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旅遊行李掉了、護照被扒,她只能向父親求助,
因此來了高級轎車接送,入住豪華莊園,盡情品嚐頂級美食,
雖然不知父親為何突然變得大方,但她當然是要好好享用嘛!
誰知一覺醒來,身邊躺的竟是她幾乎已經快要遺忘的棄夫?!
原來那些高規格的接待、用心周到的服務,全是他的吩咐,
他不但一點都不責怪她當初從禮堂逃跑的事,
甚至放下忙碌的工作帶著她四處觀光遊玩,
可不管他再有型多金又善良她都沒興趣,因為她不愛他,
她只想取得自由,他卻布下溫柔情網纏住她,
像是她硬要在雪地裡吃冰,他便寵愛的順著她;
故意哀聲肩膀痠,他馬上化身殷勤按摩小弟;
嫌床太軟立刻要人換房間,想吃鼎泰豐還會有人專機送來,
無論自己怎樣無理取鬧他仍對她呵護備至、有求必應,
讓她原本想裝任性逼他離婚的打算都忍不住動搖了……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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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關燕城先生,你願意娶穆歆橙小姐為你的妻子,從今而後無論貧富、病痛,一輩子愛她敬她,永不分離?」
「我願意。」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卻沒有一絲猶豫。
「穆歆橙小姐,妳願意嫁予關燕城先生為妻,從今而後無論貧富、病痛,一輩子愛他敬他,永不分離?」
整個教堂裡一片寧靜,彷彿連屋簷滴水的聲音都聽得見。人人屏氣凝神等著新娘的回答,但她卻是凜著一張小臉,不發一語。
「穆歆橙小姐,妳願意嗎?」主持婚禮的神父再問了一次。
這次仍然是最高品質—靜悄悄。穆歆橙面無表情,眼神悠遠,彷彿穿過了神父,穿過了教堂,飛到了遙遠無邊的天際。
簡單的說,她在恍神,而且是在自己的婚禮上。
這場婚禮觀禮的人不多,只有男女方的幾位至親而已,新人其他的朋友同學死黨們一個不見,所以沒有喧嘩的場面,倒是差點比葬禮還冷靜肅穆。
這就是她的婚禮嗎?正值青春年華,對愛情及婚姻充滿幻想的穆歆橙,不禁在腦海裡悲哀的想著。沒有禮炮,沒有祝福,沒有人嬉鬧著搶捧花,更沒有她最愛的自助式餐會。
她回憶起不久前她參加的一場婚禮,老實說那場婚禮辦得糟透了,喜帖及紀念品上的文案糟糕;賓客動線混亂,場地規劃不善;公關跑得不見人影,連食物都難吃到爆。
可是參加的賓客們心裡的祝福是真的,臉上洋溢的笑容也出自真心,她還在那場婚禮裡認識了三個好朋友:何鄀瓔、徐瑩潔和莫嘉俞,四個女孩子說好將來一定要一起辦一場超級隆重、超級成功的婚禮,各自負責文案、公關、場地和餐飲等部分,讓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令人永生難忘。
然而自己現在這場被趕鴨子上架的婚禮,沒東西吃也就算了,連婚紗都隨便拿一件白洋裝頂替,只是多了頂頭紗。
這還是國際連鎖飯店「環宇」的負責人關燕城,和台灣知名餐廳「海堤」的千金穆歆橙的婚禮呢!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辦得偷偷摸摸、小裡小氣,簡直笑掉人家的大牙。
和好友的約定,或許無法實現了吧……
穆歆橙失神的想著,對神父的問話充耳不聞,急煞了身後直跳腳的父親穆傳宗,連身為新郎的關燕城,都不由得低頭想看穿她蓋著的白紗,了解一下她究竟在想什麼。
「歆橙!」穆傳宗小聲地喚著她,語氣帶著嚴厲。
他的海堤餐廳現在遭受空前的危機,好不容易環宇的負責人願意伸出援手,他看關燕城年紀輕輕又一表人才,身家背景雄厚,若是能釣到這條大魚,以後他再也不愁沒有資金援助,於是試探的提出和他聯姻的要求,沒想到他竟一口答應。
喜出望外的穆傳宗只差沒把穆歆橙五花大綁送上門,所以這場婚禮絕不能失敗!
然而這個女兒一向和他不親,又有點小姐脾氣,連這樁婚事都是他派人去國外硬把她拉回來結的,他真怕在這個緊要關頭她突然反悔,內心的著急可想而知。
見女兒不理他,他又放大了點音量。「歆橙!」此時已顧不得丟臉了,反正在場也沒多少人。「快回答!」
穆歆橙如夢初醒的抬起頭,不意透過頭紗和自己未來丈夫的視線對個正著,那種灼灼的目光令她不禁別過頭去。
他長得……比她想像的好看很多。五官端正有型,寬厚的肩膀似乎能扛起一片天,足以令人依靠。可惜他再怎麼帥她都沒興趣,因為她不喜歡他。
「我……」她深吸了口氣,雖然有點無奈,但該盡的義務還是要盡。「我願意。」
這個回答,令在場所有人鬆了口氣。
新人交換過戒指後,手挽著手往教堂外走去,準備搭禮車離開。
走到一半時,穆歆橙突然開口,「關大俠,我已經和你結婚了,也算完成你和我爸的交易了吧?」
關燕城只是挑了挑眉,對她的稱呼不予置評。反正他這個像大俠的名字常引起眾人調侃,他已經習慣了。
「說這是個交易,會不會太現實了點?」他微笑。
「明明就是這麼現實,你也不用裝了。」穆歆橙翻了個白眼。「所以接下來,我就不奉陪了。」
「什麼意思……」
關燕城的話還沒說完,穆歆橙突然掙脫他的手,朝他露出一記假笑,「再見了,關大俠。」
接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鑽入一輛早就停在教堂邊等待的計程車,離去前還不忘降下車窗和他揮揮手。
成功逃脫,穆歆橙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於能放鬆,她悠閒的用著軟軟的嗓音對司機道:「司機大哥,麻煩到桃園機場。」
第1章
瑞士,位於歐洲中南部,阿爾卑斯山脈貫穿其中,每到冬天便覆蓋著皚皚白雪,再加上觀光產業蓬勃發展、規劃得宜,是許多人嚮往的滑雪聖地。
穆歆橙剛離開法國,便搭著火車來到這個風景優美、遊客如織的國家。
她已經流浪了好多國家,因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只好繼續她的旅程。反正她從母親那裡繼承的遺產,夠她環遊世界好幾圈,至於無情的老爸和無緣的老公那裡,不回去也罷。
「聽說這裡的烤雞很不錯。」時值嚴冬,人人穿著厚重的衣物,她一面呼著白霧,一面想著這次到瑞士,要進行什麼樣的美食探險。「起士火鍋是一定要吃的,還有這裡的羊奶乳酪……」
出了火車站,走在首都伯恩的街頭,她欣賞著街頭美景。伯恩市區道路稱不上寬廣,兩旁的房舍約莫都是四、五層樓的灰色石材建築,遮蔽了半個天空。陰陰的天氣,加上凜冽的冷風,街上的行人寥落,反而增加了一種蕭索的美感。
路旁盡是賣烘焙食品及巧克力的店鋪,穆歆橙欣賞著各種造型不同的甜食,驚嘆著比她大腿還粗的三角巧克力,最後來到一個可愛的小市集。
即使還拖著行李,她也不想錯過這種最能體會當地風情的地方,於是她施施然的走了進去。
市集裡多是賣衣物和小飾品,她品嚐了當地的炒花生,停步在一個賣藤編用品的小攤位前,放下行李忘情的欣賞著。
「嗯,這個風格倒是特別,典型的南歐風情……」
「這個籃子很棒,很便宜,妳不用再考慮了,買回去吧!」攤子裡的老婦人笑吟吟的用蹩腳的英文和她介紹。
「有沒有大一點的呢?」穆歆橙甜甜一笑,用流利的法語詢問。
周遊列國也要有本錢,她會的語言雖然稱不上八國聯軍,但五胡亂華絕對足夠了。即使瑞士的法語已儼然自成一格,但萬變不離其宗,只要聽起來像就會通啦!
那位婦人聽到她的法語眼睛一亮,興匆匆的把所有家當全搬出來,「有有有,這個可以裝衣服,那個可以裝麵包,還有裝雜物裝玩具的,甚至妳要裝電冰箱的尺寸我們都有……」
「應該不會有人拿藤籃裝電冰箱吧?」穆歆橙啼笑皆非,伸手想拉身旁的行李卻抓了個空,一顆心不禁提了起來。
不會那麼倒楣吧……
低下頭來,果然放在身旁的行李已不見蹤影。她急忙左顧右盼,然後跑到四周察看,卻沒有看到拖走她行李的傢伙。
跑回藤編小鋪,老婦人雖然同情她,也只能和她搖搖頭。她不禁暗罵自己的粗心,都旅行這麼久了還會讓行李被偷走,她只好東奔西走,一下用法語一下轉成德語詢問身邊的人,卻都問不出什麼來。
幸好她的皮夾和護照放在身上的口袋,當她將手探入口袋時,俏臉不禁一白。
她發現自己的手直接由口袋穿出下襬,因為下面被割了一個洞,皮夾護照都不翼而飛了。
真是過分的惡賊,好歹也要留一點吃飯錢給她啊!
「可惡!我的烤雞,我的起士火鍋,還有我可以裝下電冰箱的藤籃啊!」穆歆橙氣得跺腳。這次真是陰溝裡翻船,在國外漂泊了好幾個月,最後還是不得不妥協,要向台灣求救了。
最後一個希望,是她放在胸前內袋的手機。就算行李沒了,護照和皮夾飛了,至少手機應該還在吧?竊賊再厲害,也不可能都摸到她胸前了她還沒發覺。
手往懷裡一探,她嘆了口氣,無奈的拿出手機。幸好她現在是在伯恩市區,手機還收得到訊號,要是在什麼少女峰頂,大概只有欲哭無淚的份。
狠狠地瞪著它半晌後,她才狠下心來撥號。
「我是穆歆橙,告訴我爸,我的行李和護照在瑞士伯恩被偷了……」
穆歆橙以為,她大概要餐風宿露個幾天,父親派來救她的人才會找到在瑞士挨餓受凍的她。
沒想到她錯了,當她用盡最後二十塊瑞士法郎,買了杯廉價咖啡和法國麵包回到伯恩火車站準備長期抗戰時,東西還沒吃完,一位穿著高級西裝、褐髮棕眼的外國人便來到她面前。
「穆小姐?」外國人和善地一笑,「我叫亞當,是先生派我來接妳的。」
穆歆橙意外地挑了挑眉,父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效率了?
「接我去哪裡?」她得先搞清楚,否則寧死不屈。
「先生在瑞士有棟別墅,他交代先帶妳去那裡。」
父親什麼時候又在瑞士置產了?這麼有錢的話,當初餐廳發生財務危機,他幹麼賣女求榮,少買幾棟房子不就好了?
「他現在在附近嗎?」這是她唯一想到的理由,否則人在台灣的穆傳宗聽到她走投無路,還不幸災樂禍的以此威脅她回家?
「先生現在人在美國,不過他有交代下來,妳可以盡情使用別墅裡的東西,短少的衣物用品可以自由採購,至於遺失的護照,先生會馬上幫妳辦下來。」
這下穆歆橙真的納悶了,穆傳宗對她一向愛理不理的,只忙著自己的事業和女人,唯獨在聯姻前一陣子和她有比較多的互動,但那也頂多是叫她要乖一點,否則穆家倒了,對她也沒有好處。
其實她才不在乎穆家倒不倒,海堤餐廳幾乎可以說是父親誘騙母親出資讓他經營的,但之後他經營得亂七八糟不說,就算有賺錢,也全都拿去玩女人了。
雖然她是穆傳宗唯一的女兒,但母親只是他眾多的女人之一,甚至到死連個名分都沒有。從來沒得到過父親一點親情,經濟上她都是靠自己以及母親的遺產過活,而他最後將她像商品一樣賣給關燕城的行為,也斷了她最後一絲父女之情。
會同意他聯姻的事,只是為了一償痴情的母親臨終的要求,所以她既然結了婚做到了承諾母親的事,逃婚也逃得心安理得。
不過這次他這麼慷慨,究竟有什麼目的?還是賣給關燕城不夠,他又有什麼其他企圖了?
想到這裡,穆歆橙的防備心高高提起。反正現在她先假意順從,等拿到護照和現金再使計脫逃也不遲。
於是她不再多廢話,隨著亞當離開。然而看到他開來載她的高級轎車時,她又是一陣傻眼。
怎麼著,老爸發了是吧?他的連鎖餐廳只在台灣,就算這輛車是充場面的,充到瑞士來也未免太遠了一點,更遑論還有什麼別墅等著她入住。
「穆小姐,我們的別墅在日內瓦,和伯恩有點距離,妳可以休息一下。如果沿路妳想買些什麼,再告訴我們一聲。」
「嗯。」父親什麼時候又這麼細心了?不過不花白不花,真要到了花錢的時間,她也不會手軟就是。
「還有,先生已經在別墅裡準備好了大餐,有我們瑞士最出名的烤雞,還有窯烤的核桃麵包和羊奶乳酪,希望妳會喜歡。」亞當像背書般把為她所做的準備一古腦兒全說出來。「至於妳的換洗衣物已經先準備了一些,如果不適合妳再告訴我們。」
哇……這種排場,父親簡直是大手筆了!基於她缺乏了那麼久的父愛,她決定這次要大撈特撈,能吃就吃,能買就買,免得被賣了還要替他數鈔票。
在她暗自下定決心後,心也安了一些,不知不覺闔上眼睡去。等到一張開眼時,便看到車子慢慢的駛入一棟雅致的莊園。
裡頭有尖塔造型的歐式建築,石材建築低調卻高雅。雖然庭園在冬日沒有花團錦簇,但疏落有致的花圃仍有著錯落的美感,光禿禿的樹木排成兩列,中間夾著鋪石小道,道路的盡頭便是別墅的大門,很有冬日淒美的意境。
穆歆橙在心裡讚嘆,不過她很清楚暴發戶的父親不可能有這種品味,更不可能有這種財力。她開始認為,這裡大概又是父親釣上的哪個富孀或名媛送給他的禮物。
由於穆傳宗年過五十仍保養得宜,由穆歆橙明麗出眾的相貌便可知他的外型一定不差,再加上擅長花言巧語,所以他的異性緣一直到現在仍好得不可思議,有錢女人的投資源源不絕。也因為如此,他即使沒什麼經營餐廳的本事,海堤這麼多年仍屹立不搖。
不過這些都不干穆歆橙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享受眼前的一切,之後再見機行事吧!
「亞當,」她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先生說我住在這裡的期間,要做什麼都隨我嗎?」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亞當回想了一下先生的交代,似乎沒有提到要限制她什麼。
「那我想去少女峰滑雪,還有坐坐世界第一長的佛斯特纜車。」她挑了挑眉道。
「從日內瓦過去少女峰下的茵特拉肯小鎮要一段距離,看妳想坐火車或是專車,我會報告先生。」亞當一口答應。
這麼好說話?那就別怪她獅子大開口了。「還有,我要吃加上紅酒醬汁的日內瓦湖魚。」
「好的,馬上請廚子準備。」
「嗯……聽說馬特洪峰很漂亮對吧?我也去看看好了……」
當關燕城風塵僕僕的趕到日內瓦時,已經是穆歆橙入住兩天之後的事了。
他一進門,管家亞當便盡職地站在門口,一邊接過他的公事包,一邊鉅細靡遺地報告穆歆橙這兩天做過的事,聽得關燕城啼笑皆非。
一般人在異國掉了行李和護照,一個人住到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時會有什麼反應?緊張?害怕?或者擔心得睡不著覺?
但聽說穆大小姐適應得可好了。她到達的第一天便吃了一頓豐盛的烤雞大餐,還嫌起士火鍋的味道太嗆太濃,所以只沾了一塊麵包就再也沒碰過它。
然後,她還在他的石造浴池裡洗了一個舒服的溫泉貴妃浴,之後還用最高級的玫瑰精油讓按摩師服務了兩小時。
由於為她準備的衣服尚未送到,她便自動自發地從他的衣櫃裡取了一件純棉的睡袍搭上,躺在高級水床上,安穩地一覺睡到隔天早上。
當然隔天早上她大小姐的衣物就全備妥了。難得停雪的日子出了冬陽,她一早便穿著暖和舒適的純棉衣物,懶洋洋的坐在溫室裡,欣賞各式珍奇的花卉,享受太陽暖烘烘的撫觸,旁邊還有一整套純英式早餐擺在一旁任她享用。而當她隨口喊了句「好燙」之後,那壺早餐茶便馬上換成另一壺溫的花茶。
隨後亞當在她的要求下,陪她巡了一圈這座莊園,還特地開了一瓶八 年代的紅酒讓她品嚐。至於中餐,當然就是她要求的日內瓦湖魚饗宴。
現在下午時分,穆歆橙正悠閒地睡著午覺,一點也沒有護照遺失者該有的擔心或焦慮。
關燕城來到房內,看到的便是美人海棠春睡的樣子,直教他好氣又好笑。對於這個在公證完便落跑的新娘,他是疼惜大過於責怪,畢竟他早就知道她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只穆傳宗沒料到他會那麼乾脆就答應聯姻金援的要求,也沒有人知道,穆歆橙一直在他心裡占有一席之地,一開始或許只是有些在意,到了後來,各種心情慢慢的添加上去,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對她是什麼感情了。
所以一聽到聯姻這個可以幫助她脫離穆家的提議,他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不在乎花了多少金錢在上頭,他只希望她過得無憂、快樂。
不過既然結了婚,他也希望和她多多相處,不再只是他認識她而她不認識他,彼此宛如陌生人。因此護照他雖然會幫她辦下來,但信用卡嘛……就先等一陣子吧!
揉了揉略皺的眉心,這兩天為了趕來瑞士,不眠不休的處理公事也真有些疲倦了。看看柔軟大床上還有小美人留的大半空位,既然身為她的丈夫,與她共享一張床應該不算過分。
於是關燕城換衣、鑽進被窩、躺平,動作一氣呵成,但空虛的懷裡總覺得少了什麼,直到伸手將美人的嬌軀摟入懷,他才覺得全身舒暖,安然入眠。
穆歆橙發誓自己從來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午覺。軟綿綿的床鋪,暖洋洋的被窩,寧靜的室內,舒適的陽光,還有身邊這一副健壯溫暖的身軀……
等一下!健壯溫暖的身軀是怎麼回事?她記得自己並沒有和父親要求什麼特殊服務,不用這麼主動的送上門吧?
還是這又是用來威脅她的另一個圈套?
穆歆橙小心翼翼地挪動自己的身體脫離那個溫暖的懷抱,接著輕輕的將那個男人的頭轉過來。
開玩笑!被占了這麼大的便宜,當然要先看清楚對方是什麼牛頭馬面……
「關關關關關……關大俠」看清楚了對方不僅不是牛頭馬面,還挺稱頭的,更重要的是非常眼熟,穆歆橙不由得失聲驚叫。
距離她不到一公尺的關燕城被她的叫聲驚起,他睜開眼看到穆大小姐抓著棉被一臉提防的模樣,不禁苦笑。
「橙橙,妳都叫我關大俠了,何必擺出一副我是採花賊的樣子?我們是夫妻,睡在一起不為過吧?」何況他又沒對她做出什麼辣手摧花的事。
橙橙?穆歆橙皺起了眉。這只有她過世母親會叫的小名,為什麼關大俠會知道?
不過此刻似乎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即使她聽得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比抗議他叫她的小名這件事,他躺上她的床要嚴重多了。
「這裡是我的莊園,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他嘆了口氣,這幾天她究竟以為自己吃的是誰的米?「妳睡的是我的床,使喚的是我的傭人,吃的是我廚子準備的大餐,這樣解釋夠不夠清楚?」
夠!而且非常清楚!清楚到穆歆橙臉色僵硬。「所以亞當口口聲聲喊的『先生』,指的是你?」
「沒錯。」
「我……因為他沒指名道姓,所以我不知道是你……」她這才發現自己有多愚蠢。
「我相信他叫我老爺或是員外,效果應該不會比先生好。」意思就是,是穆大小姐妳自己沒搞清楚啦!
穆歆橙陷入沉默,心裡的念頭百轉千迴。或許這時候遇到他,是上天的安排,讓她能順理成章地擺脫這樁有名無實的婚姻。
不論他為什麼要娶她,利益的成分一定擺第一,而她也只是為了母親的遺願幫穆傳宗最後一個忙。
既然她已經仁至義盡了,那麼和他離婚取回自由,她也不用覺得對不起誰。
為了避免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逼得關燕城主動和她提出離婚,這樣穆傳宗也無話可說,況且誰知道他是不是那種無法接受被女人先提出分手的偏執狂,她還是小心行事得好。
關燕城等著她表現出反抗的表情,誰知她大小姐長長一嘆後,一臉放鬆的坐起身靠在床頭。
「呼……是你我還比較放心。」心下已有了打算,穆歆橙心情輕鬆起來。要是來的人是她老爸,她還得成天擔心何時會被賣掉,在關燕城這裡至少安全點。「你知道嗎?我這趟旅行簡直背透了!」
「願聞其詳。」她放鬆的樣子反倒提起了他的興趣。
「我本來準備到英國劍橋坐船,培養一下文學氣質,結果該死的牛津郡居然淹水;後來決定改到法國凡爾賽宮參觀,那可惡的凡爾賽宮卻在整修!心想那我到瑞士滑雪總行了吧……」
關燕城點點頭,同情地望著她,「然後妳的行李和護照就全被偷了。」
「沒錯!」她看起來仍然一副非常懊惱的樣子。
「所以,聽說妳想坐佛斯特纜車以及去少女峰滑雪,妳還是要去嗎?」頓了一下,他又強調,「我們兩個人一起。」
「和你一起?」她納悶地望了他一眼,正想拒絕,不過思緒一轉,這不正是和他離婚的大好機會?就讓他好好嚐嚐她大小姐的脾氣吧!「那有什麼問題,去少女峰滑雪和坐纜車本來就在我的計畫之內。」她笑得別有深意。
「還有之後去策馬特看馬特洪峰呢?」懷疑她在逞強,他故意問。
「當然去!」她說得毫不在乎。
既然只有她和他兩個人的旅行,別怪她整得他叫苦連天!
不過,有些條件她得和他說清楚,免得他太過踰矩。何況,她可是準備了一堆招式要來對付他。
「關大俠,因為原本是我個人在瑞士的旅行,現在多了你,破壞了我原來的計畫,所以我要求行程的安排由我決定。」
「可以。」關燕城答得乾脆。
這麼好說話?那就拭目以待吧!穆歆橙聳聳肩。「那就這樣,沒事了。」
關燕城真的意外了。他以為她會選擇在婚禮結束時逃走,有部分是出自於對他的忌憚,但現在看來似乎不完全是如此,她表現得相當怡然自得。
他刻意靠她近了些,一張俊臉魅惑似的湊到她眼前。「橙橙,妳不怕我?」
「我……」穆歆橙心漏跳了一拍,但那不是真的害怕,畢竟一個帥得像費翔的男人離妳只有五公分近,沒一點定力的人恐怕已經噴鼻血昏倒了。「我為什麼要怕你?」
「但妳剛起床時,似乎嚇得不輕?」他指了指她身後,King size 的床她居然可以躲到距床沿只剩五公分的寬度。
穆歆橙翻了個白眼,不過看起來還是那麼柔媚。「那只是因為我沒有和人同床共枕的習慣。」而且她可沒料到會見到他,說不定見到鬼她還能比較鎮靜些。
「這聽起來對我而言是好事。」關燕城覺得有趣。這小妮子就像隻驕傲的小雲豹,低調優雅但活動力十足,由她一逃婚就是一國接著一國的跑便可見一斑。
難道她當真看不出,他早識破她眼下放鬆動作裡暗藏的緊繃嗎?
「那麼我今天晚上睡覺的地方……」關燕城故意拉長了語氣。
「怎麼樣?」穆歆橙微微豎起了全身的刺,儘管緊張,但她絕不會透露出來,免得氣勢落了下風。
關燕城見狀忍俊不禁。「我去睡客房好了,反正妳不習慣嘛!」
語畢,他便翻身下了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從容離開房間,留下對著他的背影乾瞪眼的穆歆橙。
可惡!以為她不知道他在玩她?哼!等她拿回所有的證件,一定弄得他雞飛狗跳!
只是……他沒有趁她落難大占她便宜,這種紳士的行徑倒是出人意表。也因為這樣,她反而更意識到,他是她的丈夫……
好吧,至少是名義上的丈夫,而且很快就要不是了。
第2章
二十年前
五歲的穆歆橙頭上綁著可愛的蝴蝶結,身穿粉紅色小洋裝,拉著媽媽的手一起來到環宇飯店的開幕典禮。
環宇飯店的創辦人是美籍華裔,在海外奮鬥多年終於讓環宇成為國際連鎖的五星級飯店,如今他們回到台灣設據點自然是業界大事,許多餐廳飯店同業都聞風而來,若是能藉此機會進駐環宇飯店,不啻是為自己的生意打響名號的最佳途徑,連走出門都能抬頭挺胸了。
進到富麗堂皇的大門內,穆母將穆歆橙拉到隱密的角落。「橙橙,妳在這裡等一下,媽媽去找爸爸。」
「不要!」小歆橙抗議。「我要跟媽媽去。」
「媽媽去找爸爸講很重要的事,一下子就回來了。」穆母看了一下人群,似乎有些緊張。「要不然,媽媽去拿一些點心給妳,妳在這裡吃好不好?」
「不要!」年紀小小的穆歆橙可固執了。「到時候爸爸又打媽媽,我要去保護妳!」
「不會的……」穆母欲言又止,最後拗不過女兒,嘆了口氣。「好吧,我帶妳去,但妳要乖乖的,不要吵喔!」
穆歆橙用力點了點頭。於是這對外表出眾的母女離開了隱密處,往人群走去。她們沒發現兩人的對話,都被附近一個英挺的少年聽見了。
少年約莫十三、四歲,長得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穿著休閒式西服很貴氣的樣子,他正是環宇的第三代接班人關燕城。他不由自主的跟在穆家母女身後,一方面是不希望有人在自家飯店的開幕典禮鬧事,另一方面,男人打女人是他最不屑的行為,他倒要看看是誰這麼沒風度。
尤其是小女孩給他的印象很深刻,不僅長得可愛,小小年紀便能有這種勇氣和大人對抗,十分難得。
他銳利的目光鎖住了母女倆,但見她們迎向一個男人,而那男人看到她們先是皺了皺眉,交談兩句後,便拉著她們往安全梯走。
那不是海堤餐廳負責人?只要看過便過目不忘的關燕城自然也跟了過去。那個姓穆的長得相貌堂堂,真看不出來是會打老婆的那種人。
來到樓梯間,他立在暗處,聽著穆氏夫妻的對話。
「……妳來做什麼?」
「我是來勸你,不要相信那個女人!你要藉著她的裙帶關係,和環宇的人搭上線是不可能的,我們先把海堤餐廳經營好比較實在……」
「妳這女人懂什麼快回去,不要擋我的財路!」
「難道……難道你又搭上一個情婦了嗎?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已經有這麼多女人了,還不滿足嗎?」
「原來妳只是來爭風吃醋,告訴妳,我不吃那一套,再吵我就揍妳!」
「不要打媽媽!」小歆橙的聲音出現。「臭爸爸!你要是再欺負媽媽,我就叫警察叔叔抓你。」
「妳這死小鬼說什麼?敢威脅我?連妳一起揍!」
「你不要跟孩子計較,她年紀小不懂事……」
穆母想護著女兒,但小歆橙的聲音又在此刻冒出。
「你再欺負我們,我就去外面大叫,讓你……讓你沒面子!」其實五歲的小孩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沒面子,但穆傳宗常把這話掛在嘴上,因此她想應該是很嚴重的事情,所以一時情急就說了。
孰料這正好踩中穆傳宗的地雷,暴怒的他一揚手,便要賞下一個巴掌。
關燕城見情況不對,適時由暗處走出。
「穆先生?你在這裡啊?」關燕城佯作什麼都不知道,納悶的看著他的動作。「這是……」
「呃?」穆傳宗一見到關家人,馬上由老虎變成乖貓,揚起的手不自在的搭在穆歆橙頭上直揉,不理會她的反抗。「我是在和女兒談話,怕吵到大家,才會來這裡。」
「原來是這樣。」關燕城給了他台階下,並不揭穿他。「我看到剛才大廳那裡你的女伴在找你呢,你要過去看看嗎?」
「是這樣嗎?」那是否代表著生意上門?穆傳宗眼睛一亮,也顧不得身旁的妻女,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穆母尷尬地向他點點頭,也想跟著離開,但關燕城卻蹲了下來,把穆歆橙被父親揉亂的髮絲理好,溫柔地道:「橙橙,有勇氣是好事,不過在妳展現勇氣前,也要先想想後路,否則就變成衝動了。」
瑞士的茵特拉肯是個可愛的小鎮,它是少女峰山下的門戶,由茵特拉肯的火車站,換個幾班火車便可到達少女峰頂。中間可換搭纜車到各個不同的滑雪點。
然而從日內瓦到茵特拉肯這段不算短的車程,為了刁難關燕城,穆歆橙特地選擇坐火車。想不到他老兄還挺隨和的,連這個都答應她,而且用極快的速度弄來了兩張火車票,教她連後悔的話都來不及說。
即使瑞士的風光極美,放眼望去盡是湖光山色的雪景,但看久了一樣會麻痺。昏昏沉沉之中,穆歆橙好像夢到了小時候,她和母親去參加一個大宴會,當時遇到了一個好帥好溫柔的大哥哥……
當車子來到茵特拉肯時,她的夢也醒了。
果然是夢啊……她在心裡嘆息,白馬王子只會出現在小時候,不過王子說的那句話,她當時不懂,長大後就慢慢懂了,也奉之為圭臬,所以她就算逃婚,也不忘先替自己叫好計程車。
這些事深埋在她心裡,然而她不知道關燕城自那時開始,便不時的關心她的情況,也因此在海堤餐廳出現危機時,穆傳宗第一個想到賣女兒的對象,便是關燕城。
到了山下,兩人提著滑雪裝備上山,只是談到去哪個點滑雪時,穆歆橙的話卻讓關燕城哭笑不得。
「我是第一次滑雪,當然是去初學者的場地,難道你期待我從少女峰滑下來嗎?」
關燕城苦笑著,當初見她說得信誓旦旦,還以為她是滑雪高手,想不到她只是興頭一來就想滑雪,根本什麼準備都沒有。
「妳第一次滑雪,不請個人教妳嗎?」他真難想像她莫名其妙的勇氣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從小到大都沒變。
「需要嗎?我一生大概也就滑這麼一次,若是我試了覺得好玩,再找人教就好啦!」她聳聳肩,說得毫不在乎。
這或許是一般人的想法,但絕對是個錯誤的觀念。滑雪是一項危險刺激的運動,有許多技巧和滑雪禮儀要學,一個不小心摔成殘廢都有可能,所以像她這種想法,是絕對不值得鼓勵的。
無聲地嘆了口氣,關燕城帶她來到初學者公園,讓她先適應自己的滑雪裝備,然後教她摔倒時的技巧。
「……聽懂了嗎?覺得快摔倒時就順勢摔倒,不要硬撐著,也不要屁股著地……」一邊說著,關燕城看向身邊的她,卻發現沒了人影。「……橙橙?」
「我在這裡……」一個呻吟的聲音在他腳下響起,原來在他說明時,她早就搖搖欲墜的左擺右晃,當他說到「屁股著地」時,她也終於失去平衡倒地了,剛好栽進身旁的雪堆中。
「這裡很滑,小心一點。」他忍著笑伸出手將她從雪堆中「拔」出來。
「至少我還有聽你的話,沒有屁股著地。」她沒好氣地瞪著他憋笑的表情。
關燕城放開她,讓她站穩後,又繼續他的教學。「好吧,接下來,我教妳怎麼……」
在他話還沒說完時,身旁的人又不見了,穆歆橙又栽了個大跟頭,慘的是又跌進同一個地點。
關燕城只好忍著笑伸出手,欲將她再拔出來,但這次穆歆橙可不領情了。
「不不不,我看你先教我跌倒時怎麼站起來吧!」否則他光拔蘿蔔就好,兩個人也不用滑雪了。
揚了揚眉,關燕城想起她是個倔強的女孩,外表看起來柔弱,但事實上十分獨立好強,她或許不希望自己一直處在被動的地位,才會有此要求。
就像她小時候一樣,即使在穆傳宗面前是絕對的弱勢,她也不屈服。
他沒點破她的心思,從善如流的教她,何況他一直欣賞的,不正是她這種態度嗎?
只不過事情沒他想得那麼簡單,聰明的人不見得有運動神經,口口聲聲來滑雪的小女人,果然落實了她的話,只是滑的方式和一般人不太相同罷了。
不是雙腳滑雪板互相打架,就是撞到無辜的路人,連滑雪杖都可以不小心插進一邊的雪壁,引起落雪把自己埋進雪堆裡。關燕城雖還是很有耐心的教她,不厭其煩的救她,但仍不由得心想,她還是比較適合玩聖誕老公公的雪橇吧。
至於穆歆橙本人則只能用「羞憤」兩個字形容,她原以為可以不理他自個玩自個的,卻落得不得不靠他拯救的下場。由他示範的幾個動作,可以看出他肯定是個滑雪高手,教她的時間他都可以從少女峰頂滑下來好幾次了,然而即使她在滑雪的過程再怎麼笨拙,他也沒有嫌棄過她半句。
「你……要不要去高級坡道滑?在這裡陪我很無聊的。」她不由得試探,他究竟是真的這麼有耐性陪她,還是心裡早就不耐煩了。
「沒關係,我常常滑雪,不差這一次。」要是搞丟了她才麻煩,天知道她會埋在哪個雪堆裡。不過他倒是很欽佩她的體力和耐力,居然可以跌了再爬起,爬起了又跌,一般人要是像她這樣反反覆覆這麼多次早就放棄了。
聽到他的回答,穆歆橙心裡一動……他對她,真的是不同吧?但那是為什麼?是因為要盡丈夫的義務?即便是如此,那也太過殷勤貼心了。
和他的距離,不由自主拉近了,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只是胸口那種異樣卻久久揮之不去。
想著想著,她竟忘了自己腳下的滑雪板,腳步一抬,馬上失去平衡,就在她以為自己又要跌個狗吃屎時,突然一隻大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摟入懷中。
「小心!」關燕城抱著她不放,直到她能自己站穩了才放開手。「天啊,我真是沒辦法一秒不看著妳。」
「謝謝。」穆歆橙狀若無事的由他懷中離開,卻不禁回想著他的擁抱,臉上的緋紅不知是被凍出來的,還是另有原因。
他救了她幾次呢?已經數不清了。這就是有人能夠依賴的感覺嗎?過去當她在羅馬遇到扒手時,當她在英國遇到小流氓時,當她在美國遇到罵髒話的黑人時,如果有他在身旁,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忽然間,她對於自己的計畫有些迷惘了。
關燕城相信,他和穆歆橙之間的關係,又從陌生人邁進了好大一步。
他是個生意人,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是不會去做的,但對於穆歆橙卻完全違背了他的原則,幾乎到了任她予取予求的地步。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知道她對他而言,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特別。
來到策馬特,他望著她喜孜孜的坐在一家可愛的咖啡廳前,滿足地吃著覆盆子冰淇淋。天冷吃冰這麼傻氣的行為,別人做起來他可能只覺得是神經病,但她的模樣看起來就是特別可愛。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手上也拿著一支芒果口味的冰淇淋,她還囑咐他一定要吃完。
她的長相絕對不屬於可愛型的……標準的鵝蛋臉,柳眉高鼻,厚薄適中的嘴唇,不算大卻總是漾著一股迷濛的水眸,再加上纖細的身材,構成了一副典型柔弱美人的模樣,但骨子裡可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見識過她的剛強,她從逃婚的那一天起,行程就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沒有去追她,也沒有強迫她回來,手中拉著的風箏線一直放呀放呀的,因為他知道最後沒風了,那風箏總會回到他身邊。
在兩人吃完冰淇淋後,便一起搭纜車上山,到最適合遠眺馬特洪峰的地點。今天的天氣霧濛濛的,刺骨的寒風幾乎可以鑽進雪衣裡,讓人不由得打顫。但小女子不畏風寒,堅持走完她的行程,關燕城也只好捨命陪美女,頂著冷風向前。
可惜馬特洪峰整個被包覆在雲霧中,看過去只是一片白,他們這些風寒都白受了。
最後,穆歆橙吃了冰淇淋又在山上吹了一天寒風的結果就是—她感冒了。
當關燕城堅持帶她離開山頂時,她已經燒得臉都紅了,不停的流鼻水咳嗽打噴嚏,而關燕城倒是一點事也沒有,教穆歆橙只能暗恨弄巧成拙,虛弱的被打包帶走。
原本她想住便宜的青年旅舍,因為掛病號而被他升等成高級旅館的豪華套房,神通廣大的他甚至找來了醫生幫她看診,在診斷出只是流行性感冒後,替她打了一針,開了藥後便離開了。
隨即關燕城請飯店服務生替她買藥,趁著這個空檔,他體貼的擰了條毛巾,替她擦臉降溫,然後又幫她把棉被蓋得密實,怕病情惡化了。
「打針的地方還痛嗎?」只是隨口問的一句話,關燕城卻沒有察覺自己口氣裡的擔憂。
「不會,我不怕打針。」據她了解,怕打針的男人比女人還多呢!
「口渴不渴,我倒杯水給妳?」
「好。」
穆歆橙張著濕漉漉的水眸望著替她倒熱水的男人,自從投靠他之後,她要去哪兒玩要吃什麼他都隨便她;她想體驗青年旅舍不想住旅館,他也毫無異議,陪她住那種大鍋炒又毫無服務可言的房間;就算無理地吵著要在雪地裡吃冰,他也配合;連生病了,他都放下身段照顧她,幾乎可說是無微不至的寵著她了。
從小到大除了母親,有誰曾對她這麼好嗎?
如果這是他寵老婆的方式,她真的感受到了。她知道他很忙,卻在百忙之中陪著她遊玩,她不是沒見過他半夜處理公事,或是在旅途中電話講不完的情況,而這些都只是因為她穆歆橙一個人。
可是,這是假裝的,還是真情流露?若是假的,為什麼要裝?若是真情流露,情由何來?
穆歆橙念頭一轉,故意哀叫了一聲,「唉,人家肩膀突然好痠喔……」
關燕城聞聲走了過來,輕輕替她按摩了幾下,「醫生說肌肉痠痛是正常的,妳忍耐一下。」
「我肚子餓了,」她又說,「我想吃鼎泰豐的小籠包。」
「小籠包?等妳病好了,我再買給妳吃好嗎?」他沒有一絲不耐,仍細心幫她捏著肩,好像小籠包到處都有一樣。
「這張床太軟了,睡起來不太舒服耶。」她又抱怨。
「我馬上請人幫我們換房間。」他二話不說,拿起電話就直撥飯店櫃台。
這麼任性的要求他也接受?連穆歆橙都覺得自己過分龜毛了,他卻照單全收。牙一咬,心一硬,等他電話打完,穆歆橙下了狠招,想看看什麼時候他才會拒絕她。
「關大俠,這裡好冷、好討厭喔,害人家感冒了,我不想待在這裡……」
因為穆歆橙的一句話,兩天後,她已經躺在澳洲黃金海岸旁的環宇飯店沙灘椅上,享受夏日徐徐的海風。
她這才知道什麼叫偷雞不著蝕把米。瑞士她都還沒玩夠,一個小感冒也打不倒她,更悲慘的是馬特洪峰還沒看到,卻因為自己想知道關燕城的底限,就不小心被打包到澳洲來了。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她終於拿到她的新護照了。
最令她意外的是,雪梨還真的有鼎泰豐,現在她的手上,便莫名其妙地拿著一盒小籠包,哭笑不得地吃著,這還是關燕城特地請人送來的。
在冬日冰天雪地裡吃小籠包是種樂趣,在夏天陽光沙灘下吃小籠包就有點詭異了。無怪乎那些來來去去的洋鬼子都用奇怪的眼光盯著她瞧,她也不是故意要在這個地方吃著一點也不搭軋的食物啊!
幸好,她住的是環宇飯店,來此消費的旅客都非富即貴,有錢人總有些怪癖,所以她的行徑雖怪,卻也沒有人多說什麼。不過關燕城回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後,她便再也沒有見到他,想也知道他大概又去忙他的飯店大業了。
既然在自家領土,她應該可以更肆無忌憚一點吧?
吃完了小籠包,她伸手喚來服務生,大方地點菜了。「請問你們有什麼推薦的甜點嗎?」
甜點是她的最愛,她在瑞士寧可冒著感冒的風險也要在雪地吃冰淇淋,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整關燕城,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真的喜歡。
服務生彎下身來,以親切的微笑回道:「我們飯店的招牌是法式餐廳的起士蛋糕,由法國諾曼地的諾卡農莊進口最高級的愛曼塔起士和卡蒙貝起士混合製成,再搭配英國伯爵茶,建議您可以試試看。」
法國諾卡農莊?她幾個月前才特地去參訪過,還厚著臉皮硬要在諾卡的起士工坊裡看工人做乳酪,那種又濃又香的滋味彷彿還留在她的味蕾。服務生的介紹,倒勾起她的興趣了。
穆歆橙聽得眼睛發亮,用她特有的軟嫩聲調道:「那就來一份試試吧。」
服務生退下,十五分鐘後,一份看起來相當美味的蛋糕還有一壺熱騰騰的伯爵茶便送到眼前。
她迫不及待的舉起那盤起士蛋糕。「聞起來很香,不知道吃起來是不是那麼棒,如果不好吃,我一定拆了關燕城的招牌!」
嚐了一口後,她皺皺眉,不信邪的又嚐了一口,似乎有些不對……
這味道很高雅沒錯,整體吃起來也綿密順口,確實是愛曼塔和卡蒙貝起士,但其中隱含的奶香和諾卡農莊出產的有些微差異,等級和品質絕對不一樣!
再次伸手喚來剛才的服務生,她拿起蛋糕質疑。「不好意思,你剛才說,這起士是諾卡農莊生產的?」
「是的。」
「可是我吃起來覺得不像……」
「會不會是您之前吃的東西,影響了您的味覺呢?」不愧是五星級飯店的服務生,極有耐心的解釋,態度依然和善有禮。
「不,我確定它不是。」她對自己的舌頭很有信心。
服務生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卻仍帶著微笑道:「我們有愛曼塔起士和卡蒙貝起士從法國原裝進口的證書,還有諾卡起士工坊的品質保證書,不可能弄錯的。」
穆歆橙想了想。「你們起士蛋糕銷售多久了?」
「已經十年左右了,它可是我們飯店的招牌。」言下之意就是,飯店招牌屹立不搖了十年,不可能因為她一個人的「錯覺」就拆台的。
「有換過大廚嗎?」
「沒有。」服務生拍著胸脯保證。
那就應該不是廚師的問題了……穆歆橙想著這其中的古怪,但完全不考慮自己可能搞錯的情況。
她穆歆橙或許沒什麼特長,但她的味覺比一般人敏銳許多,並有著吃過的味道就不會忘的本領,也對此相當自信。所以即使她周遊列國吃喝玩樂,在別人看來只是大小姐不事生產的行為,但她的舌頭可沒閒著過,總是在不停的自我訓練。
「我還是覺得有問題。你們進貨的管道……」
「小姐,我剛才說過,我們有證書。」鞏固飯店的信譽,也是服務生的工作之一,所以他的口氣趨於強硬。「不可能有錯,我相信是您誤會了。」
「是這樣嗎?」他的態度讓穆歆橙也不高興了,大小姐脾氣馬上發作。「很好,我要見你們法式餐廳大廚!」
第3章
「關先生!」飯店的大堂經理快步來到關燕城的辦公室裡。
「什麼事?」關燕城揮手讓祕書離開,詫異地抬起頭望了一眼這個平時很穩重的經理,跟著又低頭忙著手上的文件。
「住在頂樓的一位穆歆橙小姐,請問是您的……」
「她是我妻子。」跟她有關?關燕城這下放下工作專心看著他。「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是關太太……
原本關燕城把穆歆橙安排在頂樓,大夥兒已經在猜測她和關燕城的關係,在知道了她的身分後,經理聯想到服務生轉述的經過,恍然大悟地認為,關太太或許只是沒受到老闆娘級的對待,想發發雌威,讓人家注意到她不凡的身分罷了。
想到這裡,他的態度篤定了些。「她對我們的甜點有意見,吵著要找法式餐廳大廚,我拿她沒辦法,只好帶她來找您,不過我想,我知道怎麼處理了。」
關燕城由他的表情瞧出他的心思,卻不認為有這麼簡單。沒錯,如果每個人一有意見都吵著要見大廚,那大廚每天公關應酬就好,什麼也不用做了。可他知道穆歆橙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必定是出了什麼事,才會鬧到這樣爭執不休。
經理見關燕城沒反應,又多告了兩句狀。「關先生,關太太的行為已經引起一些住客側目了,尤其事關飯店名譽,她這麼做實在不應該,您一定要制止她這種行為。」
「她現在在外頭?」關燕城不置可否,得到了經理肯定的答覆後便道:「請她進來。」
經理暗自觀察了下老闆的臉色,見關燕城對他的處理態度似乎沒有責怪,才鬆口氣去外頭請人。
片刻後,穆歆橙進門了,而且看得出來臉色不太好,杵在門邊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不再前進。
「要喝杯咖啡嗎?」他沒有如她所想的暴怒,反而溫和的一笑。「還是來杯錫蘭紅茶?」
穆歆橙等著他的責怪—就像她每次到父親餐廳裡管閒事一樣,都會被罵個狗血淋頭。但關燕城似乎相當冷靜,這教她做好的心理準備全沒用了,反而愣在當場。
關燕城見她不動,便逕自起身,拉著她坐到沙發上。「放鬆一點,這裡是我的辦公室,妳是老闆娘,不用這麼拘束。」
她深深望著他,心裡有著疑竇。「方才經理跟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然後呢?」他仍是溫柔的笑著。
「你不生氣嗎?我擅自管你飯店的事,還質疑你的大廚。」過去的任性是故意激他的,但這次她真的火大,可沒有任何假裝。
「飯店也是服務業的一種,我們得要應付任何挑戰。」意思是「澳洲來的客人」他看多了,何況他們正在澳洲,她的行為實在不算什麼。只是因為她特殊的身分,飯店才會報告到他這裡來。
接著他收起笑容,正經地望著她。「妳質疑澳洲環宇飯店的招牌起士蛋糕有問題,請問有什麼根據嗎?」
「根據我的經驗。」這句話別人說起來可能像是鬧場的,但穆歆橙認真的表情,充分表現出她的自信。
「但是,我們大廚在甜點界也有二十年的資歷,要比經驗,他恐怕只會比妳更強,不會稍遜於妳。」
「這麼說你是不相信我嘍?」她早有心理準備了,但仍盡最後的努力想和他爭取一個機會。「如果我能證明給你看呢?」
「賭上我澳洲環宇飯店的信譽?」他明白她指控的可不是小事,這除了牽扯到大廚個人的人格與能力,還牽扯到飯店提供的服務品質及誠信。
果然他還是不信任她……穆歆橙眼中閃過一絲受傷。雖然和他重逢之後,他對她有求必應,可這並不代表她什麼事都能參與,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過他沒有生氣地指著她的鼻子叫她滾出去,已經算很不錯了。以前只要她質疑穆傳宗餐廳裡的任何事,得到的都是一頓臭罵的結果。
從來沒有人相信她也有能力,從來沒有。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當我沒說好了。」
她拿出最後一絲尊嚴,起身想走,卻被他攔住。
「我沒有不相信妳。」關燕城知道她過去的經歷,知道穆傳宗是如何打擊她的信心,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穆歆橙心裡一動,又坐了下來,但關燕城的下一句話又讓她摸不著頭腦。
「但我也相信我的大廚。」如果不是如此,他等於是在質疑自己用人的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穆歆橙表面上沉得住氣,但心裡卻是七上八下。
「我會先向大廚反應,將起士蛋糕編個理由暫時停賣,但我只給妳半個月時間讓妳向我證明。」關燕城仍是溫言地向她說話,但語氣裡大企業家的魄力卻隱然浮現。「畢竟很多人來這裡就是為了我們的起士蛋糕,我也要向消費者負責。若半個月內妳不能證明,妳必須向大廚道歉。」
這要求不算過分,何況她有充分的信心,他授予她證明的權力,接納了她的話,她已經很感動了。
一直繃著臉的穆歆橙終於笑開,一雙水眸閃亮亮的好不動人。
「沒問題!半個月後,我證明給你看!」
十天後
要不要打?要不要打?
躺在法國環宇飯店的豪華套房大床上,穆歆橙心煩意亂的滾來滾去,直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給關燕城。
目光落到放在花瓶裡的小雛菊上,要不是這年頭拔花瓣測心事已經不流行了,她還真想試試看。
她千辛萬苦跑了一趟諾卡農莊,和裡頭的人談了好久,才搞清楚他們和環宇在澳洲的飯店間的交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一拿到正宗諾卡的愛曼塔和卡蒙貝起士,她第一時間便想要打電話給關燕城,不只是因為要告訴他事情的進展,更重要也讓她最不甘願的是,她還真的開始想念他了。
他真的是一個……溫柔到令人討厭的傢伙,害她內心不斷倒戈,現在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的心情,居然好像考慮著要不要會情人一樣。
算了,就打吧!她來法國也好幾天了,就當作和他報告進度,聽聽他的聲音也只是順便而已。
對,順便而已。
電話聲響了,一陣陣鈴聲催促著她的心跳,當電話接通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彷彿也隨著鈴聲停止了。
「關燕城。」低沉又有力的聲音報上自己的名號。
穆歆橙深吸了口氣穩定心情,才緩緩地道:「關大俠,是我。」
關燕城一聽是她,不由得望了下時鐘。「有好消息了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讓穆歆橙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時間妳早該睡了,還醒著代表妳很興奮,何況依妳的脾氣,事情沒有轉機,妳不會打電話給我。」
這番話說得穆歆橙心情極為複雜。「你倒挺了解我的。」
反而關燕城對她而言,還是一股謎團,她不懂他為什麼願意答應一場極不公平的商業聯姻,不懂沒占到任何便宜的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妳為何不說是我信任妳呢?」關燕城微微一笑,溫柔的聲音在法國的夜間聽來很有魅惑力。
信任,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東西,可嘆的是,真正提供給她信任的人只有他,她幾乎因為他這句話而掉淚。
輕易的一句話就撩動她的芳心,讓她一再質疑自己想激得他離婚,是不是笨了點,不懂把握機會抓住他這個好男人。
可是這次的危機是個好機會,只要她胡搞瞎搞一番,肯定氣得他七竅生煙,但她卻是盡心盡力的替他找出問題所在,這種矛盾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她不想讓他瞧扁了,因為她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穆歆橙努力說服自己。
「廢話不多說了。我要告訴你,我把從澳洲帶來的起士蛋糕讓諾卡農莊的老闆親自試吃了,他斬釘截鐵的說,那絕不可能是他們家的起士做的。」她不想再讓他的話影響她,直接轉入正題。
「他們能提供什麼證明嗎?否則光憑妳一面之詞,很難說服我們的大廚。」
關燕城的語氣很顯然是站在她這邊了,這令穆歆橙不由得欣喜,話裡也充滿了愉悅。「我已經全程錄影,包含進到諾卡農莊、和農莊主人交涉和試吃的過程,全錄了起來,做不得假的。」
她早就想到他顧慮的問題了。「而且我從諾卡農莊帶回了真正是他們生產的愛曼塔和卡蒙貝起士,到時候叫大廚按一樣的步驟做起士蛋糕,我就不相信味道會一樣!」
「如果妳有這個打算,我會先請大廚在妳回來的前一天先製作一份起士蛋糕留存,等妳回來用妳帶的起士再做一份,屆時就可以比對了。」當然,理由他會隱瞞,在證實一切之前,他不希望大廚有被冒犯的感覺,也不希望有人有從中動手腳的機會。
「另外,我還發現了一件事,你聽了恐怕會不太高興。」這算是意外的收穫,但她知道這消息對關燕城來說,肯定很重要。
「請說。」經過大風大浪的他,沒那麼容易被打倒。
「諾卡農莊說,他們確實有和澳洲環宇飯店簽訂提供起士的合約,但最近天寒地凍的……是枯乳期啊!他們的起士產量不夠,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運送過去了,但我記得你們一直持續提供著起士蛋糕,也打著諾卡農莊的名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明白了,謝謝妳的資訊。」看來,澳洲環宇飯店的管理顯然出現了一些問題,他該好好的整頓一下了。「這一趟辛苦妳了。」
這麼短的時間她做了這麼多事,關燕城誠心地感謝她。她做的,甚至比他想的更好、更多。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穆歆橙居然不明所以地害羞了起來。
「妳該做的?」關燕城對她的反應感到有趣,他從沒期待過她會幫他什麼忙。「是以關太太的身分,還是環宇負責人妻子的身分?」
「這有什麼不同?」對穆歆橙而言,這兩個身分都讓現在對感情仍然懵懂的她感到不自在。
「以關太太的身分,代表著妳為的是我關燕城這個人;以環宇負責人妻子的身分,代表妳關注的是企業利益。」關燕城心裡也隱然希望她不是那麼現實的人。
「我……我不知道。」簡單的二選一,她居然答不出來。
也因為這一瞬間的猶豫,似乎不小心洩露了一點小女兒的心事,穆歆橙竟然難得地臉紅了。
關燕城敏感地察覺了,也發覺自己的問題似乎有些曖昧,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帶著磁性的笑聲,竟奇異的搔得她心裡癢癢的。
「這樣吧,我換個方式問。」他覺得有趣極了,故意想逗逗她。「橙橙,妳想我嗎?」
這一次,穆歆橙徹頭徹尾的做了縮頭烏龜。她沒有回答關燕城的問題,虛應兩句後就掛了電話,人也沒回澳洲,直接把起士和她這次行程的錄影帶空運到澳洲給他後,便拎著包袱跑到了日本。
關燕城一句無心的打趣,便把人由法國趕到了日本,遠到足以逃避他那令人不知所措的問題。
至於關燕城,在接到她空運回來的東西時,只有啼笑皆非四個字可以形容。他純粹只是覺得她的害羞很有趣才會逗她的,但她的反應也讓他正視起自己的心情,究竟對她是愛是憐?
他對她的好無庸置疑是不帶一絲功利的,她的存在是他在現實生活與殘酷商場上唯一的慰藉,疼愛她讓他覺得自己不只是一台賺錢的機器,但經過了這一陣子的相處與變化,是否又多了些什麼?
關燕城很想弄個清楚,可心裡仍是千絲萬縷,一片混亂,但是他對她的疼愛是肯定的,且她寄回來的東西也容不得他浪費時間。
撇開那些惱人的思緒,他叫來法式餐廳大廚,展開一連串的調查,沒幾天便真相大白了。
原來大廚想退休了,準備把做起士蛋糕的重責大任交給二廚,如果他做得好,便提拔他當未來的大廚。
可是恰巧遇上枯乳期,缺乏了起士做不出招牌的起士蛋糕,二廚為免自己的前程被耽誤,便用其他的起士代替,做出味道相近的蛋糕魚目混珠,想不到也讓他騙過了一陣子,因為一般的客人根本吃不出來。
直到穆歆橙揭穿了這件事,二廚原本還抵死不認,直到關燕城在他面前公布了錄影帶,並叫大廚當場用穆歆橙送來的起士做出蛋糕,和二廚先前做的比對,才讓他俯首認罪。
而這件事又牽扯出案外案,二廚後來引進的超司,價格遠比諾卡農莊的便宜,這其中的差價自然落入了他的口袋。像這樣欺上瞞下的人,就算手藝再好也不能用了。
風波到此告一段落,大廚還感激涕零的請關燕城向穆歆橙表達他的感謝,免得他一世英名就此毀在二廚手裡。
解決了這件事,關燕城好整以暇地飛到日本,準備釐清他們之間的事。
日本的環宇飯店位於東京,和其他國家的華貴建築不同的是,這裡的環宇飯店附有溫泉,使用的是純日式建築,外頭的日式庭園也裝潢得寧靜雅致,當然還有一位風韻猶存的美麗女將。
大老闆的來臨很低調,連女將都不知道確切抵達的時間,所以當飯店的接待人員看到他時,全狠狠地嚇了一大跳。他一心想見到穆歆橙,也懶得見女將,免得重禮數的日本人一囉唆,又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他到了穆歆橙入住的房間。才一進門,便聽到某個房間裡傳來女將和穆歆橙的對話聲。
「妳這麼年輕,真不像關先生的夫人。」女將似乎和穆歆橙交上了朋友,使用的日語並不是敬語的最高級,哈啦的內容也超乎了和一般客人該有的寒暄。「你們相處的方式,也跟一般夫妻很不一樣。」
「一般夫妻……妳認為一般夫妻該怎麼相處?」穆歆橙的聲音傳出。
關燕城也豎起了耳朵,想知道在別人眼中,他和穆歆橙間的互動究竟有何奇怪。
「我們這家飯店,大多是全家人一起光臨,要不就是小夫妻或情侶,像妳這樣的單身客很少。」女將的語氣有些勸告的意味。「尤其妳又是已婚身分,很容易被人誤會是和老公吵架或者是分手了。」
「我不是和他吵架,我只是……」穆歆橙長嘆了一聲。「我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我也弄不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
「要不要聽聽我看見的夫妻們是怎麼相處的?」女將溫和的聲音很有說服力。「兩個人真要做到契合,首先就是要試著了解對方。不一定要親親熱熱才叫恩愛,如果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妳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那感覺不是更親密嗎?」
穆歆橙沒有回答,似乎陷入沉思。
而關燕城咀嚼著女將的話,也赫然發現,他這麼多年來對穆歆橙的關心,似乎也造成了類似的效果,只要她一個目光或動作,他就能猜到她接下來想做什麼。
但她呢?他似乎沒有給她多了解自己的機會,無怪乎她一直逃,以至於弄不清對他的感情。
女將的聲音又悠悠響起。「其實你們中國人說的『相敬如賓』,在我聽起來是很奇怪的。兩個人要做到真正的信任對方、體諒對方,所表現出來的應該是極度的自然放鬆,所以什麼話都能說,只要不刻意傷人,什麼缺點都不怕暴露,還能磨合彼此的壞習慣,對我而言,這才是真正的相處。」
穆歆橙似乎被說中什麼,語氣有些遲疑。「其實……因為我們結婚的原因有些不堪,我確實是提防他的。我相信,他也一樣提防我吧……」
關燕城被她的喃喃自語觸動了異樣心思,他的確是提防她的,因為不希望她知道他在商場上的手段,又希望在她心目中自己是個沒有缺點的人,但這卻違背了一般夫妻與情人的相處之道?
原來,他的態度也是令自己陷入迷障的最大原因。
「如果妳認為他是個好男人,就把握住他吧!我想,妳也想找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吧?否則妳要這樣漂泊到什麼時候,難道要到白髮蒼蒼、走也走不動的時候嗎?」女將說到這裡,吃吃地笑了起來。「妳看看,在我們這裡,有哪對夫妻是各走各的?至少晚上也會睡在一起,同桌用餐,肢體上的接觸也比較親密,甚至還會一起洗澡呢!」
穆歆橙則是緋紅了臉。一起洗澡?光是想像那畫面,她就快噴鼻血了。
門外的關燕城聞言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他從沒想過要和穆歆橙有多親密,但現在想想那種情況,卻也覺得不錯。
「多相處,不就知道自己究竟對對方是什麼樣的情感了,妳應該也想知道,關先生是怎麼想妳的吧?若一直逃避,永遠都得不到答案,不是嗎?」女將的話告一段落,有些事只需點到為止。
「我知道了,謝謝妳的意見,我會想想的。」穆歆橙真誠的道謝。
關燕城聽到女將出來的聲音,他一個箭步迎上,差點嚇著了她。
「噓,我自己進去,妳不要驚動她。」關燕城想看看穆歆橙乍見他,究竟會是驚喜還是驚嚇。
女將點點頭,噙著奇妙的笑容離開。
關燕城來到方才女將離開的門前,敲了兩下後便自動自發地開了門。
然而一進門,入目的景象卻讓他倒吸了口氣,懷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驚喜還是驚嚇……
身為老闆的他竟忘了自己飯店的格局,在穆歆橙和女將聊天的地方,便是飯店裡最受歡迎的檜木溫泉浴池。
他這麼莽撞的闖入,教全身光溜溜坐在池裡的穆歆橙也愣住了。
「你……」她用手抱住胸前。「你怎麼會在這裡?快出去!」
「抱歉!」關燕城轉身正要走,思緒一轉,又走了回來。
「你怎麼又回來了?」穆歆橙已經分不清楚自己臉上的紅暈,是因為關燕城還是因為溫泉的熱氣。
「我為什麼不能待在這裡?」乍見春光的驚喜,如今已緩和下來,現在只剩欣賞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她如玉般的胴體上梭巡著。
嗯,小女孩長大了。
雖然她遮得密密實實的看不到什麼,但這樣若隱若現的反而更吸引人。關燕城好整以暇地倚在牆邊。「有人從法國逃跑到日本,我當然要來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妳不想知道起士蛋糕那件事的結果嗎?」
「結果可想而知,我相信你會處理得很好,不必我再多插手。」她怎麼好意思說是因為自己不好意思再面對他,才會跑得不見人影。
關燕城定定地望著她,沉吟了一下,接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是因為我問妳是否想我,所以妳害羞了嗎?」
心事被揭破的穆歆橙揚手想潑他水,卻因為他站得遠,這麼做只是徒然顯示自己的心虛,她便極力掩飾著不自在,不想讓他占了上風。「事情辦完了,我不走還能做什麼?我才不想你呢!」
「喔?我剛才不小心在外面聽到,女將正在傳授某人夫妻相處之道呢……」
關燕城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這種羞澀的樣子,才會又走了回來,故意逗著她玩,果然她的反應完全沒讓他失望。
「我們只是閒聊而已。」她換了個姿勢,側身向他,讓自己感覺不那麼狼狽。「你沒聽到女將說的,那是一般人的情況。」
關燕城瞧她力持鎮定又要擺出驕傲的俏模樣,忍俊不禁朝她走近兩步,彎下身坐在檜木浴池邊緣。「一般人的情況?但我們這對夫妻,有按照一般人的情況在走嗎?」
由於他的靠近,穆歆橙心狠狠跳了一下,但又不願意示弱,只好眼巴巴地瞪著他。
「我好像聽到什麼……肢體上的接觸會比較親密……」他狀似撩水,伸入水中的大手卻沿著她優美的肩線上滑動。
穆歆橙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被他摸過的地方,好似火在燒一樣。
「還有要多相處,我也覺得我們似乎相處得太少?」大手摸上她微濕的髮梢,又撫著她的臉蛋,食指在她無瑕的頰上滑動,挑逗意味濃厚。
穆歆橙覺得自己快噴火了,卻是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若拍開他就好像輸了一樣,可她又怕他的賊手一個不小心滑到不該滑的地方……
「一起用餐,一起洗澡對吧?」關燕城低低地一笑,手卻留戀著她美好的膚觸不願放開。「餐點應該在外頭準備好了,至於一起洗澡……要我陪妳嗎?」
夠了!穆歆橙的忍耐到了極點,羞澀也到了極點,向來倔強不服輸的她決定豁出去了,不再讓他一直占著上風!
嘩的一聲,她竟就這麼由浴池裡站了起來,嬌美裸裎的身子就這樣完完全全的展現在關燕城眼前,像一隻華麗的孔雀傲然展示牠的羽毛,讓他不由得看呆了眼。
好美……看不出原來他的小妻子有這麼好的身材,該凸的凸,該凹的凹,就這麼一下子,男人的本能硬生生燃燒起來,要不是他還有理智,早就撲上去了。
穆歆橙無視他乍然停住的動作,走到浴池邊以優美的動作拭乾身上的水滴,再以極為誘惑的姿態穿上浴袍,而後對他嫣然一笑。
「一起洗澡?不了,我想用餐了,你要一起嗎?」
關燕城看傻了眼,只能怔怔地望著她挑逗的一舉一動,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穆歆橙看出他的不自在,噗哧一笑。看來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不容小覷,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試探,居然就讓她試出驚人的結果。
他為什麼要娶她,為什麼對她那麼好,似乎都有了答案。
「那你自己享用這個浴池吧!我要去享用外頭的大餐了。」
她得意地開門離去,留下沒好氣的關燕城在浴池邊懊惱不已。
他喜歡玩她,喜歡逗她,果然到最後惹火焚身了吧!
第4章
關燕城是不是喜歡她?否則怎麼會這麼受她影響?
原則上,穆歆橙是個藏不住話的人,這一點由她一覺得起士蛋糕不對勁便直接想問大廚的反應便可知道。
所以現在對關燕城有了問題,她便忍不住想問清楚,事情憋在胸口總是不舒服,一刀給自己爽快也好,省得牽腸掛肚的。
此時關燕城終於回過神來,由浴間內走出,接著小夫妻面對面吃著飯店精心準備的懷石料理,只是穆歆橙吃得漫不經心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直瞄著對面的男人。
他似乎已經從浴室裡的震驚恢復過來,她這才知道他進食的姿態很優雅、很紳士,這讓她不由得在心裡又為他加分不少。
餐點用得差不多了,關燕城拿起紙巾抹了抹嘴,正視她道:「妳有話就直說吧,天大的驚嚇我都經歷過了,想來不管妳再說什麼,我也不會太意外。」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穆歆橙也直來直往地道:「關大俠,相處了這一陣子,你覺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
女人?關燕城心裡想,她還算是半個女孩吧,雖然見識過她前凸後翹的好身材,但她的心理似乎還沒做好當女人的準備。
不過他仍就著這些年對她的觀察,中肯的回答,「妳是個富正義感、勇敢又有自信的女孩,只是……有時候稍微鴕鳥了點。」
「鴕鳥?」穆歆橙瞪大眼,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她。
「這麼說吧,妳不想和我結婚,又礙於父命,於是婚禮一結束便丟下我周遊列國;找到了澳洲環宇飯店起士蛋糕出問題的關鍵原因,妳也因為某些因素,不回澳洲反而來了日本。就我看來,妳似乎逃避成了習慣,但問題並沒有因此解決不是嗎?」
「我……」遇到不想面對的事就不去面對不行嗎?原來這樣的行為在別人眼中看來是一種逃避。
可是這回,穆歆橙不想逃避了,如果有些事不問清楚,就算她再次離開,也無法再像以前那麼無牽無掛。
「但你喜歡這樣的我吧?」她不拖泥帶水地問了,心裡七上八下地等著他的答案。
「我當然喜歡妳。」關燕城彷彿沒意會到她問題的真正意涵。
「所以,你不責備我逃婚,還幫我辦好護照,提供我最頂級的享受,答應我所有任性的要求,對我這麼好,都是因為你喜歡我?」
「當然。」他可是從小看她長大,當然捨不得她受苦。
「那你……」穆歆橙無法控制內心的狂喜,原來他真的喜歡她!「你喜歡我多久了?」
「等、等一下。」這下換關燕城結巴了。「妳指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難道不是嗎?」穆歆橙一愣。
回想剛才兩人的對話,關燕城不禁搖頭失笑。「老實說,一開始我對妳的喜歡,應該更傾向於對一個妹妹的喜歡,畢竟我看了妳那麼多年……」
聽到他的話,方才雀躍的心情馬上盪到谷底。穆歆橙難以解釋自己內心的失落,卻也沒錯過他話中奇異之處。「什麼叫看了我這麼多年?」
「妳小時候參加過台灣環宇飯店的開幕典禮吧?或許妳已忘了,但我印象深刻……」他娓娓把當年的情況敘述一遍,試圖喚起她的記憶。「……所以我從那時起,便不時的注意妳的情況,時間一久,幾乎把妳當成自己的親妹妹般關心。」
「所以……」穆歆橙深吸一口氣,穩住胸口那種窒悶又酸澀的感覺。「你對我沒有男女之愛嗎?」
關燕城本想搖頭,但不知為何,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否定的答案。
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愛?老實說,幾個月前的他,還能回答得斬釘截鐵,但相處了這一陣子後,他卻遲疑了起來。
他對她的寵愛,幾乎遠超過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寵愛了,用來逗她的手段,也是男人對女人的親密,更別說當他看到她的裸體時,那種無與倫比的震撼和慾望,讓他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對她沒有男女之愛。
然而他的沉默,卻讓穆歆橙以為他默認了。
經過這一次的詳談,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上他了。他用他的溫柔與耐心征服了她,卻在她志得意滿的認為他也有同樣心情時,赫然發覺自己只是自作多情,他對她雖有憐心,卻無情意。
果然女將說得對,沒有相處和了解,怎麼知道對方的心情,她還沒有和他練就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對方心思的那種默契,所以才會會錯意。幸好她沒有當場告白,否則多麼丟臉!
瞧瞧,她的自信造成了多大的笑話啊!沮喪與難過的心情,幾乎讓穆歆橙又想逃離這個地方,去為自己的失望和羞愧療傷。可是他方才說了,她習慣逃避,難道這一回,她又要做鴕鳥?
女將的話,突然像當頭棒喝般在她耳邊提醒—
如果妳認為他是個好男人,就把握住他吧!
我想,妳也想找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吧?否則妳要這樣漂泊到什麼時候,難道要到白髮蒼蒼、走也走不動的時候嗎?
是啊,等她老了,回頭看自己的過去,卻只看到一人孤單的足跡時,那該是多麼可悲?
「我不懂……那你為什麼老愛對我說一些曖昧的話,做一些曖昧的事?」她不相信自己真的對他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因為妳害羞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我便忍不住想逗逗妳。」他很老實地承認自己的惡質。
「還有剛才在浴間呢?你又是為什麼……那種反應?」
關燕城只能苦笑,「妳還是別了解得好,那是男人的劣根性。」
「你這麼說,我反而懂了。」他的遲疑又讓她興起一絲希望,嫣然一笑。
或許,這不完全是她的空想。
正困惑於自己對她的情感究竟為何的關燕城,只注意到自己的心情,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心思的轉變,也沒有想到她對他又抱持著什麼心態,只覺得她心情轉變得似乎很快,令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妳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有嗎?你想太多了。」照顧得這麼無微不至,又喜歡和她調情,她才不相信他真的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穆歆橙向他眨眨眼,一語雙關地道:「對了,我暫時要留在日本,這一次,我要做真正的關太太。」
在國外旅行了這麼久,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現在,她確定要開始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關燕城還真管不到穆歆橙在日本的行程。
由於日本的飯店並不是他經營的主力,加上女將管理得很好,他甚少到這裡來視察。加上這是他今年第一次來到亞洲,所有亞洲區飯店的管理人為表自己的認真,也全數聞風飛了過來,差點沒讓他忙翻天。
因此,交代給穆歆橙一位司機後,他便再也沒見過她。想不到幾天之後,反倒是她給了他好大的驚喜。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進門,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可憐的他晚餐只是草草地吃了半個便當,便和各國前來的負責人開了一晚上的會。
關燕城住在原本穆歆橙住的房間—奇妙的是,這居然是她的堅持,說什麼夫妻分房會讓他和她都沒面子,所以他也樂得從善如流。
或許是日式的房間都是夫和妻各鋪一床被子,她覺得威脅性沒這麼大吧。關燕城更理所當然的認為,女將曾說過的話,或許真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影響,讓好面子的她也乖乖的和他住在一起。
不過雖然如此,早出晚歸的他,見到她的次數也少到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頂多就是看到她沉睡的背影。
現在肚子正餓得慌,餓到自己都出現幻覺了,他居然覺得自己看到她在房裡走來走去,正張羅著一桌子的飯菜。
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情景—一個替他等門的妻子,一桌為他準備的美食,如果再加上幾句軟言呵護,便充滿了家庭的溫暖。
不過他還真不敢多揣測,說不定穆歆橙是剛玩回來肚子餓了,才會叫人準備這一桌子東西。
然而穆歆橙再一次跌破他的眼鏡。
當她看到他,居然笑咪咪地朝他招手,「快過來嚐嚐這些菜。」
關燕城狐疑地被她按坐在和式桌前,被動地拿起碗筷。
「吃吃看吃吃看,看看味道好不好。」穆歆橙鼓勵著他。
橫豎肚子也餓了,關燕城拿起快子,夾起一些涼拌海帶送入嘴裡,眉頭挑了挑,又吃了口烤魚。
「這不是日式料理大廚煮的。」他直覺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雖然沒有她那麼靈敏的舌頭,但他好歹是世界級連鎖飯店的負責人,味覺自然不差,何況在日本飯店也住了好一陣子,各個大廚的手藝他也差不多熟悉了。
穆歆橙聽了他的話,不由得問道:「那你覺得這好吃嗎?」
「嗯……味道還不錯,但要比起大廚,當然差了一點。」他沒想太多,老實中肯地評斷。「拿來當家常菜還可以,若是要當飯店裡的供餐,恐怕還不夠火候。」
瞧她聽得臉色忽青忽白,關燕城心裡一動,不禁問道:「這是誰做的?」
「是……一個學徒啦!」她咬著下唇,支吾過去。「只是讓你試吃看看,沒什麼的。」
看來她還需要多多練習,才能達到他的標準。一般人學煮菜只學了兩、三天就能有這種成績,應該額手稱慶了,但她穆歆橙的志氣可不只如此。
她可是以幹掉大廚為目標而學習的……不不不,事實上是以滿足老公為目標而學的……
想著想著有些心虛,她偷瞥著他,見他仍神色自若地用餐,便放下了心事。
沒料到他吃沒兩口又道:「這道炒牛蒡有點太油了……」
「會嗎?」穆歆橙瞪大了眼,擠到他身邊,嚐了一口炒牛蒡。「我倒是覺得剛剛好。這道菜如果不加點油,牛蒡的口感不會那麼好,香氣也會變差—」
關燕城不置可否,又指著白飯道:「這白飯也煮得太軟太濕。」
「這裡煮飯用的是大鍋子,沒有煮一個人飯的小鍋,用瓦斯爐煮出來的飯能有這種口感已經不錯了,我……我會轉達你的意思,下回煮出來的飯一定更好吃!」穆歆橙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測試到這裡已經夠了,關燕城忍著笑意,他可以確定這些菜是誰的傑作了。
「那好吧。」即使納悶她的用意,他還是把一桌子的菜掃光。「這麼晚了,妳累了就去休息吧,我要去洗個澡……」
「我幫你脫衣服!」
穆歆橙在他站起身後從他後頭追上,但一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呃……我是說,我幫你解領帶。」她有些赧然地抓起他胸前的領帶,螓首垂得低低的,再不好意思看他。
關燕城簡直被她一晚上的行為弄得啼笑皆非。他感覺得到她在刻意討好他,但為的是什麼?只要是她想要的,只消說一聲,再難他也會弄來給她,並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代價。
兩人一個思忖著,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個害羞著,目光帶怯的注視地上,於是慘案就此發生。
穆歆橙從小到大從沒打過領帶,一雙玉手東摸摸、西摸摸,在兩條帶子間像賭運氣般,隨便選一條往下一拉—
「啊……大小姐,我快被妳勒死了……」
「抱歉!是拉這條嗎?」
「不不不,妳還是拉錯條了……」
「關關關……關大俠,究竟是哪條?你開始翻白眼了……」
折騰了好一陣子,領帶終於解開,可憐的關燕城差點因此一命嗚呼。
幾日後,關燕城由夢境中清醒,一睜開眼睛,訝異地發現自己可愛的老婆早已站在床邊,不知道起床多久了。
「早安,」穆歆橙笑嘻嘻地道:「快起床換衣服,我幫你打領帶吧!」她可是練習了好久呢。
關燕城聞言,再次閉上眼。「我想,我再睡一下好了……」
叩!叩!
「誰?」
「是我,關先生。」女將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進來。」
女將端著一組茶具走進。「關先生,你也忙了一天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關燕城揉了揉眉心。「我以為是橙橙。」
女將掩嘴一笑。「最近關太太對你很殷勤吧?」
「妳怎麼知道?」他和女將是故交,所以說起話來沒有上司對下屬的嚴厲,反而像朋友在閒聊。「老實說吧,妳是不是慫恿或唆使她什麼?」
「天地良心,我只是為了增進你們夫妻關係,提供了一點意見罷了。」女將拿起茶具,熟練又優雅地煮起茶來。「你不覺得,她很努力地想扮演好關太太的角色嗎?」
「是啊,結果我成了她專屬的試吃員,每天回去累得半死還要陪她聊天,還差點被她打的領帶勒死。」關燕城想到她弄巧成拙的那些蠢事,覺得好氣又好笑。「有時候我覺得她還不如像以前一樣,吃飽睡、睡飽吃就好。」
然而女將的表情卻嚴肅起來。「關先生,我覺得你不該這樣輕忽她的努力。」
「抱歉。」關燕城神色一正,終於把注意力放到女將所說的話上。「她……做了很多事嗎?」
「她為了學做菜,去求日式餐廳大廚讓她在一旁學習,你沒注意到她的手被刀割了好多傷口?還有,她每天要比你早起,等你回來一起睡,睡眠時間可是比你還少;更遑論你的領帶,從她不小心差點勒死你之後,她便來找我,整整一天都在練習打那些領帶。」女將搖搖頭。「而你不但不領情,還把它當笑話看,你想關太太是什麼個性,她要是知道了,會有多難過。」
關燕城語塞。他已根深柢固的認為她就是一個有著大小姐脾氣的嬌嬌女,儘管她做了這麼多事,他卻忽略了她付出的努力,只理所當然的認為她在玩、只是無聊罷了。
「她為什麼要做這麼多?」關燕城不懂,真的不懂。
「唉,你還是沒有用心想,女孩子會為一個男人做這麼多,還會為了什麼?」女將點醒他。
「她該不會對我……」關燕城有些吃驚,還真訝異這個他從沒想過的可能性,這是他一直忽略沒注意到的地方。
如此說來,當他來日本的第一天,她曾問他是否對她有男女之情,就是在試探他的心意?
那他當時的回答是什麼?關燕城眉頭一皺,意識到自己可能不小心傷了她的心了。
我想做真正的關太太。
她說的話猶在耳畔,原本他不以為意,認為她只是想享受當關太太的權利,現在回想起來,她早就宣告了自己的心情。
「沒錯,她應該是愛上你了,像你外型出眾又多金,更別說你對她百般的好,又是她的丈夫,要不喜歡你很難吧?」
女將嘆口氣,這對夫妻居然沒一個開竅的,還要她從中當月老。
「她在學那些東西時,總是幻想著你會不會喜歡、會不會接受,怕自己做不好讓你看低了,也怕自己達不到你的要求,你會嫌棄她。她這麼戰戰兢兢的,也只是想做好關太太這個角色而已。」
女將的話讓關燕城心裡有些難過,也內疚自己似乎太忽略她了。他一心想為她好,卻造成她的錯覺,當她開始努力了,他又不當一回事。
他既娶她為妻,就該把她當妻子看待,而不是像養寵物般只提供溫飽,心血來潮時便逗逗她。
「那麼關先生你對關太太究竟是什麼心態呢?」女將點了點他。「你若愛她,就要有適當的回應;若真的只把她當妹妹,無法對她產生男女之情,就早點讓她清醒,不要再浪費她的青春了。」
這一棒又打醒了關燕城,他更察覺出自己的無恥。喜歡用男人對女人的手段逗她,看她臉紅害羞,讓她不由自主愛上他後,卻仍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享受與她之間的曖昧,卻彷彿下意識地不想負擔她的感情,腦中自然而然的迴避這件事,還要女將來提醒他。
或許他仍需要學習面對愛情的態度,但至少有一點是現在可以確定的—他不可能放開她,也放不開了!
「我會好好想想。」關燕城也只能這麼說,現下的他心思紊亂,連自己也理不清楚。
「那麼,你就快點想清楚吧!」女將端上一杯熱茶,順便提供一個情報,「關太太因為巴著日式餐廳大廚學習,屢受賞識,我們飯店的學徒已經有些不滿了。」
「妳是關太太又怎麼樣,每天在廚房裡煩大廚,還占了廚房的位置,耽誤了我們多少工作妳知不知道?」
「我都是趁休息時間才會出現,又不是整天霸著廚房不放,我看你們是嫉妒我受到大廚的賞識,而你們老是被罵吧!」
「哼!我們需要嫉妒妳?我們可是按部就班從小學徒一路做上來的,哪像妳半路出家,還自以為很行,大廚是看在妳是關太太才安慰妳的,妳懂不懂?否則妳做的菜,連路邊的野貓都不想吃!」
「我才初學做菜,大廚便讚譽有加;而你們做的菜卻老是被挑剔,那不是連路邊的野貓都不想吃的菜還不如?」
某日,日本環宇飯店的日式餐廳大廚外出,廚房裡的戰爭終於爆發。穆歆橙的日語原本就不差,罵起人來氣勢可是一點也不弱。
由於穆歆橙的突然加入,大廚總把他們和她放在一個天秤上比。而她似乎真的有天分,大廚教的東西做得又快又好,學徒們被比了下去,挨罵的次數也變多了。
久而久之的積怨,加上穆歆橙因為身分敏感,低調的她向來不和那些學徒交談,反而給人仗勢欺人之感,於是一逮到機會,學徒們便展開批鬥大會。
二廚藤原慶太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們爭吵,他心裡是站在學徒這邊的,所以不發一語,因為不給他們一些發洩的空間,廚房遲早要出亂子。
就在兩邊吵得不可開交時,聞訊而來的女將已經趕到。
「別吵了,有話好好說!」她硬插進雙方之間,把他們分開。
關燕城也跟在女將身後,不過他並未現身,想知道穆歆橙和其他人相處時是什麼態度,而她在學習時又遇到了什麼困難。
「好吧,慶太,你先說是怎麼回事?」女將示意二廚先說。
「關太太一到休息時間就黏在大廚身邊,我們學徒都沒辦法好好跟大廚學習請益,而她練習時使用的,幾乎都是我們準備好、切好的食材,她用過的刀子也是我們洗、地方是我們清理,甚至她還常常嫌棄學徒做的菜不好吃,所以造成了今天的衝突。」慶太語氣聽起來中立,但內容可是一面倒的偏向學徒。
「那些器具和食材是大廚說我可以用的!而且你們為了抵制我,流理台也不讓我靠近,磨刀石也不准我用,我怎麼洗東西和磨刀?分明是惡人先告狀。何況,你們做的不好吃是事實嘛!明明還差大廚的水準很遠,身為一個未來的廚師,一點批評都沒辦法接受,要怎麼進步?」
「就算我們做的不好吃,也只有大廚可以說,妳有什麼資格評論?」學徒們憤怒的反駁。
「就憑我身為旅館的客人、身為關太太,飯店的學徒可能是未來的大廚,我就有資格說!而且,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外行人比你們做得更好吃,受到大廚稱讚,你們卻是這種態度,分明就是嫉妒!」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們在吵什麼了。」女將揉著眉。
外頭旁聽的關燕城眉頭也皺了起來。他知道穆歆橙的脾氣,別人對她強硬,她就更強硬,由於嬌嬌女的她很少接觸到這種社會現實面,自然受不了也無法放下身段,更由於她是關太太,不管有理無理,都會顯得盛氣凌人。
光是這一點就對她很不利了,更別提她現在還和所有學徒為敵。廚房裡的生態本來就自成一格,穆歆橙硬是插入其中,受到排擠是可想而知的。
他沉住氣暫時不插手管這件事,想看看究竟會怎麼發展。
女將等雙方稍微平靜下來,戰火沒那麼高張時才道:「所以你們爭執的關鍵,主要是因為學徒們無法忍受關太太批評他們做的菜?」
雙方都不否認,雖然彼此積怨已久,但這的確是導火線。
「好吧,那麼不如這樣,」一邊是廚房的生力軍,另一邊是老闆娘,女將沉吟著道:「我各給你們一個星期,學徒這邊由慶太指派一個做代表,一星期後你們雙方準備三道菜,由日式餐廳大廚、我和關先生做評判。如果學徒贏了,那麼關太太能不能在廚房裡學料理,由學徒們討論決定;如果關太太贏了,便可以無異議繼續待在廚房裡,誰都不能有意見。」
對峙雙方目光交會,立刻冷哼著撇開頭。
外頭的關燕城雖不是很贊成女將的做法,卻也想到這或許是個機會,讓穆歆橙脫胎換骨的機會……
第5章
「茄子這樣醃好吃嗎?」
「這……或許對台灣人的胃口,但日本人可能不習慣這樣的味道。」
「你覺得麵條揉進辣椒或芥末怎麼樣?」
「會不會太刺激了一點?」
「和果子好還是洋果子好?」
「妳自己決定吧。」
一星期才過三天,關燕城已經試吃了她不少東西。比起第一次煮的那頓宵夜,現在她的手藝的確有長足的進步。
難怪教她的大廚會誇獎她,連他也佩服她的天分。尤其她在他面前叨叨唸唸著菜單內容時,他發現其中巧思不少,如果能和廚房那些學徒們交流切磋、教學相長,該是多好的一件事。
可惜,他們走的卻是鬥爭的路線……
「橙橙。」關燕城看她在眼前走來走去,眼睛都花了,不由得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來自己身旁的位置。「來這裡坐下,我們談談。」
穆歆橙落坐後,心想關燕城一向信任且支持她,便興致勃勃地問道:「你要告訴我什麼致勝的方法嗎?」
聞言關燕城只覺得好笑,忍不住搖頭。「我也是這次比賽的評審之一,雖然你們是私下比賽,但妳一天到晚要我試吃、問我意見,這其中難道沒有作弊的嫌疑嗎?」
「你是我老公嘛!」她倒真沒想那麼多,「何況這裡我只認識你一個人,女將又太忙,也不可能理我,當然只能找你了。」
瞧她說得有些落寞卻又理所當然的樣子,關燕城不禁替她嘆息。關太太的身分加諸在她身上,把她困在日本這個地方,沒有自己的社交,生活全繞著他打轉,是不是扼殺了她的天分,折了她原應飛翔的翅膀?
「妳為什麼不學著和那些學徒們好好相處?」關燕城試著軟言相勸,因為他知道對她來硬的沒有用,必須迂迴一點用她能接受的方式。
「你不知道,他們廚房裡根本很排外,那群人跩得跟什麼一樣,大廚明明說可以的東西,他們硬是狐假虎威這個不行那個不准,好歹我也是你的妻子,何必這樣欺負人!況且若他們給我尊重,我自然會給他們尊重。」由於她走到哪裡都備受禮遇,又嫁了關燕城這種大人物,加上從小自己就長得漂亮討喜,除了父親冷落之外,還真沒受過這種氣。
「橙橙,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和妳到處旅行碰見的人不同。萍水相逢自然大多數人會客氣和善,但要長期相處,就要懂得讓步妥協的藝術……」
從來沒人和穆歆橙說過這些話,所以關燕城的苦心令她愣了一下,接著很認真地提出疑惑,「為什麼不是他們讓步妥協?」
「我的意思是,雙方好好談談,各退一步,到彼此都可以接受的地步,而不是一味的針鋒相對,那解決不了問題。」
「但我們只要一開口就吵架,要怎麼談?」她聳了聳肩,很是無辜。
關燕城愣住,看來問題不只在她身上,學徒們也該檢討。「所以妳這麼乾脆的接受挑戰,是覺得妳一定會贏嗎?」他想知道她的心態。
「我當然有信心!你沒看過他們在廚房裡打混的樣子,老在大廚面前裝模作樣,只有排擠我的時候最勤快,我當然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她嬌哼一聲,昂起下巴。
關燕城搖搖頭,放柔了目光,換個方式道:「橙橙,妳仔細想想,妳學做菜的初衷是什麼?為什麼會弄到和人爭吵不休呢?這樣值得嗎?」
她的初衷?穆歆橙心裡有些酸,就是為了爭取他的愛啊!可是她努力了這麼些天,他似乎完全看不到她的轉變,雖然煮菜他就吃,她為他做的一切也照單全收,可是她卻一點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歡她的安排,能不能感受到她的感情。
這也算是一種無情吧?一向有活力的水眸黯了下來。她這次面對感情沒有選擇逃避,卻為什麼好像比逃避更令人難受呢?
「因為我不知道,那個目的究竟達不達得到……」穆歆橙朝他勉強一笑,卻掩不住臉上的落寞。「所以至少面子要討回來,總不能什麼都失去啊。」
話說完,她拿起菜單走了出去,關燕城卻因她最後的笑容而有些心疼。
根據對她的了解還有方才的對話,他發現她真的有天分,也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和別人相處,甚至不懂得退讓,面對事情只會一味的向前衝。
再這樣下去,她只會傷人傷己。只要想到她有可能會讓自己受傷,他冷汗都快飆出來,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忍受她受到一絲傷害或委屈。
他似乎無法再說服自己,只把她當妹妹看待,因為那種心疼,是針對一個女人的,而且是自己的女人。
關燕城想了想,忽然拿起電話,撥給了日式餐廳大廚和女將……
終於到了舉行學徒與穆歆橙廚藝大賽的日子。
對於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穆歆橙也不明白。一開始學煮菜,是為了討好關燕城,誰知不但弄得傷口不斷,還引起廚房學徒對她的排擠,不過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勝心,非得煮得更好吃、贏得比賽,滅滅他們的威風不可。
她根本無視廚房裡注重先來後到的倫理秩序,反正她又不是來爭奪大廚位置的,只是那群人太過排外,讓她不開心就是了。
她如果不開心,煮的東西就會不好吃,煮的東西不好吃,就得不到關燕城的讚美。何況,他們一群人在關燕城面前詆毀她,這口氣她一定要爭回來!
這次比賽的主題,考量到穆歆橙畢竟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學徒經驗,更不是日本人,要她煮一整套的懷石料理有失公平,最後商量的結果,只要烹飪一套套餐即可。
套餐需包含前菜、湯品、主菜和甜點,雙方都各出奇招,關燕城、女將及大廚在一旁看著,不住的搖頭或點頭。而慶太領導的學徒們則一面倒的只為他們的代表加油,穆歆橙顯得勢單力薄。
烹飪過程中,穆歆橙的手藝及刀工雖然略遜一籌,但奇招百出,有時候一點出人意表的調味或搭配,頗有畫龍點睛的效果。而學徒這邊則是穩紮穩打,把他所學的淋漓盡致表現出來,不因對手的青澀而輕忽,雖然菜色傳統無新意,卻沒出什麼大錯。
比賽時間一到,雙方停手,廚房裡瀰漫著香味。就菜色的外觀看起來,學徒的正統日式風格簡單素雅,講求刀工;而穆歆橙的擺盤則獨樹一格,用色大膽,五顏六色搭在一起竟不顯得突兀,這一點兩方面可說平手。
關燕城、女將和大廚一起試吃雙方菜肴。學徒的菜吃起來清淡卻不膩口,有幾分大廚的火候,看來他平時也偷師不少;穆歆橙則是以大廚教她的做為基礎,再加上自己的創意,做出了平時難得吃到的口味,也能讓人眼睛一亮。
最後,到了評判的時候。大廚先站了出來,氣氛一陣緊張。
他嚴厲地望了望那群仍在叨叨絮語的學徒,眾人馬上安靜下來,人群間漫布著一股緊繃的張力。
在學徒和穆歆橙的殷殷期盼下,大廚開口了,「我這一票……投給穆歆橙!」
廚房裡頓時一片嘩然,而穆歆橙則是驚喜地笑開了臉,她以為大廚會站在自己的弟子那一邊,沒想到他居然支持只和他相處了幾個星期的她。
大廚簡單說明他的評分原因,「歆橙的做法新穎有創意,這正是身為一個廚師所應具有的能力;而你這邊……」他指著學徒,語重心長地搖頭。「只會走我的老路,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這樣你或許能煮得好吃,但永遠無法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廚師。」
穆歆橙連忙有禮地鞠了一個躬,心想不論女將支持誰,關燕城一定是站在她這邊的,所以這場比賽可說勝負已分,她不禁笑得更燦爛了。
慶太那邊也是一樣的想法,因此人人哭喪著臉,現場一片愁雲慘霧,代表比賽的那位學徒更是如喪考妣,和她形成強烈對比。
跟著女將站出來,廢話不多說,指著菜肴道:「我投給學徒這邊。」
意外得到一票,至少輸也不會輸得太難看,學徒們的臉色稍霽,穆歆橙因為對關燕城的那票信心滿滿,倒沒受到太大影響,只想聽聽女將怎麼說。
「做菜重基本工,關太太的菜肴看起來華麗,卻只是徒有外表、華而不實,比如這道甜點,因為她刀工不夠,只能做簡單的果凍,取其五彩繽紛的優點;但學徒的和果子,則是老老實實的剪出了一朵菊,即使火候不到完美,卻明白的展現出兩人的差距,這若是在大型比賽,關太太的做法只會被視為取巧。」
穆歆橙點點頭,她知道這確實是自己學習時日尚短的缺點,也虛心受教。其實只要好好和她溝通,她並不是不能接受別人的意見、不講道理的人,之前會和學徒們吵起來,完全是因為他們一開始就很不友善。
學徒們此時的目光全落到了關燕城身上。大老闆聽說很疼老婆,但這是比賽,他不知道能不能公私分明。
關燕城成了所有人的注目焦點,穆歆橙一臉希冀,學徒則是憂喜半參。
終於,他緩緩的道:「身為飯店的負責人,我重視的是顧客的感受。刀工如何、廚師有沒有前瞻性,並不是我考量的重點。顧客重視的,只有好不好吃這一點。」
他提到了口味,這每個人的觀感不同,所以穆歆橙和學徒各懷著不同程度的期待。
關燕城正色的道:「學徒的菜味道或許淡了點,也沒什麼新意,但符合日本人的胃口,也有考量到每一道菜肴味道的搭配,由輕至重、層次分明;歆橙雖然第一口吃下去會覺得驚艷,但口味輕重沒有層次感,要全吃完這套餐,未免讓人膩口……」
隨著他的話風轉變,學徒們的表情也漸漸變了,眼中透出喜悅,而穆歆橙則是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這一票……」關燕城揭曉結果—「我投給學徒!」
「太好了!」
學徒們爆出歡呼,穆歆橙則是黯然無語。她一直相信他會站在她這邊,沒想到他這一票投給了別人。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要不是為了面子,她很想放任自己大哭一場,但這樣也化解不了內心的鬱悶。不論如何,比賽就是比賽,輸了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關燕城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穆歆橙深吸口氣,忍住所有的不甘與屈辱,向眾人一鞠躬。
「謝謝大廚,謝謝女將,謝謝關……關先生,我會再接再厲。」而後,她也向和她一起比賽的學徒鞠了躬。「也謝謝你,這是一場公平的比賽,你表現得很好,我沒有話說。」
那位學徒料想不到她雖然輸了卻這麼有風度,連忙回了一禮。
「滾回去吧!技不如人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其他學徒就沒這麼客氣了,勝利沖昏了他們的頭,為了出先前的怨氣,他們得意的對著穆歆橙叫囂嘲諷起來。
「妳想待在廚房裡?作夢!廚房是我們的……」
「看妳還敢說自己做的東西多好吃,還差得遠了!」
原本支持學徒們的二廚慶太,反而顯得神情凝重,不但沒有勝利的喜悅,這位學徒他花了很多時間指導,也因為對他有信心才派他參賽,最希望的,當然是得到大廚的賞識,想不到三位評審中唯一一票反對票,就是來自大廚。
他既傷心又失望,卻也自我反省起來,平時是否帶學徒太散漫了。再看看眼下眾人這種囂張的樣子,反觀穆歆橙展現的風度,他不由得一陣自我厭惡。
「全都給我安靜!」他伸出手,在幾個學徒頭上狠狠敲了幾記。「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又不是你們贏了!如果派你們出去,你們贏得了再說!」
學徒們慢慢的靜了下來,另一旁,大廚也一臉厲色地望著他們。
「慶太說得沒錯,表面上你們贏了,事實上,你們輸慘了!」
學徒們想要反駁,但看到大廚的表情,一個個默然無語。
穆歆橙忍住鼻酸的道:「大廚,沒關係,事實上我的確輸了,我沒有怨言。」
她不是想替他們說話,只是覺得在這件事情上她已經丟盡了臉,沒有必要擴大戰局。
「不,」大廚搖頭,「他們並沒有贏。」目光又落到學徒們身上,「你們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學徒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臉疑惑不解。但慶太已經懂得大廚的意思了,大廚是想藉這個機會,給學徒們一個教訓。
果然,大廚開罵了。「你們自成一個小團體,排擠外來的人已先不對了,器量還這麼狹小,要真是讓你們當了廚師,怎麼做到提攜後進?再說你們學了這麼多年,和一個初學者比起來只是小勝,這樣你們也好意思高興?個個因循守舊,不思創新,還以自己的保守沾沾自喜,我看你們永遠出不了師!」
大廚的話針針見血,說得大部分學徒都慚愧不已,但還是有些脾氣硬、自視甚高的學徒,偷偷瞪了穆歆橙一眼,像是在怪她都是她害的。
穆歆橙已經覺得無地自容了,那些學徒又好像把這件風波怪在她身上,屈辱已經夠多了,她沒必要再繼續待下去。
閉了閉眼睛又再度張開,她拿著自己的東西,匆匆丟下一句話,「這件事是我惹的,我會遵守承諾,輸了就離開。」
話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關燕城一見此情況,連忙追在她身後。
才出廚房,她的手腕便被他抓住。
「橙橙,妳要去哪裡?」依他對她的了解,她一定不只是離開廚房這麼簡單。
果然穆歆橙慘然一笑。「當然是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國家,我的臉已經丟夠了,還留在這裡幹什麼?等著被罵、被嫌或被諷刺嗎?」
「離開日本,妳要去哪裡?」
「歐洲、美國都好,如果不是在瑞士丟了行李護照遇見你,我可能還會去非洲呢!」她聳聳肩,故作不在乎。
但關燕城一眼就瞧出她的逞強。「妳又要逃避了,橙橙—」
「我不是逃避,我只是不知道為何而戰。」她幽幽的望著他,「我最希望得到認同的人不認同我,我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要學煮菜了。」
「妳是在說我嗎?」關燕城搖搖頭,「我只是就事論事,雖然於私我是妳的丈夫,但是於公,我必須保持公正,才能服眾。」
「所以我沒有怪你。」她已經盡了全力,還是得不到他的認同,這對她的情感無疑是一大打擊。不過她尊重他的公正原則,所以並不恨也不怨,只是感到遺憾。
可惜他對她還是沒產生男女之情,所以她不奢望從他那裡得到一個擁抱或一句安慰,只能躲起來自己舔舐傷口。她不禁要開始懷疑,這樣無止境的付出,何時才會有結局呢?
這殘酷的事實令她氣餒得想暫時逃開。
「反正我也沒有要成為專業廚師,也不是為了要壓倒誰,我認輸就是了。」
「但是妳最初的目的仍是沒有達到。」關燕城語帶深意。「遇到困難就放棄,這就是逃避。」
原本都快絕望的穆歆橙,突然心裡一跳。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其實知道她的努力?他體會到她對他的付出了?
關燕城十分隱諱地道:「人生本來就有大大小小的挫折,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站起來,否則以後遇到同樣的事,妳永遠解決不了,總有一天,當大家都無法幫妳的時候,妳又該怎麼辦?身為環宇飯店的一份子,身為關太太,妳該更勇於面對一切。」
他把她視為他經營團隊的一份子?他當真開始視她為妻子,而不再只是對妹妹的感情?
「其實妳今天表現得很好,即使輸了,也沒有失卻風度,這是很難得的,我看到妳的進步了,橙橙。」對她從只是疼愛到悸動,一直到現在的欣賞,關燕城再也騙不了自己,他真的慢慢的被這個小妖精的手段套牢了。
而穆歆橙的心情由低落到高揚的激烈起伏,令她幾乎要受不了這種衝擊。
她原本緊握著的拳頭在漸漸平靜下來之後緩緩放鬆了,果然先愛上的人注定弱勢,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她居然覺得自己變得軟弱不已。
她再也忍不住一個轉身投進他的懷中,試圖從他的懷抱裡得到一點勇氣與愛情的希望,否則溫柔的他一向太冷靜、太理智,讓她瞧不出他的心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繼續愛著他的決定究竟對不對。
「我不走了,關大俠。讓我抱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隔天,穆歆橙又回到廚房。
但這一次,她卻不是來和二廚及學徒們爭寵的,而是針對自己先前冒犯的言行和弄得大家不愉快的事道歉。
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在一干人等為她出人意表的舉動瞠目結舌時,她笑道:「雖然離開了廚房,但我會繼續加強自己的廚藝,可不會再輸給你們。而且我還是住在環宇飯店,隨時可以考較你們做的菜哦!」
想不到慶太哈哈一笑。「妳以為我們會放過妳這麼好的對手嗎?比賽的條件是,學徒贏了就由我們決定妳的去留,而我們一致同意,歡迎妳以非學徒的身分和我們一同切磋!」
如果昨天穆歆橙就這麼走了,一定不會有這麼圓滿的結果,她開始慢慢的體會到,面對問題並不若她想得那麼困難,她一貫的逃避行為,也實在不可取。
慢慢的,才不到半個月,她融入了日本環宇飯店的廚房這個大家庭,和學徒們都成了不錯的朋友。尤其是和慶太不僅教學相長,也因為年紀僅差幾歲,更加談得來。
原本一開始是為了關燕城學做菜,到後來她自己做出了興趣,甚至因為和樂融融的氣氛讓她更為熱中。這些對穆歆橙來說,都不僅僅是經驗,也讓她察覺自己的缺點與傲慢。
「歆橙,妳來了啊!」休息時間一到,穆歆橙就出現在廚房裡,通常她會一起幫著大夥兒洗滌廚具,然後才開始自己的功課。
「大廚去找女將了,妳可能要稍等一下。」慶太知道她的好學,便建議她,「還是妳泡一壺茶送去,大廚就知道妳來了,才不會和女將說得太久。」
大廚的囉唆穆歆橙也是心有戚戚焉,尤其和女將這個愛聊天的人湊起來,恐怕她會等到天荒地老。於是她馬上泡了一壺茶,端到後頭女將的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女將卻將它裝潢成和式房,只是收納的空間全擺了文件。穆歆橙來到門前,放下茶具,正要敲門時,聽到裡面的人傳來說話的聲音。
「……關先生設這個局,可以說是一箭雙雕,真虧他想得到。不過,要是歆橙知道了這件事,依她的脾氣,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女將的聲音響起。
「是啊,我們廚房的人現在也乖多了,歆橙的學習態度讓他們改變不少……」大廚的語氣聽起來也很贊同。
聽到這裡,穆歆橙已經忍不住了,她叩叩叩地敲了門後,不待回答便一把把和式門拉開。
「抱歉,我送茶來,不小心聽到你們的對話。」她心裡沒來由的緊張。「請你們告訴我,關先生做了什麼事?」
關燕城設計了她什麼嗎?在她難得對一個人投以完全的信任及愛情時,他會令她失望嗎?
女將和大廚原是嚇一跳,在她一陣逼問後,不禁對視一眼,輕嘆口氣搖搖頭。
看來這件事是瞞不住了,不如讓她知道,橫豎關燕城的用意是好的,雖然過程狡猾了一點。
大廚開口了,「妳先進來,把門關上。」
穆歆橙把茶送入,關好門,正襟危坐地像在等待判刑。
女將語重心長地道:「我老實說吧!其實妳和學徒的那場比賽結果,是關先生事先和我們討論好的。」
什麼?穆歆橙以為自己聽錯了。「妳是說……你們三個,原本就內定學徒會贏?而且是關大……關燕城的計畫?那為什麼大廚你把票投給我?」
由於她現在和廚房的人相處得一團和氣,對於那場比賽的輸贏,其實她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她真正在意的是關燕城的動機。
他難道希望看到她輸,看到她難過嗎?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向疼愛她的男人會做的事。
大廚解釋,「因為我早發現廚房學徒太排外,也太散漫了,這對招收新人來說不是好事,所以關先生想趁著這個機會,給他們一個教訓。」
女將跟著說明,「就算最後贏的是學徒,少了大廚這一票,等於他們的師父不認同自己。在這一點上輸給妳這個新手,對那群心高氣傲的學徒肯定是一大打擊,也讓他們知道收斂。」
「那我呢?我做的努力算什麼?」她相當難過,因為這三個她十分信任的人聯合起來擺了她一道。
「妳不要想岔了。」女將看她表情不對,急忙替關燕城說話。「關先生是認為妳遇事容易逃避,他想改正妳這個缺點。他發現妳以前在廚房裡時,只注意怎麼達到自己的目標,一點也不在乎和旁人的互動,這樣不僅做人不夠圓融,對妳也不是好事……」
「是嗎?原來我缺點這麼多……」所以大家都在容忍她?而關燕城和她相處的時間最長,那他是否已快要忍無可忍了?穆歆橙不禁往最壞的方面想。
因為是女將和大廚說溜嘴才讓穆歆橙發現這件事,兩人不由得緊張起來,怕因此影響了他們夫妻感情。
大廚罵人囉唆有一套,但勸解就不行了,他不斷用眼光示意女將開口。
女將安撫的道:「不不不,不是妳缺點多,是妳接觸的社會現實面太少,所以關先生才用這種方式,希望妳不要只看到自己,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很重要,也是一門學問,瞧,妳現在不就和學徒們相處得很好……」
但穆歆橙已聽不下去,她難以置信地直搖頭,一個起身便打算離開。
「我直接去問關燕城!」
第6章
砰!辦公室的門忽地被穆歆橙推開,關燕城早就等著她來,便示意祕書將門關上。
由於女將事先通報,關燕城對她的來意心裡有數,絲毫不被她的怒氣所影響。只是他方才接了一通緊急電話,必須先處理。
「橙橙,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離開,妳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
「我等不了!我現在就要弄個清楚。」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我問你,我和學徒的那場廚藝比賽,比賽的結果是不是你事先就和大廚及女將商量好了?」
看來是擺脫不了她的逼問了,關燕城看了看時鐘,或許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和她周旋。
「沒錯。」他坐回位置,直截了當地承認。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這些日子以來對他建立的信心,幾乎被他摧毀殆盡,愛他的心情也好像變成了一則笑話,他根本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間。
「女將應該已經告訴妳我這麼做的原因。」他正了臉色,「妳說,妳想成為真正的關太太,所以關太太該有的風範、該有的氣度和沉穩,我希望妳能慢慢培養起來。」
「可是我要的根本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穆歆橙聽了他的解釋,怒火稍斂,但心情仍是挫敗不已。她要的是他的認同,是他把她當成一個女人、自己的老婆看待,所以她希望做的關太太,除了他有力的臂膀支持外,更是能誘惑他的女人!
然而他似乎只察覺到她所有努力的最淺層,看不見她深層的情意。之前她還為他正視了她關太太的角色而開心,但那原來只是個虛名,她還是沒得到他的心。
如果他還是沒有愛上她,不代表著任何女人都可以取代她坐上關太太的位置?
「我希望我這個關太太,不只是一個名稱……」她想吶喊出自己的心情,他卻不給她機會。
「我知道,橙橙,我知道妳很辛苦,也很認真,可是當妳用盡全力做一件事時,卻容易忽略了其他事,我只是藉著這次比賽的機會,讓妳自己去體會。」他輕巧地打斷了她。「經過這件事,妳也變得懂事,並學會和人相處,不代表著我的計畫是成功的?」
可是這些都不是她要的!穆歆橙壓抑著心中的刺痛,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
兩人的認知根本沒有交集,他著重在她的能力,她要的卻是他的愛,否則能力再好、再努力,對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我要你知道……」
時間不多了,這次換關燕城打斷她。「橙橙,其實妳有無窮的潛力,比如妳有過人的味覺,如果多練廚藝,這項天賦對妳而言無疑是如虎添翼,所以我一開始才會不反對妳到廚房學習,甚至同意那個比賽。妳知道嗎,考量到衛生及安全,一般人是進不了廚房的。」
「那又怎樣!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進廚房,我做這麼多是為了什麼?」她豁出去的說道。
關燕城現在心思紛亂,工作上的事和她的事交雜在一起,讓他根本無法立即回應她。
沉默片刻,最後他才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那你為什麼一直打斷我?為什麼不能和我說清楚?」她哀傷的問。
「因為我現在有急事。」所以他才把他的用意這樣簡短的交代一遍。「何況,妳追問的事情不適合現在討論。」感情的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釐清的。
等他從台灣回來,等他好好的整理清楚他的思緒後,才能更適當的處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並適應真正的夫妻生活。
可是穆歆橙卻誤會了,也心寒自己的發現。這一陣子的努力,或許全都白費了。
「關燕城!」她不再叫他關大俠了,「你教會我不要逃避,現在你自己要逃避了嗎?」
「我沒有要逃避,只是……」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想必是祕書在催促他要快些坐車到機場。「沒時間了,我該走了,今天就先這樣,等我回來以後再談吧!」
時間緊迫,關燕城拿起手提包就往外走,穆歆橙追在他身後,幾乎為他的反應感到絕望。
「你可以再等一下嗎?我只要你的一句話就好……」
他一向那麼寵她,給她最好的享受和待遇,但當她要更進一步時,他卻可以如此無情的轉身就走。如果結果注定會這麼傷心,那不如當初他不要對她好,不要給她希望!
穆歆橙含著淚光的一路追著他,關燕城卻沒看到,來到飯店門口時,專車已經等著他了。
「橙橙,現在不是無理取鬧的時候,妳先回去,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談。」安撫兩句,他便行色匆匆的上了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再不說,他就要走了,穆歆橙紅著眼拍著他的車窗,大吼道:「關燕城,我愛你呀!我只要你一個答案而已—」
她只看到車窗裡,關燕城訝異的目光對上她的,卻什麼也沒有說。
「告訴我你的想法,給我一個痛快好嗎?我不想再患得患失了……」穆歆橙流下了淚,但仍倔強地不願移開目光。
可是她等不到他的答案,車子就這樣駛離了。
這無情的一幕,徹徹底底打垮了她。
她只是要一句答案而已,很過分嗎?他連這幾秒鐘的時間也不願給,她的付出最後只換來一句無理取鬧。
她真的絕望,或許是她太執著、太笨了,他這樣的態度無疑已經告訴她結果,只是她一直不願面對。
他,真的不愛她。
可是這一次,穆歆橙錯了。
關燕城也愛上了她,可是他知道這樣聚少離多的夫妻關係無法長久,所以他開始準備重新安排各國業務,不像以前一般攬那麼多事,這樣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培養夫妻感情。
因為愛上了她,所以他們的夫妻關係不能再像以前那麼低調,免得因為妾身未明害她受委屈。
關於感情的事,他想和她好好談,不想太過輕率的回應她,沒想到她會突然告白,也因為他當時太過震驚,來不及阻止司機把車駛離,所以才沒有機會給她答案。
可惜這些穆歆橙都沒辦法知道,因為關燕城已經飛到了台灣一週了,這一個星期來她刻意不和他聯絡,為的是要冷卻自己愛他的心,不再那麼一頭熱。
但這卻急煞了在台灣處理事情的關燕城,到台灣後,打了幾次電話回日本,不是她在忙就是已經睡了。他怎會不知道她在迴避他。
誤會不解開只會越來越嚴重,可是他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無奈之餘,他只能打電話給女將,探探穆歆橙的情形。
「你終於打來了。」女將似乎早知道他們夫妻的狀況,站在穆歆橙這邊的她,只覺得關燕城真是狼心狗肺,只是礙於他是老闆,她不便明說就是。
「橙橙她在嗎?」他不在意女將的態度,只希望找到自己真心在意的人。
「你找橙橙?她現在可忙著呢。」女將沒好氣的道。
「我知道橙橙在躲我,但我必須和她說清楚。」關燕城放軟了身段,因為是他不對在先,否則根本不需要這樣和自己的下屬低聲下氣的。「幫我找橙橙聽電話,好嗎?」
女將聞言提出抗議。「我可沒騙你,她真的不在。除了和大廚學做菜,她現在又恢復了和以前一樣遊日本的行程,現在應該到大阪品嚐美食了吧。」
「大阪?」關燕城有些傻眼。他以為她會因為他的態度而難過,所以急匆匆的想解釋,想不到她大小姐竟一點也不受影響的跑去大阪享用美食?
「她最近的心情還好嗎?」他試探性的問。
「你覺得呢?被自己喜歡的人拒絕,會高興到哪裡去。」由於穆歆橙的悶悶不樂,女將問明了整件事情,也為她感到不值。
只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她只是對關燕城模稜兩可的態度頗有微詞。「你最後仍無法愛上她,為什麼不直接給她一個痛快呢?這樣吊著她不上不下的算什麼。」
「我沒有不愛她,只是我當時急著趕到台灣,沒辦法和她說那麼多。」關燕城嘆了口氣,解釋了當時的情況。「或許我應該先穩住她,但我太驚訝她會當場告白,還來不及反應車就開走了。台灣這邊情況緊急,我又要趕飛機,所以沒辦法想那麼多,這是我的不對。」
「原來如此,」這下換女將呆住了。「那這下誤會大了,你要快點和橙橙解釋清楚。」
「我知道,可是我找不到她。」關燕城有些喪氣,他已經盡量抽時間了,可是她顯然不領情。「我想她應該還在生氣,不願意理我。」
「她在躲你是正常的,但還不只這樣,」女將也憂心起來。「她似乎已經鐵了心要和你劃分清楚關係,不再把自己當成關太太,也積極的安排自己的社交生活。尤其她最近和慶太走得很近,慶太好像也知道你們的情形,所以並沒有刻意和她保持距離……」
「什麼?」關燕城都快坐不住了,可是又鞭長莫及。「慶太明明知道她是我妻子!」
「那又怎麼樣?死會可以活標啊!而且他們現在只是很好的朋友,又沒有踰越分際。」女將心裡不禁暗罵活該,「你也知道,橙橙漂亮討喜又多才多藝,會喜歡上她是很容易的,加上現在她對你有誤解,搞不好哪天你們離婚了,慶太就可以乘虛而入,反正等久了就是他的……」
「我不可能和橙橙離婚!」若是以前,只把她當妹妹,或許在她找到真愛後,他會放她走;但現在明明是兩情相悅,只是摻雜了一點誤會,根本沒有離婚的理由。
然而現在台灣這邊的情況,又不是短時間可以解決的,就算硬擠時間飛回日本,也不一定能把誤會解開,何況還有慶太這傢伙在虎視眈眈。
關燕城略一思索,便向女將道:「我眼下還不能回去,妳盡量幫我看著橙橙,台灣這邊一個處理不好,連日本都會受影響,而且這件事情也和橙橙有關。」
「台灣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事?」女將關心地問道。
他就等她這句話。
關燕城若有所思地道:「台灣環宇飯店的日式料亭,整個廚房從大廚到學徒,所有人都被挖走了。而挖走他們的,就是橙橙父親的海堤餐廳。」
穆歆橙一聽到女將傳達的消息,整整呆了一分鐘。
父親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嫁給了關燕城,還惡意挖角他餐廳的人,難道他不擔心牽連到她?
果然不能對他抱太大的期待,他根本從來沒疼愛過她這個女兒,她的幸福與否,與他何干呢?
這已經不是賭氣就可以解決的事,穆歆橙沒想太多便整理了行裝要飛回台灣。她此行並未通知關燕城,只打算自己回去了解狀況,沒想到飛機抵達桃園國際機場時,她卻看見一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
接到女將的通知,關燕城親自來接機,因為他希望穆歆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且他必須展現他的誠意,好好的修補和她的關係。
與穆歆橙同班機的乘客陸續出關了,約莫等了半小時,他終於看到了心中牽掛的那抹倩影。
「橙橙!」他朝她揮了揮手,接著走到出口處等著她。
穆歆橙戴著墨鏡,雖然掩飾了乍見關燕城的驚訝,但她心中卻震驚不已。想到那臭男人不理會她的告白也就罷了,還馬上飛到台灣,自己就像個棄婦一樣,她才剛受動搖的心馬上又堅硬起來。
昂起嬌俏的下巴,她像要上戰場的戰士,毫不畏懼地走到他身前。
「你怎麼來了?」想想一定是女將通風報信,她冷冷道:「你現在應該很忙,其實不用來接我。」
「再忙也要抽出時間給妳……」
「是嗎?」她摘下眼鏡,注視他的目光有些冰冷。「你明明忙得連一句話都無法跟我講,就匆匆地離開了不是嗎?」
看來她記恨得很深啊!關燕城苦笑。「那是因為當時事出突然,我有趕飛機的時間壓力,不像現在可以先把事情挪開,而且我們要談的事情是一輩子的事,難道妳認為一句話就可以交代了嗎?現在我們先離開,再好好的詳談好嗎?」
「我在等人,不能和你走。」穆歆橙淡淡地道,盡量不表現出心中其實已受他的話影響。
一輩子,好動聽的名詞,即使女將一再勸她,關燕城這個人習慣詳細思考後才做決定,不會隨便許下承諾,而且他對於工作一向全力以赴,在他忙於工作時追問他風花雪月、兒女情長的事,是不會有答案的。
理智上她可以接受女將的說法,但情感上她卻大大的受傷了。在她逃婚後,他不計較;可她告白時,他卻不理,她都快被他難以捉摸的態度弄瘋了。
這個男人老是讓她患得患失的,不像先前可以瀟灑率性的提起行囊環遊世界,只要不抱持情感就不會在意,她不會再被他的言語蠱惑了。
「妳在等誰?」關燕城可以感覺到她態度的轉變,而且是他理虧在先,所以他絲毫不以她的冷淡為忤。
「我在等……他出來了。」她指著出關的地方。
關燕城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一陣傻眼。這傢伙怎麼也來了?
藤原慶太朝著兩人揮手,拖著行李笑著迎上來。「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剛才海關莫名其妙拖住我,問了我好久的問題才放人……啊!關先生你好。」
這人眼中分明只有穆歆橙,關燕城把這些微小的反應看在眼中,心中暗妒。
「你怎麼來了?」不若方才和穆歆橙說話的溫柔口吻,他對下屬的語氣中帶著嚴肅。
「關先生,是亞洲總公司說台灣這邊缺廚師,所以派我來的。」慶太口裡這麼說,目光卻不著痕跡地看了眼穆歆橙。
關燕城當下明白了其中緣由,也不禁在心中暗嘆這未免太巧了吧。台灣飯店裡日式料亭的廚房人員全被挖角,雖然已經緊急找到人手維持日式料亭的營運,但為了保持環宇飯店的信譽和餐點的品質,新來的廚師就算手藝再好,仍需由經過正統日式料理訓練的師傅指導,故而他囑咐亞洲總公司調集鄰近國家的日式料理廚師過來支援。
看來他們直接徵調了日本飯店的廚師,日本環宇專長日式料理的大廚只有一名,自然是身為二廚的慶太過來幫忙。
這該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關燕城瞧那兩人一會合便聊起天來忘了他的存在,不由得清了清喉嚨。「既然都到齊了,我們走吧。慶太,台灣環宇飯店這裡,應該已經準備好你的房間了吧?」
「是的,關先生,我們的房間都準備好了。」慶太對關燕城仍維持著對上司的禮節,不過心裡卻對他有著諸多怨言。
去除了成見,和穆歆橙相處久了,慶太無法自制的喜歡上她,對於自己心儀的女人,他可是不管情敵是誰均全力以赴。何況他親眼看見關燕城讓穆歆橙傷心,關燕城也似乎不把她當一回事,他當然覺得心疼,無論如何都想在她身邊保護她。
來台灣支援這件事,與其說是上面派他來的,不如說是他自己爭取來的。
「『你們』的房間?」關燕城皺起眉。
「因為我回來這件事根本沒有通知誰,所以也在飯店訂了房間。」穆歆橙冷冷地插話,意思就是,姑娘不願意去你關大俠的住處!
不過關燕城哪有這麼好打發,他從容笑道:「那正好,我在台灣也住環宇飯店,我們三個人一起走吧。」
說完,他順勢想提起穆歆橙的行李,卻被慶太搶了先。
三個人走在一塊,穆歆橙顯然與慶太走得較近,還有說有笑的,使得看起來雙手空空的關燕城就像個恰好走在他們身邊的陌生人一樣。
不過這種情況,他不會讓它持續太久的,至少穆歆橙不出他所料,和他來到同一塊土地上了不是?
在關燕城的安排下,他以歡迎慶太加入新廚師團隊為由,讓飯店經理恭恭敬敬地將他從一般豪華客房,升等到遙遠的高級商務套房了。
至於穆歆橙的房間,當然二話不說挪到了關燕城住的總統套房,即使她一再抗議,但關燕城巧妙的以她關太太的身分讓她在眾人面前無法拒絕,只好悻悻然地住進房。
「橙橙,現在只有妳和我,我們有大把的時間終於可以好好談談了。」關燕城先開了口,想把兩人在日本時的誤會解開。
但此時穆歆橙已經不想聽他講了,她低著頭佯作整理行李,突然計上心頭,有些無辜的看著他。
「啊!我果然忘了……你可以幫我買個東西嗎?」
面對她的顧左右而言他,關燕城不以為忤,耐心問道:「買什麼?我可以請服務生……」
「我最近生理期來了,但衛生棉帶得不夠,你可以幫我買嗎?」穆歆橙好整以暇地道。
衛生棉關燕城聽到這個東西,表情有些抽搐,這下服務生派不上用場了。
「妳要我去?」他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
「要不然我自己去好了,」她聳聳肩,無所謂的起身,「不過生理期的時候,走太多路肚子會疼呢……」
「我去幫妳買。」他認命地將她按回椅子上。幸好他不常出現在便利商店裡,等一下隨便抓兩包付錢,就算露了臉,應該也不會有人認出他來。
「喔對了,我要A牌的絲薄蝶翼日用型和B牌夜間防漏加長型兩種,不要買錯喔!買錯了我用不習慣,你可能又要跑一趟了。」
絲薄什麼防漏加長型?關燕城臉都綠了,這簡直是逼他去跟店員詢問。不過為了老婆,再丟臉也顧不了了,他硬著頭皮背清楚兩種產品名稱,四肢僵硬的出了門。
至於他身後的穆歆橙則是狡黠的一笑。生理期?上星期剛過呢!
半晌,關燕城表情不太自在的回來了,但手上拎著的衛生棉,可是精確的一點都沒出錯,就是她指定的那兩種。
然而,東西遞到穆歆橙手上,她不僅沒有道謝,下一道指令又來了。
「我好久沒吃道地的台灣小吃了。蚵仔煎、臭豆腐和珠珍奶茶,我都好想吃喔!我記得環宇飯店不遠就有夜市對吧?」
「那麼我請服務生……」
「但是我好累,已經懶得出門了。」為了存心刁難,她又道:「不過我不好意思請服務生幫我買,在日本的時候,我不過借用了一下廚房,就被說是擺老闆娘的架子,還被惡整了一番,現在回到台灣,當然要更謹言慎行,不能被人抓到小辮子,你說是不是?」
聽起來似乎有些反應過度,而且針對著某人,關燕城如何聽不出來,她不願讓服務生去買,自然他這個當丈夫的就要去。如果這點事都辦不到,如何表現出他想和她修好的決心?
衛生棉都買了,小吃算什麼!
「我去幫妳買,蚵仔煎、臭豆腐和珍珠奶茶是吧?」
關燕城拿起車鑰匙,認命地出了門,沒看到背後穆歆橙把衛生棉扔到一旁,自顧自的洗澡去了。
開著高級轎車到夜市買小吃,關燕城還真沒這個經驗。等到他發現夜市不但人擠人還沒有停車位時,不得已只好把車又開回飯店,再徒步回到夜市。
為了讓她吃到熱騰騰的食物,他步履如飛沒有停頓,好不容易買好了她要的東西,他已經汗流浹背了。
回到飯店,她已經洗了一個舒服的澡,悠閒地坐在躺椅上看電視影集,見他入門,頭都沒轉一下。「你回來了。」
關燕城把食物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快趁熱吃吧!」
然而穆歆橙卻嫌惡地皺起眉,看也不看食物一眼,還用遙控器關上了電視。
「你去了好久,我已經洗好澡刷好牙不想吃了,你吃吧。」她故意刁難著。
「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關燕城無奈地看了看鐘,恰好午夜十二點。
「那就都別吃吧!」穆歆橙拎起食物,精準的丟進垃圾筒,然後伸個懶腰,大大方方的在關燕城面前晃過去,鑽進了被窩。
氣死他最好,她在心裡想著。
然而這已經是她的老招了,關燕城怎會看不出她在整他,然而他並未動怒,畢竟怨是自己招來的,他得自己解決。
他換下身上西裝,迅速地沖了個澡,也鑽入被窩,大手順勢攬上她的纖腰。
穆歆橙還沒有睡,事實上,她自從搬進這個房間,知道避免不了與他同床共枕時,她就做足了心理準備。
然而當他真的碰觸到她時,嬌軀仍是不住的發顫。
「橙橙……」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從她耳畔傳來。「我離開前沒空和妳說清楚的答案,我現在可以告訴妳……」
但穆歆橙不想再從他口中聽到任何能動搖她心志的話了。她張開眼看向他,迅速打斷他,「你不生氣嗎?我把你買的食物扔了。」
「我永遠不會對妳生氣的,在妳印象中,我何時生過妳的氣呢?」
他依舊是那麼溫柔,當初就是這種溫柔,把她的心給拐了。
想想也是。當初在瑞士時不管她如何刁難他,他都照單全收;即使在澳洲她質疑他飯店的招牌產品,他還是放手讓她調查解決;就算是她差點把他日本的廚房搞得天翻地覆,他也是軟言相勸,再用了點心機讓她發現自己的錯誤,進而挽救。
去除掉他設計她,又不願給她答案轉身離去的行為之外,他真的對她很好、很好。
穆歆橙氣自己的心防又因他簡單的話而崩潰了些許,她逼自己硬著聲道:「我只是來解決我父親的問題,其他的事我不想談。」
關燕城一聽,微微一笑。他引她來,壓根不是要她來解決問題的。
不過依她的脾氣,不可能撒手不管,反正人都在他身邊了,要重修舊好還怕沒機會嗎?這個自尊心強又好面子的小女人,他能得到她的心一次,就能得到第二次。
「那麼,我不阻攔妳,妳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妳只要知道,無論結果如何,我永遠會站在妳身後支持妳,我的臂彎永遠等著妳。」
第7章
早上起床,床的另一邊已沒有了關燕城的身影,只在床上留下淺淺的印子,證明了他昨夜的確存在。
已經好久沒有睡好了,昨夜在他的臂彎裡,她以為自己會緊張到徹夜難眠,想不到卻是難得的一夜好眠。她不斷告訴自己,那一定是因為她坐飛機太累了,又或者是因為終於回到自己的家鄉,感到安心才睡得好的。
絕不是因為他,絕不是!
不過他昨夜並沒有毛手毛腳,大手自始至終就擺在她腰間,好像它天生就該在那裡一樣,她一點也沒有受到侵犯的感覺,所以才沒有推開他。
不可以依賴他,不可以習慣他……穆歆橙搖了搖頭,再度告誡自己之後便下床梳洗,把昨夜騷動不安的感覺清洗掉。
今天她準備陪慶太品嚐一些台灣著名的料理,讓他先了解一下台灣人的口味。只是她離開台灣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這段日子台灣的餐飲界是否有什麼變化,所以突然要她介紹一些餐廳,她還真有些不知該如何推薦。
不管了!她拿起皮包,走到飯店大廳,慶太已經精神奕奕地等在那裡了。
「早啊!歆橙。」原本他是叫她關太太的,但在喜歡上她後,他便主動改口叫她的名字。
可是穆歆橙不知道慶太對她的情意,只把他當成好友,所以她並不介意這些小事。「慶太,早。」
慶太迎向她,兩人往飯店外走去,一邊走,他一邊興致勃勃地道:「妳今天要介紹我哪家餐廳呢?」
「呃,鼎泰豐……」鼎泰豐日本也有啊!但穆歆橙真是滿腦子的小籠包,一時間想不到其他東西。
「還有呢?」
「還有……鼎泰豐。」總不能去她爸的海堤餐廳吧?環宇日式料亭的廚師才剛被挖過去呢!穆歆橙苦笑,「因為我很久沒回台灣了,實在不清楚現在有什麼有名的餐廳,要不我們去每個鬧區逛一逛,遇到排隊的店家就走進去吃吃看,八成不會錯。」
「啊?好吧。」慶太先是一愣,隨即回神。能和她一起逛街,也算達到了某種程度的約會,至於品味美食,自然還有很多機會。「那我們怎麼去?妳在台灣有車嗎?」
「呃!」穆歆橙又是一陣尷尬。「因為我很久沒回來了……」
「我明白了。」慶太笑笑道:「台北市不是有什麼捷運嗎?要不然也可以坐計程車。」
「計程車好了,比較方便……」走至人行道旁的兩人話才說到一半,一輛高級轎車突然駛到兩人身旁,從車裡頭走出來的人,把他們嚇了一跳。
「關大俠?」
「關先生?」
聽到他們異口同聲的默契,關燕城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極力忽視心裡不舒服的感覺,一派優雅的笑道:「我知道慶太今天要去參訪餐廳吧?正好我也要去考察一下,不如去我挑好的地點,也能節省一些時間。」
慶太與穆歆橙無言以對,關燕城身為飯店負責人,自然去的都是具代表性的餐廳,即使再不願與他同行,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坐我的車吧!」關燕城又拍拍自己的車。「我想你們剛到,應該來不及準備交通工具。」
果然是準備周到,而且還是高級轎車,兩人的捷運與計程車馬上被比到天邊去。
「你不是很忙嗎?忙到連和我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穆歆橙忍不住暗諷了他一下。
「那時是情非得已,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而且……」他深深地望著她。「我還沒告訴妳我的答案。」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對她而言,他的答案就像審判一樣,她居然又開始想逃避,不想知道了。
回答了又如何呢?她早已知道結果是他不愛她,再讓他當面說一次,只是再被傷害一次,再受一次屈辱而已。
慶太看著他們打啞謎,有些不甘心被冷落,何況他對穆歆橙有好感,自然會排斥關燕城。「關先生,既然你這麼忙的話,我們自己去好了。」
「放心,參訪餐廳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只是平時不太可能會輪到他執行而已。
「可是,我不好意思讓你當司機。」慶太想用另一個方式逼退他。
「無妨,我這輛車本來就有司機。」要司機?沒問題,他馬上打電話叫人來!「你不好意思的話可以坐在前座,我和橙橙坐後座就好。」
慶太完全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關燕城變出一個司機來,自己無奈的坐到前座,而關燕城扶著默然無語的穆歆橙坐到後座。
而最該死的是,他坐到車子裡以後才發現,前座與後座居然是有隔板的。
這一回合,慶太慘敗。
原是慶太與穆歆橙兩人相約去參訪餐廳,最後變成關燕城的指定行程。
之後慶太要熟悉環宇飯店,關燕城「好心地」請人導覽,又把他硬生生從穆歆橙身邊支開。
慶太原本還想和穆歆橙一起逛逛台北市,去採購生活用品,這些願望都還只是在冥想的階段,就被關燕城一紙命令給灰飛煙滅了。
藤原慶太立即進入餐廳支援指導,以便盡快進入狀況。
因為這種種理由,使他無法再亦步亦趨地跟在穆歆橙身邊,總算讓關燕城悶了幾天的心情稍稍愉悅了一些。
雖然不能帶慶太好好的一遊台灣,但穆歆橙也沒閒著,這天,她來到海堤餐廳。
關於環宇的廚師被挖角事件,她已經打聽過了,海堤私底下找人和環宇日式料亭的大廚接洽,把整個團隊挖過去後,馬上打出原環宇飯店日式料亭的旗號,果然在短時間內業績增加好幾成。
這樣的惡意挖角實在太過分,穆歆澄無法原諒父親做出這種事。
她冷著一張俏臉走進去,直直往餐廳樓上的辦公室闖,幾個資深的餐廳員工曾見過穆歆橙,便急忙攔住她。
「穆小姐,妳找老闆嗎?他現在在開會……」
「開會?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他嗎,八成正在和哪個女人偷情吧!」她小時候因為無知,就撞見過好幾次了,對於穆傳宗所謂的開會,她只有嗤之以鼻。
不過她也沒興趣觀賞父親的活春宮,於是她犀利地望著穆傳宗的「幫兇」道:「跟他說,五分鐘後我會進去,叫他把衣服整理好!」
那些人尷尬地笑了笑,其中一個一溜煙鑽進穆傳宗的辦公室,跟著是一陣石破天驚的怒吼聲與尖叫,接著室內似乎陷入一片混亂。
穆歆橙鄙夷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三分五十秒……四分三十秒……時間到!
在她準備推開那扇門時,方才進去的員工已先推門出來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頗有姿色、穿著大膽的女人,兩人離去前,那女人還對穆歆橙拋了個媚眼。
騷狐狸!穆歆橙在心裡暗罵,走進了穆傳宗的辦公室,正好看到穆傳宗在打領帶,臉色也不太好。
「妳來做什麼?」好事被打斷,他的口氣有點衝。
「我問你,你為什麼惡意挖走環宇的廚師?」穆歆橙厲聲問。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穆傳宗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地道:「關燕城是我女婿,挖他幾個廚師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無預警挖角別人的廚師,還利用他的名號打廣告,想把環宇的客人吸到海堤,你不覺得羞恥嗎?」她真不屑有這種父親。
「那又怎麼樣?我以前和他要錢、請他幫忙,他也沒說一個不字,現在只是挖走他一個小廚師而已,他又能怎麼樣?」
「你跟他要錢?還要他幫什麼忙?」父親原來向關燕城敲詐了這麼多次,她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這發現令穆歆橙不悅,關燕城究竟瞞了她多少事?
「不是我在說,我幫妳選了個好老公,妳應該感激我。」說到錢,穆傳宗算計的嘴臉就露出來了,原來還稱得上英俊的臉龐,現下看來竟顯得醜惡。「當初妳嫁過去,關燕城就先給了我三百萬美金;之後我陸陸續續向他借了幾十萬美金,他眉也不皺一下就借我了。不愧是我女婿,豪氣啊!」
穆傳宗講得洋洋得意,穆歆橙卻聽得內心翻騰不已。
聽到自己像貨物一樣被買賣,本該是件很令她生氣的事,但她早知道自己的婚姻是一場利益交換,所以並不在這一點上鑽牛角尖,只是她不知道關燕城付出的是那麼大的代價。
三百萬美金,那是將近一億新台幣啊!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值那個價。而且她不但一禮成就逃婚,沒盡過一天妻子的責任,之後還吃他的住他的,一天到晚找麻煩,對他完全沒有貢獻,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花在她身上的錢很冤,一點也不划算?
穆傳宗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繼續沾沾自喜地道:「我在中南部的幾家分店,賠到都快關門了,丟給他他總能弄得業績長紅再還給我,我想見誰,跟他說一聲他便會幫我引薦。」
最後,他狡猾笑道:「他會做這些,肯定是被妳迷倒了……妳可要好好抓住這個男人,他身上所能得到的利益,可不只這一些啊!」
利益?穆歆橙苦澀的笑了,笑父親的利慾薰心,也笑她自己。
她根本沒有資格向關燕城討愛情,他沒有為自己虧本的付出向她索取對等的回報,她就應該偷笑了。她知道的他,為人公正不走後門,但為了她,他卻一再的為父親收爛攤子,忍受他永不饜足的貪婪,她還有什麼權利向他生氣?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很慚愧,心中百感交集。他曾說過會娶她,是因為他對她印象深刻,從小看著她長大,把她當成妹妹一樣關心,說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她和穆傳宗關係不好的事,所以即使穆傳宗需索無度,他也不以為意。
「不要再做那種事了!」她恨恨地瞪向父親,「不要再向關燕城勒索了,他根本不欠你什麼!」
「妳這個笨蛋!」穆傳宗見她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不免氣急敗壞起來。「妳以為男人會愛一個女人多久?不趁妳受寵時多撈一點,難道妳要等自己失去吸引力了,失寵了才來後悔?」
「你這樣要我在他面前如何抬起頭做人?更何況,本來你對他提出的要求已經很不合理了,現在還挖他的廚師,根本是太過分了!」
「那又怎麼樣,他總不可能來告我這個岳父吧!」穆傳宗絲毫不在意的說道。
「若是為了我呢?我從來沒有拜託過你什麼,從小到大,養我的都是媽媽,你甚至連一毛錢都沒有出過。現在算我求,你能不能拿出一個做父親應有的態度,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算計關燕城了好嗎?」她終於放下了身段,在自己最不屑的父親面前低頭,只為了那個她深愛著的男人。
穆傳宗凝視著她,若有所思地道:「妳愛上他了?告訴妳,關燕城多金俊帥,不會只有妳一個女人,愛上他是最笨的事!妳已經釣上金龜婿了,不需要連感情都賠進去。」
被說中了心事,穆歆橙有些惱怒。「這不干你的事!」
穆傳宗冷哼一聲,像趕蒼蠅一樣朝她揮揮手。「出去出去,關燕城和我之間的事妳少管,總之妳別在我背後生事就好。」
離開海堤後,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此時她才可悲的發覺,原來除去了關燕城對她的厚愛,她在環宇飯店、甚至整個關家,什麼都不是,而回到自己的娘家,在父親面前,她依然一點分量都沒有。
她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傷害和打擊,原來她一直活在自我催眠的假象裡,認為父親和丈夫不愛她就算了,她自己也能過得很好,但殘酷的事實告訴她,她的價值卻是依附在他們身上產生的。
她發現,自己不敢對關燕城談愛情了,甚至不太敢面對他。不過他知道她今天要來找穆傳宗,她自認有義務要告訴他結果,即使失敗也一樣。
回到飯店,一進房門,關燕城已經站在房裡了。她好想撲進他懷中,恣意發洩今天受到的委屈,但她不能,因為在父親那裡得知他做過什麼之後,她連擔著這關太太的身分都覺得羞愧。
「我……」她欲言又止,但臉上灰敗的神色已說明了一切。
關燕城看得心疼至極,絕口不提她今天去穆傳宗那裡的事,輕輕的攬著她走向餐桌。
他的動作輕柔呵護,給了她滿滿的安全感。而在看到桌上的東西時,穆歆橙幾乎說不出話來。
「臭豆腐、蚵仔煎,還有珍珠奶茶—喔,我買了熱的,女孩子不要吃太多冰的,喝熱的比較好。我想妳應該還沒吃晚餐吧,要不要吃一點?」他柔柔的服侍她坐下,而後用極溫柔的目光望著她。
望著桌上的餐點,穆歆橙雙眸漸漸泛紅,淚盈於睫。
從小到大,他是唯一一個會關心她有沒有吃飽睡暖的人,她以前真是太傻了,眼中只有自己。
「對了,我還查了一下,生理期完時喝點中將湯對身體比較好,所以我請人準備了一盅過來。妳用餐完畢後,多少吃一點,以後才不會那麼不舒服。」關燕城將一個湯盅推她面前。
穆歆橙很感動,真的非常感動,關燕城其實可以不要理她的,甚至可以討厭她的,但他仍用著極大的耐心與溫柔對待她,讓她心裡很難受。
他這樣,只會讓她更愛他、更放不開他啊!這種幸福像偷來的一樣,能夠維持多久呢?
關燕城見她久久不語,有些困惑的道:「妳不喜歡吃嗎?」
穆歆橙搖搖頭,想說些什麼,卻因酸意梗在喉頭,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再搖搖頭。
這一搖,淚滑下來了,她掩飾不了挫敗,再無法在他面前表現出堅強,「你不要再對我那麼好……」
「不對妳好,我要對誰好呢?」關燕城急忙把她輕摟入懷,用自己的胸膛承接她的淚水。
讓她知道穆傳宗挖角的事,除了引她過來,他尚有其他的私心。然而被她這麼一哭,他才知道自己想看的是她的笑容,他受不了看她難過,這讓他幾乎想把她藏進懷中細細呵護,為她遮風蔽雨,不必再去面對外界的險惡。
然而她是他關燕城的妻子,未來要面對的風風雨雨或許不只這些,他希望她能藉著這件事慢慢了解到人心險惡,對人多點提防,能保護自己,可是他忘了她就算再要強仍是一個女孩子,一旦心中的信念被推翻,沒有崩潰已經很不錯了。而他更錯估了自己的容忍度,根本見不得她這麼難過。
「關燕城,我今天去找我父親,可是我搞砸了……」她簡述父親完全不理會她的要求,連父親把他當成搖錢樹的一言一語也全講了。「你不要再被他敲詐了……你會因為我父親而瞧不起我嗎?」
「傻瓜!我從以前就注意著妳,這麼多年來,我會不清楚妳父親是怎樣的人嗎?」關燕城抽起面紙,輕輕拭去她的淚,「會答應他的要求,的確是為了妳,因為那些錢對我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並不會損及我什麼,可如果因為我不給他錢,他又來算計妳,那我才真是得不償失。」他很明白一女多賣的事,穆傳宗那種人是絕對做得出來的。「以前,我視妳為妹;現在,妳是我的妻,當然不能對妳家的事坐視不管。」
穆歆橙因他的話心裡好過了些,卻絕口不敢再提兩人感情上的事了。她只要能默默的愛著他就好,要他愛她,的確是太強人所難了,難怪他遇到她告白,會回答不出來,是怕傷了她的心吧!
他對她,真的太好、太好了!
「那現在日式料亭情況如何了?」她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大致上沒有什麼問題,慶太也來幫忙了,妳不用太擔心。」關燕城淡淡道。
然而就算他說得再輕描淡寫,仍無法使穆歆橙放下心理負擔。
基於對他的愛情與愧疚,以及自己在這件事上的責任,她擦乾了淚水,正視著他道:「雖然我沒有能力說服我父親,但我一定會盡力解決這件事。這次就算臉丟盡了,我也會全力以赴!」
畢竟,她虧欠了他太多啊……
穆歆橙再一次來到海堤餐廳。
這次她找的不是穆傳宗,反正這個父親也從沒把她當女兒,找他只是自取其辱。這一次,她決定從重點下手—直接去見那些被挖角的廚師。
料亭的主廚在環宇待了十幾年,經驗老道,有許多客人到環宇都是衝著他來的,這次的跳槽行為,還是從國際連鎖飯店跳到本土連鎖餐廳,著實跌破許多人的眼鏡。
穆歆橙認為內情不單純,所以親自去見主廚再說。若是依她以前的性子,和父親大吵過後,她是絕不可能再踏進海堤的,但經過這陣子的磨練,她也成熟了許多,就算受到了困難她也不會再逃避,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站起來。
只是這次她不從正門進去,而是從側門閃入,沿著她小時候溜進來偷東西吃的路線,直接走到廚房裡。
她不認識料亭原本的大廚,卻知道海堤的廚房是怎麼一回事—稱不上噁心,但也絕對不能說有多乾淨,比起她在日本環宇看見的潔淨明亮的廚房,海堤的廚房連當倉庫都不夠格。
可是穆傳宗就是有辦法一年年逃過衛生稽查。
今天她看到海堤的廚房卻眼睛為之一亮。不再堆滿待洗碗盤的乾淨流理台,油污全刷洗掉的地板,還有收納得井然有序的餐具與食材,這一定是環宇廚師帶來的新氣象,也可以看出環宇對廚師要求之嚴謹。
這次一群人出走,對飯店的傷害一定很大,她一定要極力挽救這件事。她來的時間正逢休息時間,大廚應該在休息室,她沒想太多便推門進去。
這……是料亭的廚師團隊?
穆歆橙嚇了一跳,並不是大廚長得兇神惡煞,而是她眼前的一群人全都愁眉苦臉,各據一方默然無語,室內籠罩著一大片愁雲慘霧,氣氛之凝重比起靈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終於有人發現進門的她了,一位像是學徒的人疑惑的開口問道:「妳是誰?」
「我是穆歆橙。」她平靜地道。
她的名字像炸彈般在室內引爆,一群人長身而起,臉上都是氣憤不屑,更有人掄起拳頭就要衝過去,只是被旁人制止了。
「妳來做什麼?我們被你們害得還不夠慘嗎?」
「就是有妳這種虛榮的女人,為了錢嫁給大老闆……」
「妳混進環宇的陰謀我們都知道了,現在妳又來做什麼?落井下石嗎?」
一人一句罵得她莫名其妙。穆歆橙不由得雙手平舉,做出一個按捺的姿勢。「請各位冷靜一下好嗎?我才剛從日本回來,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不要怪她,這其實不是她的錯,是我的問題。」一位年紀稍長的人止住了眾人的義憤填膺,轉向穆歆橙道:「穆……關太太,我是這裡的大廚,妳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找你的。」她直接說明來意。
「找我?」大廚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們海堤餐廳的目的已達到了,我人就在這裡,還要找我做什麼?」
穆歆橙從中聽出蹊蹺,「我並不是代表海堤,而是代表環宇飯店來的。」
「什麼?」大廚臉色微變。
其他學徒更是直接跳起來,直接破口大罵。
「你們姓穆的逼人太甚了吧?把我們騙來不夠,現在還要打落水狗嗎?」
「代表環宇餐廳?現在是怎麼了?要來追究了嗎?告訴妳,我們不怕!」
姓穆的……說的肯定是父親了。穆歆橙並不以他們的攻擊為忤,她只是想弄清事實。「誰能告訴我,姓穆的究竟做了什麼事?」
「妳父親使計坑了大廚,讓他欠下大筆欠款,不得不向地下錢莊借錢,最後妳父親再出來當好人,幫大廚還這筆錢,但條件是我們團隊要跳槽到海堤。」
「為了挺大廚,我們跳槽了,結果妳父親答應的薪水沒給足也就罷了,還苛刻員工,甚至用剁大廚的手來逼我們簽下賣身契!」一位學徒說得激動萬分,眼眶憤怒的發紅。
「哼!那地下錢莊,根本就和妳父親勾結好的!」
穆歆橙聽得瞠大眼。「我父親做了這種事?」
大廚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打一場小麻將,也能讓我輸幾百萬,那地下錢莊居然要我還幾千萬,甚至不只我家人,學徒的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脅,我才不得不妥協。妳父親打出高薪的條件吸引學徒們,但來了之後完全不是那回事,我們簽的契約也是一面倒的只對海堤有利,未滿年限離職,還要倒賠一大筆錢。」
穆歆橙真是傻眼了,也對父親的所做所為又愧又恨,她深深的閉上眼,忍住那種屈辱到了極點的淚意。
「我很抱歉。」她向大家鞠了個躬。「但我說過,我是為環宇而來,大家的情況我知道了,我會向關先生回報這個情況,希望能想辦法解決。」
然而儘管對穆傳宗沒有親情,但畢竟他是她父親;若她老實告訴關燕城所有情況,又等於打了自己一巴掌,一股無力感頓時襲上。
她究竟能怎麼辦呢?
第8章
打從穆歆橙和慶太一起從日本回來,風言風語就沒停過。
有人說,關太太長期與關先生分隔兩地,恐怕早就紅杏出牆,關先生頭上早就綠油油;又有人說,當初兩人結合利益交換的味道太濃厚,根本就是各玩各的。
何況,兩人從未以恩愛夫妻的形象亮相,更別說穆歆橙見到關先生就是愁眉苦臉,反而與藤原廚師有說有笑,夫妻倆貌合神離昭然若揭。
不過這陣子,不只穆歆橙與慶太,關燕城也是拋下公事與他們同進同出,這種三人行的情況又迷糊了眾人腦袋。究竟是關先生默許,還是他們三個人的關係本來就很奇怪?
各種詭異、曖昧或荒誕的猜測滿天飛,穆歆橙掛心父親的事,根本無暇理會;慶太人生地不熟,中文也一知半解,連別人在談他的八卦也不知道。
至於關燕城,以往聽到這些傳言也只是一笑置之,反正老闆當久了,關於他的流言只會多、不會少。然而這次扯進穆歆橙的清白,他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如何能夠不著痕跡的化解眾人對三人關係的誤會,則是他必須重視的問題。他自己可以成為被談論的主角,但是歆橙不行,她的自尊也不容許她成為水性楊花的八卦主角。
關燕城知道她今天又為了廚師被挖角的事情出去忙了。他不知道她要用什麼方式解決,但明白她必定會遭受極大的挫折,雖然他不是不能解決這件事,可是他要讓她去做,讓她不再那麼不知人間疾苦。
心裡盤算著各種思考,還要處理其他的公事,關燕城與一干部屬走到飯店大廳,行到一半,突然遇到迎面而來的藤原慶太。
慶太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大剌剌地擋在他面前,關燕城讓下屬們站在幾步外等著。
「有什麼事嗎?」他突然有種荒謬的想法,這彷彿古代的俠客對決,為的亦是傾國紅顏。
「剛才歆橙打電話給我,雖然她沒告訴我是什麼事,但她的聲音語氣聽起來很難過。」慶太像是在隱忍著氣憤,「她之前在日本時,像隻小鳥兒般快樂,但只要遇到有關你的事,她的心情就會變差,現在來到台灣了,更是變本加厲,我沒有一天看她笑過的。」
這是過度期,是為了造就一個更快樂的穆歆橙。關燕城當然也很心疼,但他沉得住氣,不與慶太計較。事實上,他從沒把慶太當成對手過。
「所以呢?」他反問。
一旁的幕僚們有許多也是懂日文的,飯店櫃台更不用講了,每個人看到兩大情敵談判,都暗地裡拉長了耳朵,想多聽一點八卦。
慶太顧不得其他人,音調微微拉高了。「你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傷心呢?如果你不能讓她快樂,就放她走吧!」
「她是不是真的快樂,這要問她自己,我們都無權代她決定。何況,我並沒有用繩子綁著她,她要走要留都出自她自己的意願,而現在她仍在我身邊,不正代表她的選擇嗎?」關燕城淡淡地道。
「你胡說!她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甚至來找你也很不情願。這次我來台灣支援,和她父親的餐廳有關吧?一定是你拿了什麼脅迫她!」
「你很有勇氣。」敢這樣子跟大老闆講話,關燕城不知是該欣賞他,還是嘆息他的愚勇。「你很喜歡橙橙,對吧?」
「沒錯!所以我要正面和你宣戰!願意給她幸福的男人還有很多,我就是其中一個,她和我在一起,絕對比較快樂。」慶太豁出去了。
「你認為你一定贏嗎?」關燕城搖搖頭,「我不接受這個挑戰,但這不代表我怕了,而是我認為橙橙的快樂與幸福,應該由她自己決定,而不是我們兩人相爭就可以得到結果。」
他銳利的目光直視著慶太,「而且我並不認為橙橙會選擇你。」
「我……」慶太其實也沒信心,但穆歆橙每次都為了關燕城的事傷心,自己應該怎麼也勝他一籌吧?
一旁眾人聽得津津有味,這幾乎是天大的八卦啊!新來的日本廚師真是太有種了,大庭廣眾下搶人老婆,而大老闆似乎不若外傳的,對妻子一點感情都沒有。反而他表現出來的魄力,讓一些女職員都聽得心癢癢的呢!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穆歆橙也由海堤餐廳的大廚那裡回來了。她走到大廳,便看到兩個男人對峙無語的場面,不由得停下腳步。
每個人都看見她了,她的氣色果然不太好,雙眼紅腫像是哭過,纖細的身子站在富麗堂皇的大廳裡,看起來是那麼無助、那麼脆弱,彷彿風吹來就可以把人颳走一般。
她先環視了眾人一圈,最後眼光停在關燕城身上。基本上,她現在的判斷力也只足以讓她看到他,其他人就只是站在一邊的路人,連慶太她都沒注意到。
「橙橙?」關燕城一看就知道,她必定受挫了,而且恐怕還不輕。
「關……我……」她欲言又止,因為一說話就想哭,早就紅了的眼眶又浮起水霧,我見猶憐的樣子十足引人心疼。
關燕城知道現在多說無益,她要的絕不是口頭上空泛的安慰。於是,他直覺的朝她伸出雙臂。
慶太一見到他的動作,也急忙展開自己的雙臂。兩個男人、不同的臂彎,彷彿在等著穆歆橙的決定,哪一個是她最後的選擇。
大廳陷入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在等著她的反應,究竟美麗動人的關太太,會投入丈夫的懷抱,還是情人呢?
穆歆橙根本沒想那麼多,她眼中一直只有一個人的存在,心中的委屈驅使著她踏出步伐,最後幾乎是飛撲至關燕城懷裡,無聲的哭泣著。
「好了,有我在這裡,天大的事我替妳擋著,別哭了。」他一手輕拍她的背,另一手揮退看戲的部屬。今天公事到此結束,老婆大人比較重要。
關燕城知道,穆歆橙再不可能離開他了,兩人的關係從今天起會大幅邁進、更加穩定。看也沒看身邊臉色灰敗的慶太一眼,他珍惜的攬著她回房。
這應該也算意外的收穫,明天,那些關於三個人的風言風語,應該可以落幕了。
回到房內,穆歆橙仍止不住淚。
「我爸爸……好過分……他好過分……」
「別哭,告訴我,妳爸爸哪裡過分了?」關燕城耐心勸著,並替她拭去淚水。
但穆歆橙依舊哭著,連話都說不好。
「他……大廚……被設計……」
「慢慢說,說清楚一點。」
「大廚……錢……還有契約……嗚嗚……」
「大廚怎麼樣?什麼契約?」
「所以我爸爸……是壞蛋。」穆歆橙抽抽噎噎地下了結論。
關燕城只覺得啼笑皆非,她說的話他要是聽得懂,連孔子都要欽佩他。
「乖,別哭了,妳慢慢說。妳是說,妳父親設計大廚?」他由她說的話,拼湊出一些蛛絲馬跡。
穆歆橙點點頭,在他的肩頭拭去淚水,盡量平息自己的心情。
關燕城拍拍她的背,起身倒了杯熱水給她,她好不容易情緒恢復平靜,才緩緩道出她在大廚那裡聽到的難堪事實。「……在我父親的脅迫下,大廚才會身不由己帶走整個廚房的人手,他現在也很後悔。這麼看來,我父親不只設計了大廚,也設計了你和環宇。」
關燕城知道大廚會跳槽一定有內幕,卻沒想到是這麼醜陋。
「所以妳準備怎麼做?放心,妳的決定,我都會配合。」嚴格說起來她的角色雖然關鍵,卻不在這場商業角力之中,環宇才是正主,最後必須出面的,仍是他自己。
「我要……」穆歆橙深吸口氣,毅然決然道:「告我父親。」
「妳確定?」對她下的這個決心,關燕城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仍不忘提醒她,「當初大廚被挖角時,公司裡也有人力主提告,但考量到妳的立場,我擋了下來。所以妳要考慮清楚,因為這樣一定會跟他撕破臉。」
「我確定。從小他就沒關心過我,也沒養過我,現在還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如果又因為我的關係,他可以不用受制裁,那不知還要害多少人。」她氣得拳頭緊握。
以往父親做的任何壞事、花天酒地,她都不想管。可現在他仗著她的關係,傷害她最愛的人,她無法再袖手旁觀。
「橙橙,妳知道嗎,妳的決定令我很感動。」關燕城露出一貫的溫柔笑容,而笑容之中更比往常多了些分欣慰,「經過了這些歷練與挫折,妳更能體諒別人,也更能面面俱到的處理事情,」
「我……」她搖著頭,最後慚愧地低下。「我以前很任性吧?因為恨我父親,便養成了逃避的習慣,什麼都只想保護自己,我行我素,還驕傲的認為別人都比不上自己。其實我什麼都沒有,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優秀……」
「我才說妳成熟,妳又說些孩子氣的話了。」
關燕城揉揉她的後腦勺。這小妮子雖然更成熟懂事,卻也更愛鑽牛角尖了。「過猶不及,妳如果變得太自卑又不好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妳有妳的好處,也絕對聰明靈巧,日本的女將、大廚,還有很多人都對妳讚譽有加。妳經過了這些歷練之後,可以獨當一面,我以後離開也不會那麼掛心了。」
「什麼?你要離開?」穆歆橙心裡像受到了重擊,抬起淚水未乾的雙眸愣愣的望著他。
「當然,環宇飯店遍布全球,我不可能一直留在台灣。」
穆歆橙張口欲言,腦筋卻一片空白。
她驚恐的發覺,他隨時會離開,他的生活規劃裡,根本沒有她,所以從頭到尾都是她在自做多情。
這是多麼讓人絕望又難堪的事實啊!幸好在父親的打擊下,她已經決定埋葬自己的感情,否則一再存著希望,只會打擊更大。
現在的她,只是遺憾……非常遺憾。
「我明白了。」像是下意識地呢喃,她勉力一笑,但笑得有些悽慘,剛剛才止住的淚,又不受控制地湧出,「我終於明白了,這不就是我要的答案嗎……」
縱使她聲音小,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心疼地將她摟住懷中。
這傻女孩!到底誤會了什麼啊?他什麼都還沒告訴她,她又知道什麼答案了?難道她不知道,她的淚水就像一枝枝的針,不住的刺著他的心,她現在又脆弱地直掉淚,不是存心教他難受嗎?
「橙橙,橙橙,妳錯了。」關燕城輕吻著她的額際,像在呵護著最愛的寶貝。「我也愛妳呀!這就是我答案,妳聽清楚了嗎?」
他的聲音像微風掠過她耳邊,讓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她猛地抬起頭,還撞了他的下巴一下,但她顧不得痛,只想確認他方才擾動她心湖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說,我愛妳,橙橙。」他吃疼地摸著下巴,暗想這一定是懲罰,誰教他讓她等了這麼久,才回覆她的告白。「以前我只是注意著妳,把妳當成自己的妹妹,然而當妳的身分變成我的妻子之後,我的心態也慢慢的轉變。」
他抬起她的頭,吻去停留在她頰上的淚珠。「我看到小女孩長大了,變得美麗堅強,妳的努力,我也都感受到了。對妳的愛情,並不是無中生有,而是一點一點的累積,直到我無法忽視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真的愛我?」她還是不太敢相信,「像我愛你那麼多嗎?」
「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眼中的柔情幾乎要淹沒她。
「那……我是真正的關太太了嗎?」她傻傻地問。
「妳一直都是。」語畢,關燕城俯首吻住了她,用行動表示一切。
他的吻跟他的人一樣,很溫柔、很纏綿,幾乎讓穆歆橙沉醉不起。她就像一葉扁舟,終於找到了靠岸的地方,不必在世界各國繼續漂流。
這一刻不只是兩唇相接,更是心靈交流,他不必再多說什麼,她真的感受到他的愛了。
得了穆歆橙的懿旨,關燕城便以侵害商譽為由,控告海堤餐廳。
同時穆歆橙再次找上跳槽的大廚密談,請律師幫一干人等研究契約,看是否能找到漏洞,若有結果,她馬上請關燕城再加告一條,這次是針對穆傳宗個人,要告他恐嚇與詐欺。
由於大廚等人是原告,不可能再繼續留在海堤了,關燕城不計前嫌,再次延聘他們回飯店,事件總算暫時宣告落幕。而且穆歆橙以關太太的身分親自出動,幫他們解決危機,也讓大廚及學徒們十分感動,相信他們以後會忠誠認真的留在環宇飯店。
環宇飯店的反擊雷厲風行,引起同業一陣嘩然,不過濃情蜜意的小倆口可管不了那麼多,反正這也動搖不了國際級的環宇飯店,更重要的是他們占著一個理字,相信司法的審判結果會證明一切。
即使是在忙碌之中,小倆口也不浪費相處的時間,隨時親親密密,好得蜜裡調油,連他們飯店住房的私人管家,都不小心撞見好幾次他們甜蜜的親吻,或依戀地相依偎。
終於,慶太結束了支援的工作要回日本了。
他走得很低調,直到人已經在機場了才打電話跟穆歆橙道別。
接到電話時,穆歆橙嚇了一跳。兩人寒暄一陣後,慶太要上飛機了,才依依不捨地掛斷。
最後他仍是沒有告白,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贏得了關燕城,而且最近他們夫妻倆恩愛的模樣眾人都看到了,他沒必要破壞人家的家庭。
當不成情人,至少還能和穆歆橙當朋友吧!想開了也就沒那麼鬱悶,懷著在內心守候她的心情,慶太離開了台灣。
然而,他在電話裡和穆歆橙說的話,卻像提醒了她什麼,令她一再思索。
「說真的,現在的妳,和我剛認識的穆大小姐完全不同了。以前妳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想法,現在則是善解人意,我想,這都是關燕城改變妳的吧?我想了一想,我覺得妳會到台灣,或許是他故意引妳來的。妳不覺得環宇料亭的大廚被挖角這件事,關燕城完全能自行處理,根本不需要讓妳知道嗎?
「讓妳知道了,看清妳父親的真面目,只會讓妳更傷心,可是當妳真的介入這件事,看著妳的處理方式,我才發現妳又變得更成熟圓融、更果決了!我猜這就是關燕城要的,而我不得不說我佩服他,他真的讓妳蛻變了!」
慶太的敘述,簡直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直到掛斷電話,她心中的激越仍久久不能平息。
回想從以前到現在,關燕城從不命令她,也不厲言糾正,但他就像伸出一隻隱形的手,利用形勢轉變她的心態及做事方法。
從一開始在澳洲,他就對她表現出完全的信任,讓她處理起士蛋糕的事,建立她的自信,不再只是整天想著吃喝玩樂的大小姐;而在日本,她也成功度過了慶太與學徒對她的排擠打壓,讓她學會了不逃避的面對挑戰;甚至回到台灣,他更放手讓她處理父親的事,讓她看清楚現實,生活中不再只看得見自己。
他很有耐心,也很聰明。一般人遇到她這種個性的人,要嘛敬而遠之,要不就厭惡排斥,但他從不和她硬著來,總是用他的溫柔慢慢引導她,讓她達到自己的目標,投入他的懷抱。
想通了之後,穆歆橙的表情變得奇怪,接著噗哧一笑,心中洋溢的情感令她的笑聲止都止不住。
被算計了,她應該要生氣,不是嗎?可是她居然好開心好開心,好想馬上擁抱著他,跟他說她好愛他,好感激他。
他真的很寵她,但不是無限度的寵愛,他教會了她好多,也潛移默化了她的缺點,轉化成別人欣賞的優點。現在她有老公愛,有良師益友可以談心,更有好多人支持她,她作夢都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幸福的一天。
父親帶給她的陰影,似乎在這一刻都不算什麼了。
此時,關燕城進了房門,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穆歆橙。
「橙橙?」他迎了上去,彎下身想像往常一樣在她額上一吻。
穆歆橙卻閃身而過,還用力地換了個方向,背對著不理他。
「怎麼了?誰惹妳不開心?」太座發威了,他放下公事包,坐在她身邊將她的身子扳過,柔聲詢問。
「我發現,有個傢伙一直在設計我。」她用著打量嫌犯的目光看他,「我會來到日本,是因為知道了海堤挖角環宇的廚師,而這一切,是你故意告訴女將想引我來的吧?」
原來她想通了!關燕城苦笑著面對她的質問,「是。」
「我記得在日本時那場比賽,我也是被你陰了吧?」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他的胸膛。
關燕城抓住她的手,但卻不是怕她戳,而是擔心她傷了手。「那件事我跟妳解釋過了。」
她沉下臉瞪著他,跟著扁起嘴,九十度別過臉。「這麼說起來,你根本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對不對?讓我這麼不好受,你很得意嗎?」
「我怎麼可能得意呢。」他嘆了口氣,「看妳傷心難過,其實我也很捨不得。不過只有受過挫折,妳才會感受得深;親自體驗,妳才能將心比心。」
他深深地盯著她。「我的一番苦心,希望妳能了解。所以妳不要生氣了,好嗎?」
穆歆橙死死地瞪著他,讓關燕城有些發毛,就在他以為她要大發飆時,她扁著的小嘴突然間化成一朵笑花,接著她惡虎撲羊似的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啾啾啾地落下無數個吻。
「我才沒有生你的氣呢!相反的,我好感激你,否則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前那麼過分。」她笑得眉眼彎彎,其中蘊涵的深情濃得化不開。
關燕城啼笑皆非,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挺享受這樣的暖玉溫香投懷送抱,大手順勢抱住她。「那妳剛才還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誰教你算計我?人家還是有一點點不甘心嘛!」才剛說她乖,她馬上又擺出嬌蠻的那一面,哼了一聲昂起小下巴。
不過這種嬌氣看在關燕城眼中,卻是無比可愛。這個古靈精怪又愛撒嬌的可人兒啊,教他怎麼放得開!
她香軟柔滑的嬌軀在他身上滑動,在在的挑逗著他本能的慾望,這種不經意的性感誘惑,更教他暗呼受不了。
「不然妳懲罰我好了。」他撒下誘餌。
「懲罰你什麼?」她嬌媚地覷著他。
「懲罰我……在床上取悅妳如何?」
「你這個色狼……啊!」
他一把橫抱起她,穆歆橙驚呼一聲,小手不依地直捶他的胸膛。
關燕城瞧著她的欲迎還拒,哈哈大笑,低頭先給了她一記熱吻,而後直達臥房裡的浴室。
門關上了,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不住激情的聲音,蒸氣也大大提高了兩人間纏綿的溫度,接下來,就是限制級的時間了。
第9章
十年前
海堤餐廳負責人穆傳宗的情婦過世了。
她的身後事,他原想隨隨便便辦一辦,但是想到她過世後的龐大利益,他可以替女兒穆歆橙管理遺產,再加上還能博得情深意重的美名,對他在社會上的形象大有助益,所以便邀請了各大豪門巨賈,辦得隆重盛大。
這個不太受他重視的女人原本是南部一個大地主的女兒,聽了他的花言巧語後便死心塌地地跟著他,還出錢讓他開了海堤餐廳。但穆傳宗寵愛女人是有期限的,過了一陣子後,他對這個女人膩了,但她卻懷了他的骨肉。
因為膝下無子,穆傳宗才勉強願意接受這個孩子,想不到生出來是個女兒,他便翻了臉。之後還是做了親子關係的檢驗,才在法庭上逼得他不得不認。
女人從此失寵了,但她仍一心一意的愛著他,無論他如何辱罵屈打都不介意,執意要跟他在身邊,因為,穆歆橙雖然不是兒子,但畢竟是穆傳宗唯一的後代啊!她一直相信到最後,他總會回頭看看她們母女的。
病入膏肓時,穆傳宗仍然沒主動來看她們母女一眼,她很心酸,卻拋不下對那個男人的愛,仍抱著一絲絲微小的希望。叛逆期的穆歆橙對此很不諒解,為免女兒變得太憤世嫉俗,故而她要求穆歆橙,日後若穆傳宗對女兒有什麼要求,穆歆橙只需答應他一次,之後就可以不用再理會他了。
直到她臨死前穆傳宗仍未出現,她終於大徹大悟,在死前替女兒做了最後一件事……
!靈堂後,響亮的一巴掌打在穆歆橙臉上,讓她白嫩精緻的五官上多了一枚怵目驚心的紅掌印。
「妳媽居然把財產全部交付信託?要等妳二十歲才能解除?」穆傳宗顧不得外頭賓客聽不聽得到,朝著女兒咆哮,「他媽的那我還養妳幹麼?這賠錢貨!」
「我也不需要你養我,媽媽留給我的信託基金,自然會把我養到二十歲。更何況,你養過我嗎?」還是國中生的穆歆橙不服輸也瞪著父親,眼中滿是失望及冷漠。
說她沒有期待過父愛嗎?那一定是騙人的,從小到大看到其他的小孩和父親玩在一起,甚至只是下課坐上爸爸的車回家,都令她羨慕不已,然而她的父親,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令她失望。
「妳還敢說?看我打死妳……」
不只是一記巴掌,而是沒頭沒腦的用拳頭或掌心直往穆歆橙身上招呼,穆傳宗像是為發洩身上怒氣及怨氣,下手毫不手軟。
穆歆橙當然不會呆呆站著被打,她用手抱著頭東躲西藏,還把花架推倒、輓聯扯下,企圖阻止父親,也暗自期待有人聽到聲音能來救她。
最後,她衝到尚未蓋棺的棺材旁,噙著眼淚叫道:「你再打啊!我媽就在這裡看著,她看著你算計她的財產,打她最心愛的女兒!」
這的確起了效果,穆傳宗還真的打不下去。他重重哼了一聲,罷手走出靈堂,轉身卻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表情沉重地立在那裡。
「你是……」穆傳宗瞇起眼看了一下這個有些眼熟的年輕人,最後心裡一驚,乾笑道:「你是關燕城吧?想不到幾年沒見,你變得這麼帥氣挺拔。」
剛才他在靈堂後講的話,已全被關燕城聽到了。從十年前起,他就開始注意著穆家的小女孩,偶爾他會透過父親去打聽小女孩的情況,但得到的都是她不受關心的結果。
好不容易有了這次機會,他代表父親來弔唁,想不到果然讓他親眼目睹了穆傳宗的可惡行徑。
「穆先生,你女兒似乎和你有些爭執?」他也不囉唆,挑明了直接講。
穆傳宗很是尷尬,但又不能對這個未來環宇飯店的接班人發火,只得悻悻然地假笑道:「只是誤會一場,沒什麼,沒什麼。」
關燕城才懶得聽他辯解,不過他也沒笨到直接替穆歆橙說話,免得她挨更多皮肉痛。
「看來穆先生對管教女兒很苦惱啊。」他笑著遞上一張名片,「我們環宇飯店也投資了一些國外學校,如果管不了她,要不要考慮把她送到我們合作的學校?當然,學費方面我們會給你優惠的。」
伸手接過名片,上頭是關燕城的私人電話,穆傳宗馬上在心裡盤算起來。
這小子似乎很關心那丫頭?為什麼?
當然他也不排除關燕城純粹是為了他們投資的學校打廣告,但如果把女兒送進他們學校,無疑又和環宇飯店拉上了一層關係,有利無弊。
何況女兒的學費都是那女人的信託基金出的,當然是送得越遠越好,橫豎他也分不到,如果不把穆歆橙送出國,留她在這裡看了也心煩,更怕她三天兩頭破壞他和別的女人的好事,關燕城的提議,剛好正中他下懷。
於是他笑吟吟地回道:「當然,歆橙能進到貴飯店投資的學校,是她的榮幸,我會好好考慮的。」
關燕城細察他的表情,知道此事不會有什麼問題,便點頭離去。
他無法左右穆傳宗行使親權,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跟在穆歆橙身旁保護她,但至少他能替她爭取到自由與安全的空間,讓她免於親人的暴力相待。
而穆傳宗則玩味著他對女兒的態度,究竟是不是他以為的那一回事。畢竟穆歆橙也算是個小美人胚子,如果是的話,那未來她的利用價值,可能就不是一筆遺產能比得上的了……
當初,穆傳宗一提到聯姻之事,關燕城便乾脆的答應,再加上從以前關燕城就很關心穆歆橙,他將女兒送出國後,許多事也是關燕城私下打點的,他因此以為關燕城暗戀穆歆橙很久了。
然而他不知道,當時關燕城只是欣賞穆歆橙,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在關燕城的心裡,幫助穆歆橙的行為,就像洗滌了自己在商場上鬥得你死我活的殘酷心靈,那是他為自己保留最純淨的一個空間。
所以當穆傳宗接到法院傳票,跟律師商議之後,知道此官司必敗無疑,便氣沖沖地找上門來了。
這場官司一打下去,穆歆橙搞不好就會掛上個不孝罪名,故而穆傳宗自認握著王牌,不怕關燕城不撤銷告訴。
他懷著熊熊怒火衝入環宇大廳,不顧服務人員的勸阻,仗著他是關燕城的岳父,直搭電梯到了樓頂關燕城的總統套房。
砰砰砰砰砰!
敲門的聲音如擂鼓,旁人的阻止全不理,穆傳宗就是要把事情鬧大,要難看大家一起難看。
半晌,門打開了,飯店管家請他進入,並直接把他帶到關燕城面前。
「該死的!」穆傳宗把幾張紙扔到關燕城面前的桌上,「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這是法院傳票,有什麼不對?」關燕城冷靜反問。
「你告我?你居然敢告我?」穆傳宗被他的樣子氣瘋了,「你不在乎歆橙了?你不怕女婿告岳父的事傳出去,會讓她面子全丟光了?」
「我的確不在乎。」因為一切都是她的主意,關燕城篤定地說。
「哼哼,你會不在乎?別人不曉得,我可是很清楚,你這小子愛了歆橙很多年了吧?現在會不管她?」
「你從何得知我愛她?」關燕城不置可否。
穆傳宗冷笑起來。「我記得把她送到你們環宇投資的學校去讀書,也是你建議的,其實你只是想藉此明白她的動向吧?她有一年車禍,我接到學校的電話,但一個月以後,我卻接到了醫院的帳單。那死丫頭不可能躺在醫院裡還有辦法繳費,而那筆費用,經過我調查是環宇公司開出去的支票。」因為他根本也沒去管穆歆橙的死活,所以收到帳單時十分納悶,才會查了一下。
關燕城只是聽著,並不回答,但由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些意外穆傳宗在這種小地方的精明。
以為他心虛,穆傳宗更得意的道:「還有,她二十歲生日信託解除那一天,馬上就有律師來幫她辦理接收財產的事,但我記得她那年生日,人還在美國唸書,不可能精明到有那個空閒和餘力跨海請台灣的大律師處理這事……」害他原本想從中牟利卻功虧一簣,他恨得牙癢癢的。「現在想想,那也是你做的吧?」
「看來你觀察入微。」關燕城嘆了口氣,「但那又如何?和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有什麼關係?」
「你在她身上花了這麼多心思,應該不會就這麼看她身敗名裂吧?」穆傳宗這次來,是抱了玉石俱焚的決心。「你若不撤銷告訴,我保證,我會讓她和你都很難看!」
關燕城沉下了臉。「你這種父親真是令人不齒,難怪橙橙不願意認你。」
「這些話要說也該是她說,你有什麼資格多嘴?」穆傳宗冷哼。
「好,我來說!」
穆歆橙纖柔的身影陡然由一間房間裡走出,她先是神色複雜地瞥了一眼關燕城,接著凜冽的小臉轉向穆傳宗。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身為一個父親,虧待女兒的事情還敢講得這麼大言不慚,我穆歆橙不承認有你這種父親!」
「妳不怕我讓你們名譽掃地?」這已經是穆傳宗的撒手 ,也是他最後拿得出來威脅的武器。
「我怕什麼?」她瞪著他,「你小時候打我、罵我,我不怕;我在異國,甚至出車禍時,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親人,我不怕;你把我像一個商品一樣賣給別人聯姻,我也沒怕過,你認為我還會怕什麼?」
想到從小到大受的委屈和冷落,而穆傳宗身為父親,對她還不如當時仍是陌生的關燕城對她百分之一的好,越想越心酸,說出口的話都有鼻音了。「老實告訴你,控告海堤和你是我的主意,我不能再看你因為我而傷害別人。」
「是妳?」穆傳宗氣炸了,他以為自己一直把這個不甚重視的女兒掌控得好好的,想不到她竟反咬他一口。「穆歆橙,妳知不知道什麼叫孝道?我是妳父親!」
「你居然好意思說你是我父親,你盡過任何當父親的責任嗎?我小時候想親近你、討好你的時候,你的反應是什麼?拿玩具往我身上砸!」
她激動地眼眶紅了,關燕城立刻心疼的站在她身後,伸手搭上她後腰,給予她力量,讓她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我母親就是因為你抑鬱而死的!你不僅讓我沒有父親,連母親都被你間接害死!利用完了我母親,然後再利用我,我不承認我有這樣的父親!」
穆傳宗無語了。他也想起過去,小小的穆歆橙拿著玩具到他身旁,想和他一起玩,那時她的模樣好可愛,他卻一手把她揮開,還把玩具扔到她身上,因為他正和她的母親吵架。
她小時候他不知道接過多少通她打來的電話,但他不是嫌煩沒接,就是接起來就開罵,因為他總覺得那是她母親想藉此糾纏他,他一點也不想應付。
以往從來不反省的男人,如今因為女兒的指控,第一次感到有些面上無光。
關燕城聽得一陣惻然,他雖然一直關注著她,但畢竟不是找偵探二十四小時監視她,所知有限,沒想到她以前所受的磨難委屈,比他想得要多得多。
大手緩緩的移到她肩頭,堅定地摟住哭得不能自己的她。他要她知道,即使少了父親的愛,他這個丈夫的愛將永遠陪著她,度過人生接下來所有的難關。
有了他的支持,穆歆橙拭去淚水,語氣堅決的宣誓了她和父親一刀兩斷的決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忍氣吞聲,你虧欠我的你還不了,但你虧欠我母親的,比如海堤餐廳,我會替她要回來!」
穆傳宗英俊的臉有些扭曲,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他知道自己是欠了她們母女,也做得太過分了,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退路。海堤餐廳因為他四處借貸、欺騙詐取別人的錢財,賣出去的股份已經複雜到他也搞不清楚了。
何況,當年海堤餐廳是掛在那女人名下的,她死後穆歆橙自然也能分得一半,可他卻欺她年紀小不懂事,獨吞了所有的股份,原本就有虧在先。
就算此仗必輸,他也只能苦澀地望著眼前的小倆口,撂下最後的狠話—
「那我們就走著瞧吧!」
「我會被送出國去讀書,是你的建議?」
「是。」
「你什麼時候向我爸提出的?」
「妳媽過世的時候,我在靈堂外偶然聽到了妳與妳父親的爭執,我想既然財產交付信託,妳父親又不能拋棄親權,對妳只會更差,所以建議送妳出國是比較好的選項。」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車禍的?」
「妳唸的學校都是環宇投資的,我有請校方特別關照妳一下,所以妳出事,他們除了通報妳父親,也會同時通報我。」
「當年通知我信託財產返還交付的那個律師,也不是我媽生前請的,是你請的?」
「對,是我請的。」
「瑞士銀行的戶頭,是你讓他替我開的?」
「沒錯。否則存在台灣,妳父親又不知道怎麼算計妳的財產了。」
「你該不會請了人一直盯著我吧?」
「……我沒那麼變態,好嗎?」
真相大白,多年來關燕城對她的關心,在她一句句的逼問下全都無所遁形。
穆歆橙還處在驚訝之中,心怦怦地跳著無法緩和。
她雖然之前已經從他口中知道,他從她年紀尚小時就開始注意她,但當真知道他做過些什麼時,她仍是不由自主的震撼,無可遏止的感動。
要不是她恰好在場,聽到穆傳宗說的那些事,她根本不知道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以前,她總覺得自己即使缺乏父愛,母親早逝,但生活仍算平順,再加上她經濟無虞,自卑卻又自大的造成她孤芳自賞的個性,還自信滿滿的以為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有貴人暗中相助。
而那個貴人,現在成了她的老公,仍然一如往常寵愛著她,卻讓她沒有繼續脫離現實的目中無人下去,她難道不該感激、不該眷戀?
「難怪我爸聯姻會找你。」他真的對她太好太好,也做得太多太多了!「連我都誤會了,何況是他。不過我還是懷疑你過去那麼關心我,真的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妹妹嗎?」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妳開心無憂的成長,我會有一種得到救贖的感覺,畢竟我的生活環境太複雜了。」關燕城只能苦笑。這個問題,他究竟要回答多少次?「而且以前妳還那麼小,我可沒有戀童癖。」
「謝謝你,關大俠。」她淺笑盈盈,深情款款地望著他,言語已不足以表達她萬分之一的情感。
這實在是清純又妖魅的誘惑,關燕城發現自從兩人感情一日千里後,他就常常必須接受這種柳下惠的考驗。
「還叫我關大俠?妳什麼時候才要叫我老公?」可惜他仍有公事在忙,不過花點時間調調情,倒也可視為情趣。
「還沒嘛!」她靠了上去,坐上他大腿磨蹭,吐氣如蘭道:「你不覺得我們那場婚禮,辦得有夠像喪禮的,人家可不認帳。」
「那妳有什麼好提議呢?」關燕城盡量忍耐著腿間勃發的慾望,但鼻間竄入的美人香,卻讓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在她柔細的腰背上來回撫摸揉捏著。
「我告訴你,我以前曾經參加過一場婚禮,認識了三個好朋友,何鄀瓔、徐瑩潔和莫嘉俞。鄀瓔是作家,瑩潔是公關,嘉俞則是空間設計師。」她靠在他的肩頭,纖指無意識地玩著他胸前的鈕釦,「我們說好要一起辦一個盛大的婚禮,由我負責食物的部分,其他人則負責文案、公關和場地布置,可是我卻先結婚了,我覺得好遺憾喔……」
她的手這般撥撩,對他可是天大的折磨!關燕城眼神變深,體溫急遽升高,啞著聲道:「所以?」
「所以我們雖然結婚了,但婚禮可以再辦一次嘛!我一定會準備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讓大家嚐嚐。」她像是不知道他的隱忍,小屁股坐在他大腿上還猛搖著撒嬌,「這樣我就不算失約了,你答應人家,好不好?」
「好……」遇到這樣的攻勢,關燕城根本完全潰敗。
算了!公事他也不想管了,現在先滅火比較重要。
才這麼想著,魔爪就要伸進她的衣服裡,想不到懷中的小天使瞬間變成了小惡魔,冷不防地從他懷中站起來,踏著輕快的腳步逃得遠遠的。
「你答應我了喔!不准耍賴!」她笑得賊兮兮的,目光促狹地在他的重要部位瞄了一眼,臉頰也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像顆蘋果。
關燕城幾乎要為此呻吟出聲,他伸出一隻手。「橙橙,過來!」
「才不要。」她現在過去,肯定馬上被他吃了。她還想去規劃一下那場婚禮,並告訴那群好友她的好消息呢!
「我是為了妳著想,想辦一場成功的婚禮,最重要的事情怎麼能不先預習呢?」拉掉脖子上的領帶,關燕城起身,雙目像鷹隼般鎖定她,直直向她走去。
穆歆橙嚥了口口水,他這樣看起來好危險啊!看來她愛玩火,現在火要燒到自己了。「預……預習什麼?」
「洞房!」話聲出口那一剎那,他已逮住她了。
熱吻隨即兜頭而下,兩人當下糾纏成一團,愛情的熱度瞬間爆發。
什麼公事,什麼婚禮,都先丟一邊吧!
夫妻再怎麼恩愛,感情再怎麼順利,仍是免不了有分離的時候。
穆歆橙沉浸在關燕城的寵愛與柔情裡,幾乎忘了他是個跨國飯店的負責人,忘了有成千上萬的人靠他養。
現在時候到了,台灣的事情關燕城完全交給她處理,而他又要飛到美國去忙其他事。
「你又要離開了……」穆歆橙坐在床上停下幫他收拾行李的雙手,睜著明媚的雙眸依依不捨地望著他。
那種捨不得又可憐兮兮的眼光,直教關燕城吃不消,只能溫聲哄著她,「我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需要四處跑來跑去。」
「不要不要。」她鬧起脾氣來,伸出玉手,屈指細數著他一項項冷落嬌妻的罪狀。
「我們自從相逢後,在一起的時間就有一搭沒一搭的。你看,在瑞士本來有機會一起玩的,你帶我在策馬特吹風,讓我著了涼,結果大半時間都躺在床上,什麼都沒玩到。」
關燕城聞言簡直是啼笑皆非。先不論當時兩個人還沒有培養出夫妻感情,明明在策馬特堅持要吃冰吹風的人是她,怎麼著了涼也變成他的錯?
穆歆橙才不管自己有沒有理,繼續使著性子道:「還有在澳洲,你有陪人家在沙灘曬太陽嗎?你有陪人家沖浪玩風帆嗎?都沒有嘛!還把人家差遣到法國去,我看無尾熊陪你的時間都比我陪你多!」
天大的冤枉啊!他環宇飯店裡哪來的無尾熊?何況,澳洲飯店的起士蛋糕那件事,明明是她堅持要管的,他只是順水推舟罷了,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還不只這樣,」第三條罪狀指控,「在日本也是,你成天忙著工作,讓我只能在廚房裡混,被學徒欺負不說,你還丟下人家自己飛到台灣。」
日本的廚房,不是她自己要去的嗎?至於他匆匆飛到台灣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她應該能了解他的苦衷啊!
關燕城知道她無理取鬧只是想博得他的注意,藉機撒嬌,好氣又好笑地柔聲道:「橙橙,我明天飛美國,可能待不了多久又要飛到其他國家,這是我工作的性質使然,除非我不經營環宇飯店了。就算我願意以後喝西北風,飯店裡成千上萬的員工也沒辦法不管啊!」
「難道以後我們夫妻之間要聚少離多,看你這樣環遊世界嗎?」她難過的扁著小嘴。
「因為妳要留在台灣,管理海堤餐廳啊!」關燕城極有耐心的開導著她,因為他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用這種方法來引起他的注意。「等這場官司打完,就是海堤餐廳的經營權之爭,到時候又是另一個官司的開始,屆時妳成功拿到經營權,也要好好的重新整頓,短時間內,妳應該也無法離開台灣。」
「那我們不就好久都不能見面了?」她真的好捨不得嘛!
「我準備找個助理分擔我的工作,這樣我就能撥出更多時間飛回台灣陪妳,好不好?」關燕城瞧她悶悶不樂,無奈地朝她伸出雙手。「橙橙,來我這裡。」
穆歆橙朝他哼了聲,別過頭去,但小屁股卻在床上蹭呀蹭的,慢吞吞的蹭到他身邊,柔軟的嬌軀也靠向他展開的懷抱。
關燕城順勢將人摟入懷中,在她頰邊輕輕一吻。「來,笑一個給老公看?我明天要出發了,妳不會希望我印象中的妳,是氣鼓鼓的像隻河豚吧?」
「你竟敢說我像河豚!」粉拳如擂鼓般落在他胸口。
「好,不像河豚,像青蛙好不好?」
「可惡,你才是蛤蟆!」
「乖一點,我明天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敢不回來,我就交新的男朋友給你看!」
「我在忙的時候,妳也可以安排自己的時間。」
「你若是一直忙,那我也不理你了……」
這一夜,在吵吵鬧鬧中過去了,然而穆歆橙的威脅全都沒用,隔天關燕城還是飛到了美國。
第10章
紐約的白天剛好與台灣相反,所以當關燕城忙了一天,在接近午夜回到飯店時,穆歆橙可能才剛準備要吃午飯。因此他和她養成了一種默契,關燕城回家便打開電腦視訊,等著她出現在鏡頭那邊。
然而今天當他為了節省時間,快速地沖了個澡,還吹乾頭髮出來後,她還是不在。
最近她似乎比他還忙了。官司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雜事占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每當他在視訊前等她,她總是會被電話或傳真打斷,要不就匆匆拋下一句話便離線了,讓他只能對著一片黑的螢幕長吁短嘆。
他似乎越來越沒吸引力了,回想不久前,那妮子還眼淚汪汪的叫他不叫走,威逼利誘希望他留下來,可是責任讓他不得不暫時離開,想不到自己前腳才走,她後腳就把他拋在腦後了。
忍不住思念的煎熬,關燕城不想再等那個不知何時才會開啟的視訊,他拿起手機,直接撥出她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最後轉入語音信箱。關燕城不信邪再撥,這次他以為同樣收不到她的回應,想不到她卻接了起來。
「關大俠!你怎麼會打給我?你下班了嗎?」她的聲音有著意外。
「關太太,我再不下班,妳可憐的老公就要過勞死了。」無奈地望著時鐘,紐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二十五,關燕城沒好氣地苦笑。
「啊!對了,我忘了視訊!你等一下……」
「橙橙,妳最近好像很忙……」 !電話被掛斷了。
關燕城傻眼地望著被掛斷的電話,看來她似乎真的很忙,忙到連他睡前這一點點時間的相聚都能忘記。
老實說,他真的有些不甘心,他再忙也會想辦法和她說上一句話,她卻好像不是那麼在乎。要不是寵她愛她成了習慣,他說不定真的會忍不住發脾氣。
可惜他的情緒管理太好了,只要看到她隨便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她所做的一切他都能包容。
何況當初狠心離開的人是他,她能跳脫思念的羈絆,為自己的規劃而忙碌努力,也是他鼓勵的,他應該為此高興才對。這麼看起來,他似乎比她更放不開啊!
回到電腦前,她的視訊終於開了。
關燕城看到她穿著白色小洋裝,臉上還薄施脂粉,小小的驚艷了一下。
不過她穿這麼漂亮,是要去哪裡?「妳要出去嗎?」
「等一下和一個朋友約了吃飯。」穆歆橙看著他有些憔悴的俊臉,心疼地摸著螢幕。「關大俠,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看起來好累。」
因為前一陣子他在台灣混太久了,現在當然要雙倍的補回來。不過關燕城是不可能和她抱怨這些事的。
「我只是最近比較忙碌,很快就好了。」為了不讓她追問下去,他順勢轉移話題。「妳呢?最近在忙什麼?每次我們話講到一半,妳就匆匆下線了。」
「我?就……就官司的事啊……」穆歆橙不知為何變得吞吞吐吐的。
這卻引起了關燕城的疑竇。「官司應該進行得很順利,妳應該有很多空閒時間才是。」
「我去……上了一些課……算是自我成長的課程啦!」她講得不清不楚。「所以最近才會忙了點,學新的東西嘛!」
「是嗎?」她的態度讓關燕城半信半疑。「是哪一種自我成長的課—」
「關大俠!」她突然打斷他,然後臉上有些歉意。「我要出門了。」
「對了,現在妳那裡是中午。」他狀似不在意地打探,「妳要和誰去吃飯?」
「慶太啊!」她也不設防地老實回答。
「慶太?」關燕城差點沒一頭撞上電腦螢幕。那傢伙什麼時候又神出鬼沒地冒出來了?
他清楚慶太直到最後都仍沒有對穆歆橙表白,然而現在她身邊正空虛,那傢伙該不會又想來一招乘虛而入吧?
「慶太怎麼會在台灣?」關燕城極力抑制心裡酸溜溜的感覺。
「他最近休假,就到台灣來玩啊!」好朋友自遠方來,穆歆橙倒是很開心。
關燕城瞇起眼再次看著她清新亮麗的裝扮,還有臉上喜孜孜的表情,想到這些都是為了藤原慶太那個不長眼的小日本鬼子,光用想的,喉頭那一股酸氣便直往上冒。
「咳,橙橙,我覺得……」
他清了清喉嚨,想跟她討論關於社會上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們及其好色的劣根性這個廣大的議題時,卻被她匆匆忙忙地打斷。
「啊!我時間來不及了,關大俠,先這樣了,明天見!」
還沒反應過來,電腦螢幕已經變成一片黑暗,一如關燕城的大腦,頓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這樣?她的道別吻呢?她平常會有的撒嬌呢?
好半晌,他才長長吁出一口氣,下定決心,徵選新助理的事情,必須加快腳步進行了!
三天過去,那妮子也從視訊上消失了三天。
和慶太去逛街了是吧?和慶太去踏青了對吧?和慶太一起去上那個勞什子的成長課程了是吧?每回他打電話得到的,總是她在忙的結果,問得太仔細,好像又顯得他很沒度量,像個神經兮兮的丈夫似的。
他醒著的時間是她的睡眠時間,她活動的時候又換成他睡,十二個小時的時差讓彼此晝夜顛倒,大大地減少了兩人溝通的時間,這是任他有再多的財富也改變不了的情況。
以前他可以忍受她漂泊各國,但現在兩人間有了愛情,產生的羈絆讓彼此都無法再那麼瀟灑了。他相信她在視訊和電話裡對他的想念是真的,他又何嘗不是牽腸掛肚的?可是一個慶太就夠讓他神經緊張,工作效率大減了。
「關先生,您要面試的特助來了,就在外頭等您。」祕書小姐的話,透過電話傳達到他耳中。
關燕城振了振精神,「請他進來。」
他要的特助是要跟在他身邊處理一些重要的事,分擔他的工作,甚至有事時要幫他鎮守在各大據點,所以十分重要,他必須親自面試。
人帶進來後,關燕城抬起頭望向應試者,由於是由低往高看,先入目的是包裹在粉紅色套裝下的優美曲線,直到他看清了那人的臉時,不由得失聲叫道:「怎麼會是妳?」
來應徵特助的穆歆橙俏皮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怎麼樣,我這身打扮很有特助的架式吧?」
關燕城只覺啼笑皆非,想念了好幾天的人兒突然出現,卻是以這種方式,真教他氣惱也不是,狂吻她也不是。
「別鬧了,橙橙,妳真的是來應徵的人?」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文件,打開一看,還真的是她的履歷表。
「我是打敗群雄才到了這一關,可不是藉由你的關係走後門喔!」她自信又驕傲地宣布自己的戰績,「環宇飯店要的高階人才果然不簡單。首先要會五國以上的語言,並聽說讀寫流利。」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我熟的語言不多不少剛好五種,更別說其他稍有涉獵的語言。」
關燕城無奈地點頭,她的語言能力他是見識過的,在瑞士時兩人接觸到羅馬尼亞語,明明是一起學的,她卻硬是比他學得更快更好。
「再來,飯店管理的實務經驗。」她有些心虛的聳了聳肩,知道自己通過這部分其實有些取巧。「我也是一題都沒答錯喔!」
「妳怎麼會知道那些?」關燕城很好奇,因為那些問題,除了實務上可能遇到的問題外,還有一些專業知識的部分,光專有名詞就會讓外行人霧煞煞。
「就……」她的大眼滴溜溜地一轉,小小聲地道:「坊間有些補習班嘛,還有我打電話給女將稍微交流了一下……」
關燕城明白了,也沒好氣地笑道:「自我成長課程是吧?」
「沒錯!」穆歆橙用力地點頭,笑得可得意了。「還有智力測驗、人格性向測驗,電腦能力測驗,我全都通過啦!你可不能說我沒資格喔!」
瞧她志得意滿的樣子,再對比自己這陣子受的煎熬,他便不禁想刁難她一下。「這些測驗都只是基本要求,妳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證明妳比別人更能勝任我的特助?」
咦?不只這樣嗎?她以為見到他就一切OK了呢!穆歆橙想了一想,突然小臉飛紅,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怎麼了?」她的眼神讓他有點發毛。
「我這個特助,還能提供特殊的服務……」她不懷好意的靠近他,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纖指在他胸前畫著圈圈,「是別人無法提供的喔……」
眼前場景明明香艷銷魂,關燕城卻只想發笑。「這種服務,還真是只有妳能提供。」
「就是嘛!」她順手搥了他一下,他要敢讓別人提供這種服務,皮就繃緊一點了!
「不過,我很好奇。」關燕城還是被她撩動了些許慾念,清了清喉嚨,扶著纖腰把她的小屁股挪到大腿前端比較安全的位置,「妳這麼大費周章瞞著我來應徵,還在短時間內惡補那麼多知識,只是為了嚇我嗎?」
「才不是呢!」她嬌嗔著白了他一眼。她有這麼無聊嗎?「我是為了我們長遠的未來著想。反正我也習慣在各國之間遊走,沒有適應的問題,我的能力也經過了考驗,如果能陪在你身邊,不僅能分擔你的工作,還能互相照顧,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飛來飛去,到哪裡都不用分離了!」
這些日子的想念之苦,真是讓她受夠了,一直長期兩地分離,哪裡像夫妻呢!
關燕城笑了,她體貼地想解決夫妻間聚少離多的問題讓他很欣慰,然而她的方式他不是沒想過,只是他考量的重點和她不同。
「橙橙,妳記不記得在日本的時候,妳舉目無親,閒到只能和廚房的學徒吵架?」他止住她抗議的聲音,安撫道:「我當時就察覺妳很聰明,學東西很快,困在我身邊,只是埋沒妳的才華,所以我才沒有把妳帶在身邊,因為我不想因此困住妳,讓妳的能力無法發揮。」
「你亂講!」穆歆橙翻了個白眼,覺得他簡直是庸人自擾,一心只為她想,卻沒顧慮到這是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我當上你的特助,成為你的臂膀,不一樣發揮我的能力嗎?我又不是跟在你身邊掃地煮飯洗衣服,你覺得在環宇飯店,學習的東西、發揮的空間還會少嗎?」
關燕城點點頭,或許他真是多慮了,他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那妳的海堤餐廳呢?」這是他當時把她留在台灣最重要的原因,難道她不管了?
「我對海堤餐廳的想法有些改變了。」她輕嘆口氣,「那場官司,變成只是為了環宇和大廚的名譽爭一口氣,至於經營權,對我而言似乎不再那麼重要了。」
體會了對他的愛情,還有夫妻之間的無私情感,穆歆橙的觀念有了很大的改變,她似乎能體會當年母親為了愛父親,甘願付出一切的那種心情。「海堤是母親生前給父親的,到死前都沒有討回來,我想這是她心甘情願的付出,我不應該干涉,也不應該破壞,畢竟這是她愛情的代表。
「所以,經營權的官司我不會再打,至於我父親經營到後來結果會如何,也和我無關了。」她說得有些遺憾,但這是事實,母親留給她的,父親奪不走,而母親留給父親的,她同樣不想去奪取。
關燕城看她想開了,等同於她終於脫離了怨恨父親的桎梏,心裡著實替她感到高興。「妳能這麼想也好。據我所知,海堤餐廳連年虧損,更因為妳父親一再的借貸抵押,股份複雜,要重新整頓不知要花多少心力,我也不想妳那麼辛苦。」
「既然如此……」穆歆橙雙手環上他的肩,「關先生,我錄取你特助的職位了嗎?」
「我想,還差一點。」他意有所指地笑覷她。
穆歆橙心領神會地獻上一吻。「那這樣夠了嗎?」
關燕城深沉地一笑,把她抓來又狠狠吻了一記,最後在她耳邊低喃道:「再加上今天晚上的,就夠了!」
最後官司環宇贏了,海堤的聲譽一落千丈,而穆歆橙大義滅親的行為,不但沒有受到外界韃伐,還得到眾人一致的讚賞。
至於關燕城,他還是又從公司內部拔擢了另一位助理,不過這位助理專門為他飛至世界各國,而穆歆橙這個「特助」則是幫他處理一些更機要的事,以及……特別服務。
當然,更多多出來的空閒時間,他就可以和她四處旅遊,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橙橙!」
關燕城端著兩杯冰淇淋,兩個人又來到了瑞士策馬特,這天是晴朗的好天氣,也沒有強風,不怕吃了冰吹風又受到風寒。
最重要的是,遠方矗立的馬特洪峰,正在等著她呀!
穆歆橙充滿愛意的目光不由得落到遠處正縮著脖子吃冰淇淋邊講電話的男人身上,也只有他,會不厭其煩的接受她一定要看到馬特洪峰的任性,順著她又來到這個地方。
唯一令人挑剔的一點,是這男人三不五時就拿起手機講個不停,還刻意避開她躲得遠遠的。不是找了新助理嗎?還有她幫忙,她怎麼不知道他又哪來這麼多工作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了,穆歆橙沒好氣地問道:「終於可以上山了?」
「可以了,走吧!」關燕城歉然一笑,牽起她的小手前往纜車搭乘處。
策馬特的纜車是專為滑雪客而設,人人手上都有一副裝備。但穆歆橙上次大概是摔怕了,抵死不滑雪,因此像他們這樣雙手空空只為上山而搭車的乘客少之又少。
望著雄偉的馬特洪峰,再望著身邊又開始講電話的男人,穆歆橙滿是感慨。
兩人終於又回到起點,但心情已是大不相同。過去她是使計拚命刁難他,希望他能主動放棄這場婚姻,可現在他卻是她最愛的人了。而且一直很寵她的他,現在千里迢迢飛了過來,只為了帶她看一座山。由始至終他對她都是極有耐心,沒有一點不好,她究竟是燒了幾輩子的好香,才遇到這個男人?
幸好她當初的計謀沒有成功,否則哪有現在的幸福呢?
不過……這個男人可不可以不要再講電話了!
「關大俠!你到底在忙什麼?」她做了一顆雪球,遠遠地朝他丟過去。
雪球落在關燕城的腳下, 的一聲化開,他終於注意到親親老婆的不滿,朝她做了一個手勢後,又匆忙交代了兩句,才把電話掛斷。
當他走到她身邊時,只得到她一記白眼。
「你事業做很大嘛!」她嬌哼一聲。
「還好,遍及五大洲而已。」瞧她撒嬌耍賴的樣子,關燕城只覺得有趣。
穆歆橙一時語窒,用這種話酸他還真是一點效果也沒有,還不如乾脆直接發難算了。「你都陪我來這裡了,可以少講一點電話嗎?」
「我說的事很重要,必須早點交代下去。」他難得有不順著她的時候。
「這件事比我還重要嗎?」穆歆橙不依了。
「很難比較……幾乎和妳一樣重要。」
這句話令穆歆橙靈光一閃。「和我有關?」
關燕城不回答了,只是神祕兮兮的笑著。
那鐵定是了!穆歆橙抓著他的手猛搖,可他仍是裝神祕不告訴她,最後索性伸手搶他的手機。
「告訴我嘛,關大俠!要不然我自己看。」
關燕城笑著躲開,穆歆橙氣不過,又做了幾個雪球丟向他,砸得他滿身的碎冰。
這回關燕城不甘示弱了,也回敬她幾顆小雪球。他的準頭比她好很多,每每命中紅心,她又叫又哭的跳著,小臉蛋興奮得紅撲撲的。
「關大俠!你完蛋了!」
兩人笑著、尖叫著用雪球打仗,歡樂的情景令旁人看了也不禁莞爾。玩到一半,關燕城一記雪球擊中她的腰,只見她哀叫一聲,按著肚子蹲了下來。
「橙橙?妳怎麼了?」關燕城急忙關心地跑過去,彎下身扶著她。
「我……我……」穆歆橙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突然靈活的小手就探進他大外套裡,掏出了手機。
「妳這頑皮鬼!」關燕城眼明手快地連她的小手包住手機一起抓住。「居然來這招?」
「誰教你鬼鬼祟祟的?」她抽了抽手,卻被他抓得死緊。
「妳真的想知道?」他挑起眉。
「真的!」她鄭重點頭。
「知道了以後不許哭喔!」
為什麼會哭?穆歆橙心裡一沉,更下定決心一定要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鬼。「那我更要知道了!」
此時,關燕城的手機突然響起,穆歆橙緊張地望著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他緩緩地放開手,「接吧,妳不是想知道?」
事到臨頭,穆歆橙發現自己居然有些膽怯。會讓她哭的事,究竟是什麼?
硬著頭皮接起電話來,傳入耳中的一道女聲,令她愣在當場好半晌,才發得出聲音。
「妳是……鄀瓔?」何鄀瓔怎麼會打電話給關燕城?
「啊!是歆橙嗎?」何鄀瓔開心地大叫,「是妳就好辦了!我跟妳說,我們婚禮的文案我已經想好了,一共有三個版本。妳現在在瑞士吧?等你們回來,我們再慢慢討論吧!先這樣了,再見嘍!」
我們婚禮?文案?
莫名其妙掛斷電話,穆歆橙一頭霧水地望向關燕城,但見他極為溫柔地望著她,她突然有所領悟,心裡果然開始湧現一種想哭的衝動。
但那絕對是因為感動。
才想問個清楚,電話又響了,這回不待關燕城開口,穆歆橙便自動地把電話接起來,帶著微微的鼻音道:「你好。」
「喂,關先生……歆橙?」電話那頭的徐瑩潔聽到她的聲音,興奮地尖叫:「歆橙歆橙,我跟妳說,我派出了我們公司最強最美麗的公關團隊,絕對會把我們的婚禮辦得十分精采!我現在好期待喔,總之我這裡都安排好了,就等你們的消息喔,再見!」
電話又掛斷了,但穆歆橙想哭的感覺更濃,她吸吸鼻子,硬是把酸意嚥下去。
可是還來不及說,第三通電話隨之響起。穆歆橙幾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到接下來會是誰打來的。
等她用帶著鼻音的聲音接起電話,另一端的莫嘉俞已經大呼小叫起來。
「關……歆橙?妳的聲音怎麼怪怪的?關燕城如果欺負妳,我幫妳揍他……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啦,他都幫妳策畫這麼多事,應該很疼妳才對。那個關島環宇飯店的平面圖和照片我已經收到了,對於場地的布置也差不多有了想法,屆時再一起討論吧!拜拜!」
最後一通電話掛斷後,穆歆橙已經淚流滿面了。關燕城居然私下幫她安排了婚禮,還和其他三個人串通起來,到最後才讓她知道。
關燕城細心地替她拭去眼淚,珍而重之地將她擁入懷中。「別哭了,再哭下去,別人還以為我欺負妳。那個莫嘉俞搞不好會威脅要揍我。」
他猜對了!穆歆橙破涕為笑,輕輕地搥了他一下。「你怎麼能瞞著我?」
「因為我想給妳一個驚喜。」關燕城笑了,滿眼的寵溺。「我知道妳對於婚禮沒辦法和其他三個好朋友一起舉行這件事很遺憾,所以妳上次提到後,我就記了起來。幸好妳認識的三個朋友都算小有名氣,很容易就查到了。」
「妳再哭下去,眼淚都要結冰了!」他搖搖頭,幫她擦去再次流下的淚。「我聯絡上她們後,主動提供了場地,再協調出婚禮時間,這件事就這麼定案了。」
他輕描淡寫地解釋著,但她卻能聽出其中他下了多少工夫,心裡的感動令她再度淚流不止,停都停不住。「嗚嗚嗚……關大俠,你好討厭……人家都不知道……嗚嗚……我要負責的食物怎麼辦……」
關燕城卻答得輕鬆,「整個環宇酒店的所有大廚妳都可以借用,菜單內容由妳開,絕對來得及!」
「還有……嗚嗚嗚……還有……」她哭得口齒不清的道:「你還沒有跟我……求婚……嗚嗚……」
這時候還能想到這個?關燕城只覺啼笑皆非,又覺得這樣有些孩子氣的她實在太可愛了,便順著她的意問道:「好吧!那我現在求。親愛的穆歆橙小姐,請問妳願不願意嫁……」
「我願意!」穆歆橙大聲地喊出她的回答,接著一個飛撲便將關燕城撲倒在地,緊緊地抱住。
還等不到他說完求婚台詞,就被撲倒了,關燕城直想發笑。不過接下來她如雨般落下的吻,讓他也沒空想那麼多了。
他們的熱情,讓雪地的溫度陡然上升了許多,附近的滑雪客也歡呼鼓掌起來,一同參與了他們的求婚儀式。
雄偉的山峰下,美好的景色中,再加上一群熱情的人們,他們的幸福就在此刻,再一次創造了一個美好的開始。
尾聲
環宇在關島的飯店位於海灘旁,一眼望去是無垠美好的海景,沙灘旁有一個純白色、精緻的教堂,外頭連著長長的木廊,夾道兩旁是輕紗木架,顯得浪漫又夢幻。
一場盛大的婚禮在此舉辦了。四對新人一字排開,知名作家何鄀瓔和大律師祈偉、公關界的小迷糊徐瑩潔與網神科技的小開駱慕晨、美麗火爆的空間設計師莫嘉俞與具有黑道背景的牛肉麵老闆熊志祥,最後是重新舉行婚禮的環宇飯店集團負責人夫婦關燕城與穆歆橙,皆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場地是莫嘉俞設計的,海邊鋪滿了輕紗,交雜著白色、香檳色與火紅的玫瑰,貴氣高雅又脫俗。來來往往的賓客,都有經驗豐富的公關人員負責招待,務求讓所有人賓至如歸,感受這場婚禮的特殊及歡樂,而這些,是由徐瑩潔一手策畫。
自助式的餐 上,各國風味的美食羅列在上,口味道地又精緻,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當然,所有食物的準備都由穆歆橙一手包辦。
賓客們從入口處,就能感受到這場婚禮的與眾不同,連天空都湛藍得像特地設計過一樣。門口立著四對新人的人形立牌,一旁有著何鄀瓔的創意文字—
你們所看到的,是我們嶄新的未來。
思及婚姻背後的神聖意義,還有這場婚禮的美好,與會者不由得對此段文字會心一笑。
每個在等候的賓客拿到酒杯飲料時,都會看到上頭附著的一張小紙條,書寫著—
你們所慶祝的,是我們愛情的圓滿。
呼應著入口的那句話,似乎讓酒更醇、食物更香,氣氛更浪漫了,每個人的心裡都充滿著濃濃的感動與喜悅。
到了婚禮的時間,賓客陸陸續續進了教堂,在兩旁的座位上,又用著心形貼紙貼著一句話—
你們所見證的,是我們互許的承諾。
言簡意賅,令人感受到四對新人對彼此堅定的愛意,以及對婚姻的重視,賓客們更加動容,再加上四周的氣氛使然,令人不禁更期待起接下來的婚禮了。
教堂後,四對新人準備出場了。
何鄀瓔一襲帶著淡粉色法國貴族風的禮服,略帶魚尾的剪裁更襯托她高 均勻的身材,然而這也微微阻礙了她步行的速度。
「小圓球,妳千萬要注意儀態,別跌倒了。」祈偉欣賞著她姣好的體態,卻也笑她走得彆扭的樣子
「無良大律師,我如果跌倒了,你也風光不到哪裡去。」她嫉妒地望著他一身筆挺的獵裝,比白馬王子帥了一百倍。
站在這對愛鬥嘴的新人身邊的是徐瑩潔,她聞言不由噗哧一笑,對著身旁的駱慕晨道:「慕晨,你看他們……喂!你別再照鏡子了!我看全場只有你穿這種騷包的燕尾服,沒人會比你出鋒頭啦!」
駱慕晨撥了撥頭髮,把鏡子收進口袋,「這是當然。不過妳也不差啊!瞧瞧妳身上可愛的公主風,這件短裙背後綴長紗的水藍色禮服可是我選的,有眼光吧!我駱慕晨的老婆,絕對是最漂亮的!」
耳尖的莫嘉俞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用手肘頂了頂自己未來的丈夫熊志祥,全場大概只有他是穿著正常的白色西裝,「大熊,你說這裡誰最漂亮啊?」
「當然是妳啊!」最怕……啊不,最「尊重」老婆的熊志祥幾乎是反射性地回答,不過看著她鮮黃色羅馬式禮服露出的深深乳溝,他還是甘冒大不韙地道,「但是嘉俞,我覺得妳如果露少一點會更好……」
身著英國維多利亞風,充滿著蕾絲與皺褶禮服的穆歆橙看著熊志祥被莫嘉俞瞪了一眼,不禁低聲喃喃自語,「這身禮服真是悶死我了,我還想露多一點呢!」
當初和關燕城結的那場寒傖的婚禮讓她暗自立誓,若再有婚禮,一定要穿得隆重華麗,這下可是隆重華麗過了頭,最後苦了自己。
關燕城聽到了她的低語,雖然身著全套英國三件式禮服的他也心有戚戚焉,但還是忍不住低聲回道:「想露多一點,也只能給我看。」
穆歆橙不依地踩了他一腳,令他吃痛地低叫一聲,這一幕讓其他三對新人都忍不住笑了,歡欣快樂的氣氛瞬間洋溢。
終於到了新人進場的一刻。
新郎們先進去,接著新娘們在長輩的帶領下,慎而重之的將她們的手交給新郎,然後四對新人在聖壇前許下誓言,接受眾人的祝福,神聖的儀式終於完成。
「新娘要丟捧花了!」
未婚的女性,甚至有些男性都雀躍的奔到台前,想接下捧花,成為接續這場完美婚禮的下一對新人。
四位新娘彼此相視,露出燦爛的一笑,捧花在所有人的叫好與祝賀聲中拋出……
四位幸運的來賓接到捧花,發出興奮的尖叫,但如果他們仔細看,會看到自己手上這把滿懷著祝福的花束,上面也插著一張小紙箋—
我們與你分享的,是一生的幸福。
*欲知何鄀瓔與祈偉熱鬧滾滾的愛情故事,請看新月甜檸檬系列花嫁進行曲之一《前奏鬧翻天》
*欲知徐瑩潔和駱慕晨甜蜜夢幻的愛情故事,請看新月甜檸檬系列花嫁進行曲之二《間奏甜祕密》
*欲知莫嘉俞和熊志祥輕鬆逗趣的愛情故事,請看新月甜檸檬系列花嫁進行曲之三《馴夫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