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總裁很冷酷、很兇惡、很……寂寞。
她是個專業攝影師,透過鏡頭觀察記錄周遭人事,
這次因為人情壓力,只好兼差當個婚紗攝影師,
新娘甜美可人,但那無禮的新郎卻不合作的讓她想抓狂,
本想好好訓他一頓,卻陰錯陽差與他談起尼采、音樂與人生……
兩人觀念、喜好契合得不可思議,曖昧在彼此間發酵,
儘管他說這場婚禮只是對家人交代,
但她無法容許自己成為第三者,於是毅然離開,遠走國外。
多年後街頭重逢,這個早該為人夫的男人霸道依舊,
卻憔悴消瘦得讓人心疼,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以為離他越遠,就忘得越快,哪知距離與思念成正比,
她根本忘不了他,現在看來他也一樣,
他說他沒結婚,想娶的女人唯有她一個,
可眼前這個哭著說已懷了他孩子的未婚妻又該如何是好?
瑪奇朵
標準的天秤座,
喜歡幻想的故事裡都能有快樂的結局,
喜歡聽著音樂,一邊發呆,一邊看書,
一邊思考如何把感動轉換成自己能夠寫下來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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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次見到妳的那一秒,我開始懂了什麼叫一眼瞬間,那一秒,讓我懂得愛情。
東方勁
九月金秋,山上已開始飄落帶著金黃的落葉,偶爾有一片鮮紅夾雜其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浪漫。
一台小客車後面遠遠跟著一台黑色賓士,一前一後跟著這片美景上山,直到某塊樹林旁的小平地停住,小客車上跳下三四個人,忙著搬化妝箱還有首飾盒等盒子,一邊拿出簡單的工具在旁邊搭建簡單的更衣間還有休息的地方。
眾人手腳相當俐落,所以等到後面的賓士跟上停好之後,現場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賓士車才剛停,所有人立刻將目光轉到那兒,只見司機先行下車開了右側車門,率先出來的是一個看來氣質柔弱的女子。
那是一個適合白色的女子。所有人在看到水心柔的那一瞬間都會這麼想。
她穿著一襲白色高領短袖毛衣洋裝,腳踩一雙及膝英國式綁帶馬靴,頭髮微捲,略顯蒼白的肌膚上是精緻秀氣的五官,說不上美麗卻顯得楚楚可憐。
在女子身後下車的是一個穿著一身鐵灰色西裝的男人。
假如說女子是適合白色的女人,那麼這個男子就是適合鐵灰色的不二代表。
緊抿的薄唇,凌厲的雙眸還有眉毛,嚴肅而剛正的表情讓人望而生畏,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到耳後,渾身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勁大哥,你覺得這裡漂亮嗎?」水心柔看到滿山的黃紅綠交錯,忍不住轉頭問身旁男人的意見。
東方勁連低頭都不曾,依舊緊皺著眉,粗嗄的嗓音略帶不耐煩回答,「還好。」
水心柔臉一僵,偏過頭去,雖然明白他不喜歡說話的毛病,但是他話裡的不耐煩太過明顯,還是讓她感覺有點受傷。
他們都已經要訂婚了,甚至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籌備婚禮,但是他對她的態度就像對普通員工那樣,多說一句話就煩,即使她屢次告訴自己他的個性本就如此,也忍不住老是因為他的態度而難過。
東方勁不理會身旁人的情緒變化,他只是覺得有些無趣和不耐煩。
女人,就是麻煩!結婚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和形式,婚紗照哪裡拍不好,還得特地跑到這種中部的山上來拍,光車程就浪費了他一個早上的辦公時間。
東方勁目光隨意掃過面前的人,只見一大群人還看著他們發愣,更是讓他火不打一處來,冷冷低斥,「吃飽了撐著嗎?準備好了就拍照,不拍我就走人!」
在那異常低啞嗓音的怒斥之下,所有人收起了觀賞俊男美女的眼光,紛紛開始動作,只有禮服祕書心裡直喊苦,卻不得不靠過去。
「那個……水小姐、東方先生,我們到旁邊去換衣服吧!」
水心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轉頭看向一臉不豫的東方勁,笑著問:「勁大哥,你先去換吧?」
「嗯。」東方勁半點客氣也沒有,直接從她身邊走過,看到禮服祕書竟然沒有跟上,冷冷的轉過頭來瞪著她,「還傻站在那裡做什麼?」
禮服祕書沒想到這對未婚夫妻的相處模式異於常人,一時之間左看右看,不知道該踏出哪一步。
一般來說,新娘那句誰都聽得出來是客套話吧!不過是要新郎表現一下體貼,展現女士優先的態度而已,沒想到這個東方先生倒是一點都不客氣,說走就走,還真的打算自己先把衣服換好,讓新娘站在外面吹風。
水心柔也沒想到往常還會在外人面前給她幾分面子的東方勁,在他們準備訂婚之後越來越不給她面子,連她的客套話也故意裝不懂。
即使心中情緒亂紛紛,但禮服祕書那帶點同情的眼神卻讓水心柔猛地清醒過來。
她怎麼會讓人同情?他都已經要和她結婚了,她有什麼好讓人同情的
回過神來,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他要先換就先換吧!我可以等一下沒關係。」
新娘祕書也看出來她的臉色不太對勁,但當他們這一行的看多奇怪的新人了,自然也明白有些時候他們最好什麼都當做不知道,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不用說這對客人還是屬於惹不起的那種。
雖然新郎非常不客氣的取得優先「更衣權」,但是其他工作人員也沒有讓新娘在旁邊傻等,化妝師和髮型師一擁而上忙著做造型及上妝。
大夥兒忙了一陣子,此時一台看起來粉嫩嫩的粉紅色小車以慢吞吞的速度停到小客車旁邊,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一個穿著粉白色V型七分袖上衣和淺藍色牛仔褲的女子從車裡出來,並俐落的從車內拿出照相機等專業器材。
「抱歉抱歉!我剛看到一個不錯的景,停車多拍了幾張,所以來晚了。」霍清揚臉上勾出歉意的笑容,一邊解釋自己晚到的理由。
雖說遲到就是遲到,但是該有的解釋還是要有,這是霍清揚做事的一貫原則。
「霍姊來啦!這時候剛剛好,新娘剛化好妝進去換禮服了,等一下就可以開始拍了。」攝影助理小王興高采烈的過來幫她提拍照器具,左看右看之後小聲的貼在霍清揚的耳邊輕聲說:「霍姊,今天這對新人有點古怪,妳等一下拍照的時候小心一點。」
「古怪?」霍清揚一愣,看了看四周,新娘還在換衣服,新郎不見人影,一時之間看不出哪裡古怪,只好笑笑回答,「應該沒事吧!說不定這是人家情侶的相處方式。」
最好有熱戀的情侶會擺出小媳婦和惡婆婆似的相處方式啦!攝影助理不以為然的暗忖。
不過顧慮到客人還在附近,他沒多說什麼,提著器材站在霍清揚後面,等她決定第一個開拍的場景。
等霍清揚在附近稍微逛了一下,確定要拍的幾個場景和畫面後,新娘也換好禮服走了出來。
「清揚妳來了,我剛剛還在想怎麼沒看見妳呢!」水心柔提著白紗裙襬,輕步走到她面前,語氣帶著莫名的親暱。
霍清揚淡淡一笑。「我剛才在來的路上取景,所以比你們晚到一點。」
對於她刻意的親暱,霍清揚不是很習慣,畢竟兩個人不過是大學的時候曾經當過一陣子同班同學而已,這次會來幫她拍婚紗照,也不過是賣個人情,對客戶惡言相向自是不可能,但要說有多熱情她也裝不出來。
「沒關係,來了就好!畢竟是我要求妳挪時間幫我拍婚紗照,要不然妳一個大忙人,怎麼會有時間來拍我這小小的婚紗照呢!」水心柔這話倒是說得很真誠。
所有訂婚和結婚的事宜,幾乎都由兩家長輩包了,獨獨只有婚紗照她堅持要自己安排,但看了很多家都找不到喜歡的,偶然在前陣子的同學會上聽說霍清揚已經成為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又看了她的作品,當下就決定不管怎麼樣一定都要請她來幫自己拍婚紗,原因無他,最重要的是她在相片裡看到了濃厚的感情,幾乎一眼就可以看穿那張作品裡想要表達的情感,而這點就是她現在最需要的。
她抓不住勁大哥的心情,所以希望至少在相片上得到一點彌補。
「沒事,其實什麼照片我都拍,更何況我們也是老同學了。」淡淡地將話題結束,霍清揚轉頭吩咐小王,「小王,讓人去那邊收集一些純紅色的楓葉,等一下做佈景裝飾。既然妳已經換好禮服了,我們就先試拍幾張吧!等新郎換衣服的時間不要浪費了。」霍清揚晚到所以不知道方才發生的事情,只是以一般常理來推斷,卻沒想到觸碰到了水心柔的痛。
水心柔臉色一變,臉上的笑容僵硬,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剛剛的事情在場的工作人員大多已經聽到風聲,但因顧客在這裡,也都只是偷偷摸摸的說,誰也沒想過要提醒霍清揚,因此小王一聽到霍清揚的話就知道不好,但是也只能在內心著急。
水心柔畢竟不是普通人,尷尬只是瞬間,隨後馬上綻出微笑。「好的,那我們就先試拍吧!」
霍清揚不是沒注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抑鬱和小王神色緊張的模樣,只不過既然當事人打算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她自然也樂得清閒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嗯,那我們開始了。」
說是試拍,但由於風景美,主角也漂亮,所以霍清揚很快就進入狀況,拍完這個景點的新娘獨照。
等拍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相機揚聲說:「先休息一下!等一下拍新娘新郎合照。」
化妝師和髮型師簇擁著新娘回到休息的地方補妝換髮型,還不忘吩咐助理替新娘弄些茶水點心過來,而小王跟著霍清揚收拾打光的工具,準備到下個景點,也是離他們停車地方較遠的一處小水潭旁做準備。
眼看離休息的地區比較遠了,霍清揚一邊幫忙小王準備佈景,一邊問:「剛剛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話了?」
小王小聲回答,「霍姊,今天新郎一下車臉色就臭到不行,好像被逼婚一樣,後來小黃請他們去換禮服的時候,新娘客氣的說讓新郎先換,結果他還真的就把新娘丟著自己跑去換衣服了,剛剛拍照的時候,新郎一個人躲回車子裡,好像忙著打電話和看文件之類的,不要說新娘心情不好了,誰看了都會心情不好。」
霍清揚一愣。「原來是這樣,剛剛拍照的時候都沒看見新郎來催,還以為新郎脾氣好成這樣,連男人最討厭等人這件事情都可以不吭一聲……」沒想到不是不計較,而是太過斤斤計較了,連一點時間都不等,直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也不能怪她想不到,當時水心柔來邀她拍照的時候,笑得好像熱戀中,讓人看不出男友會這麼怪異,所以她自然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去,看來如果不是這幾天他們出了問題,就是水心柔那天做戲了。
她這個疑問,很快得到解答。
當他們請水心柔和新郎過來拍照時,小王一臉的苦瓜樣,新娘僵硬尷尬,新郎則面色難看,手機不離身,並且冷靜又急促的下著一個個命令,看來小王的邀請無疑打擾到他的工作情緒了。
霍清揚看幾人的神色都不太自然,但沒說什麼,只微笑著請兩位臉色不佳的新人挪到景點上拍照。
只是開始之後,霍清揚就知道這次她麻煩大了!
「新郎可以伸手抱著新娘嗎?對,近一點……」
「可以溫柔一點,不要瞪人,好嗎?」
「兩人靠近一點……表現出親暱的感覺……」
霍清揚不停說不停調整,但新人卻半點都不配合,或說新郎超級不配合,就冷冷站在那裡,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透過鏡頭看著他們的霍清揚,知道這兩個人的關係跟熱戀的情侶這個詞一點都搭不上邊。
「休息一下!」好不容易拍了近一個小時,霍清揚終於喊卡,大家也因她這聲休息而鬆了口氣。
她忍不住苦笑,這次的工作竟然這麼麻煩!
水心柔提著裙襬匆匆走回車子附近,眼眶已泛紅,其他人收拾東西後也馬上跟上,只剩霍清揚和又開始講起電話的新郎留在原地。
霍清揚也不理他,拿出自己的MP3接上小型喇叭,讓白日夢的〈雨中漫步〉輕柔地流洩在空氣中,自己則輕鬆的坐在地上,拿著相機隨意拍著。
東方勁板著臉走過來,粗嗄的嗓音有著不滿。「妳不覺得在別人討論公事的時候放音樂是件失禮的事嗎?」
他不是喜歡挑釁的人,只是剛剛被這攝影師不斷的要求,像個可笑的傀儡一樣,讓他本來就已經夠差的心情更為煩躁,所以當她開始放音樂,他就在注意她,沒想到她只是靜靜坐著,拿著相機亂拍,讓他忍不住挑釁。
霍清揚懶懶抬頭瞄了他一眼。「我只知道這裡是野外,不是你的辦公室。」
東方勁被這麼一反駁,頓時冷靜下來,皺眉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坐下來?」心滿意足拍完相片的霍清揚抬頭看見那個男人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開口邀請。
東方勁看著盤腿坐在地上的女人,微瞇眼,似乎在考慮她這麼說的企圖。
霍清揚露出無辜又慵懶的笑容,打趣的說:「我沒有凶器,也沒有成為暴徒的潛質,加上我好心的邀請,你應該相信我是個好人,不會在你坐下的時候吃了你吧?」
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這麼放鬆的說話,東方勁看了她一眼,低哼了聲,在她身旁坐下。「假如妳是暴徒,妳要用什麼攻擊我?相機還是那台MP3?」
霍清揚噗哧一笑,眼角微勾。「東方先生說話真風趣,不過我沒有當暴徒的可能性,所以謝謝你的提議了。」
東方勁低哼了聲,知道自己的行為不算禮貌,但出乎意料的他卻不甚在意,因為他莫名地就是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在乎這點小事。
「這是白日夢的專輯?」
「嗯。」霍清揚點頭,一臉驚奇的看著他。「你竟然知道?」
「妳以為我是一個除了工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工作狂?我如果不在休息時間找點娛樂,就可以直接去精神門診報到了,何況尼采不是說過……」
「沒有音樂,生命是一個錯誤。」
他和她同時說出這句話,兩人眼中閃過詫異,還有一種難言的默契與驚奇。
兩人相視而笑,感覺彼此因為這句話縮短了不少距離。
「東方勁。」他主動伸手自我介紹。
「霍清揚,你的婚紗攝影師。」她伸出手與他交握。
他皺了皺眉。「如果可以,真不想聽到妳後面那句。」
霍清揚攤攤手。「很可惜,但我還是得這樣說,畢竟這是我今天的工作。」
「我很好奇,妳怎麼會和心柔成為好朋友的?」
霍清揚挑了挑眉。「好朋友?我想我跟她的想法有點差異吧!」
這話說得很委婉,但東方勁聽出其中的意思,勾了勾嘴角,眼底有種果然如此的神色。「我想也是,心柔那種人跟妳應該合不來。」
霍清揚好笑的看著他。「什麼這種人那種人的,她可是你的未婚妻,你未來的老婆。」
東方勁沒看她,眼神深沉的注視著面前一方小水窪。「身分證上的妻子。」至於他的心怎麼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兩家長輩的壓力還有過去那件事,讓他不得不娶她,但他的心怎麼想,沒人可以控制。
水心柔很好,標準的大家閨秀,進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禮儀規範都是一流,但每次面對她,看著她怯怯的面孔和不大方的態度,永遠只在衣服首飾或女人間的人際關係上打轉的話題,讓他永遠沒辦法和她好好說上幾句話。
老實說,他一直認為面對工作比面對她來得有趣多了。
霍清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但她只是故意裝做不懂的岔開話題。
他要結婚了,而她只是拍婚紗的攝影師,兩人在前一分鐘成為互相知道名字的朋友,但也僅止於此罷了。
關掉MP3,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好了,休息時間結束!東方先生,等一下麻煩你配合我的指示拍照,要不然我們就要在山上過夜了,你知道的,雖然夜景漂亮,但要拍夜景還是挺不方便的,更不用說那些像是轟炸機的野蚊子了。」
「我盡量。」他同樣站起身,雖然依舊皺著眉。
他那勉強的表情,讓她忍不住輕拍他的手臂表示安慰。「嗯……心柔沒有不好,相處久了應該會好一點,再不濟……我也可以陪你聊天,你看你今天心情這麼差,聊個幾句之後不就好一點了嗎?」她模仿他剛才板著臉的樣子,逗得兩人輕笑出聲。
她其實不是想替這對詭異的未婚夫妻做些什麼,只是想讓他放寬心,不再出現彆扭蕭瑟的神情。
看她什麼都不知道還安慰他,東方勁心底一暖,衝動地說:「我知道,以後還可以找妳出來聊聊嗎?」
如果認識東方勁的人一定會震驚到下巴掉下來,因為最討厭和人交際的東方勁竟然主動約人,更不用說還是他向來最不認同的女人了。
東方勁也有點意外自己脫口而出的話,但感受到霍清揚散發出來的慵懶和溫暖,他一點也不後悔,反而緊張的看著她,期待她的回答。
霍清揚偏頭思索了下,隨後點頭應允。「可以啊,畢竟我真的很少遇到不是文學院或藝術出身,卻知道尼采的人。」
東方勁怔愣地看著她淺笑的面容,心中蕩起陣陣的漣漪。
秋風捲起一地紅葉,優雅的翻飛,女子的聲音如銀鈴般迴響,天地之間,他眼中彷彿只看見她一個人。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捂住胸口,有些惶然的感覺到,或許動的不是風不是紅葉,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心……
第2章
我們相遇得太晚,卻愛得太快,假如能夠重來一次,這次誰也不要愛,是否就不會痛苦了呢?
霍清揚
霍清揚以為,那天拍完照之後,她和東方勁、水心柔再也不會有交集。
即使東方勁曾說過有空的時候可以約出來聊聊天,但連拍婚紗照的空檔都要辦公的男人,讓人懷疑除了睡覺,他還有什麼空閒的時間?
但是老天似乎要證明她的推理錯誤,在她處理完婚紗照之後,她和東方勁就在一個最尷尬的時刻相遇了。
下班之後,一身疲憊的她在進捷運站前,忍不住循著咖啡香走進位於十字路口的小咖啡館。
老實說,依她現在的身分不用做到最後步驟,但除了受人之託外,她還有一點小小的私心,當天拍的照片她多洗了一張,是東方勁站在林間的獨照,她悄悄地放在包包裡,說不上是什麼情緒,只是忍不住多洗了一張。
照片裡,他正對著她,眼底有著淡淡的溫柔,透過相機看著他,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專注和溫和,對比其他照片裡的冷漠,有著天差地別。
走進咖啡館內,她習慣性的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點了拿鐵後,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突然一陣冰涼從天而降,將正在發呆的霍清揚淋了滿頭滿臉。她錯愕不已的回頭,身後一對男女爭吵不休,那杯飲料就是後面那個女子潑來的,因為咖啡館的座位並不高,男子閃過去的結果,就是潑在她身上。
霍清揚忍不住苦笑,真是飛來橫禍啊!
「你這該死的臭男人敢劈腿還沒膽承認?是不是個男人……」
「妳發完瘋了沒」
對罵讓原本平靜的咖啡館顯得紛擾,霍清揚皺起眉頭,打算將咖啡改成外帶,不然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站起身,她側過身想拿身後的背包,餘光卻瞄到爭執的情侶潑完飲料後準備拿蛋糕扔,她急忙閃過,但角度太偏,讓她整個人往前倒,眼看就要直接與地球表面親密接觸,一隻大手飛快摟過她的腰,免去她見血的危機。
「謝、謝謝……」她有些驚魂未定的抬頭道謝,卻在看見東方勁薄怒的臉後愣住了。「東方勁?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妳愚蠢得把自己搞成這樣。」他惡聲惡氣的說,但看見她濕掉的上衣,他還是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天意!這是天意,和我愚不愚蠢沒有關係。」霍清揚拉拉身上的衣服,嘴裡忍不住反駁。
他冷哼幾聲,厭惡地看著還在爭吵的男女,拉著她走過去。「你們不知道這裡是公共場所嗎?看起來都是知識份子,卻一點禮貌都沒有,潑水丟東西砸到自己就算了,弄到別人,連聲道歉都不會說嗎?」
第一次看見他說這麼多話!霍清揚訝異的看著他。
那對爭吵的男女被冷聲斥喝,尷尬地對濕漉漉的霍清揚道歉後,就急忙跑掉了,咖啡館老闆此時親自端來霍清揚點的拿鐵。
咖啡館老闆是個中年男子,臉上帶著溫柔而抱歉的笑容。「真抱歉,沒想到那兩位客人會吵成這樣,還連累了這位小姐,這杯咖啡我請客,給這位小姐賠禮。」
老闆很快的離開,連客套話都不給她時間說,她只能又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兩人坐下之後就保持沉默,東方勁莫名黑著一張臉,不開口就是不開口,但霍清揚不想這樣無聲勝有聲下去,厚著臉皮先開口。「你怎麼會來這裡?」
瞥了她一眼,他沒好氣的說:「喝咖啡!沒想到咖啡還沒喝到,就看到某個蠢女人差點喝到地上去。」
霍清揚無奈的說:「那只是意外,我是被波及的無辜人士耶。」這男人怎麼老吐不出好話?
他冷冷哼了一聲,瞥過頭不看她。
老實說,他有點生氣,不只是氣她的不小心,還有自己對她不尋常的在意。
從那天之後,他一直期待她主動連絡,但是一天兩天過去,到現在剛好一星期,若不是他突然想喝杯咖啡,恐怕他也不會見到她。
東方勁不斷告訴自己,或許他只是太少和人交流,而霍清揚剛好能讓他放鬆而已。
但是相較於她的不經心和不在乎,他從她澄澈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在乎,讓他只能狼狽的轉過頭去。
不會吧,這樣就生氣了?
霍清揚眨眨眼,用手指輕碰他的手背。「東方總裁?偉大的東方先生?你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
他反手握住搗亂的小手,粗嗄的嗓音有著無可奈何。「別鬧!」
兩人雙手相握的同時,他和她感到心中一顫,似乎有種熱流瞬間竄進心底,這莫名的感覺讓霍清揚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東方勁卻緊緊握著不放。
他輕輕地摩娑著那隻不算柔嫩的小手,她的手指上有因為常按快門磨出的繭,指甲修得短短的,護理得很好,像一片片粉色貝殼。
他……他在做什麼?霍清揚無比震驚,她想縮回手,奈何力氣不如他,只能讓他握住。
「東方勁,該放手了吧!」再摸下去,人家還以為她從事不良行業呢!
東方勁看著她困窘的神色,忍不住低笑。「我還以為妳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時候都能一臉瀟灑,沒想到才握一下手,就不好意思了嗎?」
你那是握手嗎?握得那麼仔細,是哪國的握手!霍清揚有些氣悶的瞅了他一眼。「我是不好意思,可以放手了吧!」她沒好氣地說。
東方勁沒想到她會承認,愣了一下,但手還是沒放開,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容。「沒關係,我不會不好意思。」
這下錯愕的人換成霍清揚了。「東方先生,你是個總裁呢,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吃女孩豆腐的事呢?形象都毀了。」
他淡笑,很享受這樣的沒營養對話。「在妳眼中我的形象是怎樣的?」
「嗯,嚴肅古板不苟言笑工作狂……」看他的臉越來越黑,她忍不住笑出聲。「那是第一眼的印象,老實說我覺得你其實挺有趣的,還有點小無賴,我懷疑這是不是所謂的奸商本色?」
「妳是第一個說我有趣的人。」的確有不少人會以她剛開始說的形容詞來形容他,至於商場上和他交過手的,則會用無情和狠戾形容他。
霍清揚抿嘴一笑。「我想,那是因為我是第一個聽到你說到尼采的人。」
「或許那只是一種欺騙,狡猾的商人總會擺出最和善的一面來獲得他想要的東西,攝影師小姐,妳被我騙了嗎?」
「成功的騙子,不必說謊以求生,因為被騙的人,全成為他的擁護者。」她俏皮的眨眼。「透過鏡頭,我相信你是幽默有趣的好人,我相信我的鏡頭,假如這樣還被騙,那麼你就是我遇過最成功的騙子。」
「莎士比亞?霍清揚,妳真是個奇妙的人。」他搖頭。
「東方先生,你也是我見過的商人中,最有文學氣息的人了。」她回了一句。
即使莎士比亞人人皆知,但他說過的話也能知道的人並不多。
暈黃燈光下,她的巧笑倩兮讓他忍不住說出心中的話。「假如……假如我們相遇早一點,我相信我會愛上妳。」
「這世上沒有假如,因為我們沒法回到過去或預知未來,所以你不可能愛上我。」她慵懶的笑了笑,眼神不躲不閃。「但是我們可以做朋友,東方勁,你是個好人,我們又談得來,我相信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東方勁苦澀的想,是啊,朋友,除了朋友,他們還能是什麼?
他要訂婚了,婚禮就在不久之後,即使他第一次想追一個女人,即使他有點動了心,但都只能成為「不能說出口的祕密」。
他或許瘋了,才會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動了心。他向來冷靜過人,會上演一見鍾情這種戲碼,除了他瘋了,他想不出任何理由。
起碼朋友是兩人唯一能有的關係,即使他有再多不滿,也只能屈就。
東方勁正色道:「既然是朋友,晚上一起吃個飯吧?」他想多和她在一起,即使只多一秒。
霍清揚皺眉,低頭拉拉身上的衣服。「我想敲你這頓竹槓,但我的衣服濕了,還想回家換衣服呢,怎麼去啊?」
「我送妳回家換衣服。」
霍清揚有些訝異的看著他。「我以為你每天都忙著工作不用吃飯哩。」
東方勁好笑地說:「相信我,為了唯一的朋友,我會非常努力從無邊的工作裡拔身。」
霍清揚賞臉的大笑出聲,臉色浮出淡淡紅暈,讓東方勁看得癡了。
忍住笑,她提出交換條件。「這樣吧!你送我回家,然後我下廚弄點東西,如何?我昨天剛好買了很多好東西打算慢慢吃,你有口福了。」
能踏進她的住處和她一起吃飯,東方勁心中狂喜,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連忙答道:「就這麼說定了。」
不管那杯冰涼的咖啡,她拿起包包起身,他伸手接過,兩人自然得像相識多年。
不知有心或無意,兩人忘記了還牽著的雙手,任由體溫在若有似無中傳遞。
那天之後,兩人來往密切,但他因忙碌,都是霍清揚找個地方等他,最方便的地方就是他公司對面巷子裡的咖啡館。他們都喜歡安靜,所以約會的地點不是他家就是她家,話題多到像是聊不完,如莎士比亞和古典、爵士樂,心血來潮去品嘗美食,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各自窩在椅子上看書或上網。
而更多時候,他們喜歡窩在霍清揚小小的廚房裡,一起下廚做菜。
東方勁從來沒進過廚房,所以只是擔任霍清揚的助手,但這一幕也足夠看見的人摔碎一地眼鏡。
「這樣的辣度可以嗎?」霍清揚用湯匙盛了一杓湯,吹了吹後送到他嘴邊。
東方勁正挽著袖子洗碗,雙手都是泡沫,所以就著她的手喝下那口湯,微辣的口感刺激他的味蕾,但看著她期待的眼神,覺得不會辣,反而有種甜。
「好喝。」
他一臉嚴肅,活像當兵報告,霍清揚忍不住輕笑,替他將有點掉落的袖子重新捲好,半嗔半怨的說:「你明明吃不得半點辣,說什麼好吃?上次辣子雞丁你吃完第二天嗓子就啞了,還要我煮青草茶退火。」
東方勁心中一軟,欣喜她注意到他的情況。「沒事,我嗓子本來就不好。」
霍清揚睨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嗓子不好才要好好照顧,哪有像你這樣毫不在意。算了不說了,不然你又嫌我囉唆。」
她拍拍他的手,到廚房另一邊切菜,突然溫熱身軀貼上她的背,男人氣息襲上她貝耳。
「我喜歡妳對我囉唆……」
她因突來的親密而輕顫,卻只能放下菜刀轉身兇惡的叫:「東方,泡沫弄到我身上了!」
東方勁萬分尷尬。「我……」
「快去洗碗,否則晚上就沒有砂鍋魚頭吃了!」
「清揚……」他還想靠近,卻被她拉開距離。
「東方,雖然我們是朋友,但男女有別,你這樣我會誤會你想吃我豆腐。」
朋友,是她劃開的距離,也是他們唯一能有的聯繫。她沒有直說,但以他的聰明,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東方勁眼中閃過一抹痛苦,最後還是後退,轉頭粗聲粗氣的說:「我去洗碗。」
她繼續切菜,小小的廚房裡,砂鍋魚頭的香味和溫暖依舊,但他和她,卻沒了方才的自然。
短短兩個月,他們幾乎兩天就會見面一次,偶爾牽手,偶爾靠近,但總會有一人冷靜的退開或鬆手,誰也不點破。
朋友,是藉口,也是最佳的距離。
冬天漸漸來了,天氣慢慢變冷,細雨一陣陣的下。
霍清揚皺眉,無意識的攪動杯裡的熱柚子茶,看著窗外綿綿細雨,心中卻有種莫名的煩躁感。
向來對任何事都顯得從容的她,這幾天越來越煩躁,只是她不想承認,是因為見到前幾天的新聞報導關於東方勁和水心柔的訂婚宴,就是她煩躁的根源。
沒等她理出頭緒,東方勁已走進咖啡館來到她面前。「怎麼又在發呆。今天去妳家還是我家?」
霍清揚抬頭看著他,眼神迷茫。
他很高,即使她穿高跟鞋,站在他身邊仍舊矮一截;他五官剛硬,在她身邊卻總是神情溫柔;他手勁不小,但每次握她的手卻小心翼翼……只是他很快就會走進婚姻,身邊不會再有她的位置了……
兩個多月的相處,他們之間的曖昧她很清楚,如果再繼續下去,即使兩人是清白的,也脫不了「外遇」這頂帽子。
甩甩頭,將亂七八糟的思緒甩到腦後,她撐著笑回答,「先不回去,我想買點東西,去百貨公司好嗎?」
東方勁溫柔的笑了。「好。」她的要求,他從來不會拒絕。
他不能愛她,不能給她承諾,對她,他只有滿滿的愛意和心疼,她的要求,他怎會拒絕?
或許是內疚,但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水心柔手緊握成拳,咬著唇,看著這令人不可置信的情景——她的未婚夫,和她的婚紗攝影師,親密的在逛百貨公司的家庭用品櫃
她的包包裡還放著今天徵信社給她的調查報告,裡面寫著兩個月來兩人的交往情形。
他冷淡的應付訂婚,卻匆忙趕去陪霍清揚看電影?
她滿心期待的訂婚宴,他卻沒待到結束就離開,只為了和霍清揚吃晚餐?
水心柔步步沉重的走到他們面前,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晚安,霍大攝影師,和我的……未婚夫!」
霍清揚愣住,卻沒有驚慌失措,只靜靜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妳好。」
或許,這是她早預料到的情形。
他畢竟是公眾人物,常來找她的事應該已傳入某些人耳裡,被發現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東方勁不想放,但霍清揚堅持抽回手,讓他只能鬆手。
從頭到尾他都沒看水心柔一眼,讓水心柔更加憤怒。
她尖銳的質問:「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霍清揚雲淡風輕的回答,「我們沒有開始過,不過是朋友而已。」
水心柔冷笑,丟出那份調查報告。「妳還要說這種低級的謊言?」
東方勁一把捉過看了一眼,凌厲的瞪著水心柔。「妳竟然敢調查我?」
「我難道不能關心我未來的丈夫和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東方勁瞇起眼。「清揚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還有我們還沒結婚,妳有何權利管我?」
「你竟然為一個野女人吼我?」
「是又如何?」
「這沒什麼好吵的,算了吧!」霍清揚拉拉東方勁的衣袖。
水心柔低吼,「妳不需要假好心,我告訴妳,妳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我!」
他握緊拳,卻無法反駁。
霍清揚看了看沒出聲的東方勁,心中莫名的感到空落。「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她勉強的笑了笑,轉頭離開。
「清揚……」東方勁抓住她的手,懇求地望著她。「我送妳回去。」
霍清揚眼神複雜,沉默了半晌。「不必,送你的未婚妻回去吧!讓她再誤會就不好了。」
他不肯放手,仍舊緊緊抓著她,低嗄的嗓音更是沙啞。「以後……我們……」
霍清揚撥掉他的手,溫柔的望著他,輕聲道:「沒有以後了。勁,我們沒有以後了……」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後一次。說完,她沒有任何留戀的轉身離開。
身後水心柔的憤恨,東方勁的失落,她都不在乎了。
每走一步,地上的水窪就多出一道漣漪——就像她破碎的心。
第3章
東方勁沉著臉送水心柔回家,即使他心中最想做的事是開車追上霍清揚。
將車停在水家大門口,他連正眼都不看水心柔。「下車。」
水心柔只是坐著,打開了車窗,任由雨絲飄落臉上。「你要去找她。」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跟妳無關。」
「跟我無關?」水心柔諷刺的笑了,甜美的笑聲此時卻讓人覺得驚悚。「你是我的未婚夫呢,勁大哥,我真的沒想到,原來你也學會商場上那些男人的招數,結婚前就養情婦?其實我很大方,不過是個情婦……」
東方勁狠戾打斷她的話,喇叭在他重擊下發出刺耳的鳴聲,「心柔,不要以為我一定會娶妳,妳就可以干涉我的私事,娶妳是看在妳救過我的命,是看在兩家人的交情,是看在我媽想拿兒子報恩順便和好友親上加親的份上,否則,別說娶妳,妳連當我的情婦都不可能!至於清揚,她是我愛的女人,少給我說三道四,懂了沒?」
她臉色發白,抖著唇歇斯底里的吼:「你給我說清楚,如果她是你愛的女人,那我是什麼?我是什麼」氣質教養此刻都消失無蹤,水心柔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只想攻擊傷害自己的人。
東方勁連一絲憐憫都沒有,除了清揚,任何女人對他都一樣,而她這樣的行為只讓他更厭惡。
水家大門突然打開,水心柔的母親沈茹和東方勁的母親沈芳華撐著傘走出來探望。
沈茹看見女兒一臉狼狽的哭泣,連忙小跑步過去,打開車門急問:「怎麼了柔柔?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水心柔撲進母親懷裡痛哭出聲,沈茹心疼,轉頭問面無表情的東方勁,「小勁,柔柔怎麼了?」
東方勁淡淡回答,「問她。」
如果不是對長輩還有一點敬重,他早就直接轟水心柔下車了。
沈芳華見兒子這麼不給老朋友面子,叱喝了句,「小勁,怎麼可以這樣對水伯母說話?還有柔柔哭成這樣,你對她也太不關心了吧?」
沈茹雖然沒開口,但不滿的眼光傳達出同樣的意思。
雨聲、指責聲還有女人的哭聲,讓他覺得無比厭煩,「我沒什麼好說的,既然她要繼續鬧,車子給她,我先走了。」
他冰冷的眼神,讓沈茹和沈芳華為之一顫。
他下車步進霏霏雨絲中,鐵灰色西裝背影漸漸消失在雨幕裡。
水心柔愣愣看著他離去,彷如萬蟲鑽心,細碎又尖銳的疼痛不斷襲來。他的無情冷漠讓她無比怨恨,幾乎咬破自己的嘴唇。
無論愛情的擔憂或嫉妒的怨恨,都隨著這場雨開始生長蔓延……
洗完熱水澡出來,霍清揚才剛覺得暖和多了,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幫我開門。」
簡短一句話,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沒說,直接要人開門。
霍清揚瞪著電話,然後轉頭瞪著大門。如果可以,她希望用念力讓那個男人直接離開。
但很顯然的,不行!
她比誰都清楚這個男人的執拗和堅持,像是一匹狼,咬住獵物就不鬆口。
可悲的是,她就是他的獵物,在今天的尷尬場面之後,他還跑來她家,連一絲清靜都不給她。
他不耐煩的又按了好幾下門鈴,她嘆了口氣,只好打開門。
東方勁狼狽的出現在她面前,身上的名牌手工西服全濕,向來整齊的頭髮貼在額前,一圈水漬在他腳下擴散。
他想往裡走,但她擋在門口,他看了她一眼說:「我要進去。」
霍清揚站在原地,淡淡的說:「你可以回家,就算你們鬧翻了,你依然可以回你家。」
他深邃的黑眸盯著她,眼中閃過憤怒和無可奈何……最後只剩疲憊,低啞的嗓音比平常更加粗嗄,「那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她不躲避他的視線,浴袍下的手緊握。「那裡不是……我這裡也不會是。」雙手鬆了又握,她不知道怎麼把話說完。「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東方勁截斷她的話,失控的低吼:「管誰在等我,我不希罕!」
向來冷靜的他這時像隻負傷的野獸,瘋狂又脆弱,見他這樣,霍清揚心中抽痛,卻無可奈何。「即使你不希罕,但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嗎?」她嘲諷地笑了笑。「還是你要告訴我,你剛回去是解除婚約?」
他只是沉默。
「你不會解除婚約,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理由,但結局一樣不變。王子和公主會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對吧?」天知道她是怎麼說出這種挖苦又諷刺的話,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
她害怕在他眼中看到因為憤怒而變得醜陋的自己。
他艱澀的開口。「不要……不要這樣說……」
霍清揚打斷他的話,冷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刺著兩個人同樣發痛的心。「有些事情不是不說就不會發生,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說我就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面對就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
「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即將和水心柔訂婚甚至結婚,第二次見面,我就告訴你這世界上沒有假如、沒有如果,即使我知道我們對彼此有意思,但是我不會當第三者,你也不會取消訂婚,所以我們只當朋友,為何你現在卻想跨越那條線,自私的坦白你的感情」
東方勁抓住她的肩低吼著,「愛上一個人有錯嗎?我只是想愛妳,這樣很自私嗎?」
霍清揚揮去他的手,再也控制不了情緒,「是!你根本給不起愛情卻要我愛你,明知道我們不可能卻一直來招惹我!你知道我在等你說解除婚約嗎?但你只知道你的心痛、無可奈何,何嘗想過我的感受?我什麼都知道卻要裝作不知道,你以為我很快樂嗎?」
東方勁聽到她的哽咽,只能緊緊抱著她,像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他們誰都沒錯,只錯在愛得太晚。
她微紅的眼眶讓他心疼,輕顫的紅唇像惹人愛憐的玫瑰花瓣,東方勁無法抗拒心中的渴望。
所以,他吻上她。
那是一個虔誠的吻。
他輕輕吻上她的唇,貼上、重合又分開,然後貼上,直到兩人都受不了,想要從對方身上得到更多。他扣緊她的腰,她則是伸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
他探出舌與她瘋狂交纏,不放過她口中任何一吋。她虛軟的掛在他身上,無言的承受他的絕望。
他們都知道,今夜是他們最後的時光。
已經扯開最後一層遮掩的他們,無法再以朋友的名義相處,水心柔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為這段不曾開始的戀愛畫上句號。
一個吻,燃起一場激情大火。
他抱起她走進客廳,細吻紛紛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浴袍鬆開,衣衫不整的半躺在沙發上,她熱情的回吻他,輕咬他的鎖骨,留下淡淡的吻痕。
她關上燈,在黑暗中摸索彼此,他的手摸遍她每吋肌膚,她的長腿纏繞他的腰。
當他咬牙沉下腰,慾望埋入她體內瞬間,她的輕泣和他的低吼在吻中消失。
當他一次次猛烈撞擊時,她配合著他,偶爾發出小聲的低吟和啜泣,他邊吻著她,一邊在她耳邊說對不起。
霍清揚看不清他的臉,只能弓身承受他帶給她的快感,偶爾有溫熱的水珠滴落在她臉上,滑入她口中,鹹鹹的味道像是他的淚。
這高傲的男人在抱著她的同時,也絕望傷心著。
她忍不住落淚,在迎接高潮的瞬間,她摟緊了他,不停地重複,「我愛你……」
對不起,我愛妳(你)。
第4章
時間就像流水,無聲而快速的流走。
月曆從十一月踏進十二月,媒體大肆報導著永時集團總裁東方勁婚禮的相關新聞。
婚期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後一天,據說是東方勁未來的丈母娘親自確定的,將明年春天的婚禮直接提前到寒風徹骨的冬天。
不過,和她沒什麼關係了……霍清揚恍惚的想。
那天清晨,她閉著眼裝睡,卻注意感受他起床時床墊的凹陷,聽著他穿衣服的聲音,然後是他開門前的嘆息……
直到屋子又回復安靜,冰冷的空氣趕走之前的溫暖,她才緩緩睜開眼,躺在床上靜靜地流淚。
「清揚?霍大攝影師,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霍清揚抱歉的看著面前的雜誌總編輯。「抱歉,我剛走神了。」
葉志剛沒有計較,將手中的資料遞給她。「這計畫我一直很猶豫要不要找妳來拍,當然我不是懷疑妳的技術,只是這個企劃選的地方都很危險,不是叢林就是戰場,還有一些政治局勢不穩的國家;雖然也有先進國家,但老實說危險度挺高的,我問過幾個男攝影師,他們都說這份工作難度很大……妳還有意願接嗎?酬勞不是問題,只要能拍到好照片,我們都可以商量。」
霍清揚翻著企劃案的附件,裡面有景點介紹和拍照需求,就如他所說,難度不小,她也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執行時間多長?什麼時候出發?」
「基本上要拍完百分之八十,其他沒有太多限制,至於出發時間……有點緊,假如妳願意接下,月底就要到美國和工作團隊開會,一個月之後正式出發。」葉志剛翻開其中一頁詳細說明。
月底嗎?這個出發時間讓她有點動心。
說到底,她還是不夠堅強,沒辦法看著喜歡的男人和別的女人走上紅毯,即使知道他並不愛那個女人,但不代表她能無動於衷。
況且這個案子的挑戰性很大,或許會是她攝影生涯中接過最大的案子了,就當是對自己的一種考驗和挑戰。
她翻看不算薄的資料時,葉志剛點了一根菸,無奈的抱怨,「清揚,我們合作挺久了,妳的技術我信得過,而且妳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指望了,妳要好好考慮,不然我的白頭髮得多好幾根……」
她闔上資料,輕啜一口茶,看向葉志剛期待的眼神。
「我接下了。」
葉志剛高興得快跳起來,她只是將目光飄向遠方。
北部的天氣入冬後就陰沉沉的,厚重的雲層蓋住陽光,讓人喘不過氣來。
離開吧!替自己的心情找個出口,或許時間真的可以醫治一切,不管他或她的感情……
高級餐廳的包廂裡,沈茹和沈芳華臉色不佳的等著一位客人。
不久後,服務生領著穿著一襲白色風衣和牛仔褲、靴子的霍清揚走進包廂。
她們以凌厲的目光將霍清揚從頭打量到腳。這女孩臉長得挺秀氣,跟心柔是不同類型,舉手投足十分灑脫,烏黑長髮披在身後,淡妝顯示出她的天生麗質。
霍清揚坐定,禮貌的打招呼。「您們好。」
她靜靜地坐著,也不點餐,因為她知道這大約是什麼場面,即使她有心情吃,但怕其他人看不下去,所以她沒多此一舉。
只不過……只有兩個人?水心柔沒出現倒讓她詫異。
沈芳華冷冷看著她。「好什麼,妳不知羞恥的纏著我兒子,他都要結婚了,還搞這種烏龍,我的心情怎麼會好?」
霍清揚淡笑,不表達任何意見。
她的愛情,除了他和她,沒有人可以評價。
沈茹開口。「霍小姐,聽說妳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人也長得漂亮,相信要找個不錯的對象應該不是難事,不知道為什麼霍小姐會和小勁牽扯在一起?我不是說霍小姐不對,但畢竟小勁要和我們家柔柔結婚了,我們當長輩的免不了關心幾句。」
「這位是水夫人吧?」
沈茹點頭後,霍清揚繼續說:「我和東方勁的確有來往,但只是一般朋友,因為興趣相同,話題才多了些……」
「柔柔說你們見面不是去妳家就是小勁家,這樣算什麼正常交往」沈芳華的性子急,忍不住指責。
霍清揚不慍不火的說:「第一,東方勁和我都算小有名氣的公眾人物,我們不想出門讓人捕風捉影;第二,在自己家招待客人,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至於我們在做什麼,相信水小姐很清楚,畢竟她請人調查我們,那些徵信社應該會有報告,我想妳們都該看過了吧?」
「妳強詞奪理!」
「霍小姐,我朋友性子急了點,妳何必這麼說話?」沈茹輕聲斥責。「孤兒院長大的就不知道禮義廉恥嗎?」
霍清揚冷冷地望著沈茹。「水夫人,我不清楚這和禮義廉恥有什麼關係,也不明白這和我出身孤兒院又有什麼關係?水小姐侵犯我的隱私,跟蹤監視我的私人生活,如果鬧上法庭,我可不一定會輸呢。」
沈茹無話可說,女兒的確有錯,而且那份報告她們看過,兩人的確什麼都沒做。
但讓她們決定將霍清揚約出來的理由,是那張兩人牽著手,相視而笑的照片。
東方勁的溫柔眼神,即使是看著他長大的她們也從來沒見過,這讓她們如何不提防?
沈茹的笑容掛不住了。「霍小姐,妳不當律師太可惜了,妳是以這麼好的口才勾上一個即將結婚的男人嗎?妳要多少錢?直接開口吧……」
霍清揚覺得好笑,「那麼,請問妳們願意出多少錢讓我離開?」她想知道她們願意出多少價碼「買斷」東方勁的愛情和婚姻。
沈茹拿出支票簿,口氣高傲。「這是一千萬支票,應該很夠了。」
沈芳華也不甘示弱地拿出一張支票丟在桌上。「我也給一千萬。」
兩千萬?她在心中冷笑,將兩張支票推向她們,「我再出一百萬買下東方勁,妳們願意嗎?」
沈芳華和沈茹鐵青著臉,看著一臉淡然的霍清揚。
她神色平靜地說:「我知道他為什麼會答應這個婚約,如果不是因為如此,依照他的個性,他絕不會乖乖受人擺佈。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因為我不想讓他知道他的幸福如此廉價,區區兩千萬就可以賣斷。」
沈茹和沈芳華再次無話可說,她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舉動其實糟蹋的是東方勁的愛情。
「妳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賣斷我兒子的愛情」沈芳華一臉怒氣。
沈茹臉上滿是寒霜。「霍小姐,請妳說清楚,什麼叫小勁不會讓我們擺佈,這個婚約是兩人心甘情願訂下的,並沒有勉強他們。」
霍清揚輕笑,站了起來,「事實的真相妳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只是有沒有真的用心去看罷了。」她舉步往外走,覺得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
「站住!」沈芳華見她要離開,急忙喊住她。「我不許妳再接近小勁!」
霍清揚回眸一笑。「妳放心,我愛他,所以我會離開,因為我不想讓他為難。」
沈茹眼神複雜,因為她知道女兒無法取代霍清揚在東方勁心中的地位,這段婚姻可能不會幸福。霍清揚可以表現得這麼自信,是因為明白自己被深深愛著,她也同樣愛對方。
沈芳華想得沒那麼多,她只是高興自己替兒子解決了一個麻煩,保住了她一直想要的媳婦。
水心柔其實躲藏在包廂裡的隔間,當她透過螢幕看著霍清揚的笑容時,她沒有打敗情敵的勝利感,只有敗北的怨恨。
她是即將得到東方勁妻子的頭銜,卻永遠得不到他的心。
這場愛情戰爭,誰輸誰贏?誰得誰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一般人都期待參加晚上的跨年派對,東方勁卻面無表情的穿著白色燕尾服站在教堂前。
婚禮音樂響起,他邁步走向神壇,十字架上的耶穌露出悲憫的神情,但他毫無感覺。
他即將在神面前,說出他此生說過最大的謊言……
當他在神壇前站定,教堂的大門開啟,水心柔穿著一襲白色點綴蕾絲花邊的婚紗,由她父親水無月領著。
水無月皺眉看著面無表情的東方勁,心中嘆氣。
他本來就不看好這段婚姻,偏偏女兒喜歡,妻子也百般拉攏,甚至將以前東方家失火時,心柔救東方勁的事拿出來講,硬把兩人湊在一起。
本來他以為小倆口即使不算有意,至少也是青梅竹馬,或許能日久生情,但後來聽說老婆她們去找東方勁喜歡的女人談判,把人逼走,現在又看到東方勁表情冷淡,就算他想騙自己他們會幸福,都沒有辦法。
將女兒的手交給東方勁,水無月很想像一般的父親叮嚀女婿要好好照顧他女兒,但話到了嘴邊,看到女婿沉默冷肅的表情,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默默地走回座位上。
東方政和沈芳華像沒注意到兒子的壞臉色,但沈茹和其他賓客卻沒法對新郎的壞臉色視而不見。
「強求的幸福怎會長久!」水無月喟嘆。
沈茹瞪了丈夫一眼。「哪有你這樣的父親,在女兒的婚禮上說這種話?」
水無月看了妻子一眼,知道她愛女心切,所以什麼都不管,他也不跟她爭辯,「婚禮能不能順利結束,還不知道呢。」
水心柔緊張興奮的隨著父親走向紅毯另一端,帶著新嫁娘的羞澀將手放在東方勁的手上時,忍不住抬頭望著即將伴她一生的男人。
然而就在那瞬間,她僵硬得無法動彈。
東方勁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冷肅得像要走上刑場,甚至沒有半分溫柔,將她當成貨物一樣拉著走。
她尷尬委屈的紅了眼眶,臉色蒼白,甚至不敢聽賓客的耳語。
神父開始朗誦誓詞,她只覺得全身顫抖,幾乎要站不穩。
「勁大哥……別這樣好嗎?」她可憐的小聲祈求。
東方勁沒看她一眼,冷冷扯扯嘴角,「這不就是妳們要的?一場婚禮、一個新郎?東方勁妻子的頭銜?」
水心柔只覺得恨,她忍耐了這麼久,甚至當做生命中沒有霍清揚這個人,他還想怎樣?他就這麼愛那個女人?
她氣到口不擇言,「那又怎樣?就算你再愛她,她也不要你了!」
他低頭冷問:「妳說什麼?」
神父帶著笑,當沒聽到新人的針鋒相對。「請問新郎,你願意許下承諾,不管妻子生病或悲傷,都陪伴在她身邊嗎?」
東方勁像是沒有聽見神父的問句,陰沉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一字一字的問:「妳那話是什麼意思?」
「她走了,離開你了!今天中午的飛機,聽說要去好幾年呢!幾年後她還會記得你嗎?到時候你會不會像我一樣悲慘,愛她卻不被接受呢?」她顧不得婚禮在進行中,只想打擊他。
他不愛她,讓她只能在愛情裡受苦,那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這些苦不該只有她一個人承受,她要讓傷害她的人同樣難受!
神父見新人小聲的交談似乎有變大的趨勢,新郎彷彿沒聽見他的話,只好尷尬的笑著,打算重複一遍。「新郎……」
「妳做了什麼」東方勁粗嗄的嗓音瞬間壓過神父的聲量,眾人為之安靜,連音樂都停了下來。
他眼底閃著怒火,心中就像有把火在燒。
他可以忍耐不去見她,可以忍耐愛她卻沒辦法陪在她身邊,但前提是他知道他們身在同一個城市,他可以希望在某個轉角遇見她,但是她離開了,這讓他如何接受?
水心柔終於落下淚水。「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想要她離開你,我只是……只是去拜託她……」即使她並未出面,但結果就是如此。
東方勁厭惡的放開她的手,任由她跌坐在地,轉頭看著一臉尷尬的神父,搶過他的麥克風說:「鬧劇結束了。」
他丟下麥克風,往教堂外走去。
突來的變故讓所有人不知所措,水心柔想要追上去,卻被婚紗絆住。沈茹和沈芳華圍了上去,急切問著:「到底怎麼了?有沒有摔到哪裡?」
「媽……」水心柔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只能痛哭失聲。
「柔柔別哭!我一定把他抓回來繼續婚禮!」沈芳華著急的安撫水心柔,一邊氣急敗壞的推東方政。「還不去追你兒子!婚禮中跑掉算什麼?」
東方政無奈的和水無月相望,眼中也有幾分歉意。「無月,這事……唉……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對不起心柔了。」
水無月臉色難看,但知道不能怪東方勁。「回去再說吧!先安撫賓客,處理後續比較要緊。」
幸好觀禮的賓客並不多,晚上的婚宴才是重頭戲,而這些都要一一想辦法聯繫,告訴他們婚宴取消的事情。
東方勁焦急的開車往機場去,邊分神撥電話給祕書。「幫我查霍清揚的飛機,飛國外線……快!我到機場還有半小時……大概二十分鐘!在這之前把資料給我!」
但即使他飆得再快,祕書回報得再快,等他到機場的時候,還是只能目送往洛杉磯的飛機飛向藍天。
「總裁,霍小姐是坐中午飛往洛杉磯的班機,剛剛準時起飛……」
男祕書一板一眼的聲音像從天外傳來,東方勁快跑的身影慢慢停下,悵然若失的看著逐漸消失的飛機,心像被挖空一樣,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機場裡熙熙攘攘的人群,沒人注意到站在窗邊的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東方勁。
「媽媽,那個叔叔在哭……」小男孩童稚的告訴媽媽。
男孩的母親不讓他繼續亂指,安撫地說:「叔叔在傷心呢,我們不要打擾他。」
東方勁沒有聽見這對母子的對話,當他再度轉身,臉色恢復如常,只是眼底添了更多抑鬱。
他的心,從今天起正式走入冬天,晦澀陰暗,再也無法天晴。
第5章
三年後,桃園國際機場。
出關的女子臉上不施半點脂粉,一頭黑髮隨意紮成馬尾,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和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踏著一雙舒適的布鞋,她身後的包包鼓得像是裝進整個衣櫃的衣物。
她沒有像其他旅客往外走,而是悠閒的找了個位子坐下。
不到三十分鐘,一個打扮時尚的年輕男人跑進出境大廳,焦急地探尋,直到看見了女子,高興的揮手打招呼。「霍姊!」
霍清揚笑著起身。「小王,看來混得不錯嘛!」
小王笑了,眼中有感激。「這都是托霍姊的福。」
當初霍清揚離開台灣之前,把他介紹給幾個雜誌社和大公司,經過幾年的歷練,他早不是當初背器材的攝影助理,而是獨當一面的攝影師了。
這次他從某雜誌社總編輯那裡聽說霍姊要回來了,他立刻排開所有工作,自動說要接機。
霍清揚滿意的看著自己第一個徒弟。「那是你肯努力,技術還不錯,才願意讓你接我的工作,假如你技術不好,他們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用你。」
小王搔搔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注意到她的大背包,連忙殷勤地伸手接過。「霍姊,我幫妳拿!」
霍清揚壞心的看著他接過。「小心,這包包很重喔……你那身排骨拿得動嗎?」
小王拍胸脯保證。「霍姊都背得起來,我也沒問題!」
不能在霍清揚面前丟面子,他一咬牙拉起背包,預料之外的重量還是讓他差點岔了氣。
「天、天啊!霍姊……妳放了什麼?這起碼有二十公斤!」小王哀號著。
霍清揚笑咪咪的解答。「你猜對了,剛好二十公斤。」
小王苦笑,齜牙咧嘴的扶著背包,毫不帥氣的走在前頭。「霍姊走吧!我送妳回去。」
「我以為我家三年沒打掃了,公司會體諒我,安排一家飯店給我暫時安身呢。」
「妳想太多了,葉總編挺摳的,請人打掃妳家比住飯店便宜多了,他前天就請人掃完了。」
霍清揚挑眉。「我的鑰匙還在你那裡嗎?」
因為很多器材沒辦法帶出國,她乾脆把鑰匙留給小王,讓他偶爾幫她保養,要用什麼也可以自己拿。
「葉總編說,要為載譽歸國的霍大攝影師提供優良的居住環境,又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總之說了一堆,要我把鑰匙交出來,讓妳回國就有乾淨的窩睡覺。」
「果然是葉總編。」她笑著,心裡一陣輕鬆。「既然這樣,那就走吧!我迫不及待想倒上床好好睡一覺了,在外面過了三年,才知道安安穩穩一覺到天亮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小王一臉驚恐。「霍姊,這麼恐怖?我真想聽聽這三年妳經歷什麼了。」
「會有時間的,走吧!」
兩人踏出機場,亮麗的陽光落在她身上,連最後一絲涼意也消失無蹤。
親愛的家,我回來了!
永時集團最高樓的總裁辦公室除了打字聲和文件翻閱聲,沒有其他聲響。
東方政從電梯出來,男祕書只靜靜點頭示意,連電話也轉成靜音,只有閃爍的紅燈提示有人來電。
他慢慢走進辦公室,看見兒子正低頭批閱文件。而除了桌上一盆翠綠的仙人掌,辦公室裡沒有任何綠色植物或裝飾。
他打量很久沒回家的東方勁,突然發現剛滿三十三歲的兒子,鬢間竟然有幾絲白髮,額頭也多了幾道淡淡的紋路。
不過才三年,他的蒼老比他這個父親還多……
輕輕叩叩門板,清脆的聲音在空盪盪的空間裡特別明顯,也讓埋首公文中的東方勁抬起頭來。
「爸!」東方勁有些訝異父親會來,站起身走到沙發旁,簡短的打了個招呼。
說不上疏離,但也不能算親近,平平淡淡的,似乎盡義務而已。
東方政神色複雜,近看之下,更清楚看見兒子眼下的黑眼圈還有眼中的血絲,甚至那略顯蒼白的膚色,都說明他並非處於健康狀態。
父子兩人對望,他斟酌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
「你不要太忙了,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
「好。」東方勁的眼神落在遠處,那句叮嚀似乎只是微風掠過,聽見了,卻沒往心上去。
躊躇了片刻,東方政才把來意說出來。「你媽……希望你今天回家吃個飯。」
聽見這句話,東方勁的眼神落在父親身上,眼中閃過的不是感動,而是淡淡的厭惡。
他輕聲回答,「公事忙,就不回去了。」
明顯的推託,這是他三年來慣用的手法。
他不想回到那個家,不想看到再次逼他結婚的母親和水家母女,他沒有耐心,怕自己若看她們久一點,他會忍不住把壓抑許久的怒罵發洩出來。
東方政嘆了口氣。「小勁……不要怪你母親,她只是很喜歡柔柔,又跟水伯母是高中時候的好朋友,所以……」
「所以可以隨意決定兒子的終身大事?」他嘲諷。「爸,如果你來只是要說這件事,那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
東方勁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縮小的車水馬龍,不想掩飾自己的陰沉神色。
三年來,這樣的對話一個月中總會出現幾次,一開始沈芳華還會自己來,但是到最後,敢來的人只剩東方政。
沒人可以在東方勁陰沉的神色下把話說完,更不用說他越發喜怒無常的脾氣,最駭人的一次,是他怒極的摔碎辦公室裡的大型瓷花瓶,那次之後,東方、水家的女性成員再也不敢來。
對東方勁來說,公司,是他最好的避風港,這也讓他更常工作加班。許多時候他會工作至深夜,然後窩在辦公室睡一晚,第二天繼續工作。
「小勁,即使你和心柔沒有完婚,但你畢竟和她有夫妻關係,你不該不聞不問的扔她在家裡。」
夫妻關係?東方勁嘲諷的勾起笑,那真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他記得那個晚上他醉得不醒人事,但他什麼都沒做,因為她不是他想要的人,而他對自己的自制力向來很有自信。當第二天發現她不著寸縷的躺在他床上的時候,他只覺得這真是一齣下三濫的鬧劇,若不是水叔和父親也在場,他或許會直接拆穿她的謊言。
他不用想也知道這個爛計畫出自誰的手,有些事情不拆穿是好的,拆穿了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至於她的第一次,他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那夜丟掉的。
「她有家,還離我們家不遠,她大可滾回去,不是嗎?」他轉頭看著父親。「她不知羞恥,為什麼還要我配合她?」
東方政皺起眉,不是很習慣講話惡毒的兒子。「小勁……」
他揮手止住了父親的勸說。「假如她要留在我們家,我就不會回去,我不想把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他走回辦公桌後,暗示對話到此結束。
東方政靜靜的看了兒子許久,最後無奈的搖頭離開。
父親離開後,東方勁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女子的護貝照片,眼神溫柔,手指輕碰女子臉頰,低喃著,「三年了……妳願意回來了嗎?清揚……我真的很想妳……真的好想……」
東方勁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眼神陰鬱煩躁,全是因為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他以為上次已經跟父親把話說明白了,而且水心柔也消失了一段時間,沒想到今天晚上他還是被騙回去。
當時他走進客廳前,氣氛是歡樂的,除了水叔,兩家人幾乎都到齊了。
「我說過,只要我在,就不能有她。」
他一說完,氣氛就像溜滑梯一樣直直落到最低點,母親和水伯母同時變了臉色,父親則滿臉不贊同,那個自認是他妻子的女人則瞬間白了臉。
沈芳華氣憤地跳起來指責他。「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你平常把家裡當旅館,久久不回來也就算了,還把氣氛弄得那麼糟才滿意?」
「那我走,你們繼續吧。」東方勁不置可否的挑眉,轉身打算離開。
「等等!先聽完我們叫你回來的原因。」沈茹雖然也怒氣騰騰,但還是盡量用平緩的聲音說。
東方勁冷哼,平靜的轉回頭。「說吧,說完我就要走了。」
「你知道柔柔懷孕了嗎?你連老婆懷孕了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們多高興!」沈芳華歡天喜地看著臉色微紅的水心柔。
東方勁只覺得這是一場荒謬的鬧劇,詭異的冷笑說:「我的身分證後面還是空白的,什麼時候我有了妻子而我不知道?」
沈芳華沒有聽懂他話裡的諷刺,兀自高興的說:「婚禮可以補辦,反正孩子都有了,其他慢慢來沒關係。」
「你們確定這是一場有新郎的婚禮?」他淡淡掃過眾人,冷冷的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他視線移向臉色變得蒼白的水心柔。「妳懷孕了?」
水心柔怯怯看著他,那張她愛的臉孔現在卻讓她感到恐懼。「是……」
「明天去找我的祕書,他會給妳醫生的電話,約個時間,趁懷孕沒多久,把孩子打掉。」他不帶感情的說,絲毫不管其他人的震驚。
「小勁!那是你的孩子啊!」
「小勁」
除了水心柔,其他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活像他是個劊子手。
他毫不在意,只看著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水心柔,沉聲警告。「聽著,我不管妳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總之明天妳去檢查,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不要等我鬧大事情,大家都不好看!」
他轉身走出陷入一團混亂的家,開著車四處遊蕩,覺得自己可悲又好笑。
有家歸不得,自己喜歡的女人不知去向,不喜歡的女人卻佔地為王,甚至還大膽的說懷了他的孩子
他不拆穿她那夜玩的把戲,她就吃定他,以為他會在壓力下,擔下所有的謊言嗎?
她想當聖母瑪利亞用孩子逼他就範,走進禮堂,或將她和其他男人懷的孩子賴給他,無論哪種可能,他都不可能接受。
他的愛,只給一個人,他的心,也只能裝下那個人。
這次是他的最後警告,不管水心柔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絕不可能成為逼他承認她、娶她的理由。
以前純潔的她不行,現在和其他男人亂搞的她更不可能!
他神色陰沉的停車,發現自己繞來繞去還是繞回公司附近,他索性將車子停在公司停車場,步行至十字路口。
都市的夜晚,夜生活興盛,馬路上人來人往,他站在人群中,突然有些徬徨,看著往各個方向走的人群,他卻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熱鬧嘈雜的人群,沒有讓他感同身受,反而覺得自己的寂寞更加恐怖,就像黑潮讓人幾乎滅頂。
他的眼神落在公司對面的咖啡館,三年了,當他每次心中煩躁不堪的時候,總會來這裡點上一杯不會喝的柚子茶發呆,即使他知道裡面不會有他想見的人。
柚子茶暖暖的酸甜味道是他美好的回憶,但是只能嗅聞卻不能品嘗。
一入口,對他來說,那過多的酸甜不是美好,而是一口口伊人不在的苦澀。
他腦子裡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舉步往街口走去。
當走進咖啡館,他習慣性地走到熟悉的座位,卻在看見座位上的人影時,僵住了身子。
腦子裡亂烘烘地像是有兩組軍隊在打仗,東方勁眼神呆滯,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那個人的身邊。
那是個女人,一個和她一樣有著漂亮長髮的女人。
她的桌上放著她最喜歡的飲料,一杯熱柚茶,她說過在咖啡館裡點杯不是咖啡的飲料,會讓人很有FU也很有個人的STYLE。
她的側臉看起來總像是在沉思,桌上總是會放本筆記本,因為她說,其實她只是在發呆,不過放本筆記本之後,看起來會像是在沉思……
他的腦中都是她曾說過的話、她巧笑倩兮的模樣,他的掌心竟緊張得冒汗,沙啞的嗓子試了幾次卻無法說出最簡單的「好久不見」。
彷彿感覺到一道專注的視線,她轉過頭來,熟悉的容顏掛著一抹燦爛的驚喜笑容。
「好久不見。」她說。
「好久不見。」他終於乾澀的吐出同樣的話。
他的視線無法離開她,看著她眼中淡淡的笑意,看著她柔順依舊的長髮,看著她伸出柔軟又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伸出手輕撫過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
最後他緊緊的將她摟進懷中,以顫抖的聲音不斷重複,「再也不許妳離開!這輩子……我再也不准妳離開……」
霍清揚伸出另外一隻手回抱他,眼眶泛淚。「不走了……只要你要我……我就不走……」
兩人的情緒不太穩定,咖啡店老闆體貼的安排兩人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可以暫時不受太多旁人的關注。
「妳……」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都在看到對方的急切之後,整個人放鬆下來,露出了笑容。
「妳先說吧!這幾年妳都到哪裡去了?做了些什麼?」東方勁先聲奪人,對她這三年來的生活他只有無比的好奇還有擔心。
他曾經去打探過她的消息,知道她是出國去做一個挺大的案子後就沒了下文,不是不能打聽,而是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去,知道了又如何?或許沒有他的日子她過得比較快樂。
她像崇尚自由的青鳥,追逐著她的幸福,他是那個不幸的牢籠,既然留不住她,就乾脆徹底放手,不再追問。
這三年來他看著相片思念她,也是不斷的用這個藉口去說服自己,但是如今她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知道那些說服都是謊言,其實他對她的一切都想了解,不管是吃了什麼或工作上的點點滴滴,都想知道。
「三年不見,你的紳士風度少了不少,霸道倒是增加了。」霍清揚輕笑,眉眼中有著化不開的柔情,語氣雖然是埋怨,卻有種撒嬌的姿態。
「這三年……妳過得好嗎?」
東方勁不理會她的調侃,只是專注在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即使她現在平安的出現在他面前,但他還是迫切的想知道她這三年來的生活。
「這三年……我只能說很刺激。」霍清揚微勾唇,為這三年下了結論。
「刺激?」他不解的看著她。
「嗯。」她點了點頭,開始一件件的說明。
過去三年的生活她真的很想全部告訴他,她的快樂、她的悲傷、她的無助、還有她每次死裡逃生的慶幸,她都想全部分享給他,但是最後怕他擔心了,於是只挑了一些「相對」比較不驚險的說。
「我們先到洛杉磯了解案子,並且和整個團隊溝通,然後出發往最近的冰河去拍冰河融化景觀,那聲勢之浩大,彷彿整個大地都在震動一樣,拍完之後我們修整裝備,馬上拔營到南美拍攝熱帶雨林,從冰河到雨林,就像兩個世界……」
她告訴他冰河景觀的震撼,告訴他雨林的風情,告訴他極光的美麗,告訴他大海上海豚群的可愛,告訴他沙漠裡一望無際的浩瀚,告訴他草原上的奔放還有力量,她說得生動而自然,那些場景就如畫布一樣重新展現在他的面前。
但她沒說的是,為了拍冰河的融化,他們在冰天雪地中只差沒凍僵手腳,在雨林裡有毒的蚊蟲以及無處不在的毒蛇猛獸,讓她怕得幾乎夜不成眠,每天早上都慶幸活著起床,每天的晚上都在感謝今天又安全度過。
還有沙漠中遇到沙暴時的危險,厚重的風沙幾乎將他們全部掩埋在沙漠中,他們損失了駱駝還有許多食物,最後總算在斷糧的第二天走出沙漠,還有在大海上漂泊時,遇見鯊群時的恐慌……
三年,看似很長的時間,但是讓他們輾轉五大洲四大洋的景點取景,加上整修的時間,三年實在不算太長。
很多很多的美麗,其實背後有太多的危險以及難以述說的驚險過程,但是她不想讓他擔心,她只願讓他分享她最後看到的美麗和感動。
東方勁沉迷的看著她一臉懷念、眼中閃著光彩的說著那些景點的美麗,心底卻忍不住陣陣抽緊。
那些地方美是美,但絕對不只她說的那些美麗,她隱藏沒說的,是她不能對他說的部分,他可以想像得到那有多危險。
但是既然她不說,那麼他也不會多問,那是他們兩個對彼此的體貼。
更何況,此刻他更想知道的是這三年內她是否可曾想過他?
霍清揚說了半天,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到他僅是默默的看著她,異常炙熱的目光讓即使臉皮厚如她也忍不住紅了臉,斂下眉眼。「你在看什麼?」
「我看妳……」是不是有想我?
霍清揚一愣,睜著清亮的眼望著他,他憔悴的身影倒映在她眼中。「怎麼不說了?」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低下頭,似乎想讓自己憔悴的身影隱沒在她雙眸中。「我很想妳。雖然知道妳離開之後或許會忘了我,但是我還是希望妳或許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會記得我,但是現在真的看到妳了,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問,該怎麼開口?清揚……」
霍清揚沒有半分猶豫,直直的望著他。「我想你,就算是在最危險的時候我也想你。」
他怔愣的看著她,有些猶疑和不敢確定。
「真的!」霍清揚定定的望著他,沒有半分虛假。「我也以為我會忘記,但我沒有,所以即使有機會繼續留在國外,我還是回來了,因為即使你忘了我,把我當成陌生人,我也想遠遠看你一眼,這是我回國前唯一的想法。」
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倏然站起身,付帳之後急急拉著她往外走,讓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怎麼了?要去哪裡?」
他猛地轉過頭,停下腳步,她差點直接撞上他。
東方勁臉上有著掩不住的激動。「去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
她不解,迷惑的看著他。「為什麼?」
他露出淡淡的笑意,手握得更緊。
「因為我怕繼續聽妳說話,會忍不住在這裡吻妳。」
第6章
他帶她回去他在郊區買的另外一棟房子,房子附近人家不是很多,他自己也不常來,只是委託家務公司定期來整理打掃,並請他們幫忙補足家裡一些必要用品。
他停好車,不等她自己開門,便下車繞到她那邊,開了車門拉著她下車,又急急忙忙的牽著她的手一路快步走進屋子裡。
這棟屋子是他的個人置產,家裡沒有半個人知道,屋子裡的佈置也是照他喜歡的來,屋子以白色和木材為基調,客廳裡有大大的落葉植物盆栽,為這簡樸設計的房子裡添了幾許自然生氣。
「東方勁,你瘋了,跑這麼快做什麼?」好不容易被他拉到了室內,霍清揚小喘著氣,沒好氣的看著他。
他沉默不語,只是將她摟進懷裡,仔細的看了又看,過了許久才突然冒出一句話。「妳瘦了。」
霍清揚即使原本有些惱意,在聽到他的關心後,心中一點點小心眼也全都消失無蹤。
她滿足的輕嘆了口氣,深情的眼同樣凝視著他許久,仔細的看著這闊別三年的眉眼,和兩鬢中有些掩蓋不住的雪白,她忍不住心疼的說:「才三年,你看看你怎麼就變得這麼憔悴了?是不是又忙著工作、沒有好好的吃飯睡覺?你看,你的眼睛裡都是血絲,黑眼圈也這麼重……」
越看她越忍不住心疼,心中氣惱。「才三年你都照顧不好自己,是存心要讓我心痛嗎?」
他抓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斂下眼,低低地說:「我在妳出國當天才知道妳要離開,那時候我不知道妳是不是還會回來,不知道妳是不是回來之後還會記得我,我拋下婚禮跑去機場找妳,但是等我到的時候飛機已經起飛了……三年來我活在失去妳的恐懼中,我沒有辦法睡好,只能不斷工作工作……不這樣我不知道空下來的時間該怎麼度過……」
聽到他像是描述這三年的生活又像是最深情的告白,她忍不住噘起了唇,拉著他的手往二樓走。「房間在哪裡,帶我去!」
東方勁雖然不知道兩個人說話說到一半,為什麼她要突然找起房間來,但是她的提議他向來不會反對,牽著她的手往二樓的盡頭走去,打開房門,一間佈置充滿熱帶風情的房間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深木色的地板,房間裡唯一的大型家具就是那張大床,上面掛著浪漫的白色紗帳和鋪著看起來柔軟無比的白色棉被,房間的角落擺了幾張的小桌椅和幾盆綠色植物,除此之外房間空盪盪的,看得出主人也很少在這裡過夜,所以房間裡只有最常用的幾樣東西,其餘的裝飾半樣都沒有。
她沒太多時間打量房間,而是拉著他到大床邊,雙手朝他攤開,眨了眨眼睛,可愛的問:「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你自己脫衣服到床上躺好,第二個是讓我替你脫衣服,但是最後還是到床上躺好。」
東方勁聽到她的話後,眼神變得深沉黝黑,他走上前摟著她,薄唇親暱的在她耳邊徘徊。「我們可以不用脫衣服那麼麻煩……」
霍清揚沒好氣的笑著,在他頰邊輕啄了下然後將他的臉推開。「我不是那個意思。快把你身上礙事的西裝脫掉,還有手錶……不應該出現在床上的東西都可以脫掉,噢……內褲可以留著!然後先趴到床上去躺著等我。」見他努力的執行命令,她有點臉紅的指導。
東方勁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是這樣睽違了三年的親暱讓他覺得很開心,所以他也不問,而是看著她像個忙碌的小蜜蜂一樣在房間中進進出出準備著她要的東西。
當她第一次走進房間的浴室時,她沒忘挑了張CD放到音響裡,讓蕭邦的鋼琴曲流洩在空氣中。然後浴室裡傳出了水龍頭放水的聲音,她似乎在裡面哼著某種不知名的民謠,曲調很像是某種搖籃曲,不過輕快了些……
他望著浴室裡的燈光,突然覺得眼皮開始感覺沉重……他極力想克制著睡去的衝動,他還有太多的話想說,甚至想多看看她,這是他三年來不斷反覆想著如果在遇見她的時候自己該做的事情。
但是,他真的覺得好累,就像是這三年裡從來沒睡過覺一樣,他整個人只能懶洋洋的趴在床上,撐著沉重的眼皮看著浴室的動靜。
就在他認為自己已經快撐不住的前一秒,她終於端著一盆熱水走了出來,然後又到樓下拿了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他猜那是家務公司前兩天才買的奶粉。
當她走近他的時候,他掙扎著把自己的眼睛睜得很大,讓自己不那麼愛睏,但顯然成效不佳,因為他沒辦法抑止打呵欠的衝動。
她坐到床邊,將插了吸管的杯子放到他唇邊。「稍微喝一點,讓肚子暖一點再睡。」
他勉強的動著嘴巴,將那杯在他認知中是小孩子喝的牛奶給喝下肚,如果不提牛奶的怪味道的話,熱牛奶滑過食道的瞬間的確讓他感覺到溫暖,雖然那讓他更想睡覺。
她輕笑著將杯子放到床邊的櫃子上,然後擰了條熱毛巾,小心而溫柔的替他擦臉,熱水的溫度非常舒服,輕輕拂過後就全身暖和起來。
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出口卻是讓人聽不懂的咕噥聲。
霍清揚小心的用毛巾擦過他的脖子,手臂,身體甚至大腿和小腿,他則是在她的溫柔擦拭中更加昏昏欲睡。
他覺得他打從成年之後似乎就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全身虛軟的像是躺在棉花團上。
她將盆子和毛巾放回浴室,將喝剩的杯子沖乾淨後,擦乾了手坐回床邊。
感覺到她又重新回到身邊,東方勁死命的拉著她的手不放,今天晚上他覺得自己似乎像在作夢,而他美夢的泉源讓他想要緊緊的抓住。
他聽見她的輕笑聲,她彷彿在他的耳邊低語:「累了就好好睡一覺……」
「別走……陪我……」他低喃著,聲音幾乎要消失在空氣中。
霍清揚輕柔的撫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的承諾著。「我不走,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窗外,銀月高高升起,沒有拉上窗簾的窗口灑落了一地的銀光,映照著床上牽手而眠的情人。
這個夜晚,他們再次體會到圓滿的美好幸福。
當第一道陽光射入房內,東方勁馬上從昏睡的狀態中醒來,他慢慢坐起身,感覺這是三年來自己睡得最好的一次。
一夜無夢……唔!應該說就算有也都是好夢。
他下意識的看向身邊,卻驚恐的發現身旁早已沒有她的身影,他匆忙從床上跳起,隨手抓了衣服套上,光著腳一間一間尋找,沒有!他發了瘋似的衝到一樓,環顧著客廳還有廚房,甚至還推開一樓的洗手間,但還是沒有半個人影。
昨晚的經歷就像是一個夢,一個他幻想出來的美夢!這個體會讓他挫敗的坐在椅子上。
他第一次不想急著到公司,只想什麼都不做的坐在這裡,品嘗那種曾經擁有又失去的失落。
昨天,是那麼的真實……假如那一切真的是他幻想出來的,那麼他離發瘋也不遠了吧……他苦笑著想。
屋子大門的開門聲驚醒了陷入低潮的東方勁,他抬頭看向大門,看著一個穿著休閒洋裝的女人拿了一堆袋子走了進來。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呼吸幾乎要停止,生怕這又是自己的幻覺。
霍清揚買了早餐一進門,看到的就是東方勁整個人傻愣愣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她忍不住挑眉,「今天是假日,不要告訴我你這麼早起來是想上班!」
「妳不在。」他略帶著指控的口吻說著。
她提高手上的紙袋,解釋著,「你的廚房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我去買我們兩個人的早餐,順便幫你的冰箱補點貨,還是你想讓我們在這麼美好的早晨餓得頭昏眼花?」
他走到她眼前,緊緊的抱著她,緊得幾乎讓她快要喘不過氣,「我以為妳又走了……還以為我昨天是在作夢……」
她心疼的輕拍著他的背,安撫的說:「不要想太多了,你看我只是稍微離開一下而已,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他嘴裡不是很甘願的答應著,摟著她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甘願的放手。
從他的懷裡掙脫,她笑著替他扣好釦子。「先去梳洗,換套舒服的衣服再出來,不要再挑這種一堆釦子的了!」她含笑若有所指的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東方勁順著她的眼神看去,這才發現身上的釦子因為太過緊張所以上下亂扣一通。
「我……咳……」他打算解釋,但是看到她打趣的眼光,他臉上浮現暗紅,乖乖乖地上樓打理自己。
等他梳洗完換了套輕鬆的休閒服下樓時,幾乎沒用過的廚房飄來一陣香氣,讓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一進到廚房,視線馬上被桌上豐盛的早點吸引住。
一盤烤土司,還有一小盆的蘋果加奇異果沙拉,一壺溫熱的豆漿,還有兩顆黃澄澄的荷包蛋,而她手上拿著的平底鍋還傳來火腿的香味。
但最誘人的是,她穿著一件棉質小洋裝,那是她昨天搭配牛仔褲一起穿的上衣,現在膝上裙的長度露出她漂亮的小腿,讓他的眼光忍不住流連再三。
察覺到他的視線,她轉身笑著招呼他坐下,替他倒了杯豆漿。「先喝點熱豆漿暖暖胃,就可以吃早餐了。」
他含糊不清的嗯了聲,眼神還是隨著她轉。
她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早餐而是在她身上的時候,笑著擰了他一把,沒好氣的說:「叫你吃飯,亂想些什麼!」
他揉了揉她擰過的地方,無奈地坐了下來,幾口喝完那杯豆漿,然後拿起筷子開始享用這三年來最美味的早餐。
兩個人溫馨的用完早餐之後,走到客廳坐下,在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她打斷他的話,一臉嚴肅的看著他。
「昨天晚上我來不及問,但是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明明應該是在三年前結婚的你,到現在卻還是未婚人士?」
回到這個讓她曾經甜蜜又受傷的城市,霍清揚第一個想到的,除了她的床,只有一個人。
東方勁,那個應該已經結婚,成為水心柔丈夫的男人。
三年前她離開的時候,他們正在舉行婚禮,三年後,說不定小孩都會叫媽媽了,這三年來她總是不斷的猜測著,所以在國外時,她會特意忽略台灣的消息,具體來說應該是他的任何消息。
老實說,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最後她還是忍了下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看到那個男人的照片或聽到任何有關他消息時,衝動的買了機票衝回來。
相思欲狂。
這句話充分形容她這三年來的感情。
從來不知道思念是這麼折磨人的東西,它讓人夜不安寢,在走過每個地方時下意識的尋找和他相像的人影,尋找著和他身上同樣的味道、同樣的衣服,在每一個城市裡找著位在十字路口的咖啡館,期待下一秒他會出現在那裡,對著她溫柔的微笑,甚至到了最後,她開始懷疑自己在亞馬遜叢林裡看見一隻黑猩猩,也能誤認為他。
瘋狂的思念在她回到這裡之後,再也無法阻擋。
她開始尋找他的消息,然後又驚又喜的發現他三年前的婚禮莫名其妙的中斷取消,但所有賓客對於當天的情形都三緘其口,所以她沒有得到太多的資訊,這三年裡,他除了出現在報紙的財經版外,沒有其他的報導。
似乎那個婚禮就這樣被中止,時間也就停在三年前一樣。
她感到奇怪,三年前他的母親和岳母很急著讓他們結婚,而一個短暫的婚禮失敗似乎不能代表什麼,這三年裡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讓他再度走入結婚禮堂啊,但是他沒有!
昨晚是她回到這個都市的第一夜,她的時差還沒調整回來,只是下意識走到了那家他們相約的咖啡館,思索著內心的困惑還有回憶過去。
只是沒想到的是會在那裡遇見他,然後又發生了後來的事情。
雖然昨天已聽他約略提起拋下婚禮的事,但她還是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尤其想從他口中聽到事實的真相。
東方勁想到三年前還有昨天晚上遇見她之前的鬧劇,就忍不住苦笑。「這真的是說來話長……」
霍清揚笑咪咪的比比桌上剛煮好的茶,一臉洗耳恭聽的模樣。「沒關係!我相信我們今天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好好說。對了,我還想知道你之前到底為什麼堅持不能退婚,你好像提過跟一場火災有關?」
看著她的笑臉,東方勁明白笑容下有著和他不相上下的堅持。
也好!有些事情兩個人互相討論,也許能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也說不定。
東方勁啜了口熱茶後,從這事情最早的開始談起。
「我們兩家從父輩開始就交好,而他們娶的妻子甚至是高中同班同學,所以妳可以想像得到兩家人即使不聯姻,感情依舊密切。事情是發生在我國二的時候,那年我們兩家人到山上的小木屋去度假,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在睡覺的時候小木屋竟然燒起來了,那時候他們剛好都到山的另外一頭去釣魚,沒有人注意到小木屋失火了,說起來也很湊巧,那天我剛上山就有點不太舒服,才會到火勢大了才驚醒,那個時候我幾乎快被濃煙給嗆昏了,是水心柔看見大人都不在而我還沒出來,衝進來把我拉出去,我的嗓子也是那時候弄壞的。」
霍清揚挑了挑眉。「於是你這個被救的美男就要以身相許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東方勁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後,繼續說:「那個婚約並不是在那時候訂下的,是在三年前的夏天,水叔說要幫她安排對象,她卻說要嫁我,於是水伯母帶著她找上我母親,這才訂下婚約。」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不願意?」該不會其實被人這麼愛慕著,他心底也很高興吧
「我是不怎麼願意,但是顯然抗議無效,因為說到最後,她們把當初那場火災拿出來說,我母親馬上跳出來指責我,提醒我人不能有恩不報之類的。」因此他對水心柔這種逼婚的方式感到無比厭惡,當然在拍婚紗照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了。
知恩圖報他當然懂,但是她不應該拿恩情來挾持他答應他不願意的事情。
「感覺像是在聽某個俗爛的午間劇場……那三年前的婚禮是怎麼回事?」她接著問。
「三年前,在婚禮進行的時候,她突然說妳要走了,或許不會再回來,我不相信,馬上終止婚禮,然後……」
霍清揚很想完整的聽他說完,但是他才剛開始講沒幾句,她就忍不住開始冒冷汗。「你不要告訴我,你就這樣把水心柔給丟在教堂裡面對所有的賓客?」
「大致上是如此。」他點頭承認,但是臉上沒有半分愧色。
她呻吟了聲,整個臉埋進沙發上的抱枕裡,嘴裡忍不住嘟囔,「天啊!我一定被她恨死了……」
雖然她並不介意水心柔某些過激的言論和行為,但是女人的怨恨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她不敢想像當水心柔知道她又回到這裡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半晌後她突然從抱枕裡露出臉來。「那這三年你沒有再被逼婚嗎?」
「有。」東方勁看著她可愛的舉動,忍不住想笑的衝動。
他完全無法想像,就在昨天之前,他還覺得人生了無生趣,但是那些黑暗就在她出現的瞬間全都消失不見了,甚至只要看著她,他就能感覺到幸福。
「那你……」
「我不會讓三年前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他走到她面前,在沙發前單膝跪下,摟著她的腰。「妳不知道三年前當我站在神壇前的心情,我看著神父在說夫妻應該生死不相棄的時候我只想到妳,當我轉過頭看著新娘往我走來的時候,我在心中狂吼著為什麼那個人不是妳,當婚禮的音樂開始的時候,我只想到我將在這裡許下我最口不對心的諾言,或許我該感激水心柔,因為她告訴了我妳離開的消息,讓我有個光明正大中止婚禮的理由。
「不過也僅只於此,這三年來,見不到妳,打聽不到妳的任何消息時,我反覆想著妳當初說的話,是我太自私,想要滿足家人的期望又想自私的留下妳,若能讓我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手,我沒有辦法讓一個謊言困住我一輩子,我不敢想像當我每天醒來的第一眼不是看見妳而是別的女人,我……」
她捂住他的口,哽咽的說:「對不起,當初我只想逃,沒辦法去深思你的心情……我只是不想留在這裡看著你的婚禮,我怕我會沒辦法接受,我怕時間會慢慢的磨掉我對你的愛,我怕有一天,我的愛會全部成為對你的恨,那太痛苦,讓我只能逃……」
「那不是妳的錯……」他輕吻著她頰邊的淚水。「是我們都太害怕傷害,無論自己或是別人。」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們嚐到了思念的苦。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子,兩萬六千兩百八十個小時。
他們已經用這麼長的時間去思念彼此,去反省自己在那段期間所犯的錯誤,相隔三年,他們都已經更加成熟,他和她都已經明白自己想要些什麼。
而他沒有結婚,她也沒有遇上新的戀情,三年的等待反而成為他們感情的催化和沉澱劑,讓他們在重逢的瞬間,再度找回愛情的感覺。
「我們重新開始吧!」她抽了抽泛紅的鼻子,一點都不美麗的開口。
東方勁吻上她的唇,輕笑出聲。「我以為我們已經重新開始了。」
霍清揚笑瞇眼,摟著他的頭。「東方勁,有一句話放在我心裡好久了,你願意聽我說嗎?」
「什麼話?」
「我一直都好愛你……真的……比誰都愛……」
「我也是。」
他們相視而笑,微笑的唇瓣緊緊相貼,手緊緊相扣,就像他們各自在心中許下的承諾。
他和她,再也不分開。
第7章
當霍清揚和東方勁兩個人因為重逢而喜悅不已的同時,東方家還在因為昨天東方勁的發言,還有他一晚未歸而鬧得不可開交。
幾乎一晚未眠的水心柔紅腫著雙眼,早早起床到客廳等待,沒多久東方政和妻子及沈茹也同樣起床來到客廳,而唯一沒到場的水無月則在國外出差。
「芳華,當年小勁把柔柔丟在教堂這件事情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兩人孩子都有了,不想結婚也就算了,竟然要柔柔去墮胎,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沈茹看著女兒紅腫的雙眼,又是一陣抱怨。
她看著兩個孩子長大,甚至把東方勁當成自己的另一個孩子,所以即使東方勁「逃婚」她還是能夠原諒,畢竟兩個人也算是有婚約在身,結婚是遲早的事情而已,但是她萬萬想不到他對這個婚約這麼有意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沈芳華臉上帶著深深的歉意,面對好友,她幾乎快要抬不起頭來。「是我沒把小勁教好……」
水心柔靜靜坐在旁邊,聽著長輩們的同聲責怪和道歉,她的心冰冰涼涼的,像沉入冰河裡。
她早上接到他的祕書打來的電話,電話裡沒有他任何的關心,祕書像是報告例行公事一樣,告訴她他約好的婦產科醫院地址還有時間後就掛斷電話。
她不想去,或是她不敢去。
她比誰都清楚這孩子是誰的!她嘴角勾起了諷刺的笑容。
她的未婚夫在賓客面前拋下她,讓她在上流社交圈抬不起頭,於是有次在家裡辦的晚宴上,她煩悶的多喝了點酒,竟和一個不知道姓名的男人上了床。
她清醒之後,無比慌亂,甚至來不及穿好衣服就衝出讓她覺得羞恥的房間,但幸運的是,那天晚上東方勁也是客人之一,甚至還喝得爛醉留宿,她突然想到或許這是一個讓她留在他身邊的好藉口。
那一晚,她的心或許被惡魔給蒙蔽了,所以趁他醉得沒有意識時潛進他的房裡,脫下衣服……
後來的作假和被家人發現就都那麼的順理成章,甚至就連她幾次出入他的住處過夜也是因為有他母親的幫忙,即使他沒有回來,或是看見她馬上轉頭離開。
但是那又如何?沒有人知道其實她的未婚夫「不屑」碰她,她成功的製造出一種他們有曖昧關係的假象。
而與她發生關係的那個男人,成為她被拒絕後的替代品,她知道自己正在墮落,但是她卻無法拒絕,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踏進那個男人的房間,將他想像成東方勁。
她肚裡的這個孩子是真的,但因為不是東方勁的孩子,所以她只敢自己隨便找了家婦產科做檢查,當昨天晚上東方勁要她去他指定的醫院檢查的時候,她頓時冒出冷汗,幾乎汗濕了她的背。
她不敢想像,當他得到檢查結果的時候,他會怎麼做?
最壞的打算是,他會當著兩方家長的面前,拆穿他們從來沒有肉體關係,然後順便拆穿那個孩子的來路不明,最後——解除婚約!
她也知道這個謊言很拙劣,但是這是她給自己最後一次的放手一搏。
或許他還會顧忌兩家人的交情,不拆穿她做過的事情,甚至還會因為這個孩子而留下,這都是她私心的期待。
她誣賴他兩人上床的那次,她可以看見他憤怒的神情,但是最後,他並沒有拆穿她,而是接受了兩家長輩的指責,或許,這次他也會一樣……她在編出這個謊言的時候心中是這麼想的。
還愛著東方勁嗎?她這三年來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
從他在教堂當著所有人的面拋下她,然後三年來的不聞不問,甚至是對她的無視,或許愛已經少了很多,但她卻無法忘記她曾經看過的笑容是如此溫柔。
只是那個笑容永遠都不會給她,這樣的體會讓她每每想到就忍不住滿心怨恨。
「媽,阿姨,不要再為了我的事情吵了,我想……勁大哥他只是不習慣成為父親,所以話才說得重了點,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楚楚可憐的安慰著兩家母親,然後露出擔憂的神情。「而且我在家裡,寶寶一定不會有事,反而是勁大哥他不在公司又沒有回來,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沈芳華看著她明明就是一臉受傷還替自己的兒子擔心,更是心疼的摟著她。「柔柔怎麼這麼善良,那個臭小子就是不懂妳的好,非要和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還老是記著……」
看見水心柔僵了下,沈芳華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笑著,拍拍她的手,不再說話。
有關霍清揚那個女人的話題在三年前是個禁忌,在三年後依舊是不能提起的話題。
「沒關係,都過去了。」水心柔輕柔地說。
過去了……或許吧!她垂下眼,遮蓋住眼底的不甘還有憤怒,但是除此之外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霍清揚人離開了,卻永遠留在他心裡,真的過去了嗎?
她只是不想承認這一切不過都是在自欺欺人。
從那天之後,東方勁不回家的日子更多了,不過這三年來他常常住在公司,所以沒有人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他也沒有因為水心柔不去他指定的醫院做檢查而發表什麼意見,甚至連問都不問,逕自讓兩家的長輩圍繞著她團團轉。
一切看起來就像是風平浪靜。
當她脫離了懷孕初期的孕吐困擾,有心情再去關心其他事情的時候,她終於發現東方勁的異常。
他回家的時候總是來去匆匆,即使看見她坐在對面他也沒什麼意見,不像往常一樣板著臉,現在他的眼裡甚至連她的存在都不曾注意了,而且每次家裡的人想留他多坐一會兒,他總透露出一種急著離開的感覺,他常說是為了公事,但有次她偷偷打去公司,他並沒有在公司。
水心柔咬著指甲,拿著一張名片,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打這個電話。
名片上,是她曾找人調查霍清揚的徵信社。
當年跟霍清揚談判後,沈茹曾語重心長的告誡她,「柔柔,我知道妳受了委屈,但是找人去調查甚至跟蹤,是最笨的作法,因為妳沒有證據,卻讓他有一種妳侵犯他隱私的感覺,答應媽媽,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
想起那時候,她忍不住恍神。
猶豫了許久,她還是撥了那個電話號碼,接通之後,電話那端傳來親切又熱情的招呼聲。
她不再猶疑不定,冷靜的說:「我要調查一個人,永時集團的總裁東方勁,我要知道他最近和誰來往,或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時間……越快越好。」
掛斷電話,她的眼神閃過一抹複雜。
勁大哥,別怪我,這是你逼我這麼做的,除了你,我沒有退路了。
我要替我的孩子找出路,為這幾年的委屈找出口,所以任何能影響到你的事情,都不要怪我想辦法鏟除了。
東方勁最近可以說是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如果可以不用偶爾回家看到一些譴責的眼神,還有一雙老是不知道在哭什麼的眼就更好了。
但是不回去也不行,因為霍清揚總是會在他上班前提醒他。
「偶爾也回去看看家人,還有水心柔,雖然你說孩子不是你的,但是畢竟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說不定有什麼苦衷,偶爾關心一下,也許能幫上忙。」
她想不到看起來純潔的水心柔竟然會和人發生關係,甚至還因此懷了孩子,同為女人,就算兩個人的同窗交情不深,但是基本的關心她還是有的。
他習慣性的抓著她的手放至唇邊輕吻。「妳就不怕我關心,他們馬上把孩子當籌碼威脅我結婚?」
霍清揚笑嘻嘻的用手摳摳他的下巴。「東方總裁,你有這麼好讓人算計嗎?」
三年前他還得為了那份恩情和家人的勉強去配合,三年後的他早已想清楚了,怎麼可能還會傻得落入幾個女人的陷阱。
他一臉深情地吻著她說:「我只讓妳算計。」
霍清揚笑著,不直接回答他的話。「越來越會甜言蜜語的東方總裁,該去上班了!記得帶一點笑容,不然你的白頭髮會越來越多喔!」
他最後總是依依不捨地拿著自己的公事包,開車上班去。
他現在和她住在他郊外的房子裡,兩人早將行李從各自的住處搬了過來,過起甜蜜的同居生活。
房子原本的空間隔出了一間書房讓他辦公,一間改成她的工作室。
兩個人現在的生活就像是新婚夫妻,唯一的差別就是沒有那張結婚證書。
不過這對兩個人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因為他們只要在彼此身邊就好,是不是具有法律承認的資格,倒不是那麼在意。
當東方勁從車庫裡倒車出去的時候,霍清揚打開大門,朝他揮手。「中午去老地方找你吃飯!」
東方勁看她穿著他的襯衫和短褲在大門處用力揮手,黑眸也忍不住染上一抹笑意。
春天的早晨,柔和的陽光淡淡灑落,像是一道薄薄的金光籠罩大地,驅走了冬天的寒冷,帶來幸福的甜蜜氣息。
剛從雜誌社挑完第一輪照片的霍清揚,穿著簡單的襯衫和卡其色長褲,背著包包輕鬆的往永時集團的辦公大樓走去,走過十字路口,在悠揚的鋼琴聲中踏進了咖啡館。
坐在她習慣的靠窗位置,點了一壺熱柚茶,她習慣在這沉靜的氣氛中發起呆來。
她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人和人彼此交會相錯又分開,就像是他們一樣,只是他們幸運許多,交錯之後又能相逢,她忍不住感慨地想。
其實說起來這家咖啡店可說是他們的媒人呢!他們第二次相遇就是在這裡,三年後的重逢也是在這裡,或許是這裡留有他們共同的回憶,所以他們總會不自禁的走向這裡。
接近中午用餐時間,不少商家忙著送貨去對面的大樓,上班族三三兩兩走出,走向對面小巷子裡的小吃街和更遠的餐館。
她的視線一直專注在對面的大樓,所以當他一出現,她就看見了。
他穿著常穿的鐵灰色西裝,裡面搭配深藍色的襯衫,領帶則是銀灰色調的素色領帶,他的臉老是習慣板起,一臉嚴肅的表情讓周遭員工全都自動自發繞道,但是他看見她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柔化了,眼底閃過愉悅光芒,讓他頓時少了幾分冷肅,多了幾分俊逸。
他走進咖啡店裡,在她面前坐下。
她伸出小手包住他的手,細細的摩娑著。「看來你的血液循環不好,現在天不過微涼,你的手卻冷成這樣!」
他溫柔的看著她,任由她的小手一次又一次的磨擦著他的手掌,試圖用她手心的溫熱替他的手尋得一點溫度。
「想吃什麼?」她一邊幫他取暖,一邊問著。
「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他對吃向來不是很在意。
她睨了他一眼,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麼說。「老是這麼說,偶爾想些自己想吃的東西嘛!吃東西就是要吃自己喜歡的美食才有樂趣啊。」
「妳吃得高興我就滿足了。」東方勁認真的回答。
他最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美食入口,她總會滿足的閉上眼,像是萬分享受著食物的滋味,並且她從不以節食減肥為藉口,點了東西就只淺嚐一兩口就放下,她會考慮到兩個人的食量去點菜,務求不留下任何菜餚。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對於食物自然更是感恩,這些都是很多人的心血成果,既然點了就要心懷感激的吃完。」她總是這麼說。
「你今天中午可以休息多久?」她問。
「今天下午不用開會,也沒有什麼公文需要批,所以可以晚一點回去。」
「這樣啊……那要不要走遠一點去吃飯?聽說那條小巷子裡開了一家義大利餐廳,店面不大不過很精緻,菜也做得很道地,你可以點一杯紅酒,紅酒對身體不錯,如何?」
「都好。」
「決定了我們就走吧!」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他則是接過她旁邊的背包,一臉溫柔的挽著她的手。
「勁大哥,原來你這陣子的忙碌都是因為她——霍清揚嗎?」水心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幽怨嗓音令人忍不住皺眉。
她咬著唇,一臉哀怨的看著他們,但是當視線轉到霍清揚身上的時候,還多了一絲怨恨。
東方勁的臉色迅速冷了下來,霍清揚也在心中嘆了口氣。
唉∼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水心柔收到徵信社的報告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照片裡那兩個熟悉的人影,卻讓她不得不相信。
霍清揚回來了,甚至回來沒多久就和勁大哥勾搭上!現在兩個人竟然就在郊外的一棟小別墅裡同居。
她不相信,打電話給徵信社的調查人員求證,徵信社的人直接要她中午到這家咖啡館等著,說不定可以看到他們調查出來的事實。
於是近午時分,她就到了,坐在咖啡館的角落位置。
當看見霍清揚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她激動的幾乎坐不住,只是她心中還有點期望,不想去相信在她痛苦的時候,那兩個人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當東方勁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的期望破滅了。
看著他們在公共場合旁若無人的表現親密,看著霍清揚臉上幸福的笑容,看著東方勁眼底的溫柔,讓她恨不得當場就跳出來大罵這對狗男女。
但是她忍住了,她還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他們卻已經打算離開,於是她從座位走了出來。
她打了招呼,就是想看看這一男一女是否會有愧疚的表情,但霍清揚還是那副令人討厭的平靜神情,而勁大哥一看到她就馬上板起臉,眼中的溫柔瞬間消失無蹤。
她忍不住火大,她不明白明明這兩人做錯事,為什麼他們卻能夠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看著她的臉一下青一下白,又想到現在她懷孕了,霍清揚推了推東方勁,小聲說:「你先送她回去吧?她應該不是碰巧遇見我們的。」
「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但她是孕婦呢!你先送她回去,順便吃個飯,我就先回去了,反正飯隨時都能吃。」
東方勁一臉不情願,但是也知道她說的對,只得僵硬的點頭表示同意。
霍清揚看他答應了,轉過頭來看著水心柔。「心柔,讓勁先送妳回去,我先離開了。」
水心柔厭惡的看著她好像施捨一樣的目光,尖聲說:「誰要妳裝模作樣!他是我未婚夫,他送我回去難道還要妳允許嗎?」
霍清揚沒有被她尖銳的言詞刺傷,畢竟對完全信任對方的她來說,這樣的言語攻擊不過是小兒科。
不過她不受影響,不代表東方勁也不受影響,聽完水心柔的話之後,原本就不悅的臉上更多了幾分怒氣和陰冷。
他想要發飆,卻被霍清揚阻止,搖搖頭,表示不要和她計較。
對於水心柔的問題他們早就討論過了,畢竟她目前也沒有做出什麼太過激烈的舉動,而且同為女人,霍清揚覺得她有點可憐,雖然她想嫁給東方勁的方法錯誤,不過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卻沒錯,所以她也不時勸他,希望他不要老擺臭臉給人看,畢竟他們兩家是世交,鬧翻了臉上都不好看。
確定他的情緒穩定下來,霍清揚也不想留在這裡惹人厭,拿了自己的背包就離開了。
之前他們從來沒討論過接下來該怎麼辦,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水心柔的態度,既然現在碰見了,那麼有些事情就一併解決吧!
只是事情真的能夠如想像中順利就好了。她在心中暗暗祈禱著。
第8章
東方勁和水心柔都沒有心情吃飯,於是他直接去公司開車將水心柔載回東方家。
家裡除了佣人,沒有其他人在,但是考慮兩個人接下來要談的話可能不太愉快,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樓上的書房。
「勁大哥……」水心柔還沒說話淚先流。
她總是習慣用眼淚博得同情和憐惜,卻不知道東方勁最討厭她這種動不動就掉淚的個性。
若是清揚……她絕對不會老是連話都說沒幾句就開始掉淚。
「別哭了!趁著大家不在,乾脆把話攤開來說。孩子是誰的妳自己清楚,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妳如果真的想用孩子逼我結婚,我可以告訴妳,撕破臉大家都不好看!孩子真的生下來,我馬上去做DNA比對,妳沒法用這個謊言騙所有人一輩子。」東方勁也不客氣,直接把底牌攤開。
他想了許久,也看出兩家長輩的態度,除了兩個母親一頭熱外,父親與水叔其實不贊同這場婚事。
所以這齣鬧劇最主要的主角就是水心柔,只要她不要,這個莫名其妙的婚約也就沒了。
或許母親會有些失望,但是那不過是一時的而已,難道她親生兒子一輩子的幸福會比不上一個外人嗎?
水心柔聽著東方勁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貝齒咬著唇幾乎要見血,淚水也不流了,眼底有著不甘心的憤恨。
「勁大哥……孩子明明就是你的……你怎麼可以……」她打算死不承認,反正先結婚再說。
東方勁失望的看著睜眼說瞎話的水心柔,眼底冷了幾分。「想清楚了再說,妳百分百確定孩子是我的?我連妳的手都沒碰,怎麼讓妳有孩子?」
她還想做最後的困獸之鬥。「我們曾經同床共枕過……」
「那次我爛醉如泥,連自己怎麼進房間的都不知道,妳最好不要讓我把話都說完,有些事情我們心知肚明,只是我不願說而已,妳想騙他們,但我不想讓他們難過傷心,畢竟大人眼中的乖女孩做出這種事情,面子上不會太好看。」
水心柔臉色刷白,眼露驚慌,直到這時候終於知道自己所做的小動作不過都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他不說破,一是不屑,一是等著攤牌的時候要她自己承認錯誤。
她驚恐的望著他冷肅的臉,這時才突然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弄懂過這個男人。
他的手段、冷酷她只是從雜誌上看來,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跟自己一起長大的男人,其實並不是個可以唬弄的對象!
她靠著小時候救他的情分還有兩家的交情,逼他訂下婚約,以為可以讓這個男人屈服,甚至慢慢改變他,但是她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他們訂下婚約,他屈服的不是她的心機,只是不想讓長輩們失望。
不要妄想去改變一個男人,因為妳永遠都不會成功,除非他願意為妳改變。
突然間,水心柔想起好久以前母親曾經語重心長的告訴她這句話,那時候她不以為意,以為只要她的愛足夠,總有一天一定可以改變。
但是現在她知道她錯了,做自己力不可及的事情,受傷的總歸只會是自己。
她失望的瞪著他,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的和他對話,即使那對現在的她來說有多麼難。
「勁大哥,你就那麼愛她?她到底有哪裡好?因為她可以和你談尼采?討論莎士比亞?如果是這樣,那我可以學,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努力學,只要你愛我,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只要你回過頭來看看我!我要的真的不多……勁大哥,只要你溫柔的對我笑,我就很滿足了!真的!」
東方勁眼神沒有半分波瀾,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妳什麼都不必學,因為那些只是外在的因素,重點是我愛清揚,因為我愛她,所以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對的,她流淚哭泣我會覺得心疼。
「而妳……我只當妳是妹妹,母親好友的女兒,妳從來都沒有走進我心中,所以不管妳做什麼我都不會多看妳一眼,因為妳不是對的人。所以妳哭,我只覺得煩,讓我更不想和妳在一起,有些事情早已注定的!我愛的是她不是妳,妳還是收回對我的心情,去找一個真正喜歡妳的人。」
他第一次對她說這麼多話,但是每個字卻像針一樣刺得她體無完膚……
淚水落了下來,她勉強自己扯出一個微笑,因為他說他不喜歡她哭。
但是好難……真的好難……
「呵……呵……哈哈……對的人做什麼都是對的,錯的人做什麼都不對是嗎?」她低喃,受傷的望著他。「勁大哥,她憑什麼是對的人?明明就是我認識你比較早不是嗎?明明就是我在你身邊比較久不是嗎?憑什麼她可以讓你掛念,就連她走了,你也像失了心一樣過了三年?她有哪點比我好?她甚至不比我愛你來得多!」
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變成沙啞的低吼,淚眼迷濛的她,看著書桌上的杯子上印著霍清揚淺淺微笑的笑臉,像是在嘲笑她現在的狼狽,她恨恨地撲過去,拿起那個杯子就往地上摔。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起,東方勁臉色大變。
「妳做什麼!」東方勁大吼,氣急敗壞看著碎成一地的碎片。
那個杯子是她上次去拍陶瓷工廠的時候特地訂購的情人對杯,因為他偶爾還會回來東方家,她特地讓他拿來,說是她不在的時候他也可以「睹物思人」。
但是看看現在這個愚蠢的女人做了什麼,竟然把清揚送他的杯子給摔了?
他伸手攫住她的手腕,陰冷的神情讓人忍不住全身發顫。「水心柔,妳發什麼瘋?」
她全身顫抖,眼中閃動驚懼的光芒,被抓住的手像是被火鉗碰到。「放開我……不過是一個杯子……」
「不過是一個杯子?那不只是一個杯子,那是清揚送的東西,妳憑什麼摔了它?」
水心柔咬牙,不顧頭髮散亂,一臉狼狽,眼底有著無法掩飾的恨意。「我就是摔了!摔了又怎麼樣?那個賤女人搶了我的男人,毀了我的幸福!難道我就不能摔她一個杯子?哈!假如我辦得到的話,我還想殺了她!看她還怎麼做人家的第三者,破壞人家的婚姻!」
「她不是第三者,我們從來沒有結過婚,而我——也從來沒有愛過妳。」東方勁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後蹲下撿地上的碎片。
這是清揚送給他的東西,即使碎了他也要好好的收著。
水心柔看著他連撿拾碎片也一臉溫柔,她頓時像瘋了一樣,撲到地上去。「不准撿!不准撿!」
東方勁閃過她撲過來的身子,皺著眉低斥。「妳瘋了嗎?」
水心柔撲到地上的同時,臉色頓時一白,抖著唇說不出話。
「痛……我的肚子……肚子……」水心柔終於能發出聲音,雙手抱緊了肚子,呼疼的呻吟。
東方勁蹙起眉,突然想起她懷孕了,忍不住低咒,馬上打開書房門,大吼:「管家,讓人把車開過來!送水小姐去醫院掛急診!動作快!」
吩咐完了之後,他馬上衝回書房內,一把抱起水心柔往外衝。
即使再怎麼不愉快,畢竟是相處多年的青梅竹馬,就是看在水叔的面子上,他也要親自將她送到醫院去。
水心柔貼在他胸前,不斷流著淚,肚子一下又一下的收縮疼痛,讓她幾乎無法思考,只想縮著身子一直靠著他。
如果……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的話該有多好……
管家不放心的自己開車送東方勁和水心柔到醫院,心中也很著急,尤其是在後照鏡中看到窩在少爺懷裡的水小姐不斷呻吟,車椅上的血跡不斷蔓延。
他在心中不斷祈禱,水小姐千萬不能出什麼事情,要不然大家都要遭殃!而且好不容易最近少爺和家裡的關係比較緩和了,可千千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麼差錯!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管家才剛把車停好,東方勁馬上抱著水心柔往急診室跑。
直到醫院裡的護士醫生接手並讓他簽了手術同意書,告知他最糟的情況是保不住孩子後,終於把水心柔送進手術室。
東方勁彷彿虛脫一樣,癱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
管家把車停好和辦好其他的手續後跑了過來,看見東方勁一臉疲憊的坐在外頭,嘆了口氣後小聲問:「少爺……要不要打電話給老爺夫人他們?」
兩家長輩剛好相約到東部去泡溫泉,本來預計明後天就會回來,誰知道才不過剛出去半天,竟然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東方勁揉了揉發痛抽搐的太陽穴,朝管家擺擺手。「去吧!去跟他們說一聲,這裡有我就行了。」
「是。」管家默默離去,他看得出來少爺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人好好想想。
東方勁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手術室的紅燈刺眼的亮著,他只覺得心中一陣煩,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
突然間,他很想念霍清揚溫柔的懷抱還有笑聲。
他拿出手機,撥了她的電話號碼,沒多久電話的那頭傳來讓他心安的聲音。
「清揚……」
「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霍清揚一聽就察覺東方勁的狀況不對。
往常他也會打電話給她,但無論什麼時候,他的聲音總是溫柔而有精神,即使是在他最累的時候。
但是今天他一出聲,嗓音裡那濃濃的疲憊感就流露出來,她立刻敏感的察覺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情。
他沙啞的慢慢道出兩人談話不順利,和最後水心柔的跌倒。「……總之,剛才醫生說了,不是很樂觀,可能會流產……」
霍清揚頓了下,然後說:「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找你。」
他告訴她醫院名字還有他所在的位置,霍清揚一一記下後,在掛斷之前,她不忘安慰他。「不要想太多,那不是你的錯!那只是個意外。」
看著已經掛斷的電話,她貼心的安慰讓他忍不住心中一暖,也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接下來該面對的事情。
孩子若沒了,不知道原因的兩家長輩會發多大的火可想而知,即使他曾經告訴他們那個孩子不是他的,但想必沒人聽得進去,所以他也要做一些準備來向兩家長輩解釋了。
一想到這,他又撥了另一個號碼,吩咐一些事情,抬起頭看著手術室的紅燈閃亮。
有些事情,終歸還是要解決的,今天,或許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斷的時候了吧!
先到醫院的是霍清揚。
她手裡拿著一個大包包,小跑步過來,看著他身上點點血漬還有無奈的神情,心中掠過一絲不捨。
將包包放在椅子上,她從裡面拿出一套乾淨的休閒服遞給他。「先去把你的衣服換下來,一直穿這樣不好看。」
東方勁看著那個拿出了衣服還是鼓鼓的背包,忍不住疑惑的問:「包包裡是什麼?」
霍清揚看看手術室的紅燈,嘆了口氣。「我收了一下住院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送過來,如果真的流產了很傷身體,至少也要在醫院住上幾天。」
東方勁嘆了口氣,將她摟進懷裡。「妳……唉,這些東西管家會準備。」
「那個不一樣,這是我的心意,不管用不用,至少若真的有缺什麼,可以派上用場。」
說到底,她還是對水心柔抱著一點愧疚。
雖然愛情裡沒有誰對誰錯,但是水心柔是真心喜歡東方勁,雖然說假如沒有自己,東方勁也不會愛上水心柔,但起碼她不會如此難過,甚至在結婚當天被新郎拋下。
認真來說,是她的出現破壞了水心柔的幸福,即使她也知道那種幸福不過是種假象。
但人有時候即使是活在欺騙下也會覺得開心,因為現實有時候太過傷人,讓人只能假裝看不見。
水心柔說她是第三者,也有一半的正確性,因為如果不是她,東方勁或許不滿,但還是有可能會跟她結婚,即使不愛卻也不會太討厭,是她的出現打破了他們的平衡。
唉……或許水心柔也明白,所以才會這麼怨恨她吧!
東方勁注意到了霍清揚的失神,忍不住關心的問:「怎麼了?想什麼呢?」
「沒有……」霍清揚抬頭看見他不滿的表情,知道他是在不高興她有事情瞞著他。「真的沒有!只是替她覺得難過,其實她真的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她只是喜歡上一個不喜歡她的人而已……」
「別想太多,現在的狀況她自己也要負很大的責任。」東方勁理智的分析安慰。「當年妳走了之後我曾經和她談過解除婚約,但是她堅決不答應,說即使不結婚也要保持婚約,要這樣等著,等到最後,她卻和別的男人上了床,先不論她是真心還是敷衍,但是傷害自己的事是她做出來的,她想靠孩子逼我結婚,或許是不得已的作法,但是她也可以選擇和她的父母坦承,而這點她也沒有去做。
「她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我的身上,明知道我不會愛她,明知道我的拒絕根本就是不留餘地,但她還是自己騙自己,以為沒有妳,靠著兩家人的關係或許我們終究會在一起,卻不知道我三年前從教堂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除非是和妳結婚,否則我不會讓其他女人的名字和我並排。」
他的分析,很理智卻也很殘酷,霍清揚心中明白,但也無可奈何。
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她嘆了口氣後推開他。「你先去換衣服吧!衣服趕緊脫下來送洗,否則血跡洗不掉,這套衣服就毀了。」
東方勁點點頭,拿著衣服往洗手間走,留下霍清揚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面,等待著結果。
東方勁才剛走沒多久,手術室的門就打開了,醫生和護士魚貫而出,幾名護士推出躺在病床上一臉蒼白的水心柔。
霍清揚連忙迎了上去。「醫生,她沒事吧?」
醫生拉下口罩,簡短的說明病人的情況。「很抱歉,孩子沒保住,做了引流手術,病人的身體有點虛弱,可能會昏睡幾個小時,等等去辦住院手續,觀察幾天檢查若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霍清揚點了點頭,跟著護士到安排好的病房,確定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到護理站按照護士的指示填寫資料,就又連忙的奔回病房裡。
一打開房門,方才還沒有半個人的病房裡卻站了兩對中年夫婦,在她開門的瞬間,全都轉過頭來看著她。
「那個……」
「是妳!」沈芳華驚呼,打斷霍清揚的話,然後意識到她出現在這裡以及水心柔的小產,她咬牙切齒衝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右手。
!
響亮的巴掌聲重擊在場所有人的心,霍清揚只是微皺起眉。
「東方夫人,我可以明白妳著急的心情,因為妳是長輩,所以這巴掌我不計較,但請妳先聽我把話說完好嗎?」她耐心的說著。
沈芳華還想給她一巴掌,卻被沈茹拉住,她冷冷看著霍清揚說:「霍小姐,或許妳可以解釋給我們聽,為何我的女兒會流產,而妳卻出現在這裡?」
第9章
霍清揚知道自己來的時間太巧,被打一巴掌活該,算她出現的時間點不對。
不過她不計較挨了一巴掌的事,卻不代表另外一個人不計較。
換好衣服出來的東方勁看見手術室的燈已熄滅,向護士打聽水心柔的病房後趕過來,還沒走到病房就聽見巴掌聲,還有痛罵及質問。
他三步併作兩步的走進病房,站在霍清揚身邊,給予她支持和安慰。
「該解釋的是我,不是她。」
他突然出現,讓所有人的視線轉到他身上。
「為什麼要你來解釋?」沈芳華不可置信的大聲問,沈茹也投以疑惑的目光。
東方政揮揮手,要妻子冷靜點,他認真嚴肅的看著兒子。「小勁,到底是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
東方勁簡單將兩人約在書房談判,還有她不知怎麼撲倒的過程說了。
沈茹馬上質疑。「小勁,為什麼你不肯承認柔柔肚裡的孩子是你的?你做過的事情卻不想承認?」
東方勁坦然的回望她。「水伯母,我做過的事不會推諉,沒做過的事我也不會擔下來。」
沈芳華看好友臉色陰沉,忍不住斥責兒子。「什麼有做過沒做過,難道柔柔到你那邊過夜是假的?孩子也是假的?」
東方勁吸了口氣,慢慢解釋。「她到我那邊過夜不代表我在家,我可以保證,我們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屋簷下過夜,至於孩子……我暗示過了,那不是我的孩子,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要怎麼讓她懷孕?」
沈茹抖著唇看著他,又看看躺在病床上,一臉蒼白的女兒,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柔柔怎麼會做這種事情……不可能……」
「好了,」霍清揚拉住他,小聲說:「她還躺在床上,不要這樣……」
「夠了!」因為看見臉色鐵青的水無月,東方政開口叱喝兒子。不管是不是事實,在水心柔父母面前說出來,是很殘忍的事。
「小勁,今天剛好霍小姐在這裡,我們就把事情攤開來說。」東方政看著站在兒子身邊的女人。「霍小姐,我不管妳有什麼打算,小勁不管怎樣都會娶柔柔,我希望妳以後不要再跟我兒子往來。」
不管柔柔肚裡的孩子是誰的,三年來東方家浪費人家的青春年華卻是不爭的事實,兒子還在教堂拋下她一個人面對賓客,假如最後兩人不結婚,對水心柔的巨大傷害將讓他愧對老友。
水無月皺眉看著東方政。「阿政,你不需要這樣做。」
東方政揮揮手,滿臉固執。「無月,這本來就是我們欠你們的,三年前這臭小子讓大家丟了大臉,雖然原諒他,但他卻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甚至還害柔柔流產,生出這樣的兒子是我管教不當,既然他是我兒子,我要他聽話一次也不為過。」
東方勁臉露怒意,不敢相信自己的未來還是由父母決定。「我不同意!」
「你沒資格不同意!你只有兩條路,一是娶柔柔,繼續做東方總裁;二是不娶,但你給我滾出家門,以後永時集團再也不關你的事!」
東方政會以永時集團為籌碼,是因為永時集團這幾年的茁壯是東方勁一手扶植的,他不信兒子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心血結晶。
東方勁沉默了,他冷著臉,死死抓著霍清揚的手,她從他緊繃的肌肉明白他有多生氣。
東方勁說不出話來,就算他能忍受自己的婚姻像棋子一樣,被放在棋盤上的任何地方,但他們卻忘了一件事,就是他東方勁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威脅!
他突然笑了,嘴角勾起,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既然如此,那……我選第二條路!」
「什麼」
「小勁!快跟你爸爸說你不是這樣想的……」沈芳華驚慌地說。
東方勁冷眼看著所有人。「我的回答就是這樣,等一下我會請祕書辦理工作交接,從今天起,我不要東方家一分一毫,至於我的股份,我會簽署轉讓證明,這樣可以了吧?
「另外,心柔如果還是堅持孩子是我的,我無話可說,但這輩子我不可能和清揚以外的女人走入婚姻。」
東方勁丟下擲地有聲的宣告,牽著霍清揚的手轉頭就走,留下臉色各異的眾人。
「還生氣嗎?」走出醫院,她輕問。
東方勁心情平復許多,眼神閃爍,深深吁了口氣。「我不知道……我應該生氣,畢竟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就放棄這幾年的努力……但我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從今天起,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不過,除了那棟房子和車子,我什麼都沒有了。」
霍清揚握著他的手,輕鬆的說:「還有我啊,我可以賺錢養你!要不然把你的跑車改成計程車?一定會很炫!」
東方勁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了,捏捏她的鼻子。「開跑車的計程車司機……聽起來的確不錯!霍小姐,要不要當第一位乘客,很有紀念意義喔。」
霍清揚雙手抱拳,俏皮的眨眨眼。「請務必讓我當第一位乘客,司機大人!」
東方勁輕笑出聲,牽著她的手,踩著堅定的步伐,陽光下,兩人十指交扣,眼神都帶著笑意和信心。
他和她都相信,他們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難,迎向美好的未來。
那天之後,東方勁再也不用公司、別墅兩頭跑,而是當了好幾天霍清揚的跟班,過著每天陪女友上下班的悠哉生活。
過去他一直埋首於集團經營,很少休假,平常也常加班到天昏地暗,幾乎沒有個人的休息時間。
霍清揚覺得他既然把那些事情都丟開了,不如跟著她一起享受生活,再考慮要做些什麼。
兩人都工作多年,也有不少存款,更何況不用煩惱房子問題,生活可說是過得悠哉而愜意。
甚至為了能光明正大出去玩順便工作,霍清揚還跑去威脅小王,要他把手上一個全台旅遊景點的CASE讓給她,讓她帶著男友玩樂去。
於是幾個觀光景點,出現一對俊男美女的身影——
「快站到那邊去,然後擺出鐵達尼號的經典動作!」霍清揚拿著相機,笑嘻嘻的指使她的專用模特兒。
東方勁哭笑不得,最後還是站到她指定的位置,擺出她指定的POSE。「等等,就我一個人,怎麼做鐵達尼號的動作?」難不成他是羅絲?
「我不介意你抓一隻螃蟹合照!」霍清揚笑說。
他們正在澎湖的七美取景,藍色的海洋,深咖啡色的石塊,偶爾一陣浪潮打來,捲上許多小生物。
最後,東方勁只好從兩個選擇中挑了困難度較低的,把襯衫釦子解開,站在大石頭上面向海洋,閉著眼睛扮演「深情的螺絲」。
照片拍完,霍清揚笑到不行,東方勁則是惱羞成怒,兩人一前一後,在海岸邊追逐。
清靜農場
東方勁被迫換上一身牛仔裝,拿著鞭子站在羊群邊,不知如何是好。
羊群對外來客極度感興趣,圍在他身邊咩咩直叫。
霍清揚攔住工作人員,拿起相機拍下這難得的一幕。
藍天、白雲、綠地,一個美男加上一群可愛的羊,美好的構圖,讓人怎麼拍都拍不夠,她就知道帶他一起來是正確的決定。
她高興沒太久,雖然羊群挺可愛的,但東方勁尷尬得很,她又在外面壞笑不停,於是他拿了一把青草在羊群面前晃,然後丟到霍清揚身前,羊群果然馬上換個方向,團團包圍住她,讓她笑不出來。
「快把牠們趕走!」她舉高相機尖叫。
「不是挺可愛的嗎?換我幫妳拍幾張好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台數位相機,開始繞著羊群拍她。
「東方勁!我要生氣了!」她又氣又惱。
東方勁笑看著她的慌亂,直到她不斷以眼刀射他,他才拿一把青草把羊群引到另一邊。
「好了,羊走了!」
「壞蛋!」她忍不住打他。
抓住她的手,東方勁在她唇上飛快一吻。「不壞怎麼和妳在一起?」
她嗔笑著打他,在草坡上歡笑追逐,偶爾摟在一起擁吻,旁邊的旅客都忍不住拍下這對有情人的身影。
小小的鏡頭裡,不只有美麗的背景和深愛的人影,還有他們凝視之間,掩藏不住的愛情。
快樂的旅行總讓人覺得短暫,就在他們幾乎跑遍台灣,從最後一站宜蘭返回台北時,霍清揚突然開始反胃,吃什麼都想吐,讓東方勁著急不已,連忙開車回台北,匆忙到醫院去掛號。
只是他們沒想到,竟然聽到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恭喜,霍小姐懷孕了。」女醫生笑嘻嘻的祝賀。「目前大約十二週,雖然已經過了三個月,但還是要小心,再觀察兩個星期後才算真正穩定。」
「我……懷孕了?」霍清揚不太注意自己的生理期,都是有來就準備必用品,沒來就當做不知道,所以生理期快兩個月沒來,她也沒發現。
東方勁則是錯愕的看著她,不清楚她為什麼和他一樣震驚。
住在一起自然不可能沒有親密關係,只是他見她早上都會吃一個藥片,還以為是避孕藥……
女醫生看兩人傻愣愣的,沒有高興喜悅的神情,忍不住沉下聲音。「兩位……該不會是想墮胎吧」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讓人失望了,她不想又見證一對只會享樂卻不負責的情人。
墮胎兩字頓時讓傻掉的人回過神來。「沒有!我沒有要墮胎!」東方勁急急地說。
霍清揚突然笑了,女醫生為了保持嚴肅忍著沒笑,但肩膀也一抖一抖的。「東方先生,我知道你沒有要墮胎,因為你沒懷孕。」
東方勁難得的紅了臉,尷尬萬分的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
霍清揚失笑,幫他解圍,請教女醫生有關懷孕的注意事項。
第一次當媽媽,雖然很意外震驚,但他們全然接受這個孩子的來臨,所以該注意的要趕緊問清楚。
「等一下,她好像有吃避孕藥,這樣會對孩子有影響嗎?」東方勁緊張的問。
「我沒吃避孕藥啊?」霍清揚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如此大的差異。
女醫生幽默的說:「兩位要不要先協調一下?今天沒什麼人掛號,你們協調完了我再繼續說。」
「妳不是每次上床後的早上都會吞一片藥丸?」他一直以為那個是避孕藥。
「那是綜合維他命。」她沒好氣。「做完之後那麼累,我吞片維他命補充體力不行啊?」
女醫生聽到後在旁邊笑到不行,連忙阻止兩人繼續發展這個話題。「咳咳!累不累的話題請你們回家討論,剛出學校的小護士臉皮薄,沒辦法聽更深入的討論。」
東方勁和霍清揚紅了臉,乖乖地認真聽醫生講解。
「其實我講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孕婦要放鬆心情,可以去上些媽媽教室,補充一些常識。」看著連連點頭的東方勁,女醫生笑著補充,「東方先生有興趣的話,我們也有開爸爸教室,歡迎來學習如何照顧新生兒。那麼,恭喜兩位即將要當爸爸媽媽嘍!」
霍清揚和東方勁相視而笑,滿臉興奮和期待,心中浮現滿滿的感動。
相對即將歡喜成為爸媽的東方勁兩人,水家則是一片陰沉。
水心柔出院之後就搬回水家,她不再開口,甚至也不問為什麼住院期間,東方勁沒有來看她,對東方勁選擇離開家、放棄總裁之位也不願娶她的消息,她也沒什麼反應。
那個失去的孩子,也沒有人敢再提起。
無論孩子是不是如東方勁所說,是水心柔和某個男人所有,現在孩子沒了,那些事情也不必追究。
水心柔像是一片空白,只靜靜的接受,沒有半分情緒。
沈茹雖然著急心疼,卻沒有辦法,只能看著女兒一天天消瘦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拿了一疊照片放在女兒眼前,看到她眼中似乎閃過一道光芒。
照片裡,有東方勁和霍清揚出入婦產科診所,也有在大賣場裡像夫妻一樣,親密勾手購物,更有在嬰兒用品區小心挑選產品。
沈茹含怒的說:「柔柔,妳還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妳看東方勁,放棄繼承權,但還是過得開心,妳又何必為了一個不愛妳的人折磨自己,沒有他還有別的更好選擇,妳不要不說話,難過就哭出來,爸爸媽媽都很擔心妳啊……」
說到最後,沈茹眼眶泛紅,心中忍不住自責。
醫院回來後,丈夫曾經找她談話,打算等柔柔好一點就將她送出國,不要留在這裡觸景傷情。
「為什麼要讓柔柔出國?她從小就沒有離家過,甚至連大學都是在家附近的學校……」
水無月冷著臉,不容置疑的說:「柔柔的事我來決定!這幾年我默許妳讓柔柔胡鬧,結果呢?現在事情搞成這樣,我決定把柔柔送出國,讓她好好沉澱一下。」
「弄成這樣難不成都是柔柔的錯?小勁呢?還有那個女人呢?難道他們一點錯都沒有?」沈茹不甘心。
水無月看著妻子,平靜的解釋,「這個婚約本來就是錯的,當初我想假如孩子有這個意思,訂婚也沒什麼不可以,但我後來才知道,這根本就是柔柔一廂情願,妳這個當母親的也不管不顧,甚至挾恩要小勁答應婚約。」
深吁幾口氣,水無月繼續說:「如果只是訂婚,讓他們慢慢培養感情就算了,但小勁在婚禮上丟下柔柔離開,竟然沒讓妳們得到教訓,反而執迷不悟,變本加厲。」
水無月嘆了口氣,坐到椅子上。「妳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次小勁說的話我去請人查了,柔柔肚裡的孩子的確不是他的,還有妳們想讓他們酒醉後發生關係的計畫也沒有成功。」
沈茹變了臉色。「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知道?」水無月苦笑。「妳們想法太單純,家裡有佣人,床單或其他東西都是證據,去稍微探查就能明白,而妳認為我都查得出來的事,小勁會不知道?」
「你、你是說……」
「沒錯,妳們做的事小勁都知道,但他顧慮說出來讓柔柔面子掛不住,所以只是沒給她好臉色看,希望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妳們不斷鼓動她,讓她一而再、再而三以為自己真的有希望,完全辜負小勁想保全兩家感情的心意。」
丈夫後來還說了什麼,沈茹已經記不清了,但她只知道自己真的錯了,女兒現在的情形她要負一半的責任。
她想來想去,想到去找東方勁的照片給女兒看,希望能夠勾起她一點反應。
水心柔看著一張張照片,照片裡的女人肚子漸漸隆起,男人臉上充滿溫柔的笑容與期待。
她終於開口說話,沙啞的聲音與之前甜美的嗓音落差甚大。「他說,因為愛一個人,所以她做什麼都是對的,因為不愛,所以做什麼都不對……媽,我是不是很傻?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我是他不愛的人,所以我做什麼他都不高興,就算我受傷哭泣,他也不心疼……」
她忍住落淚的衝動,咬唇看著照片。「我要解除婚約,讓勁大哥可以愛他喜歡的人……」
沈茹紅著眼,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心疼的抱著她。「不是妳的錯,是小勁沒那個福氣,他不喜歡妳是他沒眼光……」
水心柔眼眶滑出一滴淚,在她抬頭瞬間滑落臉頰,滴落在相片上,蒼白的小臉綻出一朵微笑。「媽……我聽到妳和爸爸說的話了,我想出國……我想一個人生活,我想忘記我有這麼傻的時候……」
沈茹也流下眼淚,抱著女兒痛哭。「妳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水心柔抬頭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心中像是失去什麼,又像被什麼填滿了。
怨恨、疼痛,還有她曾經以為是愛情的東西,都成了過去。
放下,就是她對這段自以為是的愛戀最後的救贖。
不只是他,還有她的心……
霍清揚確定懷孕之後,工作也慢慢收尾,打算在懷孕期間好好休息,幾個經常往來的業主也都很體諒,只說她確定開工後再合作。
花了半個月把工作解決得差不多後,霍清揚也開始賦閒在家,和東方勁一起「宅」在家裡。
兩個人雖然都小有積蓄,短時間內不必為金錢煩惱,但是一想到接下來寶寶的出生還是讓她免不了有些焦慮。
沒辦法,現在什麼都貴,尤其跟小孩扯上關係的更是貴上加貴,讓她想不憂心都不行。
心中思緒太多,讓她才過半夜就醒來,往身旁一摸,床邊空空如也,她疑惑地下了床,打開房門,看見書房隱約露出的燈光,她好奇的走了過去。
打開書房的門,她一眼就看見坐在電腦前的東方勁正聚精會神的看些什麼,忍不住開口問:「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專注在螢幕前的東方勁驚訝的抬頭看她,笑著朝她招了招手,直到她走到他身邊,他伸手環抱著她的腰,輕聲問:「有些事情要忙,妳呢?怎麼起來了?孕婦應該保持良好睡眠啊!」
霍清揚不想多提心中的煩惱,只是隨便找了個藉口,「口有點渴才起來的,你在忙什麼呢?股票?」
「嗯,我在看紐約的盤勢還有期貨的買賣。」
「怎麼突然開始玩起這個了?」霍清揚對於螢幕上那些紅紅綠綠的數字不太了解,稍微瞄了一眼就轉開視線。
他笑著拍拍她的手,「我總不能一直吃老本不工作吧?孩子都有了,我可不想這樣下去,讓孩子以為我是個吃軟飯的。」
霍清揚聽完他的解釋就知道他的想法,紅唇微勾,輕笑問:「你要把這種投資事業當工作來做?會不會太累了?」
美國和台灣兩邊差了快一天,那邊開盤他們這裡是半夜,等收盤都早上了,長久這樣下來,她怕他的身體會受不了。
摟著她坐上自己的腿,東方勁輕琢她的紅唇,「我當然不會把這種投資的事業當正職,最近我聯絡了以前採訪過我的一些財經雜誌社,打算提供他們一些有關投資方面的文章賺稿費,也算掛個投資顧問的職位,這樣就可以有時間陪妳,也有一個固定的收入,至於看盤,是因為今天盤面走勢有些變化,我比較掛心才起來看看,其他大部分的時候我等收盤之後看結果就好了,所以不用擔心。」
「那就好。」霍清揚鬆了口氣。
東方勁忍不住看了有些好笑,「怎麼我努力工作妳好像還一臉緊張的樣子,難不成妳比較喜歡我窩在家裡吃軟飯?」
嗔了他一眼,她有些心疼的說:「我只是不想讓你為了工作太累,看看你自己比三年前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憔悴了多少,這還是這陣子休養後的樣子。我們雖然不是大富之家,但也還算過得去,實在不用那麼拚了命去賺錢,身體比較重要。」
她心疼的看著他略微灰白的鬢髮,還有額上淺淺的細紋。
他雖然沒提什麼,但是他明顯的憔悴卻勝過了任何言語,不用說她也知道他這三年的生活過得肯定很不快樂。
三年,可以改變的事情說很多其實也不是很多,但是他的改變卻如此的明顯,讓她如何不心疼
東方勁看著她,心中忍不住一暖,眼底染上柔情,握著她的手,低聲說:「我知道,我不會太勉強自己,畢竟我還有老婆孩子要照顧呢!」
霍清揚點點頭,知道他會遵守自己說過的話,突然她視線一瞄,看見桌上的財經報紙上,有永時集團四個大字的新聞標題,還有下面看起來一樣嚴肅的東方勁父親的照片。
她一愣,轉頭看著他,東方勁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低低的說:「那沒什麼,我早上看過忘了收而已。」
霍清揚有些遲疑,因為她知道如果真的沒什麼,他不會特意解釋,這份報紙的出現只能說他對於那個家還是掛念的。
「你……沒再回去過嗎?」
東方勁愣了一下,佯裝平靜的說:「沒有,我每天幾乎都和妳在一起,有沒有回去妳還不知道嗎?」
「勁,你要不要找個時間回家看看?畢竟他們……」霍清揚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強硬打斷。
「不能回去,這時候回去,在他們眼裡就是我們認輸了,會以為我還真的放不下永時集團的繼承權。」
「可是你……」
霍清揚從小一個人長大,沒有雙親卻更明白親情的可貴,更不用說他是東方家的獨子,所有的寵愛和期待都在他身上。
「沒有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就不會改變主意。」
霍清揚看他這麼固執,有點無奈。「你怎麼這麼固執!」
他深邃堅定的黑眸,晶亮的望著她,語氣無比堅定的說:「其他事情我可以妥協,只有這件事情我不能再犯第二次錯,之前我妥協了,但是我從來沒有快樂過,這次我不要求他們馬上接受妳,但是要我回去,繼續過著沒有心的生活那我也辦不到,放棄妳,一次就夠了,這樣的痛苦……我不想經歷第二次。」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從堅定變成一點點嗄啞,讓霍清揚聽了好不心疼,只能和他緊緊相擁著,確認彼此都還在他們的懷中。
只是……東方家還是不能就這麼斷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長輩。
沒辦法勸他放棄堅持,那麼就讓她想其他辦法來彌補吧!霍清揚在心中嘆了口氣,暗暗下定了決心。
尾 聲
水心柔沒有多久就出國了,但這個消息在霍清揚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才傳到她耳裡。
她挺著大肚子窩在沙發,端著一盤切好的水蜜桃,睨著正在用電腦看股票的東方勁,順便叉了一塊放到他嘴邊。「人家出國,你一點反應也沒有?」
東方勁張嘴吃下,視線沒有離開螢幕上跳動的曲線。「我知道時她已經在國外了,有什麼反應也沒用。」
「喔。」霍清揚點點頭,看著桌上翻開的報紙。「那你父母呢?有因為你的不聞不問痛罵你一頓嗎?」
東方勁的父母雖然當初狠話說得很多,但畢竟只有一個兒子,環島旅行回來後沒多久,他們就忍不住打電話過來了。
當然,他們的話題很自動的跳過她這個不受歡迎的女人。
「沒有。」
「那你爸有說什麼時候讓你復職嗎?」
東方勁終於轉頭看著她。「嫌我錢賺得少,在家當小白臉?」
她雙手高舉,一臉無辜。「我哪敢嫌!我現在懷孕還沒辦法賺錢呢,只是有一點小小、小小的問題……」
「有話快說。」東方勁笑看她表演。
「我是想,如果你復職,就不能陪著我啦……到時候坐月子我就會很孤單、很可憐……」
「放心,到時候我媽會來幫妳。」聽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問題,他忍不住笑了,然後繼續埋首工作。
這是他目前的賺錢工具,透過分析盤勢,當理財分析師和顧問,憑他「前」永時集團總裁的名號,報章雜誌對他基本上都當成神一樣供著,所以雖然稿費跟他的薪水沒得比,但兩人的花費也不大,足夠他們日常開支了。
「你媽?」霍清揚聽到這個回答,滿臉詫異。「我沒聽錯吧!」
她對他母親的印象只有兩個,一個是一千萬,一個是一巴掌。
她完全沒想到,對她態度差到不能再差的東方夫人,竟會願意幫她坐月子
「妳沒聽錯。」
霍清揚抓頭,想了想,還是想不出為什麼東方夫人會願意幫她。「我以為你媽不喜歡我,應該說你爸也不喜歡我。」
「那是以前,現在他們對妳印象不錯,打電話來都會問妳現在情況如何,甚至他們已經在準備送寶寶的禮物了。」
這世界變了嗎?還是因為她懷孕了所以對時間有誤差感?霍清揚無法相信那對父母竟然會對她表示關心。
「我算是母憑子貴嗎?」她想起昨天才照的超音波,是男生。
東方勁看她全無自信的神色,終於把注意力放在因懷孕而情緒越來越敏感的霍清揚身上。「生男生女都一樣,我爸媽很喜歡小孩,不論男女都會是東方家的寶貝。」
「可是你父母前後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真的讓我不安。」她想破頭都想不到,到底什麼原因導致兩位老人家對她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
她是個務實的人,並不會幻想是有什麼神仙教母改造了老人家的頭腦。
東方勁將她的小腿舉到自己大腿上,小心的按摩著,解釋她的疑惑。
「還記得妳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去上媽媽教室?」
「記得,是媽媽教室和爸爸教室一起上課的那次?」
「其實我媽有偷偷去看,她就坐在講師後面,被海報擋住,但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霍清揚不解的看著他。「那天我有說什麼至理名言嗎?」要不然怎會改變東方夫人對她的態度。
「沒有。」東方勁溫柔的看著她。「那天妳像以前一樣,一邊練習課程,一邊對我碎碎念要有空回家看看他們,還說總裁的位置丟了就丟了,但是家人感情不能丟。」
「就這樣?」霍清揚不可思議的驚嘆。
「就這樣。」
「天啊,要是知道她喜歡聽這個,我早就錄起來讓她聽個幾百遍就好了,害我之前那麼害怕要是帶著寶寶回去,會不會被用掃把趕出來呢!」那樣真的太丟臉了。
東方勁大笑起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和你媽在醫院見面,才一開門,她就衝過來打我一巴掌,害我連反應時間都沒有……」
東方勁沒有說的是,這只是其中一些小原因,最主要的是她對他們的關心和尊敬。
每次她看到適合中老年人的生活用品或是食品,她總會買一些回來然後以他的名字送到東方家去,有時候聽人家說什麼不錯,她會特地拜託別人多帶一些,然後以同樣的方式送去。
一開始東方政和沈芳華還以為兒子轉性了,結果打電話一問,東方勁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才知道這些都是霍清揚偷偷做的,只是希望能夠緩和他們的僵局。
東方政知道時什麼也沒說,只是與妻子相對無言。
他們討厭的女孩,不在兒子面前說他們的壞話,還要他有空多和他們聊天或回家看看,買了東西也不用自己的名字送來,而是用東方勁的名義。
想想過去對她的排斥、無禮行為,讓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後來沈芳華按捺不住急如風的個性,才有了媽媽教室的那一段,據說當天回家時,沈芳華感動得要命,一邊說一邊掉淚。
兩個老人家其實已經接受了霍清揚,只是怕她還記著以前的事,所以一直沒敢親自上門來看媳婦,只是每天不斷打電話過來,問問她的情況。隨著預產期越來越近,他們甚至連兒子都不關心了,第一個先問霍清揚好不好,第二個問的才是寶寶。
可以這麼說,現在在東方兩老的心裡,媳婦的地位可比兒子高多了。
這些倒不用和她說,因為他知道她做那些不是討好他們,只是因為「拐走」人家的兒子,想要盡一份心而已。
他拍拍她的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別想太多,他們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生產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妳把寶寶生下來而已。」
霍清揚聽他這麼說,也覺得自己多心了。
他們不接受她時,她也這樣過,現在他們接受她了,她還慌亂什麼呢。
想清楚了,她開玩笑的說:「當然,我現在可是母憑子貴,掌握了你所有財產呢!」
「我最重要的財產,早就握在妳的手上了。」
「有嗎?」霍清揚一愣。「我沒拿你的存摺還有不動產啊?」
東方勁深情的看著她,執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前。「就是我的心啊,妳把我的心偷走了,有必要母憑子貴嗎?」
霍清揚忍不住笑開,甜蜜的吻上他的唇。「那讓我蓋個章吧!我最珍貴的財產。」
在秋風微涼的十月晚上,霍清揚開始陣痛,東方勁急忙開車送她到醫院。
等待醫生和護士檢查的時候,他撥電話回家,告訴管家霍清揚要生了,天亮後先送些東西來。
醫生走出來,只留下一句話就又離開了。「產婦現在只開一指,還要再等等。」
東方勁緊張的坐在病床旁邊,擔憂地看著她。「怎麼樣?會不會很痛?要不要現在就開始用那個呼吸法?」
在疼痛的空檔,霍清揚勉強對他笑了笑。「那是生產的時候才用的,現在還在陣痛,用那個做什麼!」
等待的時間似乎特別漫長,對於疼痛中的霍清揚或只能在旁緊張的東方勁,都是如此。
護士又來了幾趟,看看之後都說還要再等,就在等待中,晨光染亮了整間病房,霍清揚清楚看見東方勁的黑眼圈和冒出的鬍碴。
「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在這裡沒關係。」
東方勁很堅持的坐著,執拗的說:「不,我要陪妳,不能讓妳一個人。」
他才剛說完,房門突然打開,只見沈芳華、東方政和管家出現在門口。
「不用吵了,我們帶了早餐來。」沈芳華將一個便當盒遞給東方勁,順便把他趕離位置。「去旁邊吃早餐,然後跟你爸聊天去。」
東方勁不放心的回頭看了又看,最後還是被母親推到一邊,坐到病房旁的小會客桌去吃早餐。
「清、清揚……要不要吃點東西?」沈芳華侷促的看著她,關心的問著。
霍清揚很想微笑,給婆婆一個好印象,但她實在太痛了,沒辦法笑得端裝又美麗,只能勉強勾勾嘴角。「我痛……吃不下……」
「痛?」沈芳華焦急的唸了幾次,然後轉頭望向東方勁。「小勁,醫生來看過沒有,說可以生了沒?」
東方勁搖搖頭,才剛要說話,卻被霍清揚突然尖叫打斷。
「怎麼了怎麼了?」沈芳華擔心的問。
霍清揚蹙眉,斷斷續續的說:「好像是……好像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沈芳華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的確已一片濕漉,連忙轉頭吆喝著。「快點叫醫生!」
東方勁隨手丟下早點,然後衝出去喊醫生和護士,沈芳華則是握著霍清揚的手,小聲安慰著。
「等等醫生就來了,忍一下!」
「嗯……夫人……」
沈芳華慈祥的笑。「都要生我的孫子了,還叫我夫人,要改口了。」
霍清揚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竟然獲得了未來婆婆的認可,痛和感動同時湧上心頭,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媽……」
「好好好!」沈芳華高興了,順便拉過丈夫。「還有未來的公公呢!也叫一聲吧!」
「爸!」忍著痛,霍清揚嘴甜的叫了聲。
東方政臉上也有笑意,點點頭,沒說什麼。
霍清揚心裡高興,因為她終於被認可,但又很尷尬,因為她痛得很想大叫,但長輩在這裡,她沒辦法叫出聲。
終於在她快要忍不住時,醫生走進來,快速檢查之後,大聲吩咐:「可以進產房了!」
她鬆了口氣,握著把手的手太用力,青筋都浮出來。
東方政夫妻倆高興的討論孫子出生後要如何如何,只有東方勁陪著她,擦去她額上的汗水。
「加油,就快可以看見我們的寶寶了!」東方勁輕吻她的臉頰,鼓勵著她。
「嗯。」她回握住他的手,給他一個笑容讓他安心。「我愛你,所以我會努力。」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在進產房前聽見她的愛語。
眼看病床即將推進產房,護士提醒東方勁,「東方先生,我們醫院是先生不能進產房喔,有話等一下再說吧!」
他走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錦盒,朝護士笑了笑。「抱歉,再給我三分鐘就好!不,一分鐘?」
護士傻眼。「不能等一下說?」
「我一定要現在說!」他吸了口氣,平穩自己顫抖的雙手。「清揚,在生下孩子之前,妳願意答應我的求婚,嫁給我嗎?」
霍清揚想笑,但真的好痛,讓她只能扭曲著臉,咬唇看著他。「……你的求婚……只有一個戒指而已?」
東方勁笑得勉強。「鮮花我會補上,下跪我也會補上,現在妳可以先答應我嗎?」
不只護士緊張,霍清揚緊張,他自己都很緊張。
霍清揚很想翻白眼,不明白東方家的人為什麼都那麼會挑時間,挑她生小孩的同時見家長和求婚。
一陣猛烈痛意襲來,讓她一邊點頭一邊呻吟,「我答應……我答應……噢!」
聽見她答應了,他連忙鬆手,讓護士們將她推進產房。關門之前,護士還回頭瞪了他一眼,但是滿心緊張喜悅的東方勁完全沒注意到。
他只知道,當那個折磨他老婆十個月的小傢伙出生時,他就可以準備人生的第二場婚禮。
這次,他會滿心喜悅的等在神壇前,高興的牽過她的手,大聲說出——
我願意。
走過充滿記憶的街角,即將遇見最美麗的愛情故事,千萬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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