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326
姻緣天定之二《甕中捉夫》
出版日期
2010/05/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身為飛梭樓的樓主,自從七歲那年得知「那件事」,
他便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打垮金絲山莊,
何況現在就連老天爺也幫他,讓這位五小姐自動送上門來,
如果讓這麼好的「禮物」溜走,那他就是傻子,於是——
他刻意向她示好,盡全力幫助她,博取她的信任,
又故意說些曖昧不明的話,有意無意與她親近,
未經人事、單純的她,就這麼不自覺走進他設好的溫柔陷阱,
不但心甘情願將身心託付給他,成了他的結髮妻,
甚至愛屋及烏將她精心調製好的煙火交由飛梭樓販賣,
當他以為一切都按照他的原訂計畫順利進行時,
卻不小心被她發現他當初接近她只是為了要利用她,
又被誤以為他殺了她最敬愛的木二叔,
就在她心碎離去後,他突然驚覺他才是自己跑進甕中的鱉,
心早已牢牢被她拴住,一輩子都離不開了……
香彌
我出生在夏天,屬於一個熱情奔放的星座,但是朋友們卻都不覺得我像是那個星座的人,因為我既不熱情、也不奔放,我比較內歛,不太會將情緒流露出來,也很不擅於表達自己。
有朋友說我習慣於把自己藏起來,不懂得外放,我也覺得是這樣,最近正在努力嚐試改變,希望有一天,不會再有朋友懷疑我--
「妳是獅子座的啊,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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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泉客棧

  男子坐在檜木浴桶裡,健碩修長的身軀浸泡在熱水裡,頭微微向後靠著浴桶邊緣,舒適的輕閉上眼。
  突然,一陣匆促的腳步聲朝他住的廂房接近,他微微睜開雙眼,下一瞬,便看到一道人影從半敞的窗子跳了進來。
  穿著藍衫的少年一落地,便開口說道:「對不起,借我躲一下。」說完,才看見有個男人正坐在浴桶裡,用他那雙漆黑的眼眸瞥向自己,少年一愣,但聽見外頭逐漸接近的腳步聲,情急之下別無他法,只好低聲對男子央求道:「拜託,不要告訴他們我在這裡。」接著便一頭鑽進浴桶後方的床榻下。
  男子覷了躲進床榻下的少年一眼,不暇細想,房門便被人撞開,來人喊道:「五小姐,妳不要再躲了,快出來隨屬下回去。」
  長相儒雅清逸的男子看向貿然闖入的三人,溫醇的嗓音不疾不徐的道:「三位擅自闖進我房裡,不知有何貴事?」
  聞聲,三人才注意到坐在浴桶裡的男子。
  「我們是來找人的,你可有看見一名姑娘跑進來?」其中一人出聲詢問。
  另一名同伴立刻糾正,「不是姑娘,是個身穿藍衫的公子。」五小姐此刻女扮男裝,外人看來應該是個公子,不是姑娘。
  「對、對,是公子。」先前出聲的人趕緊改口。
  「廂房就這麼大,除了我,你們可有瞧見其他人?」男子依舊神態自若。
  「這……」
  三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上前幾步,稍稍探頭瞄了浴桶裡一眼,回頭朝身後的同伴搖了搖頭,另外兩人則左右張望,想看看房裡還有沒有能夠藏身之處。
  男子的臉色微微一沉,黑亮的眸瞳輕睞三人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們要找的人是誰,但現在房裡只有我一個人,我沐浴時可沒有興致供外人觀賞。」
  明明只是輕輕一瞥,但男人眼神中散發出來的威懾氣勢卻令三人不由得一凜,見房內似乎沒有他們要找的人後,匆促道歉,「對不住,打擾了。」
  退出廂房後,三人在廂房外交頭接耳——
  「我明明看見五小姐是朝這個方面跑來,怎麼可能不在裡面?」
  「我到下一間房間去找找看,你們到附近找一找。」
  「好。」
  聽見腳步聲遠去,男子才朝躲在床榻下的人說:「他們走了,妳可以出來了。」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女扮男裝的姑娘出來,男子又再次喊道:「姑娘,找妳的人已經走了,妳不用再躲了。」
  半晌,床榻下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男子微斂起黑眸,從浴桶裡起身,頎長的雙腿踏出浴桶,拿起擱在一旁的乾布準備要擦淨身子時,一個灰頭土臉的人陡然從床榻下爬了出來。
  溫瑩兒伸手撥了撥沾黏在臉上的蜘蛛網和灰塵,一臉睏倦的抬起頭,赫然看見一個全身光溜溜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杏眼圓瞠,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待她回神後,隨即羞怒的斥道:「你這個淫棍色胚,你想做對我做什麼……」
  怎知她話都還沒說完,只覺得鼻間湧上一股熱流,她下意識的抬手一摸,接著低頭一看,發現自個兒竟然流鼻血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兩眼一翻,猛然向後一倒。
  不會吧,她暈過去了嗎?
  男子低頭打量自己赤裸的身軀一眼,饒富興味的摸了摸下顎,這才慢條斯理的穿妥衣袍,正要走上前查看她的狀況時,便聽到一陣敲門聲。
  「爺。」
  是心腹段青的叫喚聲,男子放心的應道,「進來。」
  一名身著墨色勁裝的男子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瞥見倒在地上的人,方正的臉上微露一絲詫異,「爺,這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男子搖搖頭說。
  段青疑惑的望著自己的主子,等待解釋。
  「我剛才在沐浴,她就突然闖了進來,鑽進床榻下躲避三個在找她的人,哪知道等三人走後,她一出來便昏了過去。」男子簡單的述說剛才的情形。
  說完,他走到她身旁,將她抱上床榻,細診她的脈搏,「原來是太過勞累和飢餓才會暈倒。」他還以為她是因為看見他的裸身,太過刺激才暈過去。
  見主子診斷完畢,段青才出聲稟報,「爺,您要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走到桌前坐下,男子為自個兒斟了杯茶,啜了幾口才問:「如何?」
  「溫行澤的新娘南宮綾確實逃婚了,金絲山莊派出不少人在找她,目前似乎還沒有找到。對了,據說陪她一塊逃婚的還有金絲山莊的五小姐。」
  聞言,男子突然站起身,走回床榻旁打量昏迷不醒的人兒,她雖作男子打扮,但從她剛剛跳進他房裡時,他就知道她是女兒身。
  雖然她臉上染了不少塵垢,不過看得出來她模樣十分清秀,那對濃黑的眉毛為粉嫩的鵝蛋臉添了分英氣,捲翹的羽睫掩住了她靈活的大眼,秀鼻挺直,唇瓣略顯蒼白卻依舊豐腴飽滿。
  此刻,她眉心緊攏著,彷彿在憂心著什麼事。
  他微微瞇起利眸,想起方才三人一闖入他房裡時所喊的話……他記得金絲山莊五小姐的閨名叫溫瑩兒,若此人就是她,他低低一笑,他算是撿到寶了,不過還是要等她醒來,才能確認她真正的身分。
  思忖片刻,他走回桌前,拿起擱在桌上的文房四寶,開了張藥方。「段青,你命人依照藥單抓幾帖藥煎給她服下,還有,另外幫她安排一間廂房。」
  對主子的交代,段青縱使滿心疑惑,但他一向寡言,所以也沒有多問,只是恭敬的應道,「是。」拿了藥方便轉身出去。
  待段青離開後,男子走回榻旁,手指輕撫上她的面頰,斂眸低聲說:「若妳真是金絲山莊的五小姐,老天爺可真送了份大禮給我,我要是不擅加利用,豈不是太對不起老天爺的厚愛了。」


  溫瑩兒是被餓醒的,她捂著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緩慢的坐起身,還來不及細想發生什麼事,便聞到一陣飯菜香,她循著香味看向不遠處的桌子。哇!一整桌的菜。
  瞳色一亮,她忙不迭的跳下床,衝到桌前,毫不猶豫的直接拿起筷子,夾了許多菜到自己碗裡,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因為隨身的包袱不見了,又忙著躲追兵,她已經有一、兩天沒好好吃過一頓飯,餓得腸胃都打結了。
  等填飽肚子後,她才留意到自個兒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裡是哪裡呀?」她困惑的打量著這間廂房。
  突地「咿呀」一聲,房門被人打開了,好像有人走了進來,不過來人逆著光,她一時瞧不清他的臉,只聽到一道男嗓,「姑娘,妳醒了?」
  「嗯,你是誰呀,我怎麼會在這裡?」她不解的問。
  「妳忘了嗎?」男子微微一笑,慢慢走向她。
  在看清那張俊秀的面容後,溫瑩兒先是一怔,接著嘴巴慢慢張大,像是思及什麼,俏臉頓時漲得通紅,瞠目怒指著他,「你是那個光著身子的下流男人!」
  被她劈頭一罵,男子的俊臉微微一抽,捺著性子解釋,「昨天我正在洗浴,是姑娘妳突然闖進來躲在我的床榻下,我起身準備要穿衣裳時,姑娘又突然從床榻下鑽出來……」說到這裡,她應該大概能理解為何他會光著身子站在她面前了吧。
  聽他這麼說,溫瑩兒皺起一雙英氣的濃眉,仔細回想一下昨天的事,片刻後,發現理虧的似乎是自個兒,她赧然的搔搔面頰,「對不起,因為昨天事出緊急,我才會闖進你房間的。」
  沒錯,她記得當時跳進房裡時,確實看見有個男人正坐在浴桶裡,後來她鑽進床榻下躲避那些來抓她的人時,因為太累,不小心打了個盹,醒來後鑽出去,便發現有個男人裸身站在她面前,然後……她好像就暈過去了。
  她怎麼這麼沒用,居然會被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給嚇暈!
  男子露出一抹不在意的笑容,關心的問:「姑娘,是有人要抓妳嗎?妳好像在躲什麼人?」
  「呃……」溫瑩兒遲疑了下,金絲山莊派出不少人來抓她,眼前這個男子也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為了安全起見,她不能隨便透露自己的身分。
  「妳不方便說也沒關係,來,把這個喝了吧。」他溫聲道,將手裡端著的一碗湯藥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納悶的接過。
  「妳昨天昏迷時我替妳診切過,姑娘是太過疲累才會突然暈倒,所以我讓人抓了幾帖藥,這藥能滋補身子,對妳有好處,快喝了吧。」
  看看他,再望望手裡的湯藥,溫瑩兒輕擰著眉,將湯藥擱在桌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經沒事了,不需要喝藥。」
  「姑娘不肯喝,莫非是信不過在下的人品和醫術?」他斂起溫雅的笑顏看著她。
  溫瑩兒連忙搖頭,「不是、不是,你昨天幫了我,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好人。」見他垮著一張臉,似乎對她不肯喝下湯藥感到很失望,她猶豫了一下,心一軟,「算了,我喝就是了。」說完她便捏著鼻子,一口氣把藥汁灌進嘴裡。
  見狀,男子饒富興味的笑道:「姑娘討厭喝藥?」
  「嗯。」她苦著一張臉,連忙倒了杯茶快快喝下,好沖淡嘴裡苦澀的藥味,驀然想到什麼,抬頭問道:「你為什麼會一直叫我姑娘?」她明明扮作男子模樣,他怎麼可能認得出她是女的。
  見她一臉吃驚,他忍不住失笑,「不叫妳姑娘,那在下該怎麼稱呼妳?」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裝,身上明明還是穿著昨日那一襲藍色男衫。「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
  實在不忍心戳破她不太在行的偽裝,他堆起笑臉,「妳忘了昨日我替妳診過脈。」
  「原來如此。」溫瑩兒雙頰微微泛紅,不自在的將眼神飄開,不敢再瞅向他,因為一看到他的臉,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光裸的身子。
  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清楚看見男人的身子,雖然她一向不拘小節,但昨天那麼近距離之下乍然見到,老實說,還真受到不小的驚嚇。
  「在下名叫鳳翔,還未請教姑娘怎麼稱呼?」他隱去自己的姓氏官,只告訴她名字。
  「我姓溫。」她想也沒想的老實說。
  聞言,官鳳翔眸底疾掠過一抹精芒,儒雅的臉上綻開溫和的笑容,「溫姑娘,不知桌上的菜是否合妳胃口?昨日我為妳診脈時,發覺妳除了過度勞累外,似乎也許久未進食。」她與金絲山莊的溫家同姓,看來錯不了了。
  溫瑩兒窘迫的看著桌上的殘羹剩飯,「因為我的包袱日前遺失了,所以這兩天都沒錢買吃的,藥錢和飯菜錢我一時沒辦法還給你,不過等我找到我的朋友後,一定會馬上還給你。」
  「只是點小錢罷了,溫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不,這些錢是一定要還的。不如你告訴我你住在哪裡,等我找到朋友後,便將錢捎去給你。」
  「溫姑娘真的毋需介懷這些小錢,不過不知姑娘要找的朋友是誰,我在這兒有認識幾個朋友,也許可以幫得上溫姑娘的忙。」
  「這……」
  她和打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在逃婚途中遇上金絲山莊派來的追兵,當時由她負責引開那些人,離開前她跟綾綾約好,若是兩人不幸失散,就直接在杭州碰面。
  雖說綾綾一向聰慧伶俐,但她不會武功,她真的很擔心她一個人能不能到得了杭州,所以這幾天她一直在找她,但也因為這樣體力才會不堪負荷,導致包袱被偷了都沒發覺。
  她真的很想告訴他有關於綾綾的事,可是這個男子到底值不值得信賴,她還是有點擔心。
  見她面有難色,官鳳翔溫聲說:「既然溫姑娘有所顧慮,在下也不強人所難,妳的身子還很虛弱,好好休息,我不打擾妳了。」接著他又從懷裡取出一只荷包遞給她,態度非常誠懇,「裡頭有些銀兩,溫姑娘先拿著,等身子痊癒之後,便有盤纏可以再去尋找妳的朋友。」
  「不,你已經幫我這麼多,我怎能再拿你的錢。」單純的溫瑩兒心頭一熱,搖頭拒絕,心裡不由得更加認定他是個好人,對他不再有任何疑慮。「你方才說能幫我找朋友,若不是太麻煩的話……」
  官鳳翔立刻和顏一笑,「不麻煩,妳告訴我妳朋友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特徵,我請人幫妳留意。」
  她向他說明好友的長相,最後索性不再隱瞞,全盤托出,「我叫溫瑩兒,我朋友叫南宮綾,我們打算去杭州,可是在半路走散了。」
  果然是她!官鳳翔垂目掩去眸裡的思緒,略微沉吟後道:「溫姑娘可是金絲山莊的五小姐,而那位南宮姑娘莫非就是令兄準備娶過門的娘子?」
  聽見他的話,溫瑩兒緊張的問:「你知道我和綾綾的事?」
  他露出和煦的笑容,「南宮姑娘逃婚的事,在下聽說了一些,至於溫姑娘的大名,在下則早有耳聞,溫姑娘擅長調製各種煙火,花樣美麗又多變,據說連太后都極為喜愛,每年元宵,皇宮內必會施放由溫姑娘親手調配的煙火。」
  「呵,原來我這麼有名啊!」溫瑩兒難為情的搔搔臉,接著謹慎的看著他問:「你不會向金絲山莊通報我的下落吧?」
  聞言,官鳳翔立刻斂起笑容,「難道在溫姑娘眼裡,在下是這麼不講道義的人嗎?」
  緊瞅著他認真的神情,溫瑩兒輕搖螓首,「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
  官鳳翔重新蕩開笑容,鄭重的承諾,「溫姑娘請放心,我絕不會將妳的消息洩露出去。」他巴不得金絲山莊的人永遠找不到她,又怎麼可能會透露她的下落。「不過在下有一事不太明白。」
  「什麼事?」
  「溫姑娘身為金絲山莊的五小姐,為何會幫助即將過門的嫂子逃婚?」
  心裡已把他當成了自個兒的恩人,溫瑩兒坦白回答,「我大哥性好漁色又愛拈花惹草,綾綾若真嫁給我大哥,一定不會幸福的,而二哥又說在大哥成親後,要將我嫁給李侯爺,我不想嫁給他,所以就乾脆帶著綾綾一塊逃婚。」
  「妳二哥要妳嫁給李侯爺?」這事他倒還不曾聽說過。
  提起這件事,溫瑩兒忿忿不平,「那李侯爺性子殘酷蠻橫,只會吃喝嫖賭、魚肉鄉民,而且他都已經四十好幾,夠當我爹了,我二哥為了攀上皇親國戚,居然不顧兄妹之情,執意要將我嫁他做妾,我寧願死也不要嫁給那種人!」
  官鳳翔揚眉讚道:「素聞溫家五小姐性情爽朗,不輸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在下十分佩服溫姑娘的膽識。」要不是她逃跑,他也不會遇到她,逃得真是太好了,他笑意燦然。「我這就派人尋找南宮姑娘的下落,溫姑娘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妳。」
  「謝謝你。」見他這麼大力幫忙,溫瑩兒非常感激。
  「溫姑娘別這麼見外,安心在這裡休養,等我的好消息。」官鳳翔溫笑。
  離開房間後,他立即吩咐段青,「你馬上派些人手暗中尋找南宮綾的下落。」他將溫瑩兒方才告訴他的容貌特徵仔細告訴段青,接著叮囑,「若是發現她,不管用什麼手段,立即將她帶回來見我,記住,千萬不可傷害到她。」
  這三年來,金絲山莊憑著雪絲和雲錦,將飛梭樓的絲綢生意打得一蹶不振,外人都以為雪絲和雲錦是出自金絲山莊,但只有少數人才知道,雪絲和雲錦是金絲山莊向玉織坊大量購買的,而發明這兩種織法的人,正是玉織坊的二小姐南宮綾。
  這件事他也是上個月才得知,金絲山莊的大少爺溫行澤正是看上她織布的能力,才會想娶她為妻,不料她竟然逃婚了……
  這無疑是天助他也,若是讓他先找到南宮綾,得到雪絲和雲錦的織法,如此一來,就能反擊金絲山莊,一步步將金絲山莊逼到絕境。
  思及此,官鳳翔眸底嘴角都染滿了笑意。
第2章
  飛梭樓是在這十多年間崛起的,原以絲綢生意起家,幾年後開始涉足藥材生意。
  先在南方試著種植各類珍稀藥材,成功之後,藥園便一座接著一座設立,依各地氣候不同,種植不同藥草,短短十年間,從南到北,已擁有數十座藥園,大江南北的藥鋪,泰半都仰賴飛梭樓所供應的各類藥材。
  因此,即使飛梭樓的絲綢生意大不如前,卻因獨霸了藥材市場,才能與金絲山莊被併稱為「北莊南樓」。
  近年來,飛梭樓更有凌駕金絲山莊之勢,只要金絲山莊有涉足的生意,飛梭樓必會跟進,金絲山莊賣五分錢的貨品,飛梭樓便以四分錢售出,搶走不少生意,兩方明爭暗鬥,非常激烈。
  這次遇上溫瑩兒,對飛梭樓樓主官鳳翔來說,無疑是從天而降的禮物,所以他非常善待這個「禮物」,將她當成貴客款待,早晚對她噓寒問暖,可以說是呵護備至。
  只要她隨口提到的東西,不久必定有人送到她面前。
  就像此刻,天氣炎熱,她隨手輕搧了下,兩名被派來服侍她的侍婢,便立刻拿起扇子替她搧涼,將她伺候得無微不至,連在金絲山莊時,她都不曾這麼被服侍過,但兩名侍婢如影隨形,卻讓溫瑩兒覺得有些心煩。「夠了,搧了這麼久,妳們手不痠嗎?」都同她們說了很多遍,要她們去休息,她們卻還硬是要跟著她。
  「可小姐不是還覺得熱嗎?」一名侍婢瞅著她額上的薄汗,疑惑的問道。
  「我不熱了,妳們下去休息,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走到哪兒,她們就跟到哪,她覺得好不自在。
  等鳳翔回來,她一定要叫他撤了這兩個侍婢,休養幾天,她的身子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再讓人服侍。
  見溫瑩兒沉下臉,兩名侍婢緊張的互覷一眼,急忙停止動作,恭敬的侍立一旁。
  「妳們也伺候我一整天了,下去歇著吧。」溫瑩兒捺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是不是奴婢做得不好,惹小姐心煩?」見她一直趕她們出去,侍婢面露惶恐。
  溫瑩兒看她們這麼擔心,連忙解釋,「不是、不是,妳們做得很好,只是現在都入夜了,妳們也累了,快下去歇息吧。」
  平常她就喜歡四處亂跑,不習慣讓侍婢們跟前跟後的伺候著,這兩天她們形影不離的跟著她,連她去個茅廁,她們都在外頭等著,讓她好生彆扭。
  「奴婢一點都不累。」兩人異口同聲。
  溫瑩兒受不了了,索性兩手扠腰,板起臉,佯裝生氣,「我讓妳們下去休息,不准違抗。」
  「這……」兩名侍婢為難的面面相覷。主子派她們來是為了就近監視她,若是將人弄丟,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正當兩名侍婢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官鳳翔正巧推門進來,一進門便見溫瑩兒的怒容,隨即望著兩名侍婢,責問:「妳們惹瑩兒生氣了?」幾天相處下來,他和溫瑩兒已熟稔到可以互稱名字。
  「奴婢……」
  兩名侍婢惶恐的正要開口解釋,沒想到溫瑩兒搶先一步,「鳳大哥,你來的正好,快叫她們下去休息,別杵在這兒了。」
  「怎麼了,莫非她們伺候得不好?」
  官鳳翔不動聲色地覷了兩名侍婢一眼,登時令兩人打了個寒顫,面露驚惶。
  「不是,她們很好,是我不習慣讓人跟前跟後的服侍著。」
  聞言,官鳳翔思量了一下,便向兩名侍婢揮揮手,「都退下吧。」
  「是。」兩人戰戰兢兢的趕緊離開廂房。
  她們一離開,溫瑩兒便急忙問道:「鳳大哥,有綾綾的消息了嗎?」都已經過了幾天了,還是沒有綾綾的下落,她真的很擔心。
  「目前還沒有。」官鳳翔語氣溫柔的回答。
  聽到他這麼說,溫瑩兒不自覺面露失望,低頭想了想,「說不定綾綾已經往杭州去了,我想明天就啟程趕到杭州跟她會合。」
  官鳳翔點頭附和,「這樣也好,我也正打算回杭州,不如咱們結伴一塊上路,起碼有個照應,我也可以幫妳留意南宮姑娘的下落。」
  其實他心裡早有這樣的打算,沒想到她自個兒倒先提出來,替他省了個麻煩。
  「你也要去杭州?」溫瑩兒有些意外。
  「怎麼,我沒跟妳提過我家住杭州嗎?」
  「沒有,原來鳳大哥的家在杭州啊。」
  溫瑩兒頓時展露笑顏。這幾天他一直待她很好,又盡心盡力的幫她尋找綾綾,她很喜歡他這個朋友,原本想到這麼快就要和他分開,不免有些不捨,但他說兩人可以一塊兒上路,這樣就可以再多和他相處一陣子,她突然覺得很開心。
  官鳳翔溫雅一笑,「看來是我疏忽忘了提,我家在杭州城,這次是北上來做些買賣,既然決定明天要啟程,那我先出去打點一下,明兒才好上路。」
  飛梭樓就在杭州,他早已計畫好要拐她回去,畢竟他們現在仍在金絲山莊的勢力範圍內,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分風險,他可不希望天賜的禮物就這麼飛走。
  見他說完便往外走去,溫瑩兒連忙喊道:「鳳大哥,謝謝你。」這幾天幸虧有他相助,雖然還沒有找到綾綾,但她心裡還是對他充滿感激。
  「咱們有緣相遇,又一見如故,妳再跟我這麼見外,我可要生氣了。」官鳳翔停下腳步,回頭笑道。
  看著他的俊臉,溫瑩兒突然萌生一個念頭,「鳳大哥,不如咱們結拜為義兄妹好嗎?」她以前聽說書先生提過不少江湖兒女義結金蘭的故事,也有心仿效。
  「義兄妹?」官鳳翔微微一怔。
  「對呀,若是你不嫌棄,今後咱們倆就互稱兄妹。」溫瑩兒一臉期待,單純的認為只要和他結為義兄妹,兩人的關係就能長長久久。
  「我怎麼會嫌棄妳,只是……」他欲言又止的望著她。
  見他面有難色,溫瑩兒很失望,「你不肯嗎?」
  「不是,只不過我以為我們倆有可能結為另外一種關係。」這麼說著,官鳳翔黯然垂下眼,「這也許只是我的妄想,畢竟妳是金絲山莊的五小姐,以我的身分只怕配不上妳……」
  「鳳大哥,你在說什麼?」溫瑩兒聽不懂他的話,只能愣愣的看著他。
  「沒什麼,妳就當作是我癡心妄想好了,我先出去了。」漆黑的眸瞳深深凝睇她一眼,隨即匆忙旋身離開。
  直到房門關上,溫瑩兒還不停想著,為什麼鳳大哥方才要用那種眼神看她?他的表情有些痛楚,又彷彿有什麼話想跟她說……
  還有,他適才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什麼配不上她?什麼癡心妄想?她輕咬著手指,凝眸細思著,須臾,像是想通了什麼,她驚訝的瞪大了眼。
  難道鳳大哥說的是……那種意思難不成鳳大哥喜歡她
  「啊——」她脫口低呼一聲,捧著發燙的雙頰,心房彷彿被什麼勾動了,怦然跳動著,那雙熠亮水潤的大眼,先是有些羞澀,接著泛過一抹激動的喜色。
  他喜歡她、他喜歡她、他喜歡她、他喜歡她……她的腦袋裡不停的迴盪著這句話。
  想到俊雅又溫柔的鳳大哥竟然喜歡她,她忍不住芳心暗動,粉潤的嘴角高高翹起。
  她下意識捂著胸口,試圖平復有些失速的心跳,在房裡來回踱步,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心頭蕩漾開來,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只是,他為什麼會喜歡她?莫非是……對她一見鍾情嗎?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他光裸身軀的那一幕又驀然浮現在她眼前,她吞嚥了下唾沫,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會這麼幫她嗎?溫瑩兒忍不住這麼揣測。
  一直到深夜,她還懷著極度亢奮的心情,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遲遲無法入眠,不停的回味著他對她說的那幾句曖昧不明的話。
  他真的喜歡她嗎


  翌日一早,一行人上路,共有三輛馬車,溫瑩兒坐在最前面那一輛,後面兩輛則載著要帶回杭州的貨物,而官鳳翔和段青與其他四名護衛皆騎馬隨行。
  獨自坐在馬車裡的溫瑩兒,此刻漾著甜笑,有些失神的輕撫著頸子上掛著的一塊通體透明的玉佩,這是今早出門前鳳大哥送給她的——
  「妳怕熱,這塊冰玉妳戴在身上,能夠消些暑氣。」
  她反覆思量他這句帶著寵溺的話,出生在金絲山莊,她很清楚這種冰玉極為罕見,價值不菲,他竟然捨得送給她,想來他應該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心頭的雀躍從昨夜就沒停過,她其實很想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但即使她性子爽朗,不拘小節,也覺得這種事若由女孩子開口,有點難為情,還是等他自個兒對她說吧,或者,她可以給他一點暗示。
  等等,若他真的向她告白,她該怎麼回應?她……喜歡他嗎?這種複雜的心情她從來不曾感受過。
  回想起這些天,他對她的細心照顧,再想起昨夜她原打算自個兒啟程時的依依不捨,細思好一會兒,溫瑩兒覺得她應該也是喜歡他的,要不然怎麼會不想和他分開?他們這樣是不是就叫兩情相悅?
  她突然憶起當初她鼓勵綾綾一塊逃婚時說過的話——我們一起去外面見識見識,然後找一個自個兒喜歡的人嫁,妳說好不好?
  沒想到在逃婚的路上,果真讓她遇上一個喜歡的人了!
  她迫不及待想快點到杭州,找到綾綾,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綾綾要是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的,然後……她會嫁給他這麼想著,她羞紅了小臉。
  「瑩兒怎麼了,一個人笑得這麼開心?」
  突然聽到熟悉的溫醇嗓音,她猛地回神,才發現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鳳大哥正打開車門看著她。
  「啊——沒有、沒事……」溫瑩兒羞窘的連忙搖頭。
  官鳳翔瞅了她一眼,「妳的臉好紅。」
  「是嗎?」她下意識的伸手遮住發燙的小臉,隨口編了個理由,「可能是天氣熱,給悶出來的。」
  「那塊冰玉沒用嗎?」官鳳翔困惑的黑眸緊瞅著她。
  「冰玉很好。」她忙不迭說。
  「還是馬車裡太悶了?不過怕金絲山莊的人會發現妳的行蹤,還是只能委屈妳待在馬車裡。」
  「嗯,我明白。車裡有扇子,我又戴著冰玉,不會太熱,真的。」她哪好意思老實告訴他,她是因為胡思亂想,再加上突然看見他,才會羞紅了臉,要是被他知道了,多丟人哪!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馬車怎麼突然停了?」
  「該用午膳了,來,我扶妳下車。」官鳳翔朝她伸出手。
  溫瑩兒扶著他的手臂走下馬車,臉上的潮紅褪去不少,但隔著薄薄的夏衫觸碰到他溫熱結實的手臂時,不禁又染上兩抹紅暈,心像在打鼓似的跳得好快。
  她暗罵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忸怩,一碰到他便臉紅心跳。
  官鳳翔那雙黝深的黑眸將她的羞態盡收眼底,嘴角勾起深深的笑意。對付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實在太容易了,顯然昨天那番曖昧不明的話,已經在她心裡掀起了波瀾。
  不過她紅著臉的嬌羞模樣倒挺誘人的,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拿起馬車裡的一頂帷帽,溫柔的替她戴上。「在外頭要暫時委屈妳戴著帽子,免得被人認出來。」
  「嗯。」溫瑩兒溫順的輕應一聲,戴著黑色紗帽跟他一起走進前方的客棧。
  不久,小二將菜送了上來,溫瑩兒掀開黑紗一角,發現全是她愛吃的,還來不及自己動手,就看見她的碗裡已經堆滿了菜。
  「快吃。」
  聽見他帶著輕哄的嗓音,溫瑩兒忍不住胸口一甜,這種被人呵寵的感覺美好到就連吃飯時,她的嘴角也一直往上輕翹著。
  情竇初開的她,此刻一顆芳心滲著蜜汁,眸裡眉間都染上一抹喜色。
  用完午膳,準備離開時,守在外頭的段青走了進來。「爺。」
  「有事?」
  「關總管捎了封信給您。」段青恭敬地將信遞給官鳳翔。
  接過信,展開閱畢,官鳳翔眼裡掠過一抹濃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南宮綾竟然被玉如意給遇上了。落在妖醫手裡,這下南宮綾插翅也難飛了。
  他心情大好,將信收進懷裡。
  「信裡寫了什麼,怎麼你看完之後這麼開心?」溫瑩兒好奇的問。
  「一些生意上的事。」官鳳翔斂起笑意,正準備伸手扶她上馬車,沒想到她快一步施展輕功,自己跳上馬車,見狀,他銳利的黑眸微微瞇起,「瑩兒,妳懂武功?」
  取下頭上的黑紗帽,她輕輕點頭,「嗯,我小時候跟一位在金絲山莊當護院的老師父學過幾年武功。」
  「怪不得妳身手比一般姑娘俐落許多。」由於她不愛人跟前跟後,所以他沒讓那兩名侍婢跟著一塊來,不過方才在看她使了一手輕功後,他決定暗中加派些人手盯著她,以防她逃走。
  渾然沒有察覺他的不懷好意,溫瑩兒依舊笑吟吟的,「教我武功的師父後來告老回鄉,他就住在杭州,所以我和綾綾原本打算一起去投靠他。」
  官鳳翔略微沉吟,「妳們一路往南走,金絲山莊也許已經猜到妳們的想法,說不定已經到妳師父那兒去埋伏了。」
  「不可能,師父從小就很疼我,他不會出賣我的。」她的語氣非常堅定。
  「也許他不會出賣妳,但若金絲山莊派人暗中守在他的住處附近,等妳們一現身,不就直接被逮個正著嗎?」
  「這……那該怎麼辦,我已經將他的住所告訴綾綾了,若是綾綾先我一步到那兒的話……」溫瑩兒不禁一臉憂急,氣自己當初怎麼沒想到會有這種後果。
  「若妳不嫌棄,我在杭州有幾處宅第,屆時妳和南宮姑娘碰面後,可以在我那裡住下。」官鳳翔溫聲提議。
  「這樣也好,不過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綾綾,不能讓她去我師父那。」
  官鳳翔連忙安撫,「妳不要著急,妳把妳師父的住所告訴我,後面的馬車裡有信鴿,我用信鴿送信回杭州,派人留意南宮姑娘的行蹤,若有消息,就先將她帶到舍下,這樣可好?」
  「好。」溫瑩兒對他的安排感到很放心也很滿意,沒有多想便將老師父的住處告訴他。
  「我這就去寫信。」
  官鳳翔走回客棧,借了筆墨,寫了封信交給段青,段青立刻從後面那輛裝著貨品的馬車裡取出一只籠子,抓出其中一隻信鴿,把信繫在鴿子的腳上,將信鴿放飛。
  看見鴿子飛走,溫瑩兒懸著的心這才落下,只是她不知道官鳳翔在信裡只寫了一句話——
  答應玉如意的要求,將嶺南的那座藥圃給他。


  夏季的雷雨來得突然,天邊才響起轟隆的滾雷聲,沒多久,天空頓時烏雲密佈,降下暴雨,官鳳翔連忙指揮眾人就近前往可以避雨的地方,眾人快馬加鞭,頂著大雨要趕往附近的一處小鎮。
  坐在馬車裡的溫瑩兒,聽見雷鳴一聲比一聲還嚇人,有些擔心的掀起窗帘,查看雨勢,怎知猛然轟的一聲,聲勢駭人的悍雷劈向一株梧桐樹,只見樹幹瞬間應聲斷成兩截,猝不及防的倒向騎在馬背上的官鳳翔。
  驚見這一幕,她瞪大了眼,急喊道:「鳳大哥小心!」
  事發突然,官鳳翔下意識的揚手揮落那截斷樹,緊接著「嘶」的一聲,他的衣袖被樹枝勾破,手臂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傷口不停沁出血汁,眨眼間,便染紅了衣袖。
  見他受傷,溫瑩兒不暇細想,急忙跳下馬車,冒著大雨奔向他。「鳳大哥,你要不要緊」她心急如焚的問。
  官鳳翔不在意,「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但看清她正站在大雨中,小臉滿是擔憂,他微微一怔,胸口倏地一暖。「雨太大了,妳快進馬車裡。」
  溫瑩兒上前拉住他的手,「你的手流血了,快跟我進馬車裡包紮。」
  「就快到前面的小鎮了,到時再包紮就好,妳先進馬車裡,我們要繼續趕路。」多年來他受過不少傷,有幾度差點連命都沒了,現在這點傷他根本不看在眼裡。
  「你流了那麼多血,怎麼能拖到那時候再包紮。」溫瑩兒很心疼,又有些氣惱他竟這麼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便賭氣道:「你不下來包紮,我就不進馬車。」
  見她非常堅持,似乎真跟他槓上了,官鳳翔沒辦法,只好跳下馬,把韁繩交給段青,吩咐他帶著大夥繼續趕路,這才拉著她一起衝回馬車上。
  溫瑩兒連忙找來一條乾淨的布巾,先替他將手臂上的雨水和血漬擦拭乾淨,接著翻出放在馬車裡的傷藥,小心地替他敷上,最後再取出另一條布巾仔細的幫他包紮傷口。
  包紮好後,她抬起頭看著他,「外面還在下雨,你不要出去了,免得又把傷口弄濕了。」
  官鳳翔注視著她的眼神掠過一抹非常細微的情緒波動,他垂眸看著包紮好的手臂,再望著也被大雨淋得一身濕的溫瑩兒,有些憐惜的伸手輕輕撥開黏在她臉上的濕髮。「妳看妳都淋濕了。」
  「你比我淋得更濕,還說!」這輛馬車裡也裝載了他們的隨行物品,她取來他的行囊遞給他,「你快把濕衣裳換下來,免得著涼。」
  官鳳翔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她,「妳要我在這裡換衣裳?」
  「你不在這換,難道要出去換?」單純的溫瑩兒沒有想太多,不覺得有何不妥。
  他好心提醒道:「我們兩個孤男寡女的,妳不怕別人的閒言閒語嗎?」
  溫瑩兒一聽,愣了一下,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驀然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不由得微微羞紅了臉,「可外面在下大雨,難道要你出去換嗎?最多你換衣裳時,我轉過身迴避就是了,別人要怎麼說我不在乎,只要我們沒做什麼逾矩的事就好。」
  聞言,官鳳翔讚許的笑道:「瑩兒,妳倒是挺豁達的。」他一向不將那些世俗名節放在眼裡,她的性子倒是很合他的脾性。
  低眸又瞥了眼手臂上已被仔細包紮好的傷口,想起她方才不顧大雨奔向他時,臉上那抹憂急的神色,他低垂的眸裡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溫瑩兒直率的笑道:「太在乎別人的閒言閒語,只會讓自己活得很累,別人要說就由他們去說,我才不在乎!」她一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大膽到帶著綾綾一塊逃婚。
  說畢,她轉過身背對著他,好讓他換衣裳,沒多久便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明明沒有看著他,她卻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心兒飛快的跳著,兩手有些緊張的絞住了衣裳。
  腦子裡不停閃過他健碩光裸的身軀,鼻頭驀然湧上一股熱潮,好像又要流鼻血了,她嚇得趕緊掩住鼻子,將頭微微向後仰。
  在她身後更衣的官鳳翔,瞥見她漲得紅通通的耳朵,勾起一抹壞笑,悄悄朝她接近,然後輕輕對著她的耳朵吹了一口熱氣。
  溫瑩兒身子一顫,連忙用雙手捂住耳朵,下意識的轉過身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豈料驀地又對上他赤裸的上半身,轟的一聲,兩道鼻血就這麼流了下來。
  「你、你、你……」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呆愣的不知所措。
  官鳳翔清逸的俊臉蕩開一抹愉悅的笑,提醒道:「瑩兒,妳流鼻血了。」
  她伸手到鼻下一摸,瞥見手指沾到些許血漬,頓時羞得無地自容。她居然又對著他的裸身噴鼻血!丟死人了!
  官鳳翔用一邊的袖子替她拭去鼻血,眼裡滿含笑意的戲謔道:「瑩兒虛火太旺了嗎?」
  「我、不……」她又羞又惱,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眸光不經意一瞥,發現他下身已穿上褲子,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催促,「你快點穿上衣裳!」說完,她便再次轉回去,雙眸緊緊閉上,打定主意,這次他沒換好前,絕對不再隨便張開眼睛。
  官鳳翔莞爾的將一條乾淨的絹帕塞到她手上,憐笑道:「這讓妳捂著鼻子止血。」
  溫瑩兒緊閉雙眼,用手裡的絹帕一邊捂住鼻子、一邊說:「你快把衣裳穿好。」
  看著她羞紅臉那嬌媚動人的模樣,官鳳翔突然鬼迷心竅,悄聲湊到她面前,朝她粉唇輕落下一吻,那彷彿蝶羽般的輕觸,令溫瑩兒打破堅持,驚訝的突然睜開眼,伸手撫上自個兒的唇,迷惑的脫口問道:「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
  他伸指滑過她紅嫩熱燙的臉頰,一向平靜的心湖,此刻彷彿正在醞釀騷動著,那種滋味帶著絲絲甜意,酥酥癢癢的,教他很想再進一步對她做些什麼。
  官鳳翔微微瞇起雙眸,克制住想再吻她的衝動,「沒什麼。」凝定了心神,俐落的套上衣袍後,換他背過身子,「妳快把身上的濕衣裳換下來吧。」
  溫瑩兒怔怔的拿來自個兒的包袱,從他前幾天為她添購的衣物裡,挑了件淡綠色的夏衫換上,由於心思一直想著方才唇瓣上那抹異樣的感覺,便忘了害羞,她毫不忸怩的脫下身上的濕衣,再慢慢換上乾淨的衣衫。
  這一連串的動作她做得自然,然而背對著她的官鳳翔卻覺得如坐針氈,他打小習武,所以耳力比常人靈敏許多,她窸窣的更衣聲此刻分外清晰。
  她每脫去一件衣裳,他體內便升起一分臊熱,心跳也比平常快上許多,當他聽到她似乎已脫下全身的衣衫時,他只覺得口乾舌燥,只能緊抿著唇,極力壓抑想回頭窺看的慾望。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緒不受控制,官鳳翔不禁震驚的想,什麼時候他的定力變得這麼差?不過就是個女子在他身後換衣裳,他竟逕自胡思亂想起來,活像她之前罵他的,是個好色的登徒子。
  以前在青樓談生意時,就算那些花娘在他面前一絲不掛、大肆獻媚,他都能無動於衷、坐懷不亂,但為何現在會因為一個看來不曾經歷人事的黃毛丫頭而躁動難安?
  是因為他的自制力大不如前?還是因為……人的關係?
  直到她出聲說換好了,官鳳翔紛亂的思緒才突然停止。然而當他低頭看著不知何時握得青筋畢露的雙手,神情瞬間沉了幾分,半瞇起眼,眼神變得銳利危險。
第3章
  連日的暴雨導致山洪爆發、土石崩落,擋住去路,一行人抵達小鎮後,不得不在鎮上唯一一間客棧稍作停留,等道路能夠通行後再啟程。
  第三日一早,溫瑩兒起床準備到客棧裡用早膳時,發現段青等人在官鳳翔住的房裡進進出出的,她好奇的上前攔下段青,「段大哥,你們在忙什麼?」
  「爺昨兒個夜裡發高燒。」段青簡單的答道。
  「他怎麼會突然發高燒?昨兒個看起來還好好的呀。」她忍不住皺起眉。
  「應該是傷口發炎所引起的。」段青指揮下屬將冷水端進房裡,自己也端著湯藥走進去。
  飛梭樓擁有數十座藥圃,隨行的馬車裡自然也載了不少珍貴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昨夜他已依照爺開的藥方,取藥煎了一碗讓爺喝下,現在手裡拿的,是今早爺要服的藥。
  溫瑩兒跟在段青身後一起走進官鳳翔的房裡,一進去就看見他躺在床上,心頭一緊,快步走到床榻邊。
  「爺,該喝藥了。」
  聽到段青的叫喚,官鳳翔徐徐睜開眼,讓段青扶他坐起身,接過湯碗,將藥汁一飲而盡,正準備將空碗遞給段青時,眼角餘光瞄到溫瑩兒就站在一旁,眉心緊蹙,自責又擔心的直瞅著他。「瑩兒,怎麼了?」
  「段青說你昨兒個夜裡發高燒……」
  「已喝了藥,不礙事的,妳不要擔心。」他的嗓音因為高燒有些沙啞。
  「他說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看著他因為高燒而略顯紅暈的臉龐,她心疼的輕咬著唇。
  「嗯。」
  官鳳翔輕應一聲,明白她擔心他,正想開口安慰,怎知卻被她搶白,「都怪我沒有幫你把傷口清理乾淨,才會害你發燒。」
  高燒令官鳳翔頭暈不適,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搖頭溫言哄道:「這事兒怪不得妳,是我自己太不小心才會這樣。」
  溫瑩兒愧疚的垂下頭,「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一定是我沒把傷口清理乾淨,才會化膿發炎的……」
  他低啞一笑,「這兩天的藥都是段青幫我敷的,照妳這樣說,我豈不是也要怪他了嗎?就說了這種事怪不了誰,妳毋需再自責了。」他關心的接著問:「妳用過早膳了嗎?」
  「還沒。」他就算不舒服還不忘關心她,讓她覺得更過意不去,但心口卻又有一股暖意流過。
  「那妳快去吃吧,別餓著了。」
  「我要留下來照顧你。」若不為他做些什麼,她無法安心。
  覷她一眼,看出她的內疚,官鳳翔也不再叫她離開,轉而吩咐段青,「你讓人將瑩兒的早膳送來我房裡。」
  「是。」段青應聲,隨即轉身出去。
  官鳳翔接著又對溫瑩兒說:「待會兒妳若是累了,就回房休息,我這兒還有段青照顧著,不會有事的。」
  「嗯。」溫瑩兒低應一聲,小心的取下他額上降溫用的濕巾,走到水盆前拿起浸在裡頭的另外一條巾子,擰乾後再放到他額上。
  「瑩兒,我先睡一下。」發燒讓他疲憊睏倦,虛弱的躺回床上後,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好,你安心睡吧,我會在這兒陪著你的。」溫瑩兒柔聲說道。
  她坐在床邊,見他原本溫雅俊俏的面容此刻有些憔悴,不禁感到心疼,想到他幫了她這麼多,她不僅無法回報,還害他發燒,她真是沒用,她好氣自個兒的粗心。
  端著早膳回來的段青,將早膳擱在桌上,轉頭要叫她時,瞥見她一臉懊惱的看著爺,不禁想著,爺一向懂得怎麼收服人心,看來這位金絲山莊的五小姐應該已經一心向著爺了,只是,她的身分畢竟不同,屆時若是讓她知曉爺其實是飛梭樓的當家時,不知會有啥反應。
  不過以爺的智謀,只怕早已擬妥了應對的辦法,他突然有些好奇,想知道到時爺究竟會怎麼做。
  突地,段青驚訝的望著溫瑩兒的動作——
  溫瑩兒再次替官鳳翔換了額上的濕巾,伸手輕撫著他的睡顏,英秀的眉眼透著抹心疼,水潤明眸下意識盯著他略顯蒼白的唇瓣。
  她一直在想,那天在馬車裡更衣時,碰觸到她唇瓣的究竟是什麼,他不肯說,她只好胡亂猜測。
  這兩天思來想去,只覺得那時他好像靠她靠得好近,溫熱的鼻息都拂到她的臉上,好像是他的唇碰上了她的,他……似是吻了她,但為什麼他卻不願承認?
  沉溺在自己思緒裡,溫瑩兒壓根沒注意到段青也在房裡,下意識的伸指輕撫自個兒的唇瓣,再輕輕摸了摸官鳳翔的,俏顏慢慢浮上兩抹紅霞,神情羞赧,卻又漾著一絲甜蜜。
  這幾天與他之間這種無法言喻的曖昧,像根羽毛般刮搔著她的心,令她有些心癢難耐,她的性子一向直率,特別無法忍受這種隱諱不明的感覺,有股衝動想抓著他直接問明白。
  不管了,等他痊癒之後,她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他若老實坦承,她也會毫不隱瞞的告訴他她的心意。
  下了決定後,她凝視著他的眼神無比清亮,粉唇不自覺扯開一抹柔笑,接著低下頭去,輕聲在他耳邊說:「鳳大哥,你要快點好起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段青收回視線,搖頭暗忖,看來爺不僅收服了她的人,連她的心都一併收了去。


  官鳳翔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睡睡醒醒,直到黃昏時刻,高燒才退去。他徐徐張開眼,沒看見溫瑩兒,下意識用眼神搜尋她的身影,卻瞥見她和段青站在不遠處,正親密的交頭接耳,他的黑瞳突然掠過一絲不悅,雙眉不自覺一擰,故意輕咳兩聲想引起兩人的注意,「咳咳。」
  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溫瑩兒連忙回頭,「噫,鳳大哥,你醒了?」
  「你們方才在說什麼?」他撐坐起身,假裝不在意的隨口問道,盡可能的壓抑心中的不滿。
  「呃……」溫瑩兒有些羞澀的瞥了段青一眼。
  見她那副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一把無明火突然翻湧而上,官鳳翔冷冷的瞪著段青,「怎麼,有什麼事不方便讓我知道嗎?」
  段青被瞪得莫名其妙,不解爺的慍怒從何而起,連忙解釋,「方才溫小姐是在同我商量,爺喝了藥後發了很多汗,衣裳都濕了,是不是該幫爺換件衣裳擦擦身子。」
  「是嗎?」官鳳翔一聽,這才覺得身子確實有些濕黏,眸裡的慍怒消去,緩和語氣道:「瑩兒,妳去拿件乾淨的衣裳給我;段青,你讓小二幫我準備熱水,我要淨身。」
  「好。」溫瑩兒點頭,不久便找來一件乾淨的衣物遞給他,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太好了,燒好像退了。」
  「辛苦妳了。」官鳳翔輕輕握住她的手,雖然他一直昏昏沉沉的,但是偶爾醒來,總能看見她就坐在床榻邊陪他,眼神充滿擔憂,讓他即使在夢裡,都能感覺到她的關心。
  「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對了,你的傷口才剛換過藥,待會淨身時要小心點,別碰到水。」
  溫瑩兒害羞的低下頭,只覺得被他握著的手彷彿在發燙,她想把手縮回來,卻又矛盾的捨不得這麼快離開他溫熱的掌心。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剛剛他看她的眸光熾熱得灼人。
  官鳳翔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滿意的放開她的手,低啞著嗓音說道:「瑩兒,我口有些渴,妳幫我倒杯茶好嗎?」
  「好。」
  她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馬上回到床邊,正要將茶杯遞給他時,卻聽到他說:「我沒什麼力氣,妳餵我喝好不好?」他的聲音聽起來真的非常虛弱。
  見他靠著床頭,面容有些憔悴,黑亮的瞳眸直勾勾的注視著她,有一剎那,她覺得自個兒的魂彷彿要被他勾走似的,心非常用力的跳了一下,腮頰莫名一陣臊熱。
  「好。」她抿唇低應了一聲後,便將杯子湊近他的唇,小心翼翼的餵他喝水。
  也許是因為身體還很虛弱,官鳳翔喝的很慢,他一邊喝水,視線仍舊緊瞅著她不放,看得她的心兒怦怦地直跳。
  「你做什麼一直看著我?」
  「不能看嗎?」他無辜的反問。
  她被他問得一怔,「……不是,可是你一直看著我……很奇怪。」
  「哪裡奇怪?」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彷彿完全不知自個兒帶給她的困擾。
  她愣了愣,「就是那個……你這樣一直看著我,我會以為自個兒哪裡不對。」
  注視她羞怯彆扭的表情,官鳳翔抬手撫上她嫣紅的面頰,黑眸盈滿笑意,「妳很好,沒有哪裡不對,只是妳太美了,我才會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聽見他突如其來的稱讚,溫瑩兒的小臉登時紅透,慌亂的手足無措。
  見自家主子很明顯是在調戲溫瑩兒,吩咐小二送來熱水的段青杵在門口,遲疑著到底該不該現在進去,要是不小心打擾了爺的興致,只怕爺又要瞪他了。
  深呼吸了好幾次,溫瑩兒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我哪有很美,你不要胡說。」她很清楚自個兒的容貌,雖然端正清秀,但還稱不上是什麼大美人,不過聽見他的讚美,她還是很受用,嘴角輕輕的翹起。
  「我沒有胡說,我眼裡的瑩兒真的很美。」官鳳翔一臉正色的說。她確實不是什麼絕色美女,不過他愈看她愈順眼,突然覺得他見過的女子中,幾乎沒有人比得上她。
  聽見心上人這麼說,溫瑩兒又喜又羞,明媚的大眼熠熠發亮,情不自禁的回道:「我眼裡的鳳大哥,也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段青聽見兩人如此甜膩的對話,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輕咳了一聲,溫瑩兒聞聲猛地回頭一看,發現段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更是羞窘到不行。「鳳大哥,你淨身,我先迴避一下。」說完,她紅著一張臉,低垂著頭匆匆走了出去。
  啊——羞死人了,段青一定聽見她和鳳大哥說的話了,可是她是真心覺得鳳大哥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他體貼又溫柔,不僅幫她打點一切,還熱心的幫她尋找綾綾,他是她見過的男子裡,對她最好的一個了。
  按著怦怦擂動的心口,溫瑩兒眸光柔如秋水,俏臉掛著止不住的笑,眉梢眼角都染著絲絲情意。


  午睡醒來,發覺窗外天色已黃昏,官鳳翔連忙坐起身,看見房內只剩下段青一人,沒見到這兩天一直陪在身邊照顧他的溫瑩兒,不禁問:「瑩兒呢?」
  「她到外頭去了。」段青答道。
  聞言,官鳳翔立刻皺起眉,「她到外頭了,可有叫人跟著她?」
  「爺請放心,她就在外頭的院子裡,我安排了兩個人跟著她。」
  聽到段青這麼說,官鳳翔這才舒開眉心,追問:「她在那兒做什麼?」他掀被下床,休養了兩日,中午又睡了長長一覺,體力已恢復泰半。
  「她說今晚是七夕,想焚香對牛郎織女祝禱。」段青立刻拿過衣袍,為主子披上。
  官鳳翔微訝,「今天已是七夕了嗎?看來這趟我們耽誤了不少時間。」依照原訂行程,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到杭州城了。
  「因為碰上了溫小姐,又遇上前幾天的暴雨,所以延誤了好幾天。」
  「前面的路可以通行了嗎?」穿好外衣,官鳳翔問。
  「我已經加派幾個人手幫忙清理,再過一、兩天,馬車應該就可以通行了。」
  官鳳翔滿意的點點頭,走出房間,抬眸便可看見一彎弦月高掛在夜空中,他穿過迴廊,緩步走到院子,瞥見院子裡擺了一張香案,溫瑩兒就跪在香案前,持香拜了三拜後,喃喃的低聲祝禱——
  「牛郎星君、織女娘娘在上,祝你們今年的鵲橋之會能順利,希望天帝能改變心意成全你們,讓你們不必再忍受相思之苦,得以日日相守。」
  頓了頓,她接著再說:「若是可以的話,請你們兩位能保佑我的好友南宮綾能一路平安抵達杭州,千萬不要被金絲山莊的人找到,還有,我爹已臥病在床兩年多,這些年來他施糧贈藥、鋪路造橋、行善無數,請牛郎星君和織女娘娘庇佑我爹的病能早日康復。」
  說到這兒她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心緒,又再徐徐說道:「鳳大哥這一路上幫了我很多的忙,要是沒有他,我說不定早就被抓回金絲山莊了,牛郎星君和織女娘娘,你們兩位當初真心相愛,雖然最後落得一年只能見一次面,仍不後悔,所以你們一定能明白我為什麼逃婚吧!我不想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如今我已遇到了意中人,可是我卻害他生病了,請你們幫幫我,保佑鳳大哥的病能早點痊癒。」
  官鳳翔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一株芭蕉樹的陰影下,將她的祈求一字不漏的聽進耳裡,深沉的黑瞳晃過一抹溫柔。親耳聽到她的情思,一縷情愫在他心頭漾開,胸口有些發熱,卻不是因為發燒的緣故。
  所有的算計此刻全被他拋在腦後,墨黑的眼裡只看得見她——
  她持香恭敬的拜了三拜,才起身將香插進香爐裡,然後她仰起下顎,一臉虔誠的凝視著高掛在天穹的月兒,彷彿在祈求牛郎織女應許她的心願。
  沐浴在柔和清冷的月輝下,她唇畔微微上翹,讓她帶著英氣的眉目散發一抹嫵媚的麗色。
  他有股想上前將她擁進懷裡的衝動,卻被理智壓了下來。他沒有驚動她,只是悄悄旋身準備回房,看似平靜的神情下,心緒卻翻湧難平。
  他突然有些害怕,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他接近她的目的時,她會用怎樣憎惡的眼神看待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即使在明白真相後,仍能繼續用那種帶著傾慕和羞喜的眼神看著他?
  官鳳翔低頭沉思著,朝房裡走去,豈料段青匆匆迎上前稟報,「爺,剛才傳來消息,有一批金絲山莊的人朝這裡過來了,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就會到。」
  聞言,他收回心神,蹙起濃眉,「難道溫瑩兒在我們手上的消息走漏了?」略一沉吟,他明快的下了指示,「先吩咐大夥暗中戒備,也許他們只是剛好經過,並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是。」


  金絲山莊那批人當夜也投宿在同一間客棧裡,由於東廂被官鳳翔包了,他們便被掌櫃的安排住在西廂,廂房之間隔了座小院子。
  昨夜官鳳翔已告知溫瑩兒金絲山莊的人來此的事,因此她從昨晚開始便不敢踏出房門,唯恐洩露了行蹤。
  今早起來,她悄悄推開窗子,透過微敞的窗縫,窺視對面的廂房,觀察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正準備要關上窗子時,突然有一個人開門走了出來,看清那人的臉孔時,她驚愕的瞠大眼,輕聲低呼,「是木二叔!」話一出口,她旋即掩住嘴,怕被他發現,趕緊退離窗邊。
  木二叔是木總管的弟弟,想不到居然連木二叔都出來找她了,看來這次二哥非抓她回去不可。
  自從二哥主事後,便不容許任何人違背他的意思,這次她和綾綾背著他私下逃婚,想必令二哥憤怒不已。想到他氣得火冒三丈的模樣,溫瑩兒不禁覺得有絲快意。
  二哥性子專斷,做事一向只問結果,不擇手段,當初得知他要將她嫁給李侯爺時,不管她如何反對,都無法改變二哥的心意,最後逼得她甚至說出寧死也不嫁時,二哥竟還冷酷的說——「我已將妳許給李侯爺,妳生是李家人,死也是李家的鬼。」
  氣得她當場跟二哥鬧翻,跑到爹床前痛罵二哥,可是癱在床上的爹,神智已不太清醒,壓根聽不懂她的話。若金絲山莊仍是爹在管事,一定不會這麼對她。
  現在想起來,她還是很氣惱二哥的無情,彷彿在他心中,只重視金絲山莊的利益,絲毫不顧念手足之情。
  溫瑩兒在心裡默默發誓,她絕對不能被抓回去,但一想到下落不明的綾綾,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躲過金絲山莊的人,便忍不住雙眉緊顰,滿臉擔憂。
  這時門板突然傳來敲門聲,驚了她一跳,她驚惶的瞪著門板,心想難道木二叔發現她了
  官鳳翔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都沒人開門,才出聲道:「是我。」
  聽見他的聲音,溫瑩兒臉上的戒色才退去,飛快的上前打開門閂,迎他進屋。
  一入屋,官鳳翔順手將門閂上,然後把帶來的早膳擱在桌上,溫笑的招呼她和他一起用早膳。
  「鳳大哥,你身子都好了嗎?」坐到他身旁,溫瑩兒關切的問。
  「恢復得差不多了。」官鳳翔舀了碗粥放到她面前,接著也為自己添一碗。
  她仔細打量他的氣色,發覺比昨天好了很多,這才放心的吃起粥。
  待兩人用完早膳後,官鳳翔狀似不經意的隨口提到,「昨夜那批金絲山莊來的人裡,好像有一個叫做木二爺的人,據說他是妳二哥的左右手。」
  她點頭道:「嗯,我方才也看見他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官鳳翔問。
  溫瑩兒思索了下,「木二叔是個很精明能幹的人,但他對待下屬很嚴厲,山莊裡的下人都很怕他,他有雙很銳利的眼睛,會讓人覺得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見她提起這人時面露一絲懷念,官鳳翔若有所思的問:「妳很喜歡他?」
  「嗯,木二叔打小就很疼我,小時候他常常陪我玩,每次我一哭,他便會刻很多好玩的木偶來哄我,由於我娘很早就過世了,八歲那年我突然生了一場重病,可是爹那時外出不在,是木二叔一直看顧著我,也是他教我做煙火的,後來看見我做的煙火,他還一直誇我青出於藍勝於藍呢。」
  說到這裡,溫瑩兒有些不怏的皺了皺眉,續道:「可是這次二哥要把我嫁給李侯爺時,他卻完全不幫我說話,還要我以山莊為重。」接著像想起了什麼,她連忙問:「對了,方才我看見他從房裡走出來,他們離開了嗎?」
  「還沒,段青說他們正在客棧前堂裡用早膳。」一聽說木啟明也來了,官鳳翔也盡量在迴避,雖然兩人不曾見過面,但此人的事蹟他聽過不少,雖有意思想會一會他,但礙於溫瑩兒在身邊,他不想徒生事端。
  「希望木二叔他們能趕快離開。」她見識過木二叔的行事手段,很擔心他會發現她就住在對面。
  木二叔不僅精明,武功也很高強,當年教她武功的師父曾提過,也許要兩個他才打得過木二叔,連她師父都這麼說了,她就更甭提了。
  而且綾綾完全不會武功,若是遇上木二叔,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她現在有鳳大哥保護她,還可以暫時躲在客棧裡,可若找不到她,木二叔一定會繼續追下去……一想到這,她情急之下站起身,低吼道:「不行,不能讓他追上綾綾!」
  「怎麼了?」對她突來的激動反應,官鳳翔有些莫名。
  「鳳大哥,我要想辦法拖住木二叔,不能讓他繼續追下去。」她的臉色異常凝重。
  「妳想拖住他?是為了南宮綾?」想起她方才沒頭沒腦的那句話,官鳳翔稍加思忖便明白了。
  「嗯,綾綾不會武功,若是遇上木二叔,她一定會被木二叔給抓回去的。」
  見她只顧朋友的安危,卻完全沒考量到自身的處境,官鳳翔微微瞇起利眸,「妳只擔心南宮姑娘,沒想過自個兒嗎?妳該知道讓木啟明在這多留一刻,妳便多一分危險。」
  「我會武功可以逃走呀,何況還有鳳大哥你們幫我,比起綾綾的處境,要好多了。」
  官鳳翔深看了她一眼,「妳可想到用什麼法子來拖延他?」
  「我是還沒有想到啦……」搔搔臉頰,溫瑩兒覷向他,「鳳大哥,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垂眸沉吟片刻,官鳳翔徐徐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可以弄出些事端纏住他,讓他分不了身,不過以他的能力,尋常的事只怕他輕易就能解決,所以……」
  見他頓住不語,溫瑩兒急忙接腔問:「所以怎樣?」
  「只有讓他的身子出些問題,才有可能絆住他。」若能藉此除掉木啟明,便能讓金絲山莊少個得力高手,這樣一來,對飛梭樓自然大有好處。
  「你的意思是……要傷害木二叔」溫瑩兒想也不想便嚴色否決這個辦法,「絕對不行,木二叔打小看著我長大,山莊裡除了我爹之外,就屬他最疼我了,他就像我的親叔叔一樣,所以絕對不能傷害他。」
  瞥見她略顯激動的神色,官鳳翔看得出來木啟明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禁眸色一沉,過了一會兒才說:「既然不能傷害他,若要讓妳和南宮姑娘都能擺脫他的追蹤,或許可以找人假扮妳引開他,讓他朝錯誤的方向追去,妳看如何?」
  想了想,溫瑩兒才點點頭,「這個法子好是好,可是要找誰扮作我?而且木二叔的武功很高,只怕輕易就能追上了。」
  「所以要找個身形與妳相似、輕功又好的人——」
  「有這樣的人嗎?」她睜大眼好奇的問,小腦袋裡趁機晃過他那幾個屬下的模樣,並沒有身形跟她相似的呀!
  「我的手下是有這樣的人,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裡,等他趕來,還需要幾天時間,這段時間我們要想辦法把他留在客棧裡,但這樣一來,妳的處境就危險了。」
  溫瑩兒不在意的擺擺手,「沒關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木二叔一定沒想到我就住在他對面的廂房裡,只要我小心一點,應該就沒問題了,比較困難的是……要怎麼做才能將木二叔留在客棧裡?你不是說官道就快清理好了?」
  「這件事交給我,妳乖乖的待在房裡不要出去。」
  叮嚀完溫瑩兒,官鳳翔起身回到自己房裡,找來段青,交代了一件事,段青聽完後,有一度懷疑是自個兒聽錯了……
  「爺要我讓人再將那些崩落的土石堆回去?」
  「沒錯,若人手不夠,你暗中多雇些人,務必在今天之內完成。」
  「這是為什麼?」段青一臉困惑。
  「你先吩咐下去,回頭我再同你解釋。」
  「是。」段青隨即領命離開,通知在前方搬運土石的手下。
第4章
  官鳳翔成功的拖住木啟明,但木啟明並沒有閒著,一發現前方的路無法通行,山路又太過陡峭幾乎無法行走,他便調派隨行的四個手下前往清理崩落的土石,希望能盡快清出一條馬匹能夠通行的道路。
  不過也因為這樣,溫瑩兒被迫只能整天躲在房裡,官鳳翔怕她無聊,便拎著一罈酒來陪她聊天解悶。
  一杯又一杯的陳年女兒紅下肚,溫瑩兒的俏臉因為酒意變得紅通通的,滿足的稱讚,「鳳大哥,看不出來這間客棧雖小,竟然藏有這等好酒!」
  「酒不是客棧的,是我這次到北方談生意,回程時向某家酒莊買來準備帶回杭州的,妳若愛喝,馬車裡還有很多,不用客氣。」見她十分喜愛這酒,官鳳翔毫不吝嗇的道。
  她一聽,水眸更是閃著驚喜晶彩,「真的嗎?能喝到這麼好的酒,就算在房裡關上幾天都值得。」
  溫瑩兒和一般黃花大閨女不同,不但會武功又擅長調製煙火,而且也酷愛喝酒,每次只要一喝到好酒便欲罷不能,一杯接著一杯。
  官鳳翔望著她憨笑可掬的俏模樣,心頭彷彿有隻爪子在抓撓似的,居然有些發癢,深沉的眸光緊盯著她被酒液潤澤得鮮紅欲滴的粉唇,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她明明沒有刻意引誘他,卻讓他一向引以自豪的定力一再動搖,忍不住伸手輕撫著她酡紅的粉頰。
  她輕瞇著眼,有些迷惑的看向他。「鳳大哥,你做什麼摸我的臉?」
  「瑩兒……」官鳳翔的輕喚聲裹著一絲情愫,低柔動聽。
  「嗯……」她輕哼了聲,覺得他方才叫她名字時的嗓音真是好聽,就像她手裡這罈陳年老酒一樣,透著說不出的柔醇,情不自禁要求道:「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官鳳翔沒有問原因,直接應了她的要求,「瑩兒。」
  微醺的溫瑩兒突然輕笑起來,「為什麼你叫我名字時,就是比別人叫我來得好聽?」
  「妳喜歡聽我叫妳的名字?」
  「嗯。」
  「為什麼?」他誘哄般的問。
  「因為——」酒意令她變得更加率直,沒有多想便直接吐露自個兒的心意,「我喜歡你呀,你叫我時,我就會覺得很歡喜。」
  他滿意的勾起唇角,「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官鳳翔眸色變深,「喜歡到什麼事都可以為我做嗎?」
  「嗯。」她毫不遲疑的用力點頭。
  官鳳翔再也按捺不住,吻上她水潤飽滿的唇瓣,先是輕柔的銜著她的粉唇吮吻著,然後慢慢加深力道。
  溫瑩兒瞠大眼瞪著他,有些吃驚的微張著嘴,愣愣的任他的舌探進她的口中,與她的小舌捲纏,她屏住了呼息,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發覺他竟然在吻她,但她卻完全不想推開他,原本因為酒意而紅透的雙頰,此時更為熱燙。
  見她沒有拒絕,他的吻逐漸變得狂烈,蠻橫恣意的掠奪她口中的芬芳,她幾乎快要招架不住,只能用雙手緊緊攀住他的後頸,學著他的動作試圖回應他。
  感受到她的回應,他驚喜的引領著她,耐心的教導她。
  她輕輕閉上眼,全心回吻著他,雖然有些生澀,他卻愛極了,短暫的分開,讓她稍作喘息,沒多久又迷戀的貼上她的唇,兩人的唇舌迅速的纏綿在一起,氣息和津液全都交融在一塊。
  不知是酒液讓她全身開始發燙,還是他熾烈的吻點燃了她的身子,她的身軀有些難耐的輕蹭著他。
  這樣不經意的動作卻讓官鳳翔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宣告破功,情潮鋪天蓋地的朝他席捲而來,捲走了他的理智。
  他橫抱起她,走向床榻。


  情事過後,溫瑩兒坦然接受與鳳大哥發生肌膚之親,她一點也不後悔,不過令她有些小小不滿的是,摟著她休息片刻之後,他竟不發一語的兀自起身穿衣,穿好衣裳,回頭對她說:「妳再休息會兒。」
  她忍不住問:「你要去哪裡?」
  他微笑的揉了揉她的髮絲。「我去吩咐段青籌備婚事。」
  「婚事?誰的婚事?」她愣愣的問。
  輕捏了下她仍帶著紅潮的粉頰,官鳳翔的語氣極為寵溺,「當然是我們兩人的。」
  溫瑩兒驚愕的眨了眨眼,隨即張大了嘴,「我們兩個的?」
  「我們已有夫妻之實,自然要行夫妻之禮。」微頓了下,官鳳翔斂起笑顏,一臉正色的看著她,「我差點忘了徵詢妳的意思,瑩兒,妳可願意嫁我為妻?」
  「我……」太突然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只能呆望著他。
  「難道妳不願意?」官鳳翔蹙凝眉峰。
  「……不、不是,我、我……」她又羞又喜的拚命搖頭,突來的喜悅像巨浪一樣淹沒了她,她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官鳳翔突然想起了什麼,神情黯然,「是我配不上妳,妳是堂堂金絲山莊的五小姐,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
  溫瑩兒一聽,情急打斷他,「不,你沒有配不上我,在我逃離金絲山莊時,我就已打定主意不做金絲山莊的五小姐了。」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試探性的問:「不管我是什麼身分,妳都不在乎嗎?」
  「嗯。」溫瑩兒用力點頭,以示自個兒的真心,「我的包袱在半路遺失了,帶出來的盤纏全都沒了,此刻的我可說是身無分文、一無所有,你都不嫌棄我了,我哪有資格計較你的身分。」
  聽到她這麼說,官鳳翔重新扯開微笑,輕撫著她的面頰,「那麼妳可願意為今日所說的話,給我一個信物?」
  「當然可以。」溫瑩兒毫不猶豫的解下頸子上打小便戴著的一枚長命金鎖片,放到他手上,「我身上只剩下這枚金鎖片了,你拿著吧。」
  接過金鎖片,官鳳翔垂目看了眼,收進懷裡,接著取出一面玉符遞給她。「這是我出生時,我娘為我求來的護身符,就當作是我送妳的信物。」
  「這是你娘特地為你求的護身符,我怎麼能收,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唄。」她摸著頸上戴著的那枚冰玉,眉眼帶笑,「這枚冰玉就當是你送我的信物吧。」
  官鳳翔拉過她的手,將玉符放在她掌心上,溫柔的道:「妳把妳的長命金鎖給我,我送妳我的護身符,很公平,我希望它也能保妳一世平安,而妳的金鎖片定同樣也能佑我長命百歲。」
  溫瑩兒垂首看著掌心裡的玉符,他的話讓她覺得感動極了。她抬起水潤的大眼瞅著他,輕輕點頭,欣然接受了。
  他忘情的輕輕啄吻她的唇,握住她的手,漆黑的眸瞳注視著她,「瑩兒,我們已交換了定情信物,妳要記住妳今天的承諾。」
  「嗯。」她眉目彎彎,嘴角漾起甜美的笑。
  與他兩情相悅的此刻,她的心暖燙的像要融化了似的……


  官鳳翔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便馬上找來段青,吩咐道:「等木啟明離開後,你立刻籌辦一場婚禮。」
  段青難掩驚詫,「籌辦婚禮?是誰要成親?」
  「我要在這間客棧裡迎娶溫瑩兒。」與溫瑩兒的婚事他決定打鐵趁熱、速戰速決,以免徒生變故。
  「爺要娶溫小姐」段青一臉吃驚,脫口問,「那溫小姐已經知道您的真實身分了嗎?」
  「她還不知道,等成親之後,我會找個適當的時機再跟她說。」
  「爺不怕溫小姐知道後會勃然大怒嗎?」屆時溫瑩兒若得知自己竟嫁給金絲山莊的死對頭,被爺這樣矇騙,以她的性子,怕是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到時會是怎樣一番光景,他光想都覺得害怕。
  「區區一個溫瑩兒豈難得了我,何況等我同她成親後,我們便是夫妻,到時憑著這層關係,便能拉攏南宮綾,要她為飛梭樓織出更勝雪絲和雲錦的布疋。」
  「原來爺連南宮姑娘都考慮進去了。」
  但為什麼他還是覺得爺迎娶溫瑩兒,似乎不只是為了飛梭樓?他真的感到非常疑惑,一向深謀遠慮的爺為何會如此草率的就決定自個兒的婚姻大事,突地一個念頭掠過,難道……爺弄假成真,愛上溫瑩兒了
  但一向寡情的爺,從不對任何女子投注感情,他真的會對溫瑩兒萌生情意嗎?
  主子複雜的心思段青實在想不通,搖搖頭,將心中的疑慮掃去,轉身準備走出房間,打點主子交辦的事情。
  「等一下,段青。」官鳳翔突然叫住他。
  「爺還有什麼吩咐?」他停下腳步往回走。
  官鳳翔低聲再交代了幾句話,聽完後,段青又是滿臉疑竇,好奇的問:「爺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嗎?」爺並不是愛虛名之人,他完全想不透爺的用意。
  官鳳翔沒有多加解釋,僅道:「你依照我的吩咐,派人去做就是了。」
  「是。」段青沒再多問,領命離開。


  雖然溫瑩兒嘴上說不怕,但其實心裡還是很擔心的,畢竟身為金絲山莊的人,她比誰都清楚木二叔的厲害,還好木二叔有泰半的時間都待在房裡,只有在用膳時才會出來。
  官鳳翔怕她關在房裡太久會覺得悶,一早便來陪她下棋——
  「鳳大哥,前面的路什麼時候會清理好?」隨手落下一子,溫瑩兒問。她棋藝不精,連下了三盤,也連輸三盤。
  事實上她根本無心下棋,看著他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天他向她求親之事,還有兩人在床榻上纏綿時的情景。
  瞥見他的唇瓣,她不由得想著昨天他是怎樣用他的唇吻遍她全身,她的脖頸還留有他吮吻後的紅痕,令她難為情的在大熱天還得找條巾子繫在頸子上。
  明明是很羞人的事,但回想起來卻甜入心坎裡,幸福得讓她想要大叫。
  溫瑩兒此刻心裡、眼裡滿滿都是官鳳翔,就算要她一輩子只能看著他,她也百看不厭,不禁深深覺得自個兒這次逃婚,真是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官鳳翔拈起一枚白子落下後,說道:「入夜前大概就能清理好了,不過木啟明應該會再多留一晚,明天才會動身。」木啟明只打算清理出一條能讓馬兒通行的路,所以不須花費太多時間,留他兩天已是極限。
  溫瑩兒不禁有些擔心,忍不住皺了皺眉,「那你說的那個人能及時趕來嗎?」
  「他約莫今晚就能趕到,等他引木啟明離開後,我們就舉行婚禮。」官鳳翔邊說,邊替她斟了杯陳年女兒紅。
  聽見他的話,她感到有些意外,「噫,這麼快嗎?我們的婚事不用稟明你的父母嗎?」她沒有想到他是要他們倆在這兒成親,她以為至少也要等到回杭州再說。
  「我爹娘都已不在人世,婚事我自個兒作主即可。」看著她嫩頰被酒意染上兩抹紅暈,飽滿的粉唇水潤嫣紅,官鳳翔再次確定在她面前,自制力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是有必要這麼急嗎?為什麼不等到回杭州再成親?」她不免感到疑惑,既然兩人的關係已經定下,應該不需要這麼著急吧……
  官鳳翔黑亮的眼眸凝視著她,溫醇的嗓音含著款款情意,「我等不及想讓妳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娘子。」語氣微頓,他又歉然的說,「不過,若是妳覺得這麼做太草率的話,我向妳道歉,那就照妳說的等回杭州再成親吧。」
  溫瑩兒整顆心都陷溺在他溫柔的眸光中,俏臉漲得通紅,水眸含羞帶怯,無法多作思考,急忙搖手,「不、不用了,就依你的意思吧。」心還為他說等不及想娶她而歡喜的怦怦跳著。
  被心上人如此喜愛著,她的雙眸充盈著晶燦的笑意,唇角高高翹起。
  她此時嬌俏的模樣嫵媚誘人,官鳳翔動情的輕喚著她的名,「瑩兒……」
  當他正想低頭吻她時,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兩人頓時一驚,一起回首朝房門看去,若是段青,他在敲門時會出聲低喊一聲爺,但此刻外頭那人並沒有出聲,須臾,又再響起兩聲敲門聲。
  「是誰?」官鳳翔示意溫瑩兒先到床上躲起來,這才慢慢走到門邊出聲問。
  「在下木啟明,可否請閣下開門一見?」
  聞言,溫瑩兒一驚,連忙放下床幛,整個人縮在角落。
  回頭見她躲好了,官鳳翔才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細長的雙眼正銳利的看向他,他不動聲色的道:「我的家眷在休息,我們到外頭去說。」他踏過門檻便迅速的關上房門,不讓木啟明有機會瞥見房裡的一切。
  待兩人的腳步聲遠離後,溫瑩兒才滿臉憂慮的下了床。木二叔怎麼會突然來敲門?他該不會發現她就躲在這裡吧?
  她不安的在房裡來回踱步,想出去查看,又怕木二叔根本沒發現她在這裡,反而弄巧成拙,壞了事,只能惶然的在房裡等待官鳳翔回來。
  等了半晌,還不見他歸來,溫瑩兒再也等不下去了,準備出去查探一下情況,怎知才剛打開房門,便發現有人站在她的房門外,她緊張的抬頭一看,頓時鬆了一口氣,趕緊迎他進屋。
  「鳳大哥,你回來了,木二叔呢?他為什麼突然來敲門?」她迭聲詢問。
  「他認錯人了,我剛才已跟他說清楚了。」
  「木二叔認錯人?怎麼會?」溫瑩兒有些不解。
  「他說早上無意中看到我的背影,誤以為我是他認識的一個朋友,所以才會過來敲門。」
  聽了他的解釋,溫瑩兒舒開眉心,「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發現我就躲在這兒呢!」
  「妳這兩天足不出戶,來的時候又沒讓掌櫃和店小二見到妳的長相,他不可能知道妳在這兒。」官鳳翔接著溫聲道,「瑩兒,妳不用擔心,我還有事要辦,妳先在房裡休息,我晚點再過來。」
  「嗯。」溫瑩兒微笑點點頭。
  官鳳翔離開前給了她一吻,柔聲在她耳畔輕笑說:「妳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妳只要安心等著當我的娘子便是。」
  目送他離開後,她輕撫著被他吻過的唇瓣,甜笑從唇角一點一點漾開。


  木啟明離開的第二日,官鳳翔便包下整間客棧,將之佈置成喜堂。
  才短短一天的時間,整間客棧已佈置得喜氣洋洋,喜幛、囍字貼滿廳堂,做為新房的廂房也煥然一新——百子被,鴛鴦枕,龍鳳喜燭,房間頓時充滿了喜氣。
  溫瑩兒身穿鳳冠霞帔,乘坐八人大轎,在鑼鼓喧天的爆竹聲中,嫁給官鳳翔做娘子。
  兩人拜過堂後,她端坐在床榻上等著新郎官回房,等了好一會兒,天氣悶熱的讓她忍不住掀開頭上的喜帕,不時留意房門外的動靜。
  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桌上擺滿了各種討吉利的果子和甜品,還有一壺酒和兩只小酒杯。
  她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桌前為自個兒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想舒緩此刻緊張的心情,她作夢都沒想過自個兒竟然就這樣出嫁了。
  一如當初她對綾綾說的那樣,她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思及好友,她突然覺得有些遺憾,綾綾不但沒辦法來參加她的婚禮,人也不知道在哪裡,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而她卻開開心心的成親了,她不禁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綾綾,我相信妳一定也能跟我一樣,很快就會遇到一個和妳兩心相許的好男人。」她神情悠遠的喃道。
  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她回頭一望,看見新郎官走了進來。
  「瑩兒,怎麼不等我就自個兒喝起酒了?」官鳳翔走近她,笑問。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拿著酒杯,連忙放下,老實說,「我有點緊張,所以想喝點酒緩一緩。」說完,她快步走回床榻坐下,重新蓋好喜帕,等他來揭。
  他低笑的走向她,拿起秤桿掀開喜帕,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娘子。「瑩兒,妳今天真美。」薄施脂粉的她,俏麗的臉上增添了一抹嬌媚的風情,明眸皓齒,巧笑嫣然,令他捨不得移開目光。
  「你也很好。」溫瑩兒仰著臉,羞澀一笑,文雅清逸的他今天看起來更加俊美了。
  官鳳翔充滿笑意的為她取下鳳冠,執起她的手,一起走向桌邊,扶她坐下,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她。「妳餓了吧,喝完交杯酒,就可以吃東西了。」
  兩人勾著對方的手,在龍鳳喜燭的映照下,一起飲下交杯酒,接著她又張口吃下餵進她嘴裡的果品菜餚,四目相視,他眸光溫潤似水,她眸瞳柔若秋水,此時無聲勝有聲,一縷縷的情意透過彼此的眼眸,傳達到對方的心裡。
  遇上他,進而嫁給他,人生至此,溫瑩兒不禁萌生一種不枉此生的滿足。
第5章
  新婚燕爾,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也都甜蜜得化不開。
  已經啟程幾天了,溫瑩兒總會忍不住掀開窗帘,偷看丈夫騎在馬背上偉岸的英姿,每次只要迎上官鳳翔突然回過頭來的視線,她都會不自覺羞怯的眨眨眼。
  官鳳翔驅馬走到馬車旁,用醇雅的嗓音溫聲道:「累了嗎?再過一會兒到下個城裡,我們就可以到我的別苑稍作休息了。」
  「我不累。」溫瑩兒輕搖螓首,捨不得放下帘子,想再多看他一會兒。
  一旁的段青回頭看見兩人親暱的輕聲細語交談著,不禁多看了幾眼。他仔細留意主子的神情,想從他此刻滿溢著溫柔的臉上,搜尋出一絲虛情假意,卻怎麼看都看不出來。
  若不是爺演技愈來愈爐火純青,就是爺真的陷進去,愛上溫瑩兒了。
  他決定拭目以待,日久見人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屆時爺是不是真的愛上溫瑩兒,時間自會證明。
  不過,他還是弄不懂,那天爺交代他去辦的那件事,究竟有何用意。
  不久,一行人在一家客棧前停了下來。
  溫瑩兒戴著紗帽,在官鳳翔的攙扶下走進客棧裡,等待酒菜送上來時,旁邊一桌客人的交談聲傳進她耳裡——
  「廟前怎麼擠了這麼多人?」
  「你今天才從外地回來不知道,這幾天飛梭樓在廟前贈藥義診,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排隊去領,而且你回來時沒發覺嗎,那座去年被洪水沖垮的橋,也重新修葺好了。」
  「噫,飛梭樓在這裡贈藥義診嗎?我回來的路上,也聽說飛梭樓在不少地方救濟貧苦,造橋鋪路。」
  「這事我也聽說了,最近不少人都在傳誦著飛梭樓當家官鳳翔的善行義舉呢,原本與它齊名的金絲山莊倒是挺糟糕的,聽說向他們租地的佃戶,若是繳不出租稅,不是被打斷腿,就是把人家的妻女硬押往青樓賣,簡直是造孽呀……」
  「唉,以前老莊主還管事時,施粥贈藥、造橋修路,也做了不少善事,對那些佃戶也十分寬大,但是他一病倒,由他公子管事後,作風便完全不同了,以前那些義舉都不見了。」
  聽到這些話,溫瑩兒掩在紗帽下的一雙濃眉忍不住蹙起。這一路上,稱讚飛梭樓的話她已聽了不少,但今天卻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批評金絲山莊。
  二哥為人是苛刻了點,不像爹那麼仁厚,但如果現在連一般百姓都有這種傳言,再這樣下去,金絲山莊日後不知道會變成怎樣,要是爹能快點醒來就好了……
  似是察覺了她的悒鬱之色,官鳳翔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別想太多。」
  「嗯。」她輕應一聲,但還是無法一掃愁顏。
  用完午膳,一行人繼續上路,一個人坐在馬車裡的溫瑩兒,想到剛才外人對金絲山莊和飛梭樓截然不同的評價時,突然記起飛梭樓也在杭州。
  聽說飛梭樓樓主官鳳翔十分年輕,年僅二十七、八歲,就她聽來的傳言,他爹娘早逝,是由祖父一手帶大的,但祖父在他十六歲那年也撒手人寰,此後他便一肩扛下飛梭樓,當時飛梭樓的規模和聲勢都遠遠不及金絲山莊,可是這十一、二年在他的掌管下,竟已經可以跟金絲山莊抗衡了。
  據說他斯文儒雅,個性沉穩,手腕圓滑,有洞燭機先之明,才能將飛梭樓一步步壯大到整個大江南北都有飛梭樓經營的商號。當初聽聞他的事蹟時,她便一直很好奇他究竟長得啥模樣。
  「在想什麼?」
  聽見那道溫醇的嗓音,溫瑩兒抬眸看向騎在馬車旁,正掀開窗帘注視著她的夫婿,她不暇細想的說:「我在想官鳳翔的事,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飛梭樓在他的帶領下,竟然在短短十年裡,便能與金絲山莊匹敵。」
  官鳳翔雙眼微瞇的睇視著她,「飛梭樓跟金絲山莊競爭這麼激烈,還搶走了不少金絲山莊的生意,妳不討厭他嗎?」
  「做生意本來就是各憑本事,別人搶走我們的生意,只能怪我們自個兒本事不如人,怨不了誰。」
  「所以妳不討厭他?」官鳳翔從她的話裡推論出這個結果。
  「不僅不討厭,我還很佩服他。」她濃眉微微皺起,「以前我爹掌管金絲山莊時,樂善好施、寬以待人,幾乎人人都稱讚金絲山莊的義行善舉,沒想到由我二哥接管後,金絲山莊卻淪落到被人咒罵的地步。反觀飛梭樓,卻為人所稱誦,我想官鳳翔一定跟我爹一樣,是個心胸寬厚的人。」
  官鳳翔垂下長睫掩住了紛雜的思緒,過了一會才說:「瑩兒,我晚上有些話想對妳說。」
  「怎麼了,為什麼不能現在說?」她納悶的看著他。
  「是很重要的事,等到了別苑再說。」
  「好。」
  得到她的應允後,官鳳翔立刻策馬朝前走去,神色有些複雜。


  用過晚膳,回到別苑的寢房裡,官鳳翔斟了兩杯別苑裡藏放的陳年竹葉青,與溫瑩兒坐在桌前慢慢對酌。
  「這酒好香醇,喉韻十足。」飲完一杯,溫瑩兒忍不住讚道。
  「妳喜歡,明天我讓人搬幾罈放進馬車裡,這樣妳就可以一路飲用。」知她愛品好酒,一路上只要發現好酒,他便命人收購幾罈,讓她可以隨時飲用。
  「嗯。」她愉快的點頭,又再喝了幾杯後,想起一件事,「對了,你不是說有事告訴我,是什麼事?」
  慢悠悠啜飲完杯中的酒液,官鳳翔放下杯子,從懷裡取出她送他的金鎖片,「當時妳給我這枚信物時,曾說過不管我是什麼出身妳都不在乎,妳可還記得?」
  「記得。」溫瑩兒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此事。
  握著她的手,他緩緩開口,「瑩兒,我隱瞞了妳一件事,我希望妳聽了之後不要生氣……」
  見他神色異常慎重,溫瑩兒好奇的問:「是什麼事?」
  「妳先答應我妳不會生氣,我才要說。」他溫言誘哄。
  有些微醺的溫瑩兒沒有上當,「你都還沒說是什麼事,我怎麼知道聽了之後會不會生氣?」
  「是跟我的身分有關。」他略微提示。
  「跟你的身分有關?」這下她有些迷糊了,「你不是叫鳳翔,在杭州經營一家商號嗎?還會有什麼其他的身分?噫,等一下——」她驀然發現一件事,「你的名字剛好同飛梭樓樓主官鳳翔一樣。」
  他溫柔的出聲道:「瑩兒,妳同我說過,妳不討厭官鳳翔對嗎?」
  「嗯。」她點頭。
  「那麼要是我說,我就是官鳳翔呢?」
  「你是官鳳翔」她一愣,下一瞬隨即失聲大笑,「鳳大哥,雖然你的姓名跟他的名字相同,但你姓鳳又不姓官,怎麼可能是他,他可是飛梭樓樓主耶!」
  「倘若我說我就是飛梭樓樓主呢?」
  「你說你是……飛梭樓樓主?」眨了眨眼,她像吞了枚雞蛋似的愕然張大嘴,驚呼,「鳳大哥,你是在同我說笑吧?」還是她醉了,所以聽錯了?
  他慢條斯理的解釋,「當初妳突然闖進我的房裡,我不知妳是敵是友,所以才沒有坦承相告,後來得知妳是金絲山莊的五小姐,我擔心一旦讓妳知道我的身分,會讓妳忌憚,所以才一直瞞著妳,遲遲沒有相告。」
  聽完,溫瑩兒整個人怔住,驚惶的直瞅著他。
  「瑩兒……」見她沒有任何反應,官鳳翔擔心的輕喚她的名。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是飛梭樓之主官鳳翔」她有些艱澀的出聲,眼眸眨也不眨的直視著他。
  「沒錯。」
  「所以……你騙了我?」她竟然嫁給了飛梭樓的樓主,這麼一來,她豈不成了飛梭樓的樓主夫人?她突然覺得整件事荒唐得不可思議,她一定是喝醉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是逼不得已的,妳……在生氣嗎?」她的表情一直很迷茫,官鳳翔根本看不出她此刻的喜怒。
  「我想我喝醉了,我要睡了……」她自言自語,揉揉眼睛,朝床榻走去,躺上床後,立刻閉上眼。
  「瑩兒?」官鳳翔走到床邊輕喚了聲。
  她依舊緊閉雙眼,好像真的睡著了。
  他注視著她的睡顏,有些哭笑不得。原以為她得知他的真實身分後,多少會有些動怒,他早已想好要怎麼勸哄撫平她的怒氣,但他真的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
  他在床榻旁坐下,輕揉著她的髮絲,在她耳旁徐聲說道:「瑩兒,我知道騙了妳是我不對,不過,第一次見到妳,我便對妳有了極大的好感,所以才遲遲不敢告訴妳我的身分,妳也知道金絲山莊與飛梭樓是死對頭,我怕妳會因此和我保持距離。」
  見她仍然不肯睜開眼看他,他無奈的輕嘆了聲,續道:「妳瞧,我怕失去妳,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將妳娶進門,如今妳已是我的娘子,若妳生氣,可以打我罵我,就是別離開我,好嗎?」
  溫瑩兒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唇畔微噘著。她也不知道該不該惱他、氣他,她只知道她暫時不想理他,至少今晚不想跟他說話。
  那麼大的事兒,她居然到現在才知道,要她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是思及這陣子他對她的呵護和幫助,還有兩人之間的感情,怨氣好像又消散了些。
  她不禁想,假若換作她是官鳳翔,也許也會選擇隱瞞自個兒的真實身分,更何況那時她突然闖進他房裡,他沒把她當成奸細抓起來,已算寬容,在得知她的處境後,還處處幫助她,這些都足以抵消他欺騙她。
  只是……若讓爹知道她竟嫁給飛梭樓的樓主,不知道會不會罵她?
  至於大哥、二哥就隨他們去吧,既然他們罔顧她的幸福,執意要把她嫁給那個性子殘酷的李侯爺,她也不想去管他們會怎麼想,最好能把他們氣得頭頂生煙,也算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溫瑩兒遲遲沒有反應,官鳳翔索性躺到她身邊,從背後輕摟著她,見她沒有推開他,他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翌日一早,溫瑩兒起床後,神色如常,該吃的時候吃,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笑的時候笑,心情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宛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官鳳翔漫開濃笑,他看上的女人,果然胸襟豁達,不會為這種事耿耿於懷,令他忍不住在早膳後,捧住她的臉,深深的吻了她。「我的好瑩兒。」
  溫瑩兒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做,羞赧的輕捶他的胸口一拳,「你做什麼,大家都在看呢!」
  膳堂裡除了他們兩人,段青等幾個屬下也在,官鳳翔抬目一掃,所有人非常識相,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哪裡還有人?」他笑吟吟道。
  溫瑩兒一聽,抬頭舉目望去,發現大家果然都走光了,她又好氣又好笑的瞋了他一眼。「你羞不羞呀,在自個兒手下面前做出這種事!」
  摟著她的腰,他又啄吻她一下,「誰教我的娘子太誘人,讓為夫我難以自持。」
  「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她叮囑,心頭卻覺得好甜好甜。
  「妳是說不准我再親妳?」他饒富興味的挑高眉。
  「不是啦……我是說以後有人在的時候不要這樣。」他不覺得難為情,她還要做人好不好。
  又親了她一口,官鳳翔戲謔道:「娘子這麼吩咐,為夫謹遵妻命便是。」
  她橫他一眼,唇邊漾著柔笑,兩人十指交扣,親暱的一起走出膳堂。
  正準備要坐上馬車離開時,溫瑩兒突然瞥見不遠處有一池白蓮,她忍不住走過去細看,晨光下,青翠的荷葉含珠吐露,潔白的蓮花亭亭玉立,姿態飄渺脫俗。
  官鳳翔走到她身邊,見她看得專注,溫言道:「妳若喜歡這兒的風光,不如我們再多留一天,明天再走?」
  溫瑩兒收回眼神,搖搖頭,「不了,我們還是盡快趕到杭州吧,說不定綾綾已經到了。」
  怎知官鳳翔卻突然說出一個讓她既驚訝又開心的消息,「我忘了告訴妳,早上段青跟我說已經有南宮姑娘的下落了。」
  如今兩人已成親,她也接受他的真實身分,就算讓她知道這件事,想必也影響不了兩人的關係了。
  聽到這個消息,溫瑩兒雙眸一亮,興奮的抓住他的手,迭聲問:「有綾綾的下落了,真的嗎?她在哪裡?這會兒還好嗎?」
  「她現在安全無虞,我一個朋友正保護她前往杭州。」
  「我要去找她,你快告訴我她在哪裡!」兩人自上次失散後,分開了這麼久,她迫不及待想趕快見到綾綾,要親眼看見她真的安好無恙,她才能放下心。
  官鳳翔溫言安撫此刻異常激動的她,「瑩兒,妳稍安勿躁,我知道妳急著想見南宮姑娘,不過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路,離我們有點遠,若回頭找他們,怕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也不見得能遇到,若是錯過,不就白跑一趟了,不如我們先回杭州,在那等南宮姑娘吧?」
  「這……好吧。」溫瑩兒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答應。她雖很急著想見綾綾一面,卻也不好為了自個兒的事,耽誤到大家的行程,她很清楚一路上為了她,已延誤他不少時間,而且至少現在她知道綾綾安全無虞,那就好了。
  思及什麼,溫瑩兒再拉著官鳳翔問:「你剛剛說有個朋友在保護她,那人是誰?靠得住嗎?」
  「他是個大夫,醫術精湛,武功高強,我相信在他的保護下,南宮姑娘一定能平安抵達杭州。」
  看在嶺南的藥圃分上,玉如意應該會將南宮綾平安送到杭州,只不過他喜怒難測,陰晴不定,希望南宮綾聰明點不要招惹他,否則……她恐怕得吃不少苦頭。
  想到再過不久就能見到好友,溫瑩兒眉開眼笑的坐上馬車,一心期待能快點到杭州。見她如此雀躍,官鳳翔的黑瞳裡不經意漾開一抹寵溺,騎上馬,立刻率隊啟程。
  上路後,段青騎馬跟在官鳳翔身旁,不解的低聲詢問:「爺,您這時候將南宮綾的事告訴夫人,妥當嗎?」
  「無妨,屆時要讓南宮綾心甘情願的留在飛梭樓,還要靠瑩兒說服她。」
  「可是那玉如意性子喜怒難測,行事向來隨心所欲,也不知會不會洩露與我們約定之事?」
  「這你倒不用擔心,我相信玉如意還不至於蠢到告訴南宮綾他用她跟我交換嶺南藥圃的事。」思及一事,官鳳翔再說,「昨夜我已對瑩兒坦承我的真實身分。」
  「夫人沒說什麼嗎?」段青非常驚訝,溫瑩兒今日看起來一切如常,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是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沒事了。」
  「爺,您是怎麼跟她說的?」段青真的很好奇,主子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讓溫瑩兒這麼快就接受他?
  只見主子但笑不答,段青低頭思索,半晌,他驀然醒悟爺前些日子突然命他派人去施藥義診、修橋鋪路,還要人四處宣揚的原因了。
  他當時就覺得奇怪,爺並不是個在乎虛名的人,為何突然這麼做,原來……爺都是為了這件事在鋪路——讓溫瑩兒一路聽見爺所做的好事,自然而然就會對爺有所好感,所以當爺此時再透露自個兒的真實身分時,她便比較能夠接受了。
  這招果然高明,爺果然厲害!



  溫瑩兒從小在雕樑畫棟、美輪美奐的金絲山莊長大,萬萬沒想到飛梭樓竟會如此樸實雅致,完全沒有在商場上和金絲山莊齊名的恢宏氣勢——
  大門左右各擺了一隻鎮宅的石獅,門楣上方掛著一只木雕匾額,以黑漆書著「飛梭樓」三個字,簡單的門庭沒有任何華貴的裝飾。
  大門一打開,由總管關百思率領著樓內的眾人,早已成兩列,迎接當家主子歸來。
  「恭迎樓主與夫人回府。」關百思早已接獲通報,得知主子在外地成親的消息,禮數非常周到,沒有遺漏對溫瑩兒的稱呼。
  官鳳翔牽著溫瑩兒的手,向前介紹自己的心腹給她認識——
  「瑩兒,這位是總管關百思。」他指向站在最前方一名年約三十,穿著一襲青衫,身材高大、面容端正的男子說道。
  聽見官鳳翔的話,關百思神態恭敬的上前一揖,「百思見過夫人。」
  「關總管你好。」溫瑩兒臉上帶著笑,不卑不亢的朝他頷首示意。身為金絲山莊的五小姐,這樣的場面她見多了,若要相比,金絲山莊的排場要比飛梭樓大許多,所以她完全不覺得不自在或緊張。
  官鳳翔再比向站在關百思右後方的一名女子,「這位是葉芷環,她是二總管,樓裡的僕從全都由她負責管理調度,以後若妳有什麼需求,可以直接找她。」
  容貌白皙秀麗的葉芷環上前一步,恭謹的道:「芷環見過夫人。」
  「芷環姊,妳好。」溫瑩兒同樣帶著和悅的笑容頷首。
  聽她竟稱呼自個兒芷環姊,葉芷環當下不禁對這位新夫人多了一絲好感。
  溫瑩兒接著再說:「今後還請你們兩位,還有大家多多指教。」她的舉止自然又大氣。
  官鳳翔很滿意她的表現,眼神盡是讚許,「我們進去吧。」
  走進飛梭樓的主要廳堂,他交代葉芷環先領溫瑩兒回他住的寢院休息,大廳裡只剩下他和關百思與段青。
  「百思,玉如意他們還有多久會到杭州?」官鳳翔才剛坐下,便馬上開口詢問。
  關百思答道:「他們目前人在徐州,至於多久能抵達杭州,恐怕要視玉如意的心情而定。」
  聞言,官鳳翔微挑起眉,「百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玉如意那邊有什麼變數不成?」
  「這倒不是,不過我昨日接到徐州分號,為玉如意送來的飛鴿傳書,他要我們派人佯裝成金絲山莊的人,去襲擊他和南宮綾。」
  一旁的段青不解的問:「他為何這麼做?」
  「他沒多加說明。」
  官鳳翔又問:「那你派人過去了嗎?」
  「還沒,屬下想爺今日便能趕回來,想等爺裁示後再做決定。」
  官鳳翔暗忖了一會兒才開口,「玉如意這麼做也許是想取信於南宮綾,你就依照他的意思派人襲擊他們,不過記住,千萬不要傷到南宮綾。」
  「是。」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樓裡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事。」關百思將這段時日的事情略作稟告,「爺吩咐我購置的煙火材料都已準備好了,我也將東邊那座閒置的院落打掃整理過了,夫人日後能在裡頭調製煙火。」
  「很好。」官鳳翔點點頭。
  遲疑了下,關百思謹慎的再問:「爺,您迎娶溫小姐為妻,金絲山莊的人可知道?」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我沒打算隱瞞,他們應該再過不久就會知道了。」既然娶了溫瑩兒,他就沒打算把她藏起來。
第6章
  領著溫瑩兒到寢院的路上,見她好奇的左看右看,葉芷環不禁失笑,「夫人是不是覺得奇怪,飛梭樓怎麼會這麼簡樸?」
  「嗯,這裡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溫瑩兒睜著好奇的大眼,點點頭。
  「飛梭樓裡的一草一木,都跟老太爺還在世時一模一樣,只有部分陳舊破損的地方翻修過而已。」葉芷環解釋。
  「芷環姊,妳說的老太爺,是不是就是鳳大哥的爺爺?」即使知道他真正的身分,但溫瑩兒已經習慣這麼稱呼官鳳翔,一時改不了口。
  「對,因為爺感念老太爺的養育之恩,所以即使如今飛梭樓與昔日已不可同日而語,爺仍舊維持著府裡的模樣,不想做任何變動。」
  「原來如此……」溫瑩兒朗聲笑了出來,「鳳大哥這麼念舊很好,我聽說念舊的人最惜情了。對了,芷環姊,鳳大哥的寢院是前面那一座嗎?」
  前方不遠處有三座院落,見她指向最左邊不算大的院落,而不是中間最寬敞優美的那一座,葉芷環略感訝異,「夫人怎麼知道?」
  「因為那裡種滿了松柏呀,跟他的感覺很像,溫文穩重。」
  「嗯,那裡確實是爺的住所。」葉芷環若有所思的瞥了溫瑩兒一眼,她突然有點明白為何爺會娶她為妻了,她單純沒有心機,雖然身為金絲山莊的五小姐,卻沒有千金小姐的傲氣和嬌氣,反而更為平易近人。
  一聽自己沒猜錯,溫瑩兒連忙加快腳步,逕自跑了過去,她急著想看看官鳳翔的住所究竟是什麼模樣。
  葉芷環見狀,趕緊跟在她身後。兩人推開最外面的木門,踏進院子裡,裡頭幾株參天的松柏直挺挺的矗立著,婆娑的樹影在此盛夏之際,微透一抹蔭涼。
  溫瑩兒環顧四周,邊往裡頭走,打開房門,輕笑一聲,「果然同我想的差不多。」
  屋裡沒有太多華麗的擺飾,花廳裡擺著一張茶几和幾張桌椅,窗邊放了張軟榻,窗子敞開著,陽光從垂落下來的竹帘細縫中透了進來,隨著微風吹拂,點點光影在地上躍動著。
  她拉起竹帘子,一方池子映入眼簾,池裡種滿了白蓮,她驚喜的輕呼,「啊,這裡也有白蓮——」
  葉芷環笑道:「這裡原來是一片青竹,爺日前傳書回來,交代將青竹移到別處,改闢成一座蓮池,而且全部都要種白蓮,起初我覺得奇怪,現在才曉得原來是因為夫人喜歡白蓮啊。」看來爺似乎很寵愛這位夫人。
  聽見葉芷環的話,溫瑩兒忍不住多看了白蓮幾眼,明白這是官鳳翔特意送給她的禮物,晶亮的眸裡漾滿了甜蜜,語氣卻有些不捨,「我雖然喜歡白蓮,可是也不需要將青竹移走呀,這兒原本會種青竹,表示鳳大哥很喜歡青竹吧?」
  葉芷環澄清,「爺並沒有特別喜歡青竹,只是爺住進這座寢院前,這裡便種了青竹,爺不打算更動,就這樣保留下來。」
  「這樣呀……」午後的清風拂來,帶來一絲清涼,溫瑩兒索性在軟榻上坐下,托著腮,欣賞著池裡清麗脫俗的白蓮。
  站在一旁的葉芷環補充道:「夫人,爺有交代,若夫人不滿意屋裡的擺設,可以依照您的意思重新佈置。」
  「不用了,我很滿意。對了,芷環姊,我想淨個身可以嗎?」
  「好,我立刻吩咐下人準備。」
  溫瑩兒涎著笑臉再說:「芷環姊,我聽說府裡藏有茅台酒、紹興花雕以及山西汾酒和桑洛酒……」
  見這個新樓主夫人一提到酒,眼神便閃著光彩,想必也是個愛酒之人,葉芷環笑道:「夫人想要飲哪一種酒,我命人去取來。」
  溫瑩兒思量了下,「唔,那麼先取山西汾酒好了。」
  「好的。」葉芷環恭敬一揖後,留下兩名兩侍女服侍她,便先行離去張羅。
  不久,沐浴的熱水準備好了,葉芷環領溫瑩兒來到浴間。浴池由青玉所砌成,溫熱的池水散發著淡淡香氣,溫瑩兒好奇的回頭問:「這水怎麼是香的?」
  「水裡加了些能消除疲勞的香草,使夫人入浴後能一掃倦意,提振精神。」
  點點頭表示了解後,溫瑩兒讓所有人都退下,自行褪去衣物,赤裸著身體緩步走向浴池,慢慢將全身浸泡其中。池水的溫度剛剛好,她舒服的瞇了瞇眼,然後倒了杯擱在一旁的汾酒,悠閒的啜飲。
  現在她已經知道綾綾不久就會來跟她會合,她也沒什麼足以掛心的事了,心情放鬆,無比的愜意,一邊淨身,一邊喝著美酒,自得其樂。
  怎知突然一道輕盈的身影悄悄走進浴間,看見在浴池中裸著身,帶著歡愉笑靨的女子,身影的主人瞇起了眼,下一瞬,猝不及防的搶過她手中正要飲下的酒。
  酒杯突然被奪,溫瑩兒低呼一聲,「啊——是誰敢搶我的酒?」她回頭一看,接著訝異的瞪大了眼,只見一隻金毛紅臉的猴兒,正端著她的酒杯,陶醉的飲了起來。
  「這裡怎麼會有猴子?」她張口結舌的瞪著牠。
  守在外頭的侍女聽見她的尖叫聲,連忙跑了進來。「夫人,發生什麼事了?」話一出口,也看見蹲坐在一旁,大剌剌喝著酒的猴兒,趕緊斥喝,「金元寶,你怎麼跑來這裡了?快出去,別嚇著夫人。」
  「桃桃,妳剛剛叫牠什麼?」溫瑩兒訝問。
  「稟夫人,這隻猴兒名叫金元寶,是兩、三年前自個兒跑來的,爺見牠靈活可愛,就把牠留下來了,關總管見牠一身金毛,所以便將牠取名為金元寶。」
  「呵,真有趣,牠也愛喝酒嗎?」溫瑩兒一臉興味,目不轉睛的盯著約莫四、五歲孩童大小的猴兒看。
  「是呀,牠很愛喝酒,鼻子又靈,只要哪裡有酒香就朝哪裡去,先前不小心讓牠闖進酒窖裡,牠喝光了幾罈酒,醉倒在酒窖裡,足足睡了三天才醒呢。」
  溫瑩兒趴在浴池邊,玩味的看著金元寶,伸手拿起擱在一旁酒壺,輕輕晃了晃,吸引牠,「原來你也愛喝酒呀,以後可以來找我一塊喝呦,還要不要喝?過來呀,我幫你倒。」
  猴兒彷彿聽得懂人話,立刻竄到她面前,把空了的酒杯伸到她面前,見牠這麼有靈性,溫瑩兒立刻開懷的大笑出聲,拔開酒壺的塞子,替牠斟滿一杯。
  只見牠立刻端起杯子,噘起嘴,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著,喝完又將杯子湊到她面前,溫瑩兒毫不遲疑的再替牠倒滿,還伸手摸了摸牠一身亮晃晃的金毛。
  官鳳翔走進浴間時,便看見她裸著身趴在池邊,笑吟吟的看著坐在面前享受美酒的金猴兒,黑瞳不悅的一瞇,探手拎起了猴兒,走到窗邊將牠扔了出去,再走回來,對侍女斥道:「妳沒瞧見夫人在沐浴嗎,怎麼把猴兒放進來了?」
  桃桃趕緊低頭認錯,「奴婢沒留意到金元寶會從後面的窗子竄進來,驚擾了夫人,請爺原諒……」
  溫瑩兒連忙出聲替她緩頰,「你別怪桃桃,我瞧那猴兒有趣得緊,所以才留牠下來喝酒,你做什麼把牠趕出去?」
  官鳳翔揮手要侍婢先行退下,而後才不滿的說道:「牠可是隻公猴子,以後妳沐浴時不准再放牠進來。」漆黑的雙眼直瞅著她裸露出來的粉肩,喉頭不禁上下滑動了下。
  「哦,原來牠是公的,不過為什麼不能放牠進來?」溫瑩兒微紅著小臉,歪著頭,還是不明白。
  「我方才不是說了牠是公的——」一股臊熱在體內不安分的竄動,官鳳翔不打算再忍了,索性解開衣釦,脫去衣袍,緩緩走進浴池,來到她身旁。
  「牠是公的又怎麼樣?」
  溫瑩兒害羞的連忙低下頭去,但還是忍不住偷覷了眼他頎長健碩的身軀,怎知正巧對上他的視線,她看到他的黑眸裡閃動著毫不掩飾的慾望,彷彿想把她給吃了,她的嬌軀也在他灼熱的注視下,逐漸熱燙起來。
  官鳳翔將她一把攬進懷裡,極富佔有慾的宣示,「妳可是我的娘子,妳的身子只有我能看。」
  溫瑩兒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好笑的嗔道:「牠只是隻猴子。」
  「是公的就不行。」他略顯霸道的說,吻上她的蜜唇。
  她臊紅了臉,害羞的用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呃,這裡可是浴池……」
  「妳放心,不會有人闖進來的。」他的唇舌從她的粉頸一路吻到她柔軟的酥胸。
  她摟著他的頸子,半闔起眼,身子因為興奮而輕顫著。
  繚繞著淡雅香氣的浴間,輕輕響起一陣陣誘人的喘息和嬌吟——


  「瑩兒,我這幾天會很忙,暫時沒空陪妳,我已命人在附近一座院落裡設置一間丹房,裡頭有些製作煙火的材料,妳若是閒著沒事,可以去玩玩。」出門前,官鳳翔對溫瑩兒這麼說。
  溫瑩兒有些驚喜,「你準備了煙火的材料,好,我待會兒就過去看看。」對他處處為她設想的體貼,她深深覺得有他疼寵的自己好幸福。
  除了愛喝酒,她也愛製作各式的煙火,每當燃放煙火時,望著那絢麗而燦爛的光景,總能令她感到無比的滿足。
  朝一旁的葉芷環使了個眼神後,官鳳翔帶著笑意離開。
  「夫人現在要過去丹房看看嗎?」葉芷環在主子離開後,馬上問道。
  「等我餵金元寶喝完酒就過去。」她推開窗子,倒了杯桑洛酒,擺在窗邊,沒多久,就看見金元寶賊頭賊腦的竄了過來,毫不客氣的拿起擱在窗台上的酒,蹲在窗櫺上喝著。
  摸著牠柔軟的金毛,溫瑩兒滿臉笑意,「金元寶,你的鼻子真的比狗還靈呢。」
  猴兒喝完酒,將杯子遞給她,比手畫腳的吱吱叫,似乎對她拿狗跟牠相比感到不悅。
  溫瑩兒輕笑著再幫牠倒了杯酒,接著拍拍牠的猴腦袋說:「這是最後一杯哦,要喝的話晚上再來,我要去做煙火了。」怎料話才說完,便接著驚呼一聲,「啊——金元寶,你敢搶我的酒壺,快還來!」
  猴兒哪理會她的叫喚,抱著酒瓶又蹦又跳直往外衝去,還回頭得意的朝她齜牙咧嘴,彷彿在嘲笑她的愚笨。
  她惱得直跺腳,嬌斥,「金元寶,你再不乖乖把我的酒還回來,我以後不再給你酒喝了哦——」
  猴兒吱吱吱的在院裡亂竄,接著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沒多久又再抱著酒壺回到窗邊。
  見狀,溫瑩兒欣喜的一把抱起牠。「你真的聽得懂我的話呀!」
  不過金元寶像是要報仇似的,吱吱叫了兩聲,便伸手抓亂她綰成髻的頭髮,還搶走她頭上的簪子,便掙脫她的懷抱,一溜煙的跑走了。
  「金元寶!」溫瑩兒又好氣又好笑。
  「夫人,金元寶性子頑劣,您不要太遷就牠,否則會讓牠爬到您頭上的。」葉芷環笑道。
  「可是牠很可愛,要是綾綾來了看見牠,一定也會很喜歡牠的。」
  葉芷環走到溫瑩兒身後,將她的頭髮梳順,重新綰好髻,問道:「綾綾就是南宮姑娘嗎?」
  「嗯,她就快到杭州了。對了,芷環姊,綾綾喜歡清幽一點的地方,妳讓人清理一間寢房出來好嗎?」
  「好。」
  梳妝完畢,溫瑩兒穿著一襲月牙色雪絲製成的夏衫,模樣嬌俏可人,開心的與葉芷環一起走出寢房,到丹房去。
  進到丹房,她大致看了一眼,發現正如官鳳翔所說,裡頭擺滿了各種製作煙火所需的材料,想了想,她問葉芷環,「芷環姊,妳想要看什麼樣的煙火?我做給妳。」
  等了須臾,沒聽到回答,溫瑩兒回頭一看,發現葉芷環正專注的望著窗外,她便好奇的探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段青正在不遠處跟一名男子說話,見葉芷環看得有些出神,溫瑩兒來來回回看了兩人幾眼後,冷不防出聲,「芷環姊,妳是不是喜歡段大哥?」
  陡然聽見這話,葉芷環身體一僵,連忙收回眼神,「沒這回事。」
  「那為何芷環姊會看段大哥看到出神,連我同妳說話都沒聽見?」溫瑩兒已嫁為人婦,對感情之事不再像當初那般懵懂無知,她笑咪咪瞅著她問。
  葉芷環在瞬間恢復鎮定,「我只是在想段青怎麼沒同爺一塊出去,不是夫人想的那樣。」她能成為飛梭樓的二總管,能力自然不在話下,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擾亂心緒。
  溫瑩兒實在沒辦法從她神情裡窺探出什麼破綻,只好撓撓臉,「是嗎?我本來還在想若是芷環姊喜歡段大哥,我可以想辦法撮合你們呢,既然是我弄錯了,那就算了。」
  葉芷環眉目一動,張口想說什麼,旋即又吞了回去。
  沒錯,她是喜歡段青,可是段青一直沒有任何表示,心高氣傲的她也不好主動向他示愛,於是兩人就這樣僵著,一年拖過一年,今年她都二十三了,再不出嫁,真的要變成老姑婆了。
  可是夫人才剛來不久,她也不敢輕易向她吐露自個兒的心思,幾番思量,決定還是等過一陣子,更熟悉她的性情再說。
  「對了,芷環姊,我方才問妳,妳有沒有想看什麼樣的煙火,我待會兒做幾個,晚上我們一起放。」個性直率的溫瑩兒很快就將方才的事拋到腦後,話題又回到她最愛的煙火上。
  細思了下,葉芷環說道:「夫人可以做金盞銀台、紫葡萄還有金絲柳嗎?我聽說這幾種煙火很漂亮。」
  溫瑩兒一口答應,「好,不過我要看看這裡有沒有足夠的材料。」清查一下丹房裡的物品,她點點頭,「材料都夠,而且硝、硫、碳這些東西都磨製好了,那今天我就先做幾枚金盞銀台、紫葡萄和金絲柳。」
  葉芷環見她說完便開始動手調配起煙火,心裡愈來愈喜歡這位直率的夫人,不禁真心希望爺是因為愛上她而娶她,而不是只為了想要得到她的煙火配方。
  想起爺交辦的事,葉芷環不敢再分神,連忙記下她所使用的材料及分量,但溫瑩兒動作熟練又迅速,她根本來不及記錄。
  沒多久,溫瑩兒將混合好的配方塞進一管管的紙筒裡,塞好最後一個時,她趁葉芷環低頭不知在想什麼時,點燃一管紙筒,往地上一扔。
  只聽「咻」的一聲,那管煙火像老鼠一樣竄向葉芷環的腳下,葉芷環一駭,下意識的彈跳起來,只見那管紙筒在地上不停打轉,像尾巴著了火的老鼠,須臾,等火熄滅了,葉芷環才明白被溫瑩兒戲弄了。
  她抬起頭,看見溫瑩兒笑呵呵的說:「芷環姊,這種煙火叫地老鼠,很好玩吧。」
  葉芷環也覺得很有趣,「我還以為煙火都是掛在半空中燃放的,原來也有這種啊。」
  「這種煙火的做法很簡單,不少店鋪都買得到。」突然想到什麼,溫瑩兒好奇的問,「對了,芷環姊,飛梭樓也有經營煙火生意嗎?」
  沉默了一會兒,葉芷環才回道:「以前有,但因為花樣沒有金絲山莊來得繁多和漂亮,所以後來就沒再做了。」
  金絲山莊販售的煙火樣式變化多端,又時常推陳出新,所以生意極好,想當然耳,那些煙火的配方,全都出自溫瑩兒之手。
  連皇家元宵時節在宮裡施放的煙火,也都是她做的,據說每次太后和皇上看了,都讚不絕口,這也是為何爺千方百計要拐她回飛梭樓的原因。
  聽見葉芷環這麼說,溫瑩兒連忙興匆匆的提議,「那以後我做的煙火就交由飛梭樓販賣可好?」
  葉芷環微怔,隨即欣喜的點頭,「當然好,若是爺知道夫人這麼想,一定會很高興的。」這正是爺的意思,沒想到夫人竟會主動這麼說,讓她不費吹灰之力就達到爺的要求。
  「反正我平時也沒什麼事做,能幫飛梭樓掙點銀子也好。」溫瑩兒笑吟吟,完全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
  葉芷環忍不住脫口叫了聲,「夫人……」
  溫瑩兒抬目覷向她,等著她把話說完。
  只不過葉芷環遲疑了一下,最後只說:「爺能娶到您,真是他的福氣。」
  「能嫁給他才是我的福氣,一路上若不是有他幫著我,我可能已經被抓回金絲山莊了。」她什麼都沒有,他還肯娶她,比起來她要幸運多了。突然想到什麼,她興奮又期待的問:「對了,芷環姊,鳳大哥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爺的生辰是七月二十一,夫人為何突然這麼問?」
  溫瑩兒算了算日子,有些訝異,「這麼說三天後就是他的生辰了?」
  「嗯,夫人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我想做些煙火,在他生辰那晚燃放,為他慶賀,妳看如何?」
  葉芷環立刻點頭贊同,「這個主意很好,咱們先瞞著爺,屆時再給爺一個驚喜。」
  「我也是這麼想,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了,那我這幾天得多做些煙火才行,對了,我還需要一個高約兩丈的木架子,屆時施放煙火要用的。」既然要做,她打算做得盛大壯觀一點,讓他留下一個美好而難忘的回憶。
  「好,架子的大小請夫人畫給我,我立刻命下人準備。」


  「她真的這麼說?以後她調配出的煙火都要交給飛梭樓來賣?」站在偏廳裡,官鳳翔不免有些意外。
  葉芷環點點頭,接著說:「是,夫人已把幾個煙火的配方交給我,屆時我們只要找人依配方做出煙火即可。」說完,見主子垂下長睫,不知在想什麼,她忍不住再說:「爺,夫人似乎已經一心向著您,把自個兒當成飛梭樓的人了。」
  沉吟片刻,官鳳翔沒再說話,只是揚揚手示意葉芷環先退下。待她離開後,他取出懷裡的金鎖片,細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收進懷裡,接著離開偏廳,朝丹房走去。
  官鳳翔來到丹房前,但並沒有進去,只是透過敞開的窗子,看著溫瑩兒在裡頭忙碌的小身影,她粉潤的嘴角微微翹起,看起來似乎很滿足、很開心。
  他的思緒有些複雜,當初會用成親的方式硬將她留在身邊,除了想利用她調製煙火的能力,並說服南宮綾為他所用之外,不能否認,其中多少也帶有幾分對她的喜愛。
  同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完全不會感到厭煩,每次面對她時,他總是無法自持,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失控到這個地步。
  她對他的深情,他一清二楚,可若有朝一日,她知道他只是在利用她,目的是為了擊垮金絲山莊,她會不會怨懟他?
  一想到如果有一天,她那雙澄澈的大眼不再愛慕的看著他,而是充滿憎恨……他下意識緊皺著眉,不願多想。
  早在七歲那年,他得知當年那件事時,他便已下定決心要打垮金絲山莊,這些年來,他想盡辦法壯大飛梭樓,也全是為了這個目標,他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為了她而放棄。
  思及這些,官鳳翔若有所思的又再看了她一眼,才旋身離開。
第7章
  這日一早,溫瑩兒送官鳳翔出門後,便到後院指揮下人搭木架子,待架子搭好,她便忙著將這幾日做好的煙火一一垂掛在木架上,每款煙火內部則用藥線連接,屆時這些為數龐大的煙火一旦點燃,將會十分壯觀燦爛。
  她爬上爬下,一直忙到近黃昏時分,才將所有的煙火全都安放妥當。
  「夫人,關總管說爺約莫還有兩刻鐘就會回來了。」葉芷環過來知會她。
  她先前已告知關總管和段青,夫人準備要做煙火替爺慶祝生辰,他們也全力配力,幫忙隱瞞爺,準備到時給他一個驚喜。
  「我知道了,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俐落的跳下木架子,溫瑩兒再次仔細檢查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接過桃桃遞來的濕巾,將自個兒臉上和手上的髒污全都擦拭乾淨,再到浴池沐浴淨身。
  梳洗完畢回到寢房,沒多久,官鳳翔也回來了。
  「你回來了。」一見到他回來,她笑咪咪的迎上前,伺候他坐到椅子上,替他倒了杯茶。
  「嗯。」她一走近,官鳳翔便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雅馨香,喉頭頓時一緊,他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瑩兒,妳沐浴過了?」
  「對,我剛才沐浴過了。」她靈動的大眼充滿期待,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當他見到那些特地為替他慶賀生辰所準備的煙火時,會有怎麼樣的表情。
  「怎麼不等我回來,我們可以洗鴛鴦浴。」官鳳翔啄吻了她的唇一下,語氣有些不滿。
  「每次同你一塊洗都要洗好久。」她嬌聲抗議,思及兩人每次只要一塊入浴,最後免不了在浴間裡纏綿,俏臉兒忍不住有些羞紅。
  「誰教娘子愈來愈誘人呢。」他一臉無辜,把錯全推在她身上。
  「分明是你存心勾人,每次都……」說到這兒,她已經害羞到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都怎樣……像這樣嗎?」他打橫抱起她,朝內室走去。
  「等一下,鳳大哥,要用晚膳了。」知道他又想對她做什麼,溫瑩兒連忙出聲阻止。
  「妳餓嗎?若不餓,晚點再吃。」他比較想先吃了她。
  她忙不迭的說:「我餓,好餓,真的——」
  猶豫了下,官鳳翔只好暫時打住要吃她的念頭。「好吧,等晚膳後再說。」他放她下來,畢竟他還沒禽獸到只顧自個兒的慾望,不顧她的肚子。
  雙腳落地後,溫瑩兒眨著大眼提醒他,「你不會忘了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吧?」
  「什麼日子?」
  他果然不記得了!「你的生辰啊,你忘了嗎?這會兒關總管、芷環姊和段大哥應該都已在膳堂等你了,我們快過去吧。」
  官鳳翔是真的忘了,經她這麼一提,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我生辰啊,怪不得百思他們看起來神神祕祕的。」
  「瞧你,居然連自個兒的生辰都忘了。」溫瑩兒嬌俏取笑道,牽起他的手走出寢房。
  「能娶到瑩兒為妻,我每一日都快樂似神仙,哪還記得這種小事。」他勾唇笑問,「那麼,娘子,妳可準備好禮物要送給為夫?」
  她被他哄得樂開懷,一臉粲笑,「你晚點就知道了。」
  「其實娘子只消把自個兒送給我,就是最好的生辰賀禮了,再貴重的賀禮都比不上娘子妳呀……」說著,他俯下臉就要吻她。
  「你別鬧了,膳堂就在前面了。」她笑鬧的故意避開他的唇,拉著他的手直往前方的膳堂走去。
  關百思、葉芷環、段青與一些重要的心腹手下都已聚集在裡頭,見他們一進來,眾人立刻起身迎接。
  官鳳翔連忙抬手讓大夥就坐。「百思,我去年不是說過,以後不需要特別為我慶賀生辰嗎?」
  「這……」
  關百思遲疑著不知該怎麼回答,溫瑩兒立刻接腔,「是我的意思,這是我嫁給你之後,你的第一個生辰,所以我想幫你慶賀嘛!」
  「這是夫人的一番心意,爺就接受吧。」葉芷環趕緊附和。
  官鳳翔望向身旁的可人兒,「瑩兒,讓妳費心了。」他接著低聲附在她耳邊說,「下次不用這麼麻煩,只要能和妳一起洗個鴛鴦浴,為夫就很高興了。」
  他溫熱的鼻息拂在她敏感的耳朵上,令她耳根倏地漲紅,又聽見他那曖昧的話,她羞赧的嬌瞋他一眼,接著也學他,低聲附在他耳畔,「你若這麼愛洗鴛鴦浴,下次我可以讓金元寶陪你一塊洗。」
  官鳳翔一聽,頓時從喉中滾出笑意。「瑩兒,妳愈來愈淘氣了。」
  溫瑩兒見他開心,也跟著朗笑出聲,兩人深情互視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雖不知他們小倆口親暱的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麼,但所有人都感染了兩人的笑意,和樂的享用一頓豐盛的佳餚美食。
  席間酒勢必是不可少的,飲了佳釀的眾人,情緒都熱烈高昂起來,興高采烈的交談聲此起彼落,官鳳翔和溫瑩兒也陪著大夥兒說說笑笑,氣氛愉快又輕鬆。
  幾杯黃湯下肚,溫瑩兒格外興奮,她很喜歡這種大家無拘無束聚在一起的感覺,在金絲山莊時,主子是絕對不可能與下屬同桌共飲,宛如朋友一樣開懷暢談。
  她的性子本來就直率,所以愛極了這種熱鬧,酒也忍不住一杯接著一杯飲下。
  瞅了眼外頭的天色,關百思朝葉芷環使了個眼色,葉芷環便起身走到溫瑩兒身邊,趁官鳳翔在同別人交談時,低聲提醒,「夫人,您別再喝了,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到後院去了。」
  「嗯。」溫瑩兒點頭表示知道了,她雖然喝得有點多,但她酒量一向不錯,只覺得有些醺陶,卻還不至於醉。
  她轉頭拉了拉官鳳翔的手,嬌道:「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我們到後院去。」
  「為什麼要去後院?」看著她粉臉因為酒意而透著紅暈,眼角眉梢染著一絲嫵媚迷茫,他愛憐的輕撫了她嫣紅的臉頰一下。
  「因為禮物放在那裡。」
  不讓他再多問,溫瑩兒拉官鳳翔起身,領著他往外走,其他人也連忙跟了上去。
  待一行人來到後院,最先映入眾人眼中的,是一個約兩丈高的木架子,一名在一旁等候的下人,一看到溫瑩兒的示意,馬上舉起火把點燃引信。
  瞬間,各式煙火一個接一個在夜空中綻開令人眩目的花火,有的宛如流星掠過,有的如同百花齊放,有的如同垂瀑般一波波爆開,有的則像飛鷹展翅一飛沖天。
  一波接著一波燃起的焰火,將木架妝點成火樹銀花,照亮了整個夜空,花樣繁多,讓眾人目不暇給。
  眾人皆看得目不轉睛,不自覺屏住呼息,發出連聲驚嘆。
  溫瑩兒滿意的回眸,望著站在身旁的夫婿,璀璨的煙火照亮他清逸的臉龐,他專注著凝視著前方燦爛的煙花,神情沉穩卻又透著幾分驚喜。
  火花點亮了他漆黑的眸瞳,他緊緊的握住溫瑩兒的手,眼睛卻捨不得眨,他要將她特地獻給他的生辰賀禮,牢牢的烙進他的腦海裡。
  直到最後一朵焰火衝上高空,突然炸開,落下一片如星斗般的點點銀白光芒,令人難忘的綺麗美景才宣告結束。
  「太美了!」
  「真是好看!」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燦爛的煙火!」
  所有人都深受感動,讚美聲不絕於耳。
  葉芷環有些激動的看向溫瑩兒,「夫人,您太厲害了,竟然能做得出這麼美麗的煙火。」所有的煙火組合在一起形成奇妙絢麗的美景,讓她幾乎找不出足以形容的話來。
  官鳳翔此刻胸口宛如被方才那些爆裂開的煙火深深撞擊著,漲滿了說不出的情愫,一時間他真的不曉得要怎麼向溫瑩兒訴說他的感動,只能深情的看著她。
  溫瑩兒帶著笑看進他的雙眼,這些都是她精心為他準備的,每一朵煙花都飽含了她對他的深濃情意,她相信他定是感受到她的心意,才會如此動容。
  官鳳翔緊緊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回寢院,過了好半晌,他柔醇的嗓音才輕輕響起,「瑩兒,今晚的禮物,是我這輩子收過最好的禮物。」
  「你喜歡就好。」溫瑩兒漾開甜笑。
  情愫洶湧如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撞擊著他的胸口,官鳳翔一向能言善道,但此時此刻,他卻想不出來有什麼話語能夠適當表達他此刻激動的心緒,於是他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輕輕捧起她的臉,宛若在對待極為珍貴的寶貝一般,好溫柔好溫柔的吻著她,想藉此將滿腔翻攪濃烈的愛戀傳達讓她知道。
  「瑩兒、瑩兒,我的瑩兒……」他輕嘆呢喃著她的名,為她的用心深深悸動著。


  從丹房走回寢房的路上,溫瑩兒拿著幾根香蕉逗著金元寶玩,牠竄上竄下伸長了手臂,想搶下那幾根黃澄澄的香蕉,她則笑嘻嘻的高舉手,「快來搶呀——」
  一直搶不到香蕉的金元寶,圓滾滾的黑眼瞅了她一眼,意興闌珊的撇撇嘴,逕自蹲坐下來,開始整理一身的金毛,不再理她。
  見狀,溫瑩兒彎著身,把香蕉湊到牠面前,故意引誘牠,「金元寶,你不想吃香蕉了嗎?那我要吃掉了哦——」她一邊作勢要剝香蕉,一邊帶著賊笑,偷看牠的動靜。
  果然,金元寶看見她剝了其中一根香蕉的皮之後,猛然一躍而起,爬到她身上。
  由於事出突然,溫瑩兒被嚇了一跳,等她回神,香蕉已全部被金元寶搶走,看見竄到不遠處得意揚揚朝她齜牙咧嘴的金毛猴兒,她一怔,下一瞬便朗笑出聲,「金元寶,你好狡猾哦!」
  侍婢桃桃則緊張的上前關切,「金元寶方才爬到夫人身上,有沒有弄傷您?」
  溫瑩兒不在意的揮揮手,「沒有、沒有,我哪有那麼嬌嫩,一碰就受傷,桃桃,妳看見了嗎?金元寶好聰明哦。」她真的好喜歡這隻通曉人性的猴兒。
  「金元寶似乎也很喜歡夫人,牠這幾日常常都來找夫人玩呢,以前只有在吃飯時或是有酒時才看得到牠呢。」
  聽見桃桃的話,溫瑩兒更藏不住笑意,「可能是我每天都拿酒給牠喝吧。」
  見猴兒三兩下吃完香蕉,便一溜煙的竄走了,她也準備回寢院,不過她一轉身,卻瞥見段青隱身在左前方的樹後,那張不苟言笑的臉還悄悄探出來望著前方。
  她好奇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瞥見葉芷環正指揮著幾個僕役修剪庭院裡的樹木,接著她又將眸光移回段青身上,他絲毫沒有留意到她正在偷看他,依舊專注的看著葉芷環,她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追隨到哪,一向沒什麼表情的他,難得在此刻露出一抹罕見的溫柔。
  溫瑩兒心裡多少有個譜了,心思動了動,躡手躡腳地走到段青身邊,故意壓低聲音問:「欸,段大哥,你是不是喜歡芷環姊?」
  突然聽到聲音,段青身子一僵,端正俊秀的臉孔驀然一紅,隨即收斂表情,輕輕瞟了溫瑩兒一眼,不發一語轉身就要走。
  「段大哥,你別走啊,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芷環姊嘛——」溫瑩兒快步跟在他身後,想問個清楚。
  雖然那日芷環姊說她沒有喜歡段青,可是經過她這幾日的觀察,她發現芷環姊常常偷看段青,若兩人真的都對彼此有意,她很想當個紅娘,幫他們撮合撮合。
  聽到溫瑩兒竟這麼大剌剌的追問他,還喊得這麼大聲,要不是礙於她是夫人,段青真的很想直接捂住她那張大嘴巴,她是巴不得飛梭樓的所有人都聽見嗎?
  溫瑩兒愈喊,段青走得愈快,沒多久,他便把追在身後的溫瑩兒給拋下,人也躲得不見蹤影。
  「奇怪,人去哪了?」停下腳步,溫瑩兒左右張望著。
  「瑩兒,別再找了。」官鳳翔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
  「噫,你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看見他,溫瑩兒立刻眉開眼笑,興奮的告訴他她的新發現,「我跟你說哦,我想段大哥一定是喜歡芷環姊!」
  他輕點了她的俏鼻一下,寵溺的笑,「妳呀,這麼大聲嚷嚷,只怕這會兒所有人都知道這事了。」
  「我瞧芷環姊應該也喜歡他,我們撮合他們好不好?」她像個討糖吃的孩子般,滿臉期待的搖晃他的手,雙眼閃著晶亮神采。此刻沐浴在幸福中的她,只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同他們一樣終成眷屬。
  「這事讓他們自個兒去解決,我們不要插手。」他牽起她的小手,慢步朝寢院走去。
  「為什麼?」
  「段青有個打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溫瑩兒難掩驚訝,「啊,他有未婚妻了,那芷環姊怎麼辦?」
  「所以我才說讓他們自己解決。想來段青的未婚妻今年也差不多十八、九歲了,看是要娶人家過門,還是要解除婚約,他也該拿定主意了。」依葉芷環的性子,是不會與人共侍一夫的,所以段青只能從中選一。
  「那段大哥喜歡他的未婚妻嗎?」溫瑩兒不免替葉芷環感到著急。
  「這就要問段青了。」
  走回寢房的一路上,溫瑩兒一直都在關心段青和葉芷環的事,就連進到房裡還纏著他問不停,官鳳翔不滿她將心思都放在別人身上,微微施力捏住她的小下巴,抬起她的螓首,「妳別多管閒事了,妳該管的人只有我!對了,我有件事要跟妳說。」
  「什麼事?」才剛問出口,溫瑩兒像是想到什麼,隨即驚喜的瞪大眼,「難道是綾綾到杭州了?」
  「還沒,不過應該不出十天就會到了。」
  「還要十天我們都到杭州好多天了,他們怎麼會這麼慢,該不會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吧?」她擔心的問。
  「也許是為了躲避金絲山莊的人,所以繞了點遠路,妳不用多慮,據我收到的消息,南宮姑娘目前很好。」官鳳翔接著溫聲道,「瑩兒,妳來了這些天,還沒出過門,我帶妳四處走走,然後我們到別苑小住幾天,妳說好不好?」
  「好哇!」她興高采烈的應道。
  
  杭州城的繁華不亞於京城,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溫瑩兒好奇的東張西望,目不暇給的看著兩旁各種店鋪和攤販。
  只要一發現什麼新鮮有趣的,她就像個孩子般,一定要上前摸摸玩玩,只要她拿過的東西,官鳳翔便掏錢買下,遞給身後兩名隨從。
  「這裡好熱鬧哦。」打從離開金絲山莊,溫瑩兒便不曾這麼愜意的逛過大街,她難掩興奮的回頭對官鳳翔說道。
  他寵溺的捏捏她開心的笑臉。「最近有一個從京裡來的戲班子在這兒表演,妳想去看戲嗎?」
  「嗯。」她開心的用力點點頭。
  官鳳翔也感染了她的愉悅,牽著她就往前走,須臾,她看見左邊聚集了一大群人在看雜耍,她好奇的也想過去湊個熱鬧,沒想到擁擠的人群突然躁動起來,紛紛驚叫著竄逃。
  溫瑩兒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便見一頭披著五彩綢緞的牛兒發狂似的衝出人群,碩大的牛身到處亂撞,有不少人因為閃避不及被撞倒在地,有的被牠堅硬的牛角一頂,便整個人飛跌出去,四周亂成一團,慘叫聲連連。
  她和官鳳翔被狂亂的人群沖散了,她焦急的張大眼想找他,陡然瞥見那頭憤怒的牛兒正朝她這兒衝了過來,她一駭,嚇得連忙拔腿往前衝,一邊思索著要怎麼樣才能制服這頭狂怒的牛,不讓牠再傷到人。
  突地,她停下腳步,正想上前制服這頭牛時,卻見有人擋在牛的面前,兩手握住牛角,制止牠再胡亂衝撞,仔細一看,發現那人竟是官鳳翔,她立刻舉步想要過去幫忙,猛然間,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拖往暗處。
  溫瑩兒驚愕的回頭一看,隨即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眼——「大哥」
  「妳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哥嗎?」溫行澤陰沉著一張臉。
  知他是在指責她帶綾綾逃婚之事,她垂下眼,沒有答腔。
  見她不吭聲,溫行澤陰鷙的再質問,「妳是不是嫁給官鳳翔了?」一聽到這個消息,他便立刻趕來杭州想確認此事,怎知才剛到杭州,便看見她和官鳳翔親密的走在一塊,兩人還牽著手,一路說說笑笑。
  「沒錯,我是嫁給官鳳翔了。」她毫不遲疑的點頭承認。
  見她竟坦承不諱,溫行澤當場暴怒,「妳知不知道他殺死了木二叔他們,虧木二叔生前最疼妳,妳竟然嫁給害死他的兇手,妳說,妳對得起木二叔嗎」
  聞言,溫瑩兒完全不敢相信,「你說什麼,木二叔死了」
  「他是被官鳳翔殺死的。」
  溫瑩兒用力搖頭,「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殺死木二叔,他只是派人引開他……」
  溫行澤咬牙切齒恨道,「我去看過木二叔的屍首,難道還有假?他們幾個人全都被下藥迷昏,而後被亂刀砍死,還有一人甚至連面容都被劃花了,要不是他們用那麼卑鄙下流的手段,依木二叔的身手,怎麼可能輕易就被殺死」
  「怎麼會……」她神色一震,一個踉蹌,往後退了一步。「鳳大哥當時明明跟我說,他只是派人引開木二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溫行澤斥道:「他根本是在騙妳,妳還信他?飛梭樓一向跟我們金絲山莊勢不兩立,他娶妳只是想利用妳而已,妳不但傻傻的相信他,還害木二叔慘死,妳說妳對得起我們金絲山莊嗎?妳怎麼這麼不知廉恥!」
  「我……」在大哥咄咄逼人的責罵下,溫瑩兒臉色發白,不自覺一步步往後退,過了好久才終於擠出一句話,「我不相信他會殺死木二叔,我要回去問他!」說完,她旋身拔腿就跑。
  溫行澤沒料到她會來這招,根本來不及抓住她。「該死,居然讓她給逃了!你們都是死人嗎,還杵在這兒做啥,還不快把那個死丫頭抓回來!」他氣得直跳腳。


  四處都找不到官鳳翔,溫瑩兒只好先回飛梭樓,一進門便抓住門房問:「鳳大哥回來了嗎?」
  「稟夫人,爺還沒回來。」
  「他還沒回來」
  見她臉色有些不對勁,門房關心的問道:「夫人出了什麼事,您不是同爺一塊出去嗎,怎麼您自個兒先回來了?」
  但溫瑩兒宛如沒有聽見門房的話,魂不守舍的就往內走,打算先回寢房等官鳳翔,經過偏廳時,她看見關百思和段青站在一塊,似是正在談話,她想起遇到木二叔那天段青也在,便想上前問問他,怎知就在只剩下幾步的距離,她開口正要出聲叫段青時,卻聽見關百思這麼說著——
  「……玉如意改變主意,不打算把南宮綾交給我們,等把她帶來杭州,將雲錦和雪絲的織法交給我們後,便要將人帶走。」
  「這事爺知道了嗎?他可有說什麼?」段青昨日外出辦事,完全不曉得情況。
  「爺知道了,他說等南宮綾將織法交給我們後,再行打算。」
  「若南宮綾不能留下來,只怕夫人那會不好交代……」上回跟爺帶她一塊回來,段青很清楚溫瑩兒有多在乎南宮綾。
  關百思微皺了下眉,「還不只這樣,你可知道金絲山莊為了木啟明的死,正準備來向我們興師問罪。」
  「他們的人什麼時候會到?」
  「應該近日就會到,這件事爺交代過,千萬不能讓夫人知道,若是讓夫人知道木啟明已死,恐怕會橫生變數。」關百思小心叮囑。
  「所以爺才會想把夫人帶到別苑小住幾天,為的就是想讓她避開金絲山莊的人?」
  「沒錯,夫人已一心向著爺,還把她調製的煙火配方交給我們,爺不希望讓夫人再接觸金絲山莊的人,尤其不能讓她知道木啟明已死,免得我們對付金絲山莊的計畫會有所變化。」
  「關總管,依你看,爺對夫人究竟是真心的,還是只是在利用她?」段青一直對這個問題感到困惑不已。
  「不管爺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可能為了她放棄擊垮金絲山莊,你也很清楚,爺這些年來極力壯大飛梭樓,就是為了這一天。」
  「我明白,但……」段青正想說些什麼,眸光不經意一瞟,猛然瞥見站在不遠處的溫瑩兒,頓時一臉驚詫。
  見段青神色陡變,關百思機警的回過頭去,也看見了溫瑩兒,此刻她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眼裡充滿震驚。
  「夫人……」關百思張口叫了一聲,見她旋身就跑,他連忙示意段青,「快追,一定要將夫人攔下。」
  兩人追喊著溫瑩兒,她卻不理會他們的叫喚,連忙施展輕功,使出全身的力氣拚命往前飛奔。此刻她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看見有路就走,有矮牆擋著就躍過去,段青和關百思從來不知道她的輕功這麼好,兩人竟一時追不上她,不久,便失去她的蹤影。
  逃出飛梭樓的溫瑩兒,不久,便被埋伏在外的溫行澤及其手下用麻袋困住她,將她扔上停在附近的馬車,策馬快速離去。


  雙腳被牢牢綁住,雙手也被反綁在背後,溫瑩兒木然的坐在顛簸的馬車裡,不發一語。
  趕了一天的路,到了用晚膳的時刻,一行人在郊外某處停下,溫行澤拿出乾糧,走進馬車裡要餵她,但她卻別開頭不肯吃。
  溫行澤沒好氣的吼道:「妳不要再任性了,妳知不知道就是因為妳的任意妄為,才會害得木二叔枉死。」
  她眨了眨眼,眼神滿是不平,「木二叔的死,我難脫責任,難道你和二哥就沒有嗎?當初要不是你們不顧我的意願,執意要將我嫁給什麼李侯爺,我又怎麼會逃婚?」
  「子女的婚姻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妳有什麼好不滿的,妳只要乖乖嫁過去,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要是爹此刻清醒著,他一定不會逼我嫁給李侯爺,你們憑什麼這麼逼我」溫瑩兒心中所有的委屈,此刻全化為憤怒。
  「妳還嘴硬!妳自個兒逃婚也就算了,竟敢帶著南宮綾一塊逃,這次把妳們兩個找回來,妳知不知道除了木二叔他們慘死,金絲山莊還死傷了好幾個人,那南宮綾竟不知羞恥的勾搭上妖醫玉如意,讓他活生生的斬去我好幾個手下的腦袋。」提起這件事,溫行澤又懼又恨。
  溫瑩兒微怔,「什麼妖醫玉如意?」
  「妖醫玉如意是南宮綾那個賤女人勾搭上的男人,他陰狠成性,殺人不眨眼,早晚一定會將南宮綾也殺了。」
  一想到原本應該要嫁給他的南宮綾,那天竟當著他的面跟玉如意卿卿我我,溫行澤氣到全身都在發抖,他的面子都被她給丟光了,他發誓若把她抓回來,他一定要狠狠教訓她不可!
  「我不准你這麼咒罵綾綾!你怎麼不想想為什麼綾綾不願意嫁給你,寧願冒險選擇同我一塊逃婚你家裡的姬妾都有幾十個了,卻還是一天到晚上青樓,混在脂粉堆裡樂不思蜀,像你這樣的男人,換作是我,也絕對不會嫁!」
  她話才說完,便被惱羞成怒的溫行澤用力甩了一巴掌,他臉紅脖子粗的怒斥,「妳這個死丫頭實在太放肆了,我是妳大哥,妳竟敢對我這麼不敬!」
  她回頭,毫不畏懼的瞪視他,「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
  「妳還敢頂嘴!」地一聲,他又狠狠地再甩了她一個耳光。
  溫瑩兒臉上一陣熱辣,嘴裡還嚐到些許血腥味,不過她不願在大哥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依舊倔著脾氣,冷冷的瞪視著他。
  被她冰寒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發毛,溫行澤甩甩打得有點發痛的手,「我好心拿東西給妳,妳不吃就算了,到時肚子餓可不要怪我。」說完,便頭也不回的爬下馬車。
  待大哥一走,溫瑩兒立刻屈起腿,將臉埋進雙膝間,剛才面對大哥時的堅強,此刻全化為淚水潸然落下。
  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麼多事,她茫然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早上明明還與官鳳翔恩恩愛愛的一起逛杭州城,突然間事情卻全變了樣,要她怎麼能接受,但關百思和段青的談話,卻不停地在她腦海裡迴盪……
  她真的沒想過他竟然是要利用她來對付金絲山莊,難道這些日子兩人的恩愛,都只是為了得到煙火配方的手段嗎?
  她不願相信他對她是虛情假意,可是木二叔的死,卻讓她不得不信,他怎麼能狠心殺死一個對她猶如親人一樣的木二叔怎麼可以——
  想起木二叔因為她而死,她的眼淚掉得更兇,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頭,她疑惑的慢慢抬起頭,驚愕的看著從窗外爬進來的金毛猴兒。「金元寶,你怎麼會在這裡」
  牠不會說人語,自然不可能開口回答,牠是在她跑出飛梭樓時,一路跟在她身後,所以才有機會鑽進來救她,牠抬起毛茸茸的手,摸了摸她淚濕的臉,似在安慰她。
  「金元寶,你來的正好,幫我咬開繩子好嗎?」她吃力的抬了抬被綁在背後的雙手。
  金元寶就像真的聽得懂似的,走到她背後,用一口利牙,磨咬著縛著她雙手的麻繩,不久,便順利咬斷繩子。
  兩手一得自由,溫瑩兒連忙解開腳上的繩子,親暱的抱了抱牠。「好猴兒,我們快逃。」
  猴兒先靈巧的爬出窗子,她也躡手躡腳的跟牠身後面爬了出去。
  溫行澤與手下在前面休息,心忖她手腳都被綁著不可能逃得了,所以只留下一人在馬車前守著,等用完晚膳,溫行澤查看馬車時才發現人已經逃走了。
第8章
  「都是屬下的錯,請爺責罰。」飛梭樓的廳堂裡,關百思和段青單膝跪地,低著頭一起領罪。
  先前被發狂的牛一鬧,官鳳翔和溫瑩兒走散了,他在制服牛隻後,找遍整個杭州城都找不到她,猜想她可能會因為找不到他先回飛梭樓等待,便急著趕回來,怎知一回府,只見關百思和段青兩人神色略顯慌張的急忙向他認錯。
  聽他們把事情經過詳述一遍後,官鳳翔清逸的臉龐如寒霜般冷凝。
  「你們……」他震怒得不知道該怎麼責罵這兩個闖下大禍的屬下。
  出了這麼大的事,葉芷環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瞥了眼關百思和段青,她連忙出聲緩頰,「爺,眼前不是責罰關總管和段青的時候,先把夫人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官鳳翔神情陰鷙,「你們兩個立刻派出所有人手去找,就算要把杭州城整個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是。」兩人趕緊起身,連忙調集人手出去找人。
  在他們離開大廳後,官鳳翔憤怒的一拳擊向一旁的茶几,茶几應聲崩裂。
  葉芷環不曾見過他如此盛怒,瞥了眼地上碎裂的茶几,不禁有些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的開口,「爺放心,一定能找回夫人的。」
  官鳳翔溫雅的俊臉此刻佈滿陰怒之色。「就算找回來了,妳要我怎麼跟她解釋她聽見的那些話?」關百思和段青是他的心腹,這一點溫瑩兒自然也知道,如今她聽到他們說的話,只怕她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這……」就連她都可以想像當時溫瑩兒有多震驚,一時間她也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關百思和段青原以為爺已將夫人帶到別苑,這幾日暫時不會回來,才會一時失了防備,不料夫人竟突然去而復返,還聽見他們的對話。
  無意間犯下這麼嚴重的錯,兩個人也很自責,可現在一直責怪他們也無濟於事,只能趕快找到夫人,想辦法把事情解釋清楚才是要務。
  但是誠如爺適才所言,要怎麼解釋,才能重新取信於夫人,她也不知道。
  「妳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官鳳翔揮手要她退下。
  「是。」葉芷環一揖,旋身離開。
  官鳳翔輕闔起眼,平息胸口的恚怒。他其實很清楚會演變成現在這個局面,不能全怪關百思和段青的失言。
  若不是那頭牛突然發狂,他也不會和瑩兒走散,讓她獨自回來,而且要不是他今天打算帶她到別苑小住幾天,迴避金絲山莊的人,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是一連串無心的巧合,才會造成如今這種情況。
  他幾乎不敢想像,當瑩兒聽見關百思和段青的話時,會有多麼震驚與心痛,區區幾句話便戳破他一直刻意隱瞞的事,若到時真的找到她,她肯聽他的解釋嗎?他又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像以前那樣全心信賴他?
  官鳳翔眉峰深蹙,即使聰明如他,此刻也想不出能圓滿解決事情的好辦法,他痛苦的閉上眼,喃喃的道:「瑩兒,若我告訴妳,我早已對妳動了真心,妳會相信嗎……」


  溫瑩兒逃跑後,才發現被載離了杭州城,若要回去,還需要一些時間,她只好先到附近的城鎮。但因為她身無分文,唯一值錢的,只有戴在手上那只官鳳翔送給她的纏絲蓮花金手鐲,逼不得已,她只好找了間當鋪把手鐲給當了,買了些水果、乾糧,再打了幾斤的竹葉青,再帶著猴兒找了某間客棧住進去。
  坐在房裡的圓桌前,她把水果推到猴兒面前,再替牠斟了滿滿一杯酒,「金元寶,這些酒和果子都是給你的,當是答謝你救了我。」
  猴兒忙不迭端起酒,快速的飲下,然後齜牙咧嘴的吱吱叫了幾聲,似是在抗議這酒難喝。
  「酒不好喝嗎?你將就一下,明天我再幫你買好喝的酒好嗎?我現在心情很亂,實在沒有心思弄這些……對不起……」她紅著眼眶,輕咬著唇看著猴兒。
  猴兒與她對視,接著爬到桌上,抬起毛茸茸的手拍拍她的頭,似是在安撫她,然後抱起酒壺,跳到床榻上喝了起來。
  溫瑩兒心亂如麻,她愛嚐好酒,然而當她心情不好時,反而滴酒不沾,此刻的她只是怔怔的呆坐著,茫然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原以為自己很幸運,能覓得此生的摯愛,從今而後就能一直這麼幸福下去,誰知,這一切都是謊言,打從一開始,官鳳翔就只是想利用她和綾綾來打擊金絲山莊,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溫瑩兒突然覺得胸口陣陣發疼,那種疼,就像一顆完整的心被硬生生剝裂成兩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過了好半晌,她抬手抹去不停滾落的淚水,怒責自己,「溫瑩兒,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妳要振作一點,綾綾還在等妳去救她呢。」
  那時她雖然不准大哥咒罵綾綾,可是聽見與綾綾在一起的人竟然這麼可怕,她沒有辦法不擔心她的安危。
  當初是她帶著綾綾一塊逃婚的,若綾綾因此出了什麼意外,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現在她已經無法再相信官鳳翔說過的任何一句話,她一定要親眼看見綾綾平安無事,才能放心……對,明天一早就去找綾綾,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到杭州來,不能讓她被官鳳翔給利用了。
  做好決定後,她倔強的停止哭泣,抓起桌上的乾糧啃了起來,縱使她完全沒有胃口,還是硬逼著自己把食物往肚裡吞,因為要先填飽肚子才有體力上路。


  飛梭樓派出大批人手搜尋溫瑩兒,幸虧金元寶一直陪在她身邊,每次都能及時帶著她避開飛梭樓的人,她真的愈來愈喜愛這隻機靈又有人性的猴兒了。
  「好金元寶,要是沒有你,我可能就會被抓回去了。」剛躲過一批飛梭樓的手下,她忍不住親了親牠。
  猴兒噘著嘴,一臉得意揚揚。
  從藏身的樹上跳下來,溫瑩兒朝牠招了招手,「我們走吧,等找到綾綾後,我一定會買一大罈好酒給你喝。」
  猴兒輕盈的躍下樹,跟在她身邊,一人一猴,繼續往前行。
  通往杭州的路有好幾條,溫瑩兒不確定綾綾他們會從哪個方向來,她曾想過要守在杭州城附近,但是杭州城一帶都是飛梭樓的人,只要她一個不小心,鐵定馬上被抓,再加上金絲山莊的人也在找她,所以她只能一邊趕路,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兩方人馬,因此都走了幾天了,卻沒辦法走多遠。
  這時來到一條三叉路,溫瑩兒遲疑的望了望,實在不知該走哪條才好,便依照之前的老法子,她拍了拍猴兒的頭問:「金元寶,依你看,我們要走哪一條路才能找到綾綾呢?」
  一路上她都是仰賴金元寶才能成功躲開那些想抓她回去的人,她希望現在也能憑藉牠的靈性,帶領她找到綾綾。
  猴兒看了看,走向左邊那條路,不久便跳上一棵桑樹,摘了一些果子就往嘴裡塞。
  溫瑩兒見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擔心牠是因為有果子吃,才會選擇這條路,但目前也別無他法,她只好跟著牠前進。
  她盤算過了,那日官鳳翔曾說綾綾約莫還要十日才會抵達杭州,若是這幾天她一直找不到綾綾,到時便要趕快趕回去,在綾綾進入飛梭樓前攔下她。
  溫瑩兒仰著頭,看著攀爬在樹枝上,摘紫黑色桑椹吃的金元寶說:「金完寶,如果我們今天再找不到綾綾,就要往回走了。」
  過了一會兒,猴兒似是吃飽了,才心滿意足的爬下樹,回到她身邊,和她一起往前走。須臾,像是走累了,牠便爬到她身上讓她抱著,閉起眼準備睡覺。
  溫瑩兒笑罵了聲,「你這隻懶猴兒。」卻也沒將牠甩下,小心的抱著牠趕路。
  這一路上有金元寶作伴,解了她不少寂寞和憂急,也在不知不覺中,把牠當成自個兒的小孩般疼寵著。
  半晌後,猴兒忽然動了動,跳下來,拉著她躲進一旁有人那麼高的草叢堆裡。
  她不明其意,但根據這幾日的經驗,牠定是發現了什麼,她便安靜的躲著,不時偷看前方的動靜。不久,果然有幾匹馬由遠至近,此時正值陽光炙熱的午後時分,周園沒有什麼可以遮蔭之處,只有她斜對面那裡有幾棵相連的榕樹,來人下馬後,便將馬兒拴在樹上,停下來歇息喝水。
  那些人全都佩帶著武器,看起來像是江湖中人,溫瑩兒緊張的伏在草叢裡,動也不敢動,但不忘豎起耳朵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陳兄,金絲山莊這次除了找來咱們幾個,還找了哪些人?」
  「還有常州五怪、西山四霸,還有沙鯨幫和威虎門,那些人跟咱們一樣,都跟玉如意有仇。」
  「聽說金絲山莊還雇了一批殺手,要配合咱們一塊圍剿玉如意。」另一人道。
  「咱們同那玉如意有仇,想殺他還說得過去,但玉如意是哪裡惹到金絲山莊,讓他們不惜花重金找殺手殺他?」有人不解的問。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據說金絲山莊的莊主病重,三番兩次請玉如意前去診治都被拒絕,不只如此,玉如意還殺了幾個金絲山莊的手下,所以溫二少才會發狠找來跟玉如意有仇的人,再買通一批殺手,打算剿殺玉如意,再取他那號稱能祛毒治病的靈血給溫莊主飲用。」
  「據說溫二少撂下話,只要能取到玉如意的靈血,便重賞萬兩黃金。」
  「屆時等玉如意到了杭州,咱們幾個就一塊聯手殺了他,取得他身上的血後,再平分那些賞金。」
  溫瑩兒聽得正專心,怎知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嗡嗡聲,她轉頭一看,瞅見一隻蜜峰朝她飛來,她下意識的揮手驅趕,沒想到卻被對面的人發現——
  「是誰躲在那裡?快出來!」一人起身大喝,慢慢朝草叢堆走了過來。
  眼見就要被發現了,溫瑩兒臉色刷白,正思索著該怎麼辦才好時,身旁的金元寶突然跳了起來,吱吱叫了兩聲,牠金色的身子旋即又隱沒在草叢裡,往其他地方竄去。
  「原來是隻猴兒。」來人又放心的走回同伴身邊。
  「我們走吧。」幾個人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隨即上馬離開,蹄後揚起一片黃色的煙塵。
  等確定安全後,溫瑩兒才從草叢裡走出來。她蹙凝眉心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尋思著他們說的那個玉如意,該不會跟大哥說的是同一個人吧?若是同一個人,那麼跟他在一起的綾綾,豈不是也很危險?
  方才那些人的談話,她還有很多疑惑弄不明白,不過有一件事她聽得非常清楚——那些人準備在玉如意抵達杭州時動手。
  慢著,他們說要等他到杭州時動手,這麼說來,這個玉如意跟大哥說的,應該就是同一個人了。
  思及此,溫瑩兒神色一斂,張口喊道:「金元寶,你快回來,我們要趕回杭州城。」
  既然她現在無法找到綾綾,只有先趕回杭州,再想辦法通知官鳳翔,那個玉如意既是官鳳翔的朋友,他一定有辦法知會他,不讓悲劇發生。
  金元寶在她的叫喚下,不久便竄回她面前,她一看到牠,便馬上抓著牠的手,絲毫不敢耽擱,快步往回走,「我們快走,綾綾有危險了。」


  好不容易又回到杭州城附近,溫瑩兒躲在一處偏僻的樹林裡,卻非常煩惱到底該怎麼通知官鳳翔才好。
  她知道他派了一批手下四處在找她,可她現在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他,而且只要一想到木二叔是被他所殺,她便無法原諒他!他欺騙利用她,她可以不追究,但只有這件事,她永遠也無法釋懷。
  木二叔就像她的親人一樣,打小就特別疼她、寵她、縱容她,每次她淘氣犯了錯,都是木二叔護著她,替她說情,連煙火都是木二叔教她做的,這麼疼她的木二叔竟慘死在官鳳翔手上,她沒有辦法不恨他,縱使她原本是這麼的愛他……
  「金元寶,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她惶然無措的問著身旁的猴兒,猴兒只是睜著一雙圓滾滾的黑眸,歪著腦袋看著她,然後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看著金元寶,溫瑩兒突然靈光一閃,低呼出聲,「對了,金元寶,你幫我送信回飛梭樓給官鳳翔好不好?」
  「吱吱吱……」牠叫了幾聲似是在回應她。
  「我這就寫信——」她立刻撕下了一截裙襬,找了塊黃土石在布上寫下幾行字,然後綁在金元寶的手腕上,接著慎重叮嚀,「金元寶,你回到飛梭樓,將信交給門房後,便要立刻趕回來,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們抓住哦。」
  低頭看看手腕上綁著的布條,再看看她,猴兒又叫了兩聲,隨即便往杭州城的方向前進。
  「金元寶,你一定要再回來哦。」看著金元寶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溫瑩兒突然覺得不捨又擔心,若非逼不得已,她才不會讓金元寶去送信,萬一牠被抓住的話,她就再也見不到牠了。
  這處樹林裡距離杭州城不算太遠,來回約莫半日,在溫瑩兒憂心如焚的翹首期盼下,三個時辰後,她終於瞥見金元寶那身金毛出現在前方入口處,她欣喜的迎上前去,只不過才跑沒幾步,她便停下腳步,目光驚疑不定的瞅著站在金元寶身後的幾個人。
  脖子上被套了圈繩,搖搖晃晃走在前方的金元寶抱著一罈酒,整顆頭都快泡進酒罈子裡了,見狀,溫瑩兒不用想也知道,金元寶定是被酒給引誘了,所以便將他們帶來找她。
  「金元寶,你竟然為了區區一罈酒就出賣我!」她有些氣惱的瞪著猴兒。
  猴兒聽見她的嗓音,抬起頭,圓滾滾的大眼有些無辜的看著她,似是不知道自個兒犯了什麼錯。
  「夫人,您不要怪金元寶,牠也不希望您繼續在外頭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所以才會帶我來接您回府的。」葉芷環將手裡握著的圈繩交給一旁的隨從,上前躬身道。
  溫瑩兒猛不防上前一把搶過圈繩,把金元寶拉到自己身邊,即使金元寶被酒引誘洩露她的行蹤,她還是捨不得不要牠。
  「金元寶,你看看你醉成什麼樣子,不要再喝了。」
  她快速抽起被金元寶抱在懷裡的酒罈,金元寶發現,抬手就要搶回來,怎知隨即一個踉蹌,往前一趴,就這樣醉倒在地,睡死了。
  抱起昏醉的猴兒,溫瑩兒又心疼又沒轍,猴兒畢竟不是人,哪懂得什麼出賣不出賣的。
  葉芷環這時溫言出聲,「夫人,請隨屬下回府,您不在的這幾日,爺十分想念您。」
  聞言,溫瑩兒瞬間冷下臉,「他想念的是我調製的煙火配方吧。」
  「夫人誤解那日關總管和段青所說的話了,事情的真相並不像您所聽見的那樣,等夫人回去後,爺會跟您解釋清楚的。」葉芷環軟語勸道。
  「解釋?是用更多的謊言再去圓先前的謊嗎?」她濃黑的雙眉憤怒的揚起。
  「夫人,事情真的不是您所想的那樣,其中有很深的誤會,您……」
  「妳口口聲聲說是誤會,那妳告訴我,我木二叔是不是已經被殺死了?」她心痛的詰問。
  「這……」葉芷環一窒,「木啟明確實是死了,但是殺死他的並不是爺。」
  「身為飛梭樓之主,他哪需要親自動手殺人,底下的人自然會替他動手。」溫瑩兒神情冷凝。
  見她誤會了她的意思,葉芷環連忙解釋,「夫人,不是爺命人殺死木啟明的,殺他也不是飛梭樓的人。」
  「難道他是自個兒殺死自個兒的?我大哥說他是被人下藥迷昏後,再被亂刀砍死,依我木二叔的武功,若不是他失去意識,哪會任人宰割!」溫瑩兒愈說愈激動。
  聽她竟能說出木啟明是中了迷藥之後才被人殺死,葉芷環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尋思了下,啟口說道:「夫人,您讓金元寶帶來的布條我看過了,不瞞夫人,南宮姑娘今日已抵達杭州,目前正在別苑裡。」
  要不是方才她回府時,正巧在門口看見金元寶將一只布條遞給門房,她靈思一動,連忙命人抓住牠,在看完布條上的內容後,這才確定金元寶這幾日都一直同夫人在一起,遂用圈繩將牠綁著,拿了一罈好酒利誘牠帶她前來尋找夫人。
  先前夫人待她情同姊妹,她委實不想用強硬的手段強行帶回夫人,只能先這麼誘勸,希望她看在南宮綾的分上,自願跟她回去,屆時等見到了爺,以爺的聰明,必能留下夫人。
  聽見好友已到杭州,溫瑩兒情急之下抓住葉芷環的手,「妳說什麼,綾綾到了?快帶我去見她!」
  「夫人請。」葉芷環不動聲色的扣住她的手腕,招來自個兒的坐騎,將她懷裡抱著的猴兒交給另一名屬下後,與她同騎一馬,準備回飛梭樓去。
  一行人向杭州城前進,不久,只見前方有個人騎著馬,朝他們飛馳而來。
  「二總管,不好了,有批殺手去襲擊別苑——」來人一到葉芷環面前,隨即勒馬急聲道。
  聞言,葉芷環立刻指派一名手下。「陳鐵,你即刻快馬趕回去,調些人手趕往別苑。」
  「是。」手下領命後,長鞭一揮,疾馳回去。
  「芷環姊,我們快過去看看。」聽見他們的話,溫瑩兒向葉芷環憂急的道。
  葉芷環勸道:「夫人,您沒聽見方才的話嗎?有殺手去襲擊別苑,那裡很危險。」
  「就是有危險我才要過去,妳適才不是說綾綾在那裡嗎?」
  「夫人不要擔心,我們其實早就接獲消息,所以爺已事先在那佈署了不少護院,南宮姑娘不會有事的。」不過原本以為他們應該會在明、後天才會突襲,沒料到會這麼心急。
  溫瑩兒緊握住韁繩,心急如焚的回頭看向葉芷環,「我要到別苑去,芷環姊,若妳不帶我過去,現在就下馬!」
  「夫人……」見她一臉堅持,葉芷環明白再怎麼勸也沒用,心忖爺此刻也在別苑,安排在那裡的護院應該足夠對付得那些來偷襲的人,夫人應該不會有危險,思索了下遂點頭,「好吧,我帶夫人過去。」


  等他們趕到別苑時,眼前的景象令人不忍卒睹——
  從大門一路走進去,腥紅的血跡隨處可見,滿地都是屍首,有飛梭樓的護院,也有身穿黑衣的殺手,還有一些江湖中人。
  每一次呼息都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情況比葉芷環預想的還要慘烈,她拉住還想繼續往前走的溫瑩兒。
  「夫人,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此時隱約還能聽見前方傳來的打鬥聲,現在情況未明,她擔心要是害夫人受傷就糟了。
  不過溫瑩兒不在乎,反而用力甩開她的手,拔足往頭面衝去,一邊高聲呼喚,「綾綾、綾綾,妳在哪裡?」在看見這裡可怕的情景後,她更加擔心好友的安危。
  「夫人!」葉芷環趕緊追了上去。
  來到別苑的前廳時,也是滿地屍首,溫瑩兒心頭發顫,迅速瞥了一眼那些屍首,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影,便又快步穿越廊道,繼續往裡面走去。
  「夫人」段青在收拾最後一個人後,抬頭驀然瞥見她,吃了一驚。
  聞言,在一旁的官鳳翔和關百思也跟著回頭望向她。
  在看清真的是溫瑩兒時,官鳳翔立刻大步朝她走來,露出一抹欣喜。「瑩兒,妳怎麼會來這裡?」
  看見他身上渾身上下沾滿不少血跡,溫瑩兒心頭一緊,驚呼,「你受傷了」
  見她仍這麼關心他,官鳳翔暖笑道:「沒什麼,這些血泰半都是別人的。」他只有右臂捱了一刀,傷勢並不算太嚴重,「瑩兒,這裡情況很亂,闖進來的匪徒也不知道是不是全部解決了,我先讓人送妳回去。」
  聽見他沒事,她揪緊的心才舒開。「我不回去,綾綾呢?她在哪裡?」
  「她目前很安全,妳不用擔心,我讓芷環先送妳回去,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事實上這批人猝不及防的殺了進來,人數比他當初所想的還多很多,若非方才有批高手去追玉如意,只怕他的傷就不只有手臂這一道了。
  目前玉如意那邊的狀況還不明,但他不想讓溫瑩兒擔心,所以沒有坦白告訴她。
  「今天若見不到綾綾,我是不會離開的。」溫瑩兒避開他探向她的手,繼續朝裡面走去。
  「瑩兒!」官鳳翔連忙拽住她的手臂,此刻裡頭的情況尚不明朗,他不能讓她冒險。
  這時一名手下匆匆從裡面走了出來。「啟稟爺,後面那些人全都被玉如意解決了。」
  「官鳳翔,你放開我!」溫瑩兒趁機掙開官鳳翔的手,眼神冷凝的瞪著他,「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了,等我見到綾綾後,我會帶她離開這裡,絕不會讓你有機會利用她!」
  「瑩兒,我知道妳對我有很深的誤解,但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我……」
  官鳳翔急著想解釋,卻被她打斷——
  「你只要告訴我,木二叔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是不是你下藥迷昏他,然後再殺死他的?」她冷冷的看著他。
  官鳳翔明白此事再也隱瞞不了了,坦然道:「沒錯,迷藥確實是我下的,但人不是我殺的,我沒有下令叫任何人殺他,至於他為什麼會被殺死,我完全不知情。」
  他這麼說無異等於承認木二叔的死跟他有關,即使他後面說不是他下令殺死他的,溫瑩兒也無法相信。
  她紅著眼眶,心痛的喊道:「我跟你說過,木二叔就像我的親叔叔一樣,當時你告訴我你只是派人引開他,但你竟然害死了他」
  「我……」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官鳳翔的呼吸一窒。「瑩兒,那時他發現了我的身分,為免徒生事端,我才會臨時改變主意下藥迷倒他,並派人用馬車將他們幾人送到鄰近的縣城,暫時安置在一間客棧裡,我沒有想到他會因此被殺害……」
  現在無論官鳳翔說什麼,溫瑩兒都只覺得他只是在狡辯,怒吼道:「你還想騙我官鳳翔,今後我們各走各的,就當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說完,她馬上掉頭朝別苑後方走去。
  他被她語氣裡的冷絕給震懾住,所有表情瞬間凍結,胸口彷彿被什麼狠狠重擊了一下,好痛……
  「爺?」見他神色僵凝,關百思有些擔心的喚道。
  官鳳翔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勉強鎮定心神,指示,「百思,你快跟著瑩兒,有什麼動靜立刻向我回報。」
  「是。」關百思應了聲,連忙跟了上去。
第9章
  溫瑩兒還是晚了一步——
  南宮綾的胸口中了一劍,雖然命被玉如意救了回來,卻一直昏迷不醒,她毫無血色的小臉,此刻正安詳而靜謐的沉睡著,不受任何人打擾。
  即使溫瑩兒在她耳旁一聲又一聲呼喚她的名字,她還是不肯醒過來,而且都已過去好幾天了,就連醫術精湛的玉如意也束手無策。
  駐足在床榻前,望著好友蒼白的睡顏,溫瑩兒好心疼,「綾綾,妳為什麼要這麼傻,拿自個兒的身子替玉如意擋劍?妳又不會武功,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輕責好友的同時,她卻也隱約明白,綾綾是因為愛上了玉如意,才會在危急關頭不顧一切的捨身救他。
  她接著自責起來,「都怨我,若不是我煽動妳跟我一塊逃婚,妳就不會遇上玉如意,也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了……」而她也不會遇到官鳳翔,還害木二叔他們死於非命。
  大哥罵的沒錯,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官鳳翔無聲的走進房裡,見她雙肩輕顫,似乎在啜泣,他抬起手想安慰她,但手停在半空中沒多久,又縮了回來。
  現在她一定恨死他了,幾天前南宮綾的大哥南宮原將他派人配合玉如意,偽裝成金絲山莊的人去襲擊他們,好讓玉如意能英雄救美,以博取南宮綾信任的事告訴了她。
  因此他的罪狀又多了一條,加上此刻南宮綾又昏迷不醒,所以溫瑩兒每見到他一次,眼神便冷絕一分,她眸裡曾有的深情,此刻全被滿滿的憤怨所取代。
  他生辰那夜的煙火,在他心裡仍明燦如昨,可是兩人的恩愛卻猶如那場絢麗的煙花一樣,短暫的燦爛過後,便消失於夜空,再無處可尋。
  靜靜的凝視著她的背影,官鳳翔不敢驚動她,怕她一看見他,又要掉頭離去。
  如今他卑微的連想多看她一眼,都得偷偷摸摸的,他忍不住黯然的想著,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當初他處心積慮的築起一個情甕,原是為了想引誘她為他所用,結果他卻在不知不覺中,像隻蠢鱉似的,一頭鑽進了這個甕裡,反被她捉住,甚至還擄走了他的心。
  只不過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即使他向她表明一百次、一千次的真心,只怕她也不會相信了。
  官鳳翔略微整理思緒,張口想叫她時,玉如意剛好端著親手熬煮的湯藥走了進來,無視於杵在房裡的兩人,他直接走到床榻邊,將藥擱在一旁的小几上,小心的扶起南宮綾後,他端起湯藥,先喝下一口藥汁,再貼上她的唇,將藥汁餵進她嘴裡。
  這樣的情景,溫瑩兒已連續看了好幾天,由於南宮綾一直昏迷不醒,所以這些天,玉如意都是這樣餵綾綾喝藥的,他甚至還每天割自個兒的血餵綾綾喝。
  起初她一直無法諒解玉如意怎麼能害綾綾受這麼重的傷,但是這些天看他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照顧著綾綾,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對綾綾用情至深,心中的憤怒也漸漸消去。
  她相信,此刻除了她,最希望綾綾醒來的就是玉如意了。
  溫瑩兒抬眸,瞟見官鳳翔也在房裡,神色頓時一冷,旋身快步離開寢房。
  「瑩兒,我們好好談一談。」官鳳翔馬上追了出去攔下她。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讓開!」她漠然的瞪視他。
  官鳳翔沒有讓開,漆黑的眸瞳直視著她,執意要跟她把話說清楚,「我承認一開始我確實有心想利用妳,也確實想從南宮姑娘那得到雲錦和雪絲的織造方法,可是後來我對妳動了心,是真心希望妳能留在我身邊……」
  聽到他表露自己的心意,溫瑩兒依舊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的話嗎?」
  她異常冷漠的眼神教他的心驀然一緊,「雖然我之前騙過妳,但我現在對妳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經來不及了……」她沉痛的回道。除非木二叔能死而復生,綾綾能回到受傷前的模樣,否則不論他說了再多,也已於事無補。
  「我知道南宮姑娘的事讓妳很難過,我也感到很遺憾,但妳不能把她受傷的事也記在我頭上。」
  聽他這麼說,溫瑩兒怒詰,「你敢說你沒有派人去襲擊綾綾,好讓玉如意假意救她,以博得她的信任」若沒有他的「幫忙」,綾綾也許就不會傾心於玉如意,也不會不顧自個兒性命捨身救他了。
  「人確實是我應玉如意的要求派去的,但是刺傷南宮姑娘的人,卻是令兄派來的,所以嚴格說來,真正傷害南宮姑娘的人,應該是妳二哥而不是我。還有,木二叔也不是我派人殺死他的,他的死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我一定會揪出殺害他的兇手,給妳一個交代。」
  他很清楚南宮綾受傷和木啟明之死,讓她對他極不諒解,他必須把這兩件事的責任釐清楚,他不希望她誤會他一輩子。
  但聽在溫瑩兒耳裡,這些無疑全是他的推託之詞,令她極為憤怒,她眸裡滿溢著無法言喻的痛苦,懊悔自責的道:「對,你沒有錯,一切都是我的錯,當初我應該聽從二哥的話嫁給李侯爺,不該違拗他的命令,任性的帶著綾綾逃婚,不該沒有保護好綾綾,讓她遇上玉如意,更不該輕信你的話,害得木二叔慘死,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怪我!」她激動的說著,隨即衝向一旁的一名護院,抽出他的佩劍。
  見她拿著劍,那名護院和站在一旁的葉芷環驚叫著連忙衝向她,想攔阻她傷害官鳳翔,卻只見她將劍朝著自己,割下一綹髮絲,神情決然。
  「官鳳翔,從今而後,你我如同這截斷髮,從此恩斷義絕,下次再見,我們已是陌路人,若是你還處心積慮想對付金絲山莊,我與你勢不兩立。」
  凝睇著她手上的那截斷髮,官鳳翔彷彿被人點了穴,震驚的無法動彈,心頭突然一點一點的揪疼起來,接著慢慢擴散,變成足以撕裂全身的劇痛。
  溫瑩兒發狠的撂下話,便將斷髮和劍一同丟下,越過他面前,頭也不回的從側門離開別苑。
  自從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後,溫瑩兒除了每日來探望南宮綾,其他時間絕不踏足飛梭樓所屬之地,目前暫時棲身在客棧裡。
  葉芷環看了眼官鳳翔,再望了望溫瑩兒的背影,她從來沒有看過爺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宛如心魂突然間被掏空一樣,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思忖了下,急忙追了出去。「夫人,請您留步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溫瑩兒聞聲,雖停下腳步,卻依舊背對著葉芷環,「芷環姊,請妳不要再叫我夫人,我已經不是官鳳翔的妻子了。」
  葉芷環慢慢走向她,輕嘆一聲,「難道您不想知道爺為什麼處心積慮的想要對付金絲山莊嗎?爺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我沒有興趣知道。」她已和他恩斷義絕,他的事情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葉芷環不在乎她的冷絕回答,仍自顧自的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爺的父親……當年,爺的娘被許給當時一個很有權勢的人,但他娘卻愛上了爺的爹,於是兩人便相約私奔,途中,他們被人追殺,爺的爹因此受了傷,可是他不顧傷勢,硬撐著身體,帶著他的妻子回到飛梭樓。」
  見溫瑩兒依舊靜靜的站著,似在聽她說,葉芷環趕緊接下去,「因為拖太久,導致他的傷勢變得很嚴重,太爺請了好幾個大夫,都無法治好他,最後太爺找到一個已經退隱的太醫,太醫來看過後說,若能得到紫參當藥引,他還有得救。」
  葉芷環吞了口口水,不敢停頓太久,連忙續道:「可紫參十分珍貴又罕見,太爺派人尋遍每一間藥鋪都找不到,後來才知道,原來金絲山莊這一年來派人大肆收購紫參,所以藥鋪裡的紫參都被金絲山莊買走了,因此太爺特別派人前往金絲山莊,求他們出讓兩支紫參,但卻被金絲山莊的人冷漠的拒絕了。
  「爺的爹苦等不到紫參當藥引,最後來不及看到自個兒的孩子出生,便撒手人寰,而爺的娘在生下爺之後,日日以淚洗面,七年後憂思成疾,也跟著離開人世……」
  聽完這個故事,溫瑩兒不可置信的回過頭,還沒開口,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金絲山莊當年拒絕出讓紫參是有原因的。」
  側首看向來人,溫瑩兒驚訝的脫口喊道:「木大叔,你怎麼來了?」
  木總管從樹後緩步走了出來,來到溫瑩兒的面前,他削瘦的面容和弟弟木啟明有幾分相似,但他為人要隨和許多。「我聽說五小姐在這裡,所以特地過來看看您。」
  前陣子他奉二少爺的命令,專程去請玉如意前往金絲山莊醫治莊主,但被玉如意拒絕,準備返回金絲山莊時,接到二弟被飛梭樓的人殺害的消息,二少爺派他立刻趕往飛梭樓討公道。
  途中,他接獲消息,得知二少爺買通一批殺手,打算擊殺玉如意,好取得他的靈血,帶回去讓重病的莊主飲下,不過當他昨日趕抵杭州時,紛亂已經結束,飛梭樓和玉如意聯手擒殺了那批殺手。
  他昨日一到,立刻向飛梭樓遞了拜帖,要為二弟的死討個公道,當時官鳳翔親自接見他,神態誠懇的解釋二弟之死不是他所為,他會查明真相並給金絲山莊一個交代,然而當他想求見五小姐時,卻被婉拒了。
  後來他打聽到五小姐近日每天都會來這兒看探南宮綾,所以才會來這兒找她。
  看見木大叔,溫瑩兒不禁想起慘死的木二叔,隨即眼眶泛紅,羞愧的哽咽道:「木大叔,對不起,是我害死了木二叔。」
  低嘆了聲,木總管說:「二弟命該如此,請五小姐別再自責了。」說完,他接續方才的話題,「五小姐想不想知道當年金絲山莊為何會拒絕飛梭樓的要求?」
  溫瑩兒一愣,順著他的話問:「為什麼?」
  他慢慢啟口,「這件事要從已過世的老夫人說起——當年老夫人病重,金絲山莊才會大肆收購紫參,當時金絲山莊的總管是我爹,由於老夫人必須靠大量的紫參才能維繫她的性命,但紫參十分不易獲得,山莊裡的紫參已不敷使用,我爹才會一口回絕飛梭樓派來的人,那時我就跟在我爹身邊,所以這件事我非常清楚。」
  不過他卻沒料到二十八年前的事,竟讓金絲山莊無意間與飛梭樓結了仇,才會導致今日這一連串的不幸。
  聽他說完,溫瑩兒訝道:「木大叔,你說的老夫人是我祖奶奶嗎?」她出生時,祖奶奶已不在人世,她完全不知這件事。
  「沒錯,當年飛梭樓來求紫參,已故的老莊主和莊主都不知情,是我爹自作主張回絕了。」木總管說著,突然抬頭覷向站在溫瑩兒身後不遠處的官鳳翔,「不知在下這麼說,是否能解了官樓主對金絲山莊的恨?」
  聽見木總管這麼說,溫瑩兒驀然回頭,果然看見官鳳翔。
  官鳳翔的表情變幻不定,最後全化為一抹苦澀的笑,抱拳對木總管一揖,「感謝木總管解開了我心頭多年的積怨。」
  木總管也立刻恭敬的回禮,「官樓主言重了,希望飛梭樓今後能與金絲山莊和平共存。」
  溫瑩兒看了官鳳翔一眼,意味深長,接著悄然舉步離開。
  犧牲了這麼多人換來了這樣的真相,她不知道值不值得。只知道,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和官鳳翔已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南宮綾一直昏迷不醒,玉如意堅持帶她回他的無心軒,打算在那裡專心一意的照顧她,溫瑩兒阻止不了他,也跟著來到無心軒附近一座山下結廬而居,以便每日都能去探望好友。
  這日,葉芷環來看她,帶著金元寶同行,還有一車的好酒。
  一看見好久不見的猴兒,溫瑩兒欣喜的上前抱住牠。「金元寶,你怎麼來了?」
  猴兒吱吱吱的咧嘴叫著,好像也很高興。
  見她看到猴兒時展顏而笑,葉芷環也跟著扯開微笑。「夫人,金元寶就留在這兒跟您作伴吧。」
  溫瑩兒聞言,立刻回頭斂起笑容,糾正道:「芷環姊,我已不是你們的夫人,請妳以後不要再這麼叫我,還有,把那車酒載回去吧。」在綾綾醒來前,她是不會喝酒的。
  「這……」葉芷環遲疑了下,勸道,「就算您不喝,金元寶也要喝呀,您就留著給金元寶喝吧。」這些酒全是爺親自挑選的上等佳釀,若運回去被爺瞧見了,爺的心情肯定又要不好了。
  這幾日爺命她送來不少物品,全都被退了回去,每次爺只要看見那些被退的物品,總會難過好久,她實在不想再看見爺把自個兒關在書房裡了。
  彷彿聽得懂葉芷環的話,金元寶躍上馬車,在酒罈之間興奮的跳來跳去,最後抱起一罈花雕酒,捧到溫瑩兒面前,骨碌碌的圓眼垂涎的看著她,要她替牠打開酒罈。
  溫瑩兒心軟了,拍了拍牠金色的猴腦,對葉芷環道:「好吧,這些酒就留下來給金元寶喝。」
  葉芷環一喜,立刻招呼手下。「來人,快把這些酒全搬進屋裡放好。」
  不久,等葉芷環指揮手下把酒都擺放妥當後,便看見溫瑩兒拿了隻碗倒酒給金元寶喝。
  她走過去,猶豫了下出聲道:「夫人,有件事我想跟您道謝,」
  聽見葉芷環仍這麼稱呼她,溫瑩兒皺起眉頭,正要開口糾正,卻瞅見葉芷環臉上露出一抹靦之色,不禁好奇的問:「是什麼事?」
  「段青他……前幾日已同他未婚妻退婚了。」
  聞言,溫瑩兒一愣,接著像想到什麼似的,訝然的追問:「這麼說他是打算跟妳……」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葉芷環羞怯的點了點頭,「他向我求親了,我們打算兩個月後成親。」
  「太好了,恭喜妳芷環姊!」溫瑩兒是真心替她感到高興,但又疑惑的問道:「不過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妳為什麼要特地向我道謝?」
  「那日您不是大聲的追問他是不是喜歡我嗎,那時我聽見了您的話,明白他的心意,所以就私下找他問個清楚。」
  見她說到這兒便打住了話,溫瑩兒心急的追問:「然後呢?」
  「他承認了,我也對他表明了自個兒的心意……」接下去的事,葉芷環赧然的不好意思再多說。
  見她態度忸怩,溫瑩兒面露喜色的幫她把話說完,「所以你們兩情相許,他也決定回去退了婚事,娶妳為妻?」
  「嗯……要不是因為夫人那日的話,我也不敢大著膽子去找他問個明白,所以這件事情說來,還是該謝謝夫人。」
  見她仍改不掉對她夫人的尊稱,開口閉口夫人叫個不停,溫瑩兒已經懶得再糾正她了,微笑的說:「芷環姊,你們要成親了,我卻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好送給妳,不如屆時我做些煙火,權充賀禮送給你們好嗎?」
  葉芷環面露欣喜,「當然好,妳親手做的煙火比任何禮物都還要貴重,爺生辰那日所燃放的煙火,大夥兒至今仍念念不忘呢。」
  隨著她的話,溫瑩兒的神情有些恍惚,明明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怎麼如今再回想起來,卻有種彷彿像上輩子那般遙遠不真實。
  見她突然沉默下來,葉芷環輕嘆一聲,隨即轉移話題,「南宮姑娘還是沒有起色嗎?」
  「嗯。」輕應了聲,溫瑩兒突然瞥見猴兒趁她和葉芷環談話時,將整顆猴腦埋進酒罈子裡,痛快的喝了起來,她連忙把牠揪出來,斥道:「金元寶,你又想像上次一樣喝個爛醉嗎?」
  金元寶被她拎著,不停揮舞手腳,發出吼叫,表示抗議。
  「哼,你還兇,你上回為了一罈酒出賣我,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說我應該要怎麼懲罰你呢——」她揚起濃眉,沒好氣的瞪著牠。
  「吱吱吱……」牠的叫聲旋即轉弱,討好的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腿。
  葉芷環看著眼前玩鬧著的一人一猴,心忖有金元寶作伴,夫人應該不會太寂寞,這樣爺就能放心了。又再待了一會兒,她才和手下們告辭,回去覆命。
  待葉芷環離開後,溫瑩兒抱起猴兒,低聲問:「金元寶,這些日子,官鳳翔過得可好?」
  猴兒那雙黑碌碌的眼睛看了看她,接著一邊吱吱叫,一邊比手畫腳。
  溫瑩兒認真的看了半晌後,疼愛的摸了摸牠的猴腦。「你是說他能走能吃,嗯,那就好……」
  接著她拿出他送給她的定情玉符,低頭輕撫,反覆思量,她已釐不清自個兒此時對他究竟是愛多於怨,還是怨多於愛了。
  就像她無法得知當初他將這枚玉符送給她的那一刻,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不過,事到如今,再追究這些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想,只希望綾綾能早日清醒。
第10章
  時已入秋,昨夜下了一場秋雨,空氣裡滲著一抹潮意。
  溫瑩兒將做好的煙火送到附近城鎮的店鋪裡賣,回來時就看見木總管等在她的木屋前,便快步走向他。「木大叔,你怎麼來了?」
  「我帶這個人來見五小姐。」木總管示意一旁的屬下,將一名被綁著的男子推到前面來,那人畏畏縮縮的低著頭,木總管命人抬起他的頭,問道:「五小姐可認得此人?」
  溫瑩兒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我記得他是山莊裡的護院,木大叔為何綁著他?」
  木總管回道:「二弟那日出莊尋找五小姐的下落時,便是帶著他和其他三人。」
  溫瑩兒一怔,難掩驚訝,「我記得之前大哥同我說,那日木二叔他們幾人都遇害了,為何他能僥倖逃過一死?」
  木總管面色一沉,「因為——殺死二弟他們的,就是他!」
  聞言,溫瑩兒吃驚的看向木總管,又將目光掃向那個人,「你說什麼殺害木二叔他們的人是他不是飛梭樓的人做的嗎?」
  「原先我們一直以為是飛梭樓的人所為,因為當時客棧裡包括二弟的屍首,共有五具,但是其中一具屍首的臉部被劃花了,看不清容貌,我們誤以為那日二弟帶出去的人全都慘遭毒手,豈知二弟他們是被他所殺害。」木總管沉痛的道。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溫瑩兒驚疑的問。
  「五小姐也知道二弟對待屬下一向嚴厲,此人對二弟心存不滿多時,那日官樓主用藥迷昏二弟等人,接著用馬車將他們送往鄰縣的客棧安置,不知怎的,他先醒了,二弟和其他人卻仍在昏迷中,他一時起了貪念,覬覦幾人身上的財物,竟趁二弟昏迷不醒時,下手殺害他,又因為怕被其他人知道,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連其他人也一起殺害。」
  木總管的眼神閃過心痛和憤怒,略頓了下,續道:「此時正巧店小二進房想查看他們是否清醒了,他怕形跡敗露,竟連店小二也不放過,然後幫店小二換上自個兒的衣物,再劃花店小二的臉,這樣一來,別人就無法辨認屍首究竟是不是他了,而後他便帶著搜來的財物逃走。」
  聽完事情的經過,溫瑩兒震驚的瞪著那個狠心的人。「這些真的都是你一人所為」
  那人滿臉驚懼的討饒,「五小姐,當時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求五小姐救救我,我知道錯了,請二少爺和木總管他們饒我一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聽見他的話,怒氣一點一點的從胸口升起,最後聚集成熊熊怒焰,溫瑩兒握緊了拳頭,激動的紅了眼眶,怒斥,「你怎麼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一連殺害了那麼多人!」
  「那天要不是木二爺打了我一巴掌,我也不會……不,那天我一定是中邪了,才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五小姐,求求妳向二少爺求情,饒我一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我死了,他們要怎麼辦……」
  他知道木總管之所以還留著他這條小命,是為了帶他來見五小姐,一想到等見完五小姐之後,他就要死了,他滿臉驚恐的跪在地上,拚命向她磕頭求饒。
  溫瑩兒痛心的看著他,「你不想死,卻殺了那麼多人,你有父母妻兒,別人難道就沒有嗎,他們又何其無辜?」
  見事情都已釐清,木總管吩吋屬下,「把張豹拉下去。」
  「不,五小姐救我,五小姐……」
  張豹駭然的死命掙扎,兩名隨侍一左一右架起他,其中一人還拿了條布巾塞進他嘴裡,阻止他再亂叫,接著帶著他退到不遠處的馬匹旁。
  收回眼神,溫瑩兒從震驚中回了神,「木總管,你們是怎麼抓到他的?」
  「五小姐,實不相瞞,此事是官樓主派人查出來的,官樓主親自押著他到金絲山莊見二少爺,說明一切。」
  「是他查出來的?」她一怔,接著突然想到他確實提過他雖迷昏了木二叔,但並沒有殺死他們,他還曾說他會揪出真兇證明給她看。
  她一度以為他又在騙她,沒想到他這次說的是真的……
  木總管接著說:「官樓主還送來不少極為珍貴的藥材給莊主,也找了好幾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前去為莊主醫治。」
  聞言,溫瑩兒關切的急問:「那爹的病可有起色?」
  木總管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官樓主找來的那些大夫,所做的診斷皆與先前的大夫一樣,莊主他……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難道真的沒有人能治好爹的病嗎?」溫瑩兒難過的連聲音都在顫抖。
  「也許還有一人,但發生了南宮姑娘的事,只怕他更不可能出手相救了。」
  她一愣,「你是說……玉如意?」
  「沒錯,傳言他的醫術出神入化,沒有他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若他肯出手醫治莊主,也許莊主還有一線希望。」
  但這已經不可能了,二少爺當初雇用的那批殺手沒能殺死他,卻傷了南宮綾,據說玉如意已娶南宮綾為妻,這個仇,只怕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溫瑩兒忍不住質疑,「若他醫術真的這麼高明,為何遲遲無法讓綾綾清醒過來?只怕是傳言誇大了。」
  「南宮姑娘當日受了那麼重的傷,要是換作一般人,只怕早已死絕了,如今她還活著不是嗎?」
  想起綾綾此時的情況,雖然她昏迷不醒,但面色紅潤,看起來就像只是在睡覺似的,完全看不出來曾經受過嚴重的傷,思及此,溫瑩兒不禁失神的低喃,「難不成綾綾之所以一直昏睡不醒,是她自個兒不願意醒來嗎?」
  她想到綾綾受傷那日,大哥南宮原曾告訴過她,綾綾受傷前曾質問過玉如意是不是和飛梭樓串通好,安排人手來襲擊她和玉如意,好讓玉如意可以演一場為了救她而受傷的戲碼。
  綾綾會奮不顧身的救他,一定是因為她很愛他,可是當她知道他一直耍手段騙她,她一定是傷透了心,所以才遲遲不肯醒來吧……
  恍惚間,她似乎突然能夠明白綾綾的心情了,就像當她知道官鳳翔對她的好,全都只是為了要利用她時,她的心也在瞬間崩裂了。
  然而即使她再怎麼怨恨官鳳翔,那日到別苑看見他身上沾染一身腥紅的血時,她的胸口還是狠狠的發疼。
  想起綾綾當時的心情,溫瑩兒突地一陣心疼,忍不住難過的哭了。
  木總管看到總是直爽的五小姐居然無預警的哭了,一陣手忙腳亂,「五小姐,您怎麼哭了?」
  舉袖拭去了淚,她搖頭說:「我沒事,木大叔,我待會兒去看綾綾時,我會想辦法求玉如意去醫治爹,你在這兒等我的消息。」


  從溫瑩兒住的地方通往玉如意的無心軒,有一條佈滿碎石的斜坡,此時,那條斜坡上,有一人氣喘吁吁的往下奔跑著,仔細看她的臉上,竟微露一抹欣喜之色。
  沒有想到玉如意竟會答應醫治她爹,溫瑩兒急忙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木總管,好讓他趕回金絲山莊,讓二哥他們能盡快將爹送來無心軒,以便讓玉如意醫治。
  方才她去求他時,她不惜向他下跪,懇求他醫治爹,起初他不肯答應,但後來不知為何,他竟突然改變心意,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要緊,只要他肯醫治爹就好。
  「啊——」溫瑩兒因為太心急,沒注意到腳步,不小心踩到一枚小石頭,腳一滑,整個人直接往前撲倒。
  「瑩兒!」
  她還來不及爬起來,便聽見一聲焦急的高聲呼喊,下一瞬,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對方已來到她面前,扶起了她,擔心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檢視著她。
  「有沒有傷到哪裡?」
  「………」看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官鳳翔,溫瑩兒怔了怔,接著才感覺到腳踝傳來的刺痛,她輕哼了聲,下意識縮起左腳。
  官鳳翔見狀,立刻將她扶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蹲下來抬起她的腳,緊張的查看她的傷勢,只見她的腳踝腫得比雞蛋還大,他輕輕一碰,她便痛的倒吸一口氣,伸手想阻止他。
  他抬眸看著她,溫聲哄道:「瑩兒,我要幫妳檢查看看有沒有傷及骨頭,妳忍一忍。」
  「嗯。」溫瑩兒抿著唇,看他按壓著她的腳踝,她咬著牙,忍住想逸出的痛呼。
  「還好沒傷到骨頭。」見她忍到小臉都發白了,官鳳翔心疼的問,「很痛嗎?」
  「不痛。」她故意忽略他眸中閃過的擔心,搖搖頭,逞強的想站起來,一陣劇痛卻直衝腦門,身體失衡腳步踉蹌,被他及時扶住才至於又跌倒,下一瞬,她突然慌張的攀住他的頸子,高喊道:「你要做什麼?放我下來!」
  「妳受傷了,我抱妳回去上藥。」小心的抱著她,官鳳翔沉穩的走向她住的木屋。
  「不用了,我自個兒可以走。」已經有一段時日沒見著他,突然間被這麼親暱的抱著,溫瑩兒有些彆扭,不知所措。
  他軟語哄道:「妳腳傷成這樣,這一路又都是碎石子,妳走起來會很吃力。」
  「沒關係,就快到了。」
  他漆黑的眸瞳望著她,溫醇的嗓音裡透著掩不住的擔心。「若是又跌倒了怎麼辦?就剩下一點點距離了,讓我抱妳回去,若妳還是不想見到我,那麼妳把眼睛閉起來,就當我是……一匹馬好了。」
  聽見他為她把自己形容成一匹馬,溫瑩兒不禁眼鼻微微一酸。打從確定殺害木二叔的兇手另有其人後,對官鳳翔的怨怒,在那一刻便消去許多,可是這些日子卡在心頭的芥蒂,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清除的,更何況綾綾此刻還昏迷不醒……
  官鳳翔低頭瞄了她一眼,只見她垂下長睫,靜默不語,他難掩失望,「就算木總管已經向妳證實木啟明不是我派人殺的,妳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溫瑩兒幽幽回道:「綾綾還沒有醒來,我怎麼可以……」一個人得到幸福。
  她是想原諒他了,可是這麼做,又該怎麼向沉眠不醒的綾綾交代?綾綾一天不醒來,她便無法原諒自己,是她帶著她逃婚,卻又沒能好好保護她,才會害她受這麼重的傷,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和他快活的過日子……
  官鳳翔似乎猜到她的心思,黯然問道,「一定要等南宮姑娘醒來,妳才肯原諒我嗎?」
  「我……」溫瑩兒抬頭看向他,見他清逸的臉龐消瘦不少,神情略顯憔悴,她下意識的抬起手,想撫平他眉間的皺褶,但就在快要碰觸到他的那一瞬間,及時驚覺,把手縮了回來,連忙別開臉,轉移話題,「你怎麼會來這裡?」會這麼剛好在她摔跤時出現,表示他一直暗中跟著她吧。
  「我想見妳,但又擔心妳不想看見我,所以……」他啞著嗓音,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出聲,「瑩兒,我承認一開始接近妳確實別有用心,可當我將我娘給我的護身玉符送給妳時,是真心的,我娶妳為妻,與妳飲下交杯酒的那一刻,也是真心的。」
  聞言,她眼眶泛紅,連忙垂目掩飾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他悠悠接著再說:「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瞞騙妳任何事,所以……能不能讓我偶爾來看看妳?」
  這陣子她不在身邊,每天都變得特別漫長難熬,尤其夜晚躺在與她一塊睡過的床榻上,和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總是會在他心頭繚繞不去,真真切切的折磨著他,幾乎讓他無法成眠。
  每次抵擋不住思念來找她時,只能偷偷摸摸的偷看她,就怕一被她發現,她又會態度漠然,對他視而不見,他好怕,好怕這樣的她……
  聽他說得這麼卑微,溫瑩兒覺得好心疼,極力壓抑洶湧而上的激動心緒,低聲說:「你……不需要這樣,腳長在你身上,你想去哪兒,沒人管得了。」
  官鳳翔聞言,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接著面露驚喜,停下腳步,「妳的意思是……我可以來看妳了?」
  他停下來的地方,剛好離小屋不遠,瞥見他臉上此刻那毫不掩飾的欣喜笑顏,她眷戀的多看了一眼,接著飄開眼神,有些羞怯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到了,放我下來吧。」
  「噫,這麼快就到了嗎?」官鳳翔抬起眼,有些懊惱路為何不長一點,「我抱妳進去。」他還捨不得這麼快就放她下來。
  她拒絕,「不用了,木大叔在裡面等我,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個兒走進去。」
  他雖然捨不得,卻還是依言小心的讓她站到地上。
  準備走進小屋時,思及什麼似的,溫瑩兒臉上突然綻開笑靨,開心的說道:「你知道嗎?玉如意答應醫治我爹了。」
  「真的,那太好了!」見她對他展露出許久未曾見到的笑顏,官鳳翔整個人都癡了。
  「所以我才急著趕回來,要讓木大叔盡快將這個消息傳回給我大哥和二哥,讓他們盡速將爹送來無心軒。」她下意識的解釋。
  「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我一定盡力而為,希望岳父能早日痊癒。」
  最後那句話,讓她怔了怔,接著才轉過身,一跛一跛的緩慢走進小屋。
  綾綾,妳快醒來吧,在妳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親眼見到了玉如意有多愛妳,妳怎麼捨得一直折磨他呢?
  等妳醒來,我也才有理由原諒官鳳翔……



  一陣秋雨一陣寒,連下了數日的秋雨,空氣裡透著寒涼的冷意。
  然而溫瑩兒的心情卻絲毫不受天氣影響,因為她爹幾日前已安全到達無心軒,不過一路顛簸,幾乎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但玉如意的醫術果然出神入化,只見他拿了幾支金針朝爹的頭和胸口大穴扎下,再餵爹吃下他親手所製的靈丹,不到半天的工夫,爹原本死白的臉色已多了幾分紅潤。
  第二日已能張開眼,第三日,他甚至能發出聲音了,雖然話說得不是很清楚,但起碼已能叫出她的名字,第四日,他的四肢已能稍微活動,第五日,玉如意給了他們一瓶丹藥,還有幾張藥方——
  「我已把他的命救回來了,接下來只要配合方子上寫的去做,不出幾個月,便能復原。」說完,便將他們趕了出來。
  官鳳翔立刻在附近安排一處清靜的地方,讓溫瑩兒的爹可以好好靜養。
  玉如意開的藥方全都是珍貴的藥材,但飛梭樓花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將全部藥材備妥,並依照方子上的方法,每日命人熬煮藥汁讓他喝。
  看著父親的面色一日比一日紅潤,溫瑩兒的笑容也一日日加深。
  「爹,來,我餵您喝藥。」端著剛熬煮好的湯藥,她走到軟榻邊,一口一口慢慢的吹涼藥汁餵爹喝下。
  喝完後,溫恆業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心疼又寵愛的說:「瑩兒,辛苦妳了。」
  「只是餵爹喝藥而已,一點都不辛苦。」她笑道。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木總管都告訴我了。」他癱病在床榻上兩年,尤其近一年來,他泰半的時間都陷入昏迷中,久未出聲,因此他的嗓音有些瘖虛弱。
  聽聞父親的話,溫瑩兒輕咬著唇,歉疚的垂下頭,「爹,是我太任性了,要不是我逃婚,木二叔就不會為了出來尋我而遇害。」
  「不怪妳,是妳二哥不好,不該勉強妳嫁給李侯爺。」他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神情非常溫和。
  「爹,您真的不怪我嗎?」她抬頭看向父親,能親耳聽見爹這麼說,讓她心頭舒坦不少。
  「妳木二叔同爹一樣疼妳,他若有知,也不會怪妳的,妳別再自責了,他一定也希望看妳過得幸福。」
  他也從木總管那裡得知女兒已經嫁給官鳳翔,他深知女兒的性子,知道她一定會因為木啟明的死而自疚不已,若不解開這個心結,這輩子她都會活在這個陰影裡。
  「爹——」父親幾句話便說到她的心坎裡,溫瑩兒登時淚漣漣,撲到爹的懷裡,痛哭失聲。「木二叔真的不會怪我嗎?他真的不會嗎……」
  「爹保證,他不會怪妳的,妳就原諒鳳翔吧,我看那孩子是真心對妳的。」這幾日,官鳳翔每日都來探望他,還派了兩名大夫輪流照顧他,熬煮湯藥所需的所有藥材,也全由飛梭樓提供,他很清楚他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瑩兒。
  哭了好一會兒,溫瑩兒的眼淚才漸漸止息,她仰起臉,眨著依舊閃著淚光的大眼,「可是綾綾還沒有醒來……」
  「妳同綾綾情如姊妹,她若知道,必定也希望妳能幸福。」
  「但是……」要她在綾綾還昏迷不醒時和官鳳翔和好,她總覺得很愧疚。
  溫恆業溫言再勸,「鳳翔那孩子對妳處處包容,妳也該為他想一想,若是他等到失去耐性,不想再等下去,看妳該怎麼辦才好呦——」
  「……他真的會失去耐性嗎?」她有些不安的問。
  「妳自個兒好好想想,換作妳是綾綾,妳會不會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得到幸福?」
  「我……」溫瑩兒下意識的擰緊眉心。
  忽地聽見外頭風聲呼嘯,雨勢也逐漸變大,溫恆業朝窗外瞥了一眼,回頭說道:「瑩兒,外頭風雨這麼大,今晚就在這兒住下吧,不要回去了。」
  抬眸瞬了眼窗外,溫瑩兒遲疑了下,有些擔心留在小屋裡的金元寶。「爹,趁現在風雨還不算太大,我先回去好了,金元寶自個兒留在小屋裡,我有點擔心,屋裡沒什麼東西可以吃,我得帶些回去給牠。」
  她每天中午來探望父親後,黃昏時分便會再趕回小屋,以便翌日一早能到無心軒去看綾綾。
  知她心有牽掛,溫恆業也沒有強留,只是萬般叮嚀,「雨勢愈來愈大,妳別用走的,我命人用馬車送妳回去,爹方才說的話,妳自個兒再好好想一想。」
  坐上馬車,溫瑩兒怔怔的想著父親的話,官鳳翔真的會等得失去耐性,而不再等下去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為爹做的,她都看在眼裡,心裡其實已經原諒他了,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回到他身邊,但是卻又放不下綾綾。
  綾綾是不是會像爹說的那樣,也希望她得到幸福?她不會怨她、恨她嗎?
  從懷裡取出護身玉符,她仔細端詳著,喃道:「官鳳翔,你真的會失了耐性,不再等我嗎?」
  風雨愈來愈大,吹得馬車搖搖晃晃,她掀起窗帘向外望去,此時還不到黃昏時分,天空在風雨籠罩下,顯得陰晦昏暗。
  她收起玉符,在心裡想著,明天吧,明天她就會告訴官鳳翔,她原諒他了。


  一夜雨疾風狂,翌日一早,風歇雨停了,但被風雨肆虐過後的山林,卻是滿目瘡痍。
  一大早,溫瑩兒就像平常一樣到無心軒去看綾綾,近中午時分才又踩著爛泥,小心翼翼的走回自個兒的小屋。
  由於路上滿是泥漿,她走得很慢,以免濺得衣裙都是泥水,突然間,走在一旁的金元寶吱吱叫了起來。
  她分神抬頭一看,突然驚訝的呆立在原地,小屋不見了,反而堆滿了從山上沖刷下來的土石。
  下一瞬,她看見有三個人正在土石堆上徒手挖掘,等看清那三人是官鳳翔、段青與另外一名隨從時,她一愣,慢慢朝他們走去,揚聲問道:「你們在找什麼?」
  聞聲,段青和隨從一起回頭覷向她,而官鳳翔卻置若罔聞,仍不停拚命徒手挖開土石。
  段青登時面露喜色,回頭對仍彎著腰,埋頭挖掘的官鳳翔喊道:「爺,夫人在那裡,她沒有被埋進山石下。」
  官鳳翔沒有反應,雙眼佈滿血絲,依舊埋頭用力挖著,一心只想快點將埋在土石堆下的娘子給救出來。
  見狀,段青受不了了,直接走到他身邊,朝他耳朵大喊,「爺,你抬頭看一看,夫人在那裡,她好好的沒事。」
  終於,官鳳翔把話聽進去了,他緩緩抬起頭來,慢慢的轉過身,一看到溫瑩兒熟悉的身影,原本木然的眼神才漸漸聚焦,注視著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沾染黃泥的俊臉頓時溢滿驚喜之色,下一瞬,他朝她疾奔過去,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裡。
  「瑩兒,妳嚇壞我了,我以為妳被埋在土石堆裡,我拚命的挖、拚命的挖,想把妳救出來……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了……」
  溫瑩兒全身僵硬,任由他牢牢的摟住自己,片刻後,她才緩緩伸出雙臂,緊緊回抱著他。「對不起、對不起,讓你這麼擔心,我沒事、我沒有事!」眸裡盈滿了熱燙的淚,此時此刻一切彷彿不再重要,她也不想再顧慮這麼多了,因為他是如此深愛著她,她再也不要放開他了。
  半晌,平息了激動的心情,她將他稍微推離自己一點,問道:「你怎麼會以為我被埋在裡面?」
  見她平安無事,官鳳翔舒開眉心,「我以為昨日下雨妳會留在妳爹那裡,結果今早過去,卻聽他說妳昨日就離開了,我趕過來時,便看見妳住的小屋被土石掩埋住,所以我才會以為……還好妳沒事。」
  「昨日回來後,因為風雨愈來愈大,木屋一直喀喀作聲,我擔心木屋會倒塌,所以就帶著金元寶到村子裡,借住在一個大娘家。」見他臉上沾滿了污泥,她掏出手絹仔細替他擦拭。
  接著看見他兩手全是泥漿,還透著幾絲腥紅,她心頭一緊,連忙幫他把手擦乾淨,才發現他兩隻手上佈滿了傷痕,有的傷口甚至還在滲著血。
  她心疼的紅了眼眶,「很痛吧?」
  「不痛。」他輕輕搖頭,比起方才以為失去她的驚恐,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注視著她此時對他展露的溫柔,他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問:「瑩兒,妳……原諒我了嗎?」
  不捨的握著他受傷的雙手,溫瑩兒輕輕頷首。「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
  不敢置信自己所聽到的,官鳳翔一震,接著面露狂喜,「妳真的原諒我了?太好了、太好了!」他興奮的再次緊緊擁住她。
  看見兩人終於和好了,段青和金元寶相覷一眼,段青那張素來沒什麼表情的臉,微微牽起一絲笑意,而金元寶則咧嘴又叫又跳,彷彿也為他們感到高興。

尾    聲
  就在他們言歸於好的第五日,南宮綾也清醒了。
  聽見官鳳翔派去守在無心軒的人一早傳回來的消息,溫瑩兒欣喜若狂。「你聽見了嗎?綾綾醒了、她醒了!」
  「我聽見了。」官鳳翔寵愛的輕撫著她因激動而漲紅的小臉,知道她一定按捺不住想立刻去見南宮綾,他便先一步說:「我立刻命人準備馬匹,我們去看她。」
  「好。」
  兩人共乘一騎,但在前往無心軒的路上,溫瑩兒有絲緊張的回頭問:「你說我看到綾綾時,第一句話該同她說什麼好?」
  「妳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輕笑。
  想了想,溫瑩兒說:「我想罵罵她,她怎麼可以一睡就睡這麼久,害我擔心死了。」
  「那妳就好好罵她一頓吧,她確實睡太久了。」
  「但……綾綾才剛醒來便責備她,好像不太好。」她捨不得,於是又改變主意,「我還是問問她為什麼會嫁給玉如意好了。」
  「好。」官鳳翔縱容的應道。
  她失笑的看著他,「你怎麼什麼都說好?」
  空出一隻手,輕柔撫著她的髮絲,官鳳翔溫醇的嗓音含著濃濃情意,「妳是我的娘子,娘子的話,為夫當然要聽從,所以妳說什麼,我都會說好。」
  偎靠在他懷裡,溫瑩兒藏不住滿臉笑意。「再這樣下去,你會把我寵壞的。」
  他輕點了她的俏鼻一下,笑道:「我只怕不夠寵妳,不怕寵壞妳。」
  她揚睫,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視著他,「你知道當初我勸綾綾跟我一塊逃婚時,跟她說了什麼嗎?」
  「什麼?」
  「我說,我們一起去外面見識見識,然後找一個自個兒喜歡的人嫁了……」溫瑩兒輕揚一笑,「我和綾綾都幸運的找到這樣的人了。」
  他感動的低下頭,溫柔的吻上她的唇,鄭重的許諾,「瑩兒,我發誓,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做出令妳傷心的事。」


  四年後

  牽著手,兩人漫步在青翠的茶園裡。
  「來,瑩兒,妳嚐嚐看這個,用含的。」南宮綾摘來幾片初綻的嫩葉,放進她手裡,自個兒也放了一片到嘴裡。
  將嫩葉含進嘴裡後,溫瑩兒仔細品嚐它的滋味,起初只嚐到一抹苦澀,她忍不住皺起眉,但沒多久,一抹甘醇的滋味便慢慢在口中擴散開來。
  「味道如何?」南宮綾瞅望著好友微笑的問。
  「先是有些苦,之後便漫開一抹清甜。」
  南宮綾笑道:「像不像我們的人生,四年前逃婚時經歷了各種苦楚,這會兒總算苦盡甘來了。」
  「綾綾,這幾年來,妳有沒有後悔過?」溫瑩兒一直很擔心是自己害了她。
  「沒有。」南宮綾毫不猶豫的搖頭,「瑩兒,我一直想跟妳說,謝謝當日妳帶著我一起逃婚。」她才能遇上今生的摯愛。
  「我也要謝謝妳,綾綾,要不是妳那日肯答應陪我一塊逃婚,說不定我還無法下定決心離開呢。」瞥見旁邊一株山茶花開得很美,她摘來一朵替好友簪上。
  南宮綾也摘來一朵,替她簪上,兩人相視而笑。
  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官鳳翔,忍不住讚道:「瑩兒真美。」
  「我的娘子才美。」玉如意瞇起狐媚的雙眼,怎麼看都覺得自家娘子真是人間絕色,誰都比不上。
  瞟去一眼,官鳳翔不以為然的哼道:「比不上瑩兒。」
  「她長得歪瓜劣棗的,哪裡比得上我的娘子。」玉如意冷哼。
  「我看玉兄該好好為自個兒診診眼睛了。」敢說他的瑩兒歪瓜劣棗,他八成瞎了狗眼。
  「我的眼睛好得很,你才有問題,我倒是可以幫你瞧瞧。」玉如意立刻反駁。
  官鳳翔皮笑肉不肉,「不勞玉兄費心,你還是顧好自個兒要緊,你眼睛若沒有問題,怎麼會把東施看成了西施。」在他心裡誰都比不上他的瑩兒。
  玉如意那張妖美無儔的俊顏露出陰森森的笑容。「官鳳翔,你說誰是東施?」
  「你剛才說誰是歪瓜劣棗?」
  官鳳翔立刻回以一抹冷笑,這時被他抱在懷裡約莫三歲大的女兒,伸出短短的手,摸了摸他的臉,用稚嫩的嗓音說道:「爹爹,不氣,柚柚疼。」
  「柚柚好乖,妳說是娘美還是綾姨美?」官鳳翔滿臉寵愛的問女兒。
  小柚柚眨了眨眼,黑亮的大眼朝前方看了看,嬌軟答道:「娘娘美。」
  聞言,官鳳翔開懷大笑,用力親了女兒蘋果般的小臉蛋一口。「柚柚真聰明。」接著得意的朝玉如意睞了一眼。
  瞟見人家的小女兒這麼貼心,玉如意垂下眼,看著自個兒懷裡抱著的兒子,不悅的瞇起眼。
  一把搶走兒子握在手裡舔著的麥芽糖,往旁邊一丟,他沉著臉問:「你這小子就只曉得吃!我問你,你娘跟妳溫姨,哪個美?」
  「哇嗚……」正舔得起勁的麥芽糖被搶走,兩歲多的娃兒忽地大哭起來,小拳頭不停捶著玉如意的胸口,哭嚷著,「爹,壞——」
  被娃兒的哭聲惹得心煩,又見官鳳翔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玉如意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我問你,是你娘美,還是溫姨美,快說!」
  「把糖還給春麟……把糖還春麟……哇……」小春麟雙手在空中亂揮,雙腳猛蹬,反覆嚷嚷著同一句話,絲毫不理會他爹的問題。
  玉如意突地失了耐性,威脅道:「你信不信我連你也一塊扔了?」
  「你說要把誰一塊扔了?」一道輕柔的嗓音傳來。
  玉如意回頭一瞥,只見自家娘子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他神色丕變,立刻綻開笑臉,把兒子摟得緊緊的,「是春麟的麥芽糖髒了,我把它扔了,他還想再撿回來吃,我說不准,免得吃壞肚子。」
  小春麟用盡吃奶的力氣掙脫爹的懷抱,控訴爹的惡形惡狀,「娘,爹壞壞,爹扔春麟的糖。」
  玉如意語氣柔和,眼神卻陰森森的瞪著兒子,「我說了,那糖髒了,不扔掉會吃壞肚子。」
  「爹,壞,娘,抱——」兩歲多的小春麟癟著嘴,張開短短的手臂要娘抱。
  南宮綾溫柔的抱過兒子。
  小春麟一頭埋進她頸邊,輕蹭著撒嬌。「春麟最喜歡娘了。」
  玉如意陰沉的怒瞪著兒子,回頭看見溫瑩兒笑咪咪的偎在官鳳翔身邊,逗弄著女兒,不禁愈看愈惱,走過去一把拎起兒子的後領,準備把他帶去扔掉。
  南宮綾神色不變,只是在他身後緩緩的說:「相公,你今晚不想回房了嗎?」
  話一出,只見玉如意腳步一僵,咬牙怒瞪兒子一眼,極不甘願的再把他送回南宮綾的懷裡,非常不滿的怒瞪著她,「妳這是在威脅我?」
  她輕嘆了口氣,「我只是在提醒相公,不要忘了春麟是你的親生兒子。」
  「哼,我才不希罕。」
  「那相公也不希罕我嗎?」南宮綾淡淡問道。
  一聽到親愛的娘子語氣愈來愈冷淡,玉如意連忙一改態度,親暱的摟住她,堆滿膩笑,「妳怎麼能跟他比,妳可是我最愛的娘子,我希罕得要命。」
  已見慣玉如意與他兒子爭寵的戲碼,溫瑩兒與官鳳翔莞爾一笑,看著女兒,由衷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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