
姚若沁連續兩、三天沒到公司上班，她請了假，不過卻是透過同事幫她請的，顏哲青已經很久沒有跟她說上一句話了。
他到她住處找她，她不在。他到她父母家，她姊姊冷冷的跟他說要他別打擾她。
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想，Sorry。他打了無數次電話，只得到她這麼簡簡單單的簡訊。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簡直快瘋了！
她想著要離開他。該死的她！他都叫她別胡思亂想了，她為什麼就是要鑽牛角尖？
消失了三天，第四天姚若沁終於出現在公司。
她的臉色很蒼白，好像好幾天都沒睡好似的，眼睛腫腫的。
她就這樣走進他的辦公室，像過去幾年她常常做的那樣。但是她的眼睛直視著他，堅定的眼神彷彿已經下了某種決定。
瞬間他的心沉入谷底。
在這一刻，他同時有兩種衝動，一是把她那好像隨時會倒下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一是狠狠把她打醒。
他瞪著她，手中的筆握得死緊。
她站在他身前，眷戀的再仔細看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知道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對不起。」說出這三個字，彷彿盡她所有的力氣。
顏哲青的雙眼激動的暴凸，沒有問她為何要抱歉，只咬牙問：「為什麼？」
要下決定離開他並不容易，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想著也許不用放棄，也許她還可以再努力一些，也許她可以任性一點，哲青不會主動要她離開，她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厚著臉皮留在他身邊，也許最後老爺子跟君凱會接受她，他們可以成為真正的家人……
可是每次想到最後，腦中出現的是君凱求她不要把爸爸從媽媽身邊搶走的畫面。
她沒有辦法，她真的沒有辦法無視君凱的要求……
「太辛苦了。」她緩緩的告訴他。「跟你在一起太累了，要照顧你的孩子，還要討好你爸爸，我突然想，那真是我要的嗎？我還年輕，可以選擇一個比較單純的對象交往。」
他的表情宛如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那是他曾經擔心的，決定交往之前他就想過有一天她可能會發現這點，會後悔。他們都已經一起走過這麼長的路，他沒想到在這時候她才「突然」想通了。
而他發現他無法反駁她，無法要求她繼續忍耐、繼續努力。他不是個好對象，甚至常常會想，他無法保證她的幸福。這正是他最自卑也最脆弱的一點。
姚若沁看著他鐵青的臉、捏緊的拳，他傷痛欲絕氣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她的心好像被扭緊了般難過。
她懂他。事到如今，她仍然能夠很自豪的這麼說。也因為懂他，所以她知道該說什麼分手的理由他不會拒絕。
「所以對不起。」她努力保持呼吸、努力維持聲音的平穩、努力的說出殘忍的話語。
「可是妳說過……妳說過喜歡我，我的狀況妳也一直很清楚不是嗎？」他困難的說出這些話。
她知道對他而言要開口挽留她有多不容易，那宛如困獸之鬥的掙扎最後讓她幾乎落下淚來。
「那時候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拜託，當人家的後母真的很難，我又沒有養過孩子，怎麼能夠想像那種辛苦。孩子還是跟著生母最好，所以對不起，我放棄。」
他瞪著她。
太難了，他的視線就像是一把把銳利的刀割著她，她得用盡所有的克制力才能流利的說著謊，但最後她仍轉開了視線。
「我準備離職，不過你放心，走之前我會把工作交接好。」
「連繼續為我工作也不願意嗎？妳究竟有多討厭我？」
他譏諷的話語讓她的眼眶瞬間紅了，不過她不能讓他看到。
「噯，見了面總是會尷尬嘛！我還是辭職的好。這幾天我也去找工作了，相信馬上就找到了。」
「妳倒是一點時間都不浪費。」顏哲青恨恨的說。想到在他為她擔心害怕的時候，她卻已經開始找下一份工作，他就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姚若沁沒說什麼，她沒有辦法開口，開口就會洩漏出聲音的哽咽，於是她只能低著頭迅速往外走。
他沒追上來。她把話說得這麼絕，任何有一點尊嚴的男人都不會追上來的。
她直接走出辦公室，走進洗手間，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潰堤。
結束了。
她告訴自己最困難的部分已經結束了。
這是最好的結果。君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老爺子也能重新得回讓他驕傲的媳婦，而他……那個他深愛多年的女人終於回頭來找他了，他會幸福的。
一切回到最理想的狀態。
這是最好的。對每個人都好，對每個人都好……
顏哲青原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臉上也總是面無表情。可是當晚回到家，全身上下散發出的冷酷氣息卻不尋常，莫名的，讓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噤聲，不敢接近他。
晚餐的餐桌上，氣氛凝重得讓人胃打結，顏君凱吃不到幾口就把筷子放下，怯怯的問——
「呃，爸爸，沁沁阿姨今天還是沒上班嗎？」
顏哲青聽到他的話，機械性把食物放進嘴裡的動作暫停了幾秒。「有，她來提辭呈。」
他的話一出口，顏老爺眼中閃過一抹震驚，沈依依則是低頭隱藏住得意的笑，只有顏君凱聽不懂。
「什麼意思？」
「就是她不做了。」
「為什麼？」
顏哲青臉上沒有表情。「也就是她要離開了。」
「離開？沁沁阿姨要去哪裡？」
「不知道，跟我們沒有關係了。」
顏君凱總算聽懂了，他驚訝的張開嘴。沁沁阿姨要離開了！他以後再也看不到她了！是因為那天他跟她說的話嗎？可、可是他說的是要她別跟媽媽搶爸爸啊！她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繼續當爸爸的祕書，然後他去爸爸公司的時候還是可以見到她，怎麼會變成她要走，那他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嗎？他不要啊！
「不要！我不要沁沁阿姨走！爸爸你把她留下來好不好？」
他慌了，急得哭了出來。
「君凱你別鬧了。」沈依依不高興的掐住他的手。「大人的事你不懂，人家姚阿姨可能有更好的工作，再說她要離職是她的自由。」
「可、可是……」
顏哲青沉著臉丟下碗筷，站起來，轉身離開餐桌。
兒子天真的問題宛如在他的傷口上狠狠灑鹽，因為他什麼都不能做，既無力挽回他心愛的人，又無法對自己的兒子承認他的無能，最後他只有選擇逃避。
姚若沁找了個總務處工作的細心女孩來接任她的工作，這兩天她一直忙著交接。幾年的工作不是一、兩天可以交代得完的，更何況關於顏哲青，她又一向做到盡善盡美。
「總經理喜歡喝黑咖啡，可是那對他的胃不好，冰箱有鮮奶，我都會加個三分之一。如果工作太多，常常加班的話，就給他喝一點枸杞菊花茶，對眼睛很有幫助。他有時候會想喝茶，茶葉要特別到一家茶葉行買，我等會給妳名片。各個部門的經理他們的習慣是……」
女孩拚命的記筆記，不過再努力好像都沒有辦法把所有的事情記下來。她從不知道姚若沁工作那麼瑣碎、那麼繁重。
「姚姊，等一下，講慢點，我來不及記。」
「沒關係，這些我都寫好了，就在我給妳那疊交接資料裡。」
她說的是那本厚達二、三十頁的資料嗎？女孩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想，她現在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接下這個工作了。
「天啊！姚姊，妳太強了，我恐怕沒有辦法做到妳的三分之一。」
「沒有的事。」她安慰她。「只要有心就可以做好。」
「妳真的好有心，我做過祕書的工作，可是跟妳比起來好汗顏。妳是真的很關心總經理，替他把所有事情都先設想好了。」
姚若沁低下頭，心裡百感交集。
她確實付出很多不是嗎？這些年的努力她不後悔。她曾真真切切的愛著一個男人，最後她選擇了一個對他最好的方式結束，雖然結局稱不上完美，不過能夠有過這一段，也值得了。
「我出去辦點事，辦公室就交給妳了。」
「啊！我一個人？不行啦！」聽到她這麼說，女孩都快哭出來了。總經理最近脾氣很火爆，她實在不敢一個人面對他。
「放心，他現在跟部門主管開會沒那麼快出來，妳就趁這機會好好復習我教妳的，不會有事的。」
「姚姊！」
姚若沁聽到她乞求的聲音，但還是揮揮手走了。她得試著放手，讓別人接手，她得試著習慣。
她並不是去處理私事，而是坐著公司車來到顏家。老爺子不在家，她到附近的公園找他。
顏老爺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很少像以前那樣高談闊論了，沉默得令人感覺怪異，公園的一幫老人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講話。
姚若沁很快的找到他。他看到她的時候，眼睛一亮。
她卻皺起了眉，「醫生說你昨天應該回診的結果沒去，我替你掛好了號，來接你去看醫生。你不可以這樣，生過病的身體要特別小心保養。」
「呃……嗯。」
難得顏老爺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對別人的話點頭稱是，一群老人們都看傻了眼。
「顏老，這是你常跟我們說的鋼琴家媳婦吧？厚，你真的很幸福吶！你媳婦這麼關心你，還特地帶你去看醫生。以前一直聽你誇獎你媳婦還不覺得怎樣，現在看到了，真的像你講的那樣漂亮又孝順。顏老你可真有福氣！」
顏老爺張開了嘴，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姚若沁只覺得淡淡的心酸。她知道老爺子心中認定的、喜歡的媳婦只有沈依依一個，她永遠都比不上，連一點可能都沒有。
「我不是顏董事長的媳婦啦！」她淡淡笑著否認。「我只是公司的祕書。」
「嗄？」老人們有些錯愕。「是、是噢？」
顏老爺微微顫抖起來。她對他又回到原先疏遠的稱呼——董事長。不知為何，他的心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董事長我們走吧！」她跟老人們點頭致意，牽起了他的手，扶他走回車上。
顏老爺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妳、妳真的要走喔？不要我兒子了喔？」
她彎下腰幫他把枴杖放進車裡的動作暫停了一秒。「嗯，我好像還是退出比較好。」
不！那樣不會比較好！
顏老爺很想大聲反駁，可是他又有什麼立場說話？是他把依依找回來的，以前也一直反對她，可是想到她要離開了，他竟覺得那麼難受……
「董事長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能再蹺掉門診喔！」
看著她溫柔的笑著這麼對他說，不知道為什麼，顏老爺突然覺得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
他是不是犯了個不可挽回的大錯？
下午陪老爺子看完醫生，姚若沁把他送回家，剛好顏君凱也放學回到家裡。
「沁沁阿姨！」他一看到她，就喜出望外的衝上前緊緊抱住她。
「嗨！」她揉揉他的頭。
這簡單那個動作讓他激動得快要掉淚。他以為再也見不到她、讓她摸摸頭了說。
「爸爸嚇我說妳要離開了。」
姚若沁臉上的笑容僵住。「你爸爸說的沒錯。」
「什、什麼？」他愣住了，呆呆的仰頭看她。
她慈愛的對他微笑。「嗯，以後要乖乖聽媽媽跟爸爸的話喔！睡覺前一定要記得刷牙！還有，吃東西以前一定要洗手，你每次都忘記！」
顏君凱愣愣的，然後他懂了。沁沁阿姨真的要走了，都是他，是他叫她走的。
可、可是……他不是……他沒有想到……
他急得哭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就是很難過、很難過，好像做了一件很嚴重的錯事。
姚若沁彷彿可以讀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沒關係的噢！君凱沒有錯，媽媽是君凱最重要的人，君凱是很孝順、很乖的孩子，以後也要聽話喔！」
臉上的淚怎麼都止不住，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以後都不會再見到這個溫柔哄他、陪他騎車、陪他玩的阿姨了。
他不要啊！
他好慌，緊緊捏著她的衣襬，怎麼都不願放開……
第10章
顏家的晚餐餐桌上，四個人圍著圓桌吃著飯，卻沉靜得像喪禮一樣，被一股沉重的氣氛籠罩。
「多吃點啊！爸，你不是最喜歡吃東坡肉嗎？」沈依依試著用高昂的語調說話，看能不能讓氣氛好轉。「我特別叫大飯店的菜呢！」終於把那女人趕走，她想慶祝慶祝，可是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擺個臉色是怎樣？
顏老爺子看著那油膩的三層豬肉。
他以前最喜歡吃的，可是姚若沁不准他吃，她只准他吃那些難以下嚥的、沒味道的清淡食物。可是習慣了那些食物、了解了她背後的用心之後，現在看著大魚大肉……他突然沒了胃口。
「不用，我吃青菜就好了。」他把兩根青菜夾進碗裡，然後張口咀嚼著，卻久久吞嚥不下去，喉嚨好像梗著什麼。
他突然了解——那個女孩就像是清淡的水煮青菜，不起眼、無法讓他跟朋友炫耀，卻是真正對他好。
「吃飽了。」他突然站起來，顏哲青也起身，兩人各自回房。
沈依依看著那兩人一點都不捧場，桌上豐盛的八菜一湯竟然只動了一些，心就有氣。
「媽媽我也吃飽了。」
沈依依聽到兒子這麼說，也只是揮揮手。「吃飽就自己去玩。」
他有些失望。「媽媽不幫我洗澡嗎？」
「那麼大了還不會自己洗嗎？」
「……」是他的錯覺嗎？他覺得自從沁沁阿姨走了以後媽媽的態度就變好多，好像……又回到他以前熟悉的那個媽媽，總是很忙、沒空理他的媽媽。
他咬了咬唇，「那媽媽，我們假日去騎腳踏車好不好？」
沈依依做出受不了的表情。「騎腳踏車？那多累，太陽又那麼大，會把我曬黑的，皮膚不好的話，演奏會時穿禮服怎麼能見人？」
顏君凱回答不出來。媽媽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他得為媽媽著想，沁沁阿姨也說要他好好聽媽媽的話。
沁沁阿姨……嗚……他好想念沁沁阿姨。
低著頭走開，他決定自己去洗澡、寫功課，然後乖乖上床睡覺。
現在的他就像他想要的那樣，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可是……可是為什麼他覺得反而更孤單了？
顏哲青走進主臥室，住了很久的房間現在卻感到很大，空虛得可怕。
他得要做些什麼，所以從公事包拿出筆電，靠在床頭上網查看有沒有客戶的郵件。
「回到家就該好好休息。」
他的耳邊似乎聽到她的聲音，猛然抬頭。
沒有。
現在沒有人會把他膝上的電腦搶走，說他這樣會弄壞身體，沒有人會為他泡一壺枸杞茶，沒有人會陪他聊聊公司的事，沒有人會輕柔的按摩他痠疼的肩頸，沒有人可以讓他抱在懷裡，就算什麼事都不做也很安心……
沒有了。
她走了。
她說她累了，不要了。
她不知道她的離開就像從他身上挖走了一大半，讓他再也無法完整。以前依依離開他的時候他是難過，卻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像失去重心，失去所有的力氣。現在想想，也許那時候他知道只要到公司，就能夠見到她，能夠有個人永遠陪在他身邊。
也許，他那時候就已經喜歡著她。
他苦笑起來。
就算現在他終於釐清當時的心情又怎樣？她不會再回來了。
手眷戀的撫摸她曾經躺過的枕頭，枕頭還有淡淡的屬於她的香氣。可是這點香氣也很快就會消失吧？
什麼都留不住！就像他無力阻止她的離去……
開門的聲音讓他抬頭，然後皺眉。「以後進來請先敲門。」
他冷冷的音調讓沈依依火大。「為什麼我得敲門？我是你老婆。」
「曾經是。」他糾正。「我們已經離婚了。」
沈依依嘟起小嘴，那曾讓他覺得可愛的動作，現在看來只覺得厭煩。
「離婚這種小事隨時可以更改的啊！」她向他走來，千嬌百媚的搖曳著身姿。「你只要再跟我求一次婚，也許我會答應你喔！」
「我沒打算跟妳求婚。」
「什麼嘛，好啦，我承認當年我是有點任性，帶著孩子就走，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那時太年輕了，覺得還沒玩夠，也還沒能在事業上發揮專長。聽到你可能要跟別人結婚我才發現，其實我還是希望最後能跟你在一起。你的個性是太古板了點，可是很能給人安全感。」
她自顧自的說了很多，卻讓他更體會到她是個多麼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在跟若沁交往過後，他感到訝異，當初為什麼會跟她結婚？
差太遠了。
他要的根本不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我們不可能了。」
沈依依自信的表情僵在臉上。「為什麼？那女的不是不要你了嗎？」
「若沁不要我，可是我也不想要妳。」
「什麼？顏哲青，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最後一次跟妳講清楚——我沒有欠妳什麼，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不管妳抱著什麼樣的幻想，那都不切實際。請妳離開我家！」
「你怎麼可以那麼絕情？那君凱呢？你就沒考慮他的想法嗎？」
「妳有嗎？當初提離婚的是妳，不是嗎？」
她啞口無言，想想又忿忿不平的說：「你敢這樣的話，那我就把君凱帶走！」
她以為她的威脅會有效，但他只是淡淡的看著她說：「可以。君凱可以輪流跟我們兩個人住，我不會剝奪妳做母親的權利。」
「什、什麼」她慌了，這根本跟她計畫的不一樣。「你、你想得美！我才不要把辛苦照顧小孩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憑什麼你可以自由自在，我就得帶著個拖油瓶？我不要！」
顏哲青對她歇斯底里的言論感到厭惡。無論過去有多少美好的記憶，現在也蕩然無存了。
「那就把孩子留下來，君凱是我的兒子，不是什麼拖油瓶。」
沈依依憤怒的瞪著他。他是認真的！他嚴厲的表情甚至讓她覺得有些害怕。這不是她想要的男人了，那個她以為會永遠呆呆的等她回頭的男人已經不存在了。她錯了，她不該回來的！
她最後恨恨的一跺腳，高傲的轉身離去。
「媽媽？」顏君凱一直在門口，從聽到爸爸媽媽在爭吵，他就忍不住在門外偷聽，現在看著媽媽怒氣沖沖的走出來，他感到手足無措。
「你爸爸是個大爛人！我受不了了！我要走了！」
「那……那我呢？」
「我沒空照顧你！你就跟著爸爸吧！」沈依依煩躁得不得了，一切都不順她的心。也許回歐洲她的心情會好一點。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回來受這個氣了。
顏君凱愣愣的看著媽媽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已經很聽媽媽的話了不是嗎？為什麼最後媽媽還是離他而去？
這時候他好想投入沁沁阿姨的懷裡，她一定會摟著他，摸摸他的頭安慰他。
可是那已經不可能了，是他把沁沁阿姨趕走的。
顏君凱又逃學了。沒有理由，他就是死活不肯去幼稚園，顏哲青不知道他在鬧什麼脾氣，拿他沒辦法，只好把他留在家裡跟爺爺在一起。
他抱著雙腿坐著，獨自生著悶氣。爺爺則呆呆看著奶奶的牌位，不時嘆氣。雖然家裡有兩個人，可是氣氛卻無比沉悶。
媽媽昨天又飛去歐洲了，這次連什麼時候回來都沒有說，他想，也許她不會回來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太難過的感覺，好像本來就會是這樣。
反而是沁沁阿姨，他最近越來越常想起沁沁阿姨……
他難過的垮下肩。「爺爺，我問你喔，你真的那麼不喜歡沁沁阿姨嗎？」
顏老爺轉頭看孫子。「呃……不會啊。」
「那你為什麼把媽媽叫回來，不就是要把沁沁阿姨趕走？」
「那個……唉……我也不知道那時候在想什麼……其實她很不錯的，對待我這個脾氣不好的老頑固她都還是很有耐心。」
「沁沁阿姨真的很好。如果她是我媽媽就好了！」
孫子的話讓顏老爺也不禁欷吁。是啊！如果是他媳婦就好了。當初自己怎麼會那麼笨，把這麼好的人趕走，現在叫他到哪裡再找這麼貼心的媳婦？這幾天看阿哲也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阿哲是對的，阿哲比他這個白活幾十年的老頭清楚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他又嘆了口氣。
「爺爺，我們去找沁沁阿姨好不好？」
「嗄？」
顏君凱爬起來，跑到爺爺身邊。「我們現在就去找她，把她找回來，好不好？」
顏老爺眼睛一亮，跟孫子交換了一個互相了解的眼神，然後興奮的點點頭。
姚若沁的二姊開了一間幼稚園。幾天前她搬回家，整個人失魂、行尸走肉的樣子讓家人都看不過去，二姊沒說什麼，直接把她綁到幼稚園去上班。
她跟哲青說在找工作是騙人的。她只想找個沒人打擾的角落，靜靜躲著舔舐傷口，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感謝二姊——一天到晚處理這些不斷製造各種麻煩的小傢伙們，她根本沒時間為自己的失戀感傷。
小安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在學校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就哭，自從她來上班以後，小安就特別黏她，像剛剛別的孩子稍微對她大聲了點，她就跑到她身邊要她抱。聽說她也是來自一個單親家庭，可能是從小沒有母愛，把她當成媽媽了。
她看不得小孩哭，只得把四歲的她抱在懷裡輕拍哄著。
「等一下爸爸就來接妳了，別哭了喔！」
「沁沁老師……嗚嗚……沁沁老師……」
小安的鼻涕眼淚都把她的圍裙弄濕了，不過她沒在意，只是不停小聲的跟她說話，讓她感覺到安心。
「姚老師，有人找妳。」
聽到園裡另一個老師的聲音，她轉回頭，看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兩個人。
「董事長？君凱？你們怎麼會……」
「呃……我們去妳家拜訪，妳家人說妳在這裡。」
「噢，嗯，是啊，你們有什麼事嗎？」
這是個簡單不過的問題，可是祖孫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顏老爺感覺到很羞愧也很尷尬，顏君凱則瞪著那個縮在姚若沁懷裡的女孩子。
那個位置應該是他的。
沁沁阿姨常常那樣抱著他，摸摸他的頭，他知道那有多舒服……那是他的。
「喂，妳走開！」
小安在她懷裡抬起頭來，見到顏君凱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非但沒走開，還更窩進姚若沁懷裡，哭得更兇了。
「君凱，你嚇到小安了。」
沁沁阿姨抱她抱得更緊，還斥責他！他好久沒見到她，好想她，她卻抱著別的孩子，還罵他……顏君凱迅速紅起眼眶。
「沁沁阿姨為什麼要抱她？」
「我是這裡的老師啊！」
「那妳不要當什麼老師了，妳回來好不好？」
姚若沁一愣，然後苦笑搖頭。「君凱……」
小安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在耳裡。這個對她很兇的哥哥要跟她搶沁沁老師。哼，門都沒有！
她縮在姚若沁的懷裡對著顏君凱勝利的一笑，那笑容跟她哭得可憐兮兮的表情根本就天差地遠。顏君凱看到了，不僅看到了，還被氣得七竅生煙。
「妳走開！」
他上前就來拉小安，小安被他嚇得哇哇大哭，姚若沁也被顏君凱的動作嚇到了，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變得那麼粗暴，以前在她身邊他都很乖的啊！
她抱著小安起身，讓他沒辦法抓到小安，混亂間，園裡的老師來通知說小安的爸爸來接小安了，讓她鬆了好大一口氣。
「君凱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面對壞脾氣的顏君凱，她不由得用了嚴厲的語氣。「小安爸爸來了，我把小安送出去，待會再來跟你談談你的態度問題。」
被沁沁阿姨教訓了，顏君凱雖然不高興，但至少那討人厭的什麼小安要被送走了，不會再纏著他的沁沁阿姨，他就覺得很開心。
但他的開心沒有持續太久，當小安爸爸出現，手上帶著一束花，獻給一臉驚訝的沁沁阿姨的時候，他跟爺爺同時瞇起了眼。
「謝謝妳那麼費心的照顧小安，小安說妳是她最喜歡的老師，呃……姚老師，這週末有空嗎？小安跟我想請妳吃飯。」
小安爸爸一身西裝筆挺，似乎還特別打扮過，看起來比爸爸還年輕，雖然沒有爸爸帥，但是也不算太差，而且他很會講話。
糟了、糟了！
顏君凱心中警鈴大作。沁沁阿姨可能會被搶走了！被那個壞女孩小安跟她爸爸……想到這裡，他再也無法忍耐，衝上前，雙手攤開護在姚若沁身前。
「沁沁阿姨是我爸爸的！你這癩蛤蟆滾開！」
「君、君凱」姚若沁瞪大眼，被他的話驚到，一時無法反應。她求救的轉頭看向老爺子，他卻像是無能為力的聳了聳肩，並沒來上前阻止。
幹得好啊，君凱！顏老爺在心裡為孫子的英勇大聲歡呼。
顏君凱最後是被拎著耳朵扔出幼稚園的。
跟著爺爺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嘟著嘴。
「爺爺。我們不要回家，先去找爸爸好不好？沁沁阿姨就快要被搶走了，我們得趕快去告訴爸爸。」
「嗯，對！」
祖孫倆急匆匆趕到公司，找到顏哲青之後，兩人激動的你一言我一語，試著告訴他事態有多嚴重。
「爸爸你快點去找沁沁阿姨，那個小安爸爸很陰險喔，還帶花給她耶！沁沁阿姨就快被追走了啦！」
顏哲青的反應卻不如他預期中的緊張，他只是苦澀的扭曲了嘴角。
「找她做什麼？」
「去拜託沁沁阿姨回來啊！」
「她不會回來了，我們分手了，她親口提的。君凱，她已經說的很清楚她不想跟我在一起，所以你不要再去找她了，我們再糾纏她，只會造成她的困擾。」
「不是的！」顏君凱急得解釋。「不是這樣的！沁沁阿姨沒有不想跟爸爸在一起，都是因為我，我聽了媽媽的話，去拜託沁沁阿姨跟你分開，沁沁阿姨不忍拒絕我所以才離開的！她不是真心要跟爸爸分手的！」
顏哲青挑眉。
「呃……我也有錯。」一旁的顏老爺羞愧的開口。「是我把依依叫回來的。那時候我還沒認清若沁其實是個好媳婦，所以才那麼做。其實我很後悔，可是當下又拉不下臉承認錯誤，若沁以為我不贊成你們，所以才會心灰意冷的決定放棄。」
一老一小，他最親近的兩個人在他面前坦承他們的錯誤，顏哲青沉著臉，現在他才知道若沁受了多大的委屈。
所以……她是被迫才跟他分開的？
所以……她說的那些絕情的話並不是出自真心？
那麼……他可不可以抱有一絲絲的期待？
本來已經沉入黑暗底層的心，似乎看到一絲光明……
姚若沁剛送走小安爸爸，太陽穴隱隱發疼。
他的追求已經讓她感到苦惱，她不只一次拒絕他，他卻仍不放棄。她不可能跟他交往的，她的心早就在多年以前給了另一個人，到現在為止，也還收不回來。
是的，每個晚上，每天，她仍想起他。
跟他在一起的一切，就像作了一場很美的夢。只是夢醒了，她該離開，卻發現自己仍走不出那個夢境。
抿了抿唇，她告訴自己該打起精神，今天還有工作要做。正要轉身回園裡的時候，一輛熟悉的車子駛近，她頓時僵住。
車裡走出來的人正是剛剛她在想念的那個男人。
他似乎瘦了點，憔悴了些，但除此之外，他仍是那個令她心動的男人，高挺的身材、深邃剛硬的五官，走路時散發出一股天生的威嚴……
她愛的人是多麼英俊啊！
她曾經擁有過這麼棒的男人，卻也是她一手把他推開。
看著他的臉，她不禁難過，但她不能讓他看到她傷心難過的樣子，這樣他會發現她其實還愛著他，會讓他無法安心的去追求他的幸福。
於是她裝出若無其事的笑容，對他說：「好久不見。你怎麼會來？」
「聽說君凱昨天在妳這裡製造了些麻煩，我來跟妳道歉。」
「噢，也沒什麼，你不用親自來一趟。」
「是嗎？」
他臉上出現失望的表情，她看了有些不捨，卻要克制住自己不要說出什麼不恰當的話來。
現在的他們就只是前雇主和員工的關係，他只是禮貌性的來拜訪，就這樣而已。
胸口沉甸甸的彷彿有什麼壓著，姚若沁咬著下唇不說話。
顏哲青也不說話。兩人之間持續了許久的沉默……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先開口的還是姚若沁，因為要等顏哲青開口，依照他的個性，可能要等到地老天荒。
「那個……你最近好嗎？」
他定定的看著她。「妳離開我，妳怎麼會覺得我會好？」
她原本試著淡化尷尬，但他的話宛如一記直球，頓時把她所有的努力都擊垮，化作灰燼。
「呃……你的妻子呢？」
「前妻。」他更正她。「已經回歐洲去了。」
「什麼我以為……」
「妳的以為是錯的，我跟她已經不可能了。」
「可是君凱需要她，而且你們有那麼多共同的過往。」
「那都過去了。如果我們可以在一起的話，當初就不會離婚了。」
「但你們一家人在一起應該會比較幸福。」
他溫柔的笑了，笑裡卻明顯帶著苦痛的痕跡。「幸福？我要怎麼幸福？妳那樣溫柔的照顧我、陪伴我，無私的付出一切，讓我知道跟一個真正相契合的對象相愛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之後妳又告訴我妳不要了，我們結束了，硬生生從我身邊走開，這樣的我，怎麼幸福？」
她鼻子一酸，心臟好像被掐住般難過。「我不知道……我以為……」
「依依找過我，要求復合，但我拒絕她了，我告訴她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要的是妳！有過妳之後，我不會接受次等的。」
顏哲青向她走近一步，男性壯碩的身軀將她逼退至到牆壁跟他之間。那麼近的距離，讓他的氣息盈滿了她的鼻翼，她有些暈眩起來，不只是因為他的話，還有他的靠近。天知道她對他根本沒有抵抗力。
「妳騙我。」
他的唇就在距離她唇一吋的地方停住，吐出的氣息讓她全身酸軟，害她的腿抖得根本就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最後只有靠著牆才能勉強站立。
「嗯？」他說什麼？
他的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溫熱的掌心貼著她的肌膚，她覺得自己就快要融化了。
「妳說妳已經不要我了，那是個謊話對嗎？」
「呃……」她說不出話，不，是連呼吸都很困難。
「君凱都告訴我了，是他求妳妳才不得不答應的。妳不是真心要跟我分開的對嗎？」
「我……」
「他對我承認他的不對，說他後悔了。妳呢？妳難道不後悔？妳就這樣輕易的把我丟掉，把我們的一切抹去，妳很偉大的把我推給別人，但妳有沒有想過我真正要的是什麼？」他發怒的低吼，痛苦的扭曲了嘴角。
她看了好難過，伸手輕輕撫摸他泛紅的眼角。這樣剛強的男人，卻因為她而這樣的痛苦……她再也忍不住的抱住他。
「對不起……」
他的雙臂收緊，然後用幾乎讓她無法呼吸的力量緊緊擁抱她，似乎害怕她再度離開。
「妳竟敢這樣對我！竟敢把我讓給別人！我不會允許的！就算妳放棄，我也會追著妳，我愛妳。姚若沁，妳是甩不掉我的！」
他是個沉默寡言很少明確表達自己心意的男人，他的這席話讓她淚流滿腮，感動得不能自己。
「我不會再試著逃開了……」她哭著跟他道歉。「下次不管再有多大的困難，我都不會退縮了……我愛你，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他捧起她的臉，顫抖而激動的吻住她。
不會放手了。
不會再分開了。
他們彼此都知道，不論以後誰退卻了，有一點點懷疑，都沒關係，因為另一個人會緊緊的把對方抓牢。
所以不用害怕，也毋需再擔憂。
淚水讓那個吻有了鹹意，可是感覺卻是那麼甜，他們沉浸在彼此的懷中，沒有人想再放開彼此……
角落裡兩個偷看的一老一小，互相交換了個視線，然後咧嘴笑了，這才是最美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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