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704
嬌妻值萬兩之《極品千金奴》
出版日期
2013/12/04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前一世,她被誣陷與人私通慘遭絞殺,
而這些全是那男人的不信任與絕情所造成,
所以重生後她痛定思痛,要改變命運就從拒絕相識開始,
可惜老天不幫忙,她仍是照命定軌跡成了他的貼身侍婢,
既然如此,她乾脆成天端著一張冷臉與他對望,
滿心期盼這個大少爺會看她不順眼將她趕走,
但相處下去才發現,想停止愛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發現他待她仍像上輩子那般溫柔時,她更是深深沉淪──
他一心記掛著她額上的傷,還特地尋來藥膏給她,
她因私逃出府被抓回來,是他在太夫人面前替她脫罪,
甚至為了自己一句「不願為妾」,他打算解除打小訂下的婚約,
情深至此,她也決定忘掉過去的傷痛,為兩人的未來再努力一次,
只是就在這時,讓她上輩子死不瞑目的「她」又再度出現……
香彌
我出生在夏天,屬於一個熱情奔放的星座,但是朋友們卻都不覺得我像是那個星座的人,
因為我既不熱情、也不奔放,我比較內歛,不太會將情緒流露出來,也很不擅於表達自己。
有朋友說我習慣於把自己藏起來,不懂得外放,我也覺得是這樣,最近正在努力嚐試改變,
希望有一天,不會再有朋友懷疑我——
「妳是獅子座的啊,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回到愛以前

小編曾經轉到一部偶像劇,內容是什麼不太清楚,只是那一幕剛好是女生被神祕的老人問想到哪個時間去,結果得到的答案是「如果可以,我想回到愛以前」,於是她回到從火場救出男生的那天,這次不像上輩子陪著他去醫院,而是默默離開,讓另一個女人待在他身邊。
在這次甜檸檬的主題書中,香彌《極品千金奴》也是一個回到兩人相愛以前的故事,女主角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卻被誣陷與人私通而慘遭正室殺害,臨死前她得知最深愛的丈夫,也就是咱們的男主角不但知道一切,也默許這樣的結果,讓她死不瞑目、對愛情失望透頂……
之後,女主角有幸重生,她發誓這回絕對不再和男主角相識,無奈事與願違,她依舊遵照前世命運被選為他的貼身侍婢。於是她轉而用冷臉相待,期盼男主角能看她不順眼將她趕走,只是當兩人相處越久、男主角待她也如前世一般呵護備至時,她發現想停止愛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因此經過幾番掙扎後,她決定拋下仇恨,勇敢再愛一次。但這時前世的正室卻又出現,想再度置她於死地……
除了香彌之外,甜檸檬主題書【嬌妻值萬兩】還有另外兩本感動人心的故事──
子紋《一品乞丐婆》中,女主角在現代本來是個有醜陋胎記和孤女身世的可憐女人,沒想到穿越到古代後美貌是有了,卻一樣身無分文,還附帶兩個小蘿蔔頭要養,為了生計,她決定衝著那萬兩聘金,嫁給受重傷又毀容的護國將軍……
瑪奇朵《下品無鹽妃》裡,女主角和男主角小時候曾相處過一段時間,只是兩人長大後再見時,女主角卻為了報復拋家棄子、另擁嬌妻美妾的爹而自賣己身,男主角對此感到無比心疼,決定花萬兩留下她,只為撫平她的傷痛……
想知道這些價值萬兩的女主角們究竟會怎麼擄獲男主角的心,開創美好新生活,請鎖定甜檸檬12月4日上市的主題書【嬌妻值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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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三月初春,園子裡芳草萋萋,百花盛開。
一名懷有兩個月身孕的少婦在軟榻上小憩了會兒,醒來後有些反胃,出聲想讓侍婢拿些梅子來,「春芽、春芽。」叫了好幾聲,卻不見有人回應。
她心中奇怪,正要起身去尋,這時,一個婢女走進來傳話,「笙夫人,少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可知少夫人讓我過去是為了什麼事?」她只是個侍妾,平日裡沒少受這剛進門一個月的少夫人的刁難,因此心有顧忌。且她心下莫名有些慌,隱隱覺得似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奴婢也不知,笙夫人去了便知道。」那婢女面無表情的答道。
雖不想去,但礙於少夫人是正妻,她這妾侍無法拒絕她的命令,因此也只能隨那婢女前往。
越接近少夫人所住的院落,她心裡那抹不安便越強烈。
她秀眉微蹙,伸手輕撫著腹部,要自個兒別胡思亂想,就算真有什麼事,她懷著身孕,相信少夫人也不會做得太過分,頂多就像先前那般挨頓責罵罷了,應不會有什麼大事。
悄悄深吸一口氣後,她舉步走進屋裡。
跟在她後頭進來的那名婢女回頭將門給闔上,不讓人瞧見裡頭的情景。
沒留意到婢女不尋常的舉動,她望見端坐在椅上的女子,走上前福了個身,溫聲喚道:「見過姊姊。」
少夫人穿著一襲繡著荷花的桃紅色春衫,一開口便喝道:「給我掌嘴!」
聞言,站在她身側的一名婢女即刻上前,伸手重摑少婦。
還來不及詢問發生什麼事,那毫不留情的巴掌便落在她臉上,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緊接著一下又一下的巴掌繼續摑向她的臉,那脆亮的響聲幾乎要將她的耳朵給震聾。
片刻後,少婦奮力推開那名掌摑她的婢女,抬起被打得紅腫的臉,又驚又怒的質問,「姊姊,我做錯什麼?妳為何要命人打我?」
少夫人斥罵,「妳不知羞恥與人勾搭懷了孽種,還不知自個兒做了什麼嗎?!」
不明白這種莫須有的汙衊是由何而來,她一臉錯愕,大聲否認,「絕對沒有這種事!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少爺的,絕沒有與人不清不白。」
少夫人看著她的眼神冷酷得像一把刀,「妳還不承認?妳的姘頭已經老實招認了。」
事關她的清白和名節,她極力為自個兒辯駁澄清,「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少爺的事,那人是誰?他為何要冤枉我?」
「妳還想狡辯?來人,把他帶出來。」少夫人命令。
很快一名婢女從屋後帶著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人走出來,男人穿著一身藍色的下人服,頭垂得低低的。
雖沒看清他的臉,但從那身形,她立刻認出了他是丈夫的隨從,驚訝的叫道:「你是喜來!」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臉,一句話都沒有說。
「喜來已經承認妳不守婦道勾引他,與他有染,妳肚子裡懷的孽種就是他的孩子,妳還有什麼話好說?」少夫人挑眉,尖銳的喝問。
少婦不敢置信的瞠大眼,不明白喜來為何要誣陷她,又氣又急的為自己喊冤,「我沒有!我沒有跟喜來做出不清不白的事,我是無辜的,喜來,你為什麼要冤枉我?!」
她氣憤的想撲過去質問他,卻被一名婢女抓住,她一邊掙扎著,一邊急切的叫道:「喜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你快向姊姊說清楚,我同你是清清白白的,絕沒有任何苟且之事!」
男人的頭越垂越低,肩膀微微顫抖,卻仍不發一語。
少夫人喝道:「把喜來帶下去。」
帶他過來的婢女立即拽著他走出去。
見他要離開,少婦驚駭的高聲呼喊,想叫回他,「喜來,你不要走,你把話說清楚,你不能這樣害我!」
「給我閉嘴!」少夫人走上前,抬手狠甩她一耳光,辱罵道:「妳有膽做出這種醜事卻不敢認嗎?」
被人如此誣陷,名節受辱,少婦憤怒得紅了眼眶,激動的道:「我沒有,我絕沒有做過這種事,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少爺的!姊姊,妳把喜來叫回來,讓我當面跟他對質!」
少夫人睨視著她,冷酷的說:「他已承認,妳否認也沒用。老實告訴妳,這件事相公也知情,就是他吩咐我來處置妳。」
處置她?難道他真相信她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嗎?她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卻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心急如焚的想親自向他解釋。
「我要見少爺!」她轉身想出去,一心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但幾名婢女卻擋住她,不讓她出門。
少夫人走上前,唇瓣浮起一抹殘酷得意的笑,「妳沒發現少爺已有兩天沒去找妳了嗎?他不會見妳的,他說他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妳這個低賤的女人,他讓妳去死!」
少婦整個人驚得怔住了。他要她去死不,不可能,她不相信他會這麼對她,這孩子是他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用力推開擋著她的婢女,往門口奔去,想當面向他問清楚,卻再度被兩名婢女一左一右的扯了回來。
「我要見少爺,讓我去見少爺,求求妳姊姊!」少婦哭求道。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妳。妳也別怨我,是他不想讓妳把那孽種生下來,所以要妳死。」少夫人森然的說完,將事先準備好的一條白綾拋給其中一名婢女,「給我動手。」
那名婢女聞言拿起白綾,毫不留情的勒住她的頸子。
「不,不——」
少婦拚命掙扎,抬手想扯開緊緊勒在頸上的白綾,卻徒勞無功,漸漸的她無法呼吸,張著嘴拚命想喘氣,頸子痛得彷彿要斷了似的,最後,她掙扎的雙手無力垂下,空洞無神的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第1章
衛府
 
雞鳴時分,府裡的下人已紛紛起床準備幹活。
尤笙笙睜開眼,抬起雙手瞅了瞅,這才坐起身,緩緩看向房裡的其他人。
這間僕役房裡包括她共住了四個女孩,另外兩人也鑽出了被窩準備起身,還有一人仍縮在被窩裡嘟嘟囔囔的埋怨,「嗚,好睏,真想再睡。」
她隔壁床鋪的蘭兒笑罵道:「翠翠,妳再不快點起床,待會去晚了,可又要被麗嬸罵了。麗嬸昨說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今天要開始準備,誰都不許偷懶,要是被她抓到,少不得要挨一頓罰。」
還縮在被窩裡的翠翠這才不情不願的起床,她們幾個人都是在廚房幫忙的下人,逢年過節時廚房的工作便會增加許多。
聽見蘭兒的話,已換上衣裳準備出去洗漱的尤笙笙突然間宛若被人給定住了身子,臉上表情一變。
中秋節?!
見她突然站著不動,跟在身後的春芽輕推了她一下,「笙笙,妳不是要去洗漱嗎,怎麼杵在這兒不走?」
「我……春芽,再過幾日就到中秋了嗎?」她回頭詢問。
「是呀,妳不知道嗎?」春芽有些訝異。
「我……一時忘了。」她扯出一抹笑,才往外走去。
春芽拿著臉盆跟著她一塊走,面帶關心的問:「笙笙,我瞧妳這幾天似乎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怎麼回事?」
她們兩人是半年前一塊被買進衛府的丫鬟,笙笙做事勤快又俐落,常常幫著她,因此兩人感情還算不錯。
「只是有些頭暈。」尤笙笙隨口說了個理由。
「那好些沒?」
「已經好多了。」
來到洗漱的地方,尤笙笙打了盆冷水洗臉,冰涼的水一接觸到肌膚就令她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
各自打理好,後來到廚房,幾人便開始忙碌起來,直到廚子將菜燒好,交由來拿早膳的下人送到各個主子的房裡,廚房裡的人才能暫時閒下來吃早飯。
吃完早飯,尤笙笙有些心不在焉的在井邊清洗碗盤。
她若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將會發生一件事。隨著時間越近晌午,她隱隱有些焦躁起來,當聽見不遠處廚房那裡傳來的對話時,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麗嬸,玉娥姊讓蘭兒、笙笙、春芽和翠翠她們那幾個丫頭到後堂去一趟。」來傳話的人嗓門很大,整個廚房的人都聽見了。
「李四,玉娥叫她們過去有什麼事?」麗嬸問,她約莫四十左右,由於衛太夫人很喜歡她燒的菜,七、八年前便提拔她掌管廚房。
「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少爺那兒又缺丫鬟了。」李四壓低嗓音,接著說:「聽說今早寶珠為少爺梳頭時惹得少爺生氣,踹了她兩腳,將她攆了出去。」
「唉,這少爺的性子怎麼越來越暴躁?」麗嬸搖頭感嘆。
「派去服侍的丫鬟少爺都不滿意,所以這會玉娥姊才會集合府裡的丫頭,準備讓少爺親自來挑。」
聽完,麗嬸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這就讓她們過去。」
她很快喊來幾人,交代道:「妳們幾個人跟李四一塊去後堂……怎麼沒瞧見笙笙?」
「她在井邊洗碗,我去叫她。」春芽應聲。
她跑到井邊,尤笙笙見狀,刻意藏身樹後,不想讓人看見。
「笙笙、笙笙,妳在哪裡?」沒見到人,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回應,春芽有些奇怪,「方才明明就在這兒,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就在她正要到別處去找時,忽然聽見樹後傳來輕呼聲,她走過去一看,發現尤笙笙就在那裡,另有一隻黑貓正慢吞吞從她腳邊走開。
「笙笙,妳在這兒做什麼?我方才喊妳沒聽見嗎?」
尤笙笙苦笑,她藏得好好的,突然有隻黑貓從樹上跳下來嚇了她一跳,忍不住低叫一聲,這才暴露了藏身處。「我正在同那貓玩,沒聽見妳在叫我。」
「春芽、笙笙,快點,咱們要過去了。」蘭兒過來叫她們。
「好。」春芽答道,尤笙笙也只能跟著走到後堂。
見人都到齊,一名穿著藏青色下人服的婦人吩咐著,「妳們八人分成兩排,一前一後依序站好。」她約莫三十出頭,名喚玉娥,由於為人幹練嚴謹,很得衛太夫人的賞識,遂將府中的丫鬟交由她來管。
衛府下人分成四等,一等是管事,像是玉娥和掌管廚房的麗嬸,都是一等。護院與在主子身邊貼身伺候的則是二等,三等是院落裡打掃的下人,四等則是像尤笙笙這樣的雜役。
下人所穿的衣裳依不同的等級,顏色也不同,一等穿藏青色,二等穿藍色,三等穿褐色,四等穿灰綠色。
此刻站在這兒的丫頭年紀泰半介於十三歲到十七歲之間,面貌清秀端正,她們在玉娥的交代下排成了兩行,尤笙笙刻意站到第二排的角落。
「知道讓妳們過來有什麼事嗎?」玉娥目光掃過她們。她五官端正,長眉細眼,嘴角微垂,面容看來有些嚴肅。
「不知道。」幾個丫鬟們一起搖頭。
「待會大少爺會過來,他會親自從妳們裡頭挑選一個人過去服侍他。」
聞言,有人一臉欣喜,希望能被挑上。因為一旦被選中,便能成為二等下人,那待遇比起雜役可要好上許多,且若能接近少爺,說不定被少爺給瞧上了,就能被收進房裡。
但也有人因為聽說大少爺脾氣暴躁易怒,動輒打罵下人,因此有些畏懼,不想被選上。
尤笙笙不像其他人那般吃驚,她一直垂著眸,看著自個兒的鞋尖,沉默不語。
見那些丫鬟們開始竊竊私語的交談起來,玉娥低喝一聲,「好了,都給我安靜。」
眾人安靜下來,有幾人悄悄伸長頸子張望,想瞧瞧那位大少爺來了沒有。
半晌,方管事陪著一名年約二十一、二歲左右的青年走了過來。
看見他們,玉娥開口吩咐,「大少爺來了,大家快站好。」
尤笙笙抬頭瞥了那青年一眼,眸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思緒,悄悄往左移動一步,將自己藏在一名丫鬟身後。
「大少爺,人都在這兒了,您瞧瞧哪個適合?」玉娥上前,躬身朝那青年稟道。
衛旭塵輪廓分明、五官俊挺,眉如墨染,鼻如懸膽,唇薄而淡,偏偏一雙深邃的眼眸透著血絲,眼下有片陰影,令他看起來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陰沉的氣質。
他不耐煩的抬眸掃過前方,只見有幾個丫鬟低垂著臉,也有好奇偷覷的,在他的眼神掃過來時,尤笙笙幾乎快將臉埋到胸口了。
衛旭塵看了幾眼,沒看到一個滿意的,正準備隨便指一個時,忽然瞟見有一個人躲在後頭,頭垂得低低的,緊縮著身子,似乎是不想讓他瞧見。
「妳把頭抬起來。」
聽見大少爺的話,不知他指的人是誰,大夥兒紛紛抬起頭左看右瞧,只有尤笙笙仍低著頭沒有抬起來。
衛旭塵見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指著她不悅的道:「叫妳抬頭沒聽見嗎?」
站在她隔壁的春芽發現大少爺指的人是尤笙笙,趕緊用手肘輕碰了她一下,提醒道:「少爺叫妳呢。」
尤笙笙很無奈,這才緩緩抬起頭。
衛旭塵發現她眼睫輕垂,似是一臉不情願,又想起她好似刻意躲在最角落的位置,不想讓他瞧見,他冷冷一笑,對方管事吩咐,「就她了。」
她不想伺候他是嗎?他就偏要選她。
尤笙笙心頭一震,來不及細想,拒絕的話便脫口而出,「不,我不去!」
見她竟敢當眾違抗他的話,衛旭塵神色陰冷的盯著她。
瞟見他微瞇的雙眼隱隱蓄著一股暴虐的氣息,尤笙笙的心彷彿被誰給硬生生掐住,莫名的抽痛了下。
「本少爺選上妳,由不得妳說不。」他的嗓音裡夾帶著不容拂逆的霸道。
她張著嘴還想說什麼,春芽急忙扯住她的衣袖,低聲阻止,「妳別再說了。」
她唇瓣輕顫了下,想起她只是一個低賤的丫鬟,哪裡有資格反抗尊貴的少爺,只能悻悻然的閉上嘴。
「哼。」見她不再反駁,衛旭塵瞪她一眼,丟下一聲冷哼,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尤笙笙眼裡覆上一層陰霾,心頭沉甸甸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自覺的抬手撫著頸子,彷彿那裡正被人緊緊勒著,讓她無法呼吸,幾欲死去。
春芽見她臉色蒼白,兩隻手緊抓著自個兒的頸子,似乎很痛苦的模樣,擔心的扶住她,焦急的問:「笙笙,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聽見呼喚,尤笙笙才緩緩回過神,斂去臉上痛楚的神情,輕輕搖頭,「我沒事。」
玉娥這時走過來打量了她幾眼,「妳晚點收拾收拾,就過去少爺那兒伺候。」
尤笙笙低著頭,沒有回話。
見她沒答腔,玉娥沉下臉斥責道:「咱們身為下人哪有挑三揀四的分,主子讓妳做什麼妳就得做什麼,能去服侍少爺是妳的福氣,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妳還敢不願意。」
「……是。」她輕應了聲,垂在身側的手緊掐著掌心,眸光慢慢變得清明堅定,不再恍惚迷茫。
這幾日她猶如置身在夢境中,神思恍惚,分不清身處現實抑或是夢境,但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回到過去了,回到了十六歲遇到衛旭塵這年。
前一世,她同樣在這一天被分派去服侍他,差別只在於她並沒有刻意閃躲,當時他草草看了一遍後,便隨手指了她。
這次她原想避開,卻沒能躲掉,又被他再次挑上了。
 
「方才教妳的規矩都記下來了嗎?」玉娥領著尤笙笙過來後,花了一些時間將日後該做的事仔細告訴她。
「都記得了,可不會梳男子的頭,萬一做的不好,惹大少爺生氣該怎麼辦?」尤笙笙囁嚅的道。
玉娥眉頭微皺,望向屋裡頭的另一名侍婢,有意將兩人的工作對調,「秀虹,妳……」
她才剛開口,那叫秀虹的婢女便急忙推拒,「玉娥姊,這些事我也不會。」她是負責奉茶與傳膳的婢女,並不用貼身服侍,也因此才能在這院子裡待了一年多,不像先前那些貼身服侍的婢女常動輒得咎,因著一點小事就惹得大少爺不快而被趕走。
玉娥哪會看不出她的心思,微一沉吟,也沒再說什麼,轉頭對尤笙笙道:「妳在這裡等一下,我找人來教妳。」
見推託不了,尤笙笙只好應了聲,「是。」
玉娥很快從別的院子找了婢女玉容來教她,學了大半日,見她仍很生疏,連梳個髮髻都梳不起來,玉容沒好氣的罵道:「這麼簡單的事怎麼會做不好呢?天都快黑了,等大少爺回來,我看妳怎麼辦?」
尤笙笙面露愧疚,語氣滿是歉意,「對不起,勞妳教了這麼久,我真是太笨了,要不,能不能換個人來服侍大少爺?」她試探的問。
「妳可是大少爺親自選的人,哪能隨便換,要換也得大少爺答應才成。」她其實也很擔心這丫頭這麼笨手笨腳,只怕留下來也伺候不了暴躁易怒的大少爺,可她也只是個下人,哪能說什麼。
這時,秀虹匆匆進來提醒她們,「大少爺回來了。」
玉容看尤笙笙一眼,嘆了口氣道:「既然少爺回來了,我也沒辦法再教妳,總之,妳自個兒看著辦吧。」
三人來到門邊,屈膝行禮迎接回來的衛旭塵。「奴婢見過少爺。」
衛旭塵瞥見玉容,出聲問她,「妳怎麼會在我這兒?」她是在奶奶身邊服侍的婢女,因此他認得。
「是玉娥姊讓奴婢過來教笙笙一些事,奴婢這就要回去了。」
衛旭塵瞟了眼低著頭的尤笙笙,見她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心頭沒由來的生起一股怒氣,「妳的鞋子上鑲著金子嗎?」
隔了須臾,她才以怯懦的語氣小聲回答,「沒有。」
「那妳為何老愛低頭看著自個兒的鞋子?」
「回少爺的話,奴婢、奴婢一向怕生又膽小。」她縮著頸子畏怯的道。她不想看他,怕一抬頭,會難以克制心裡翻湧的怨氣。
「妳膽小怕生?」今早她分明很大膽的當面拒絕自己。他薄唇扯開一抹冷笑,「好,那本少爺就幫妳把膽子練大吧。」他強硬的抬起她的下顎,迫她看向他。
這樣的動作讓尤笙笙彷彿受驚的小鹿,看他一眼後便垂下羽睫,瑟瑟發抖。
旁人看來會以為她是因害怕膽怯才會這般,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因為費盡全身力氣緊咬著牙,抑制心裡洶湧撲來的濃烈情緒才會顫抖。
那些交雜著愛與怨的諸多情緒在她心頭慘烈的交戰、翻騰著,當她眼前浮現前一世被活生生絞死的那一幕時,那些過往的情愫全都被那抹怨氣給吞噬,消散無蹤。
衛旭塵捕捉到她眸底飛快閃現的那抹濃烈情緒,想再細看時,卻發現她羽睫輕垂,掩住了眸底的一切思緒,神色仍舊畏縮,彷彿方才全是他的錯覺。
「求大、大少爺別這樣,饒了奴婢,奴婢不敢了。」她結結巴巴的求饒。
「看著本少爺。」他冷著嗓命令。
她抬起羽睫,怯怯的望著他。
他仔細搜尋,卻無法再發現先前見過的那些異樣情緒,難道是他看錯了?
他放開她,同時警告道:「以後對本少爺說話,要看著本少爺,否則本少爺挖了妳的雙眼!」
「是。」她繼續裝出畏懼的模樣,唯唯諾諾的應了聲。
 
深夜時分,衛旭塵準備就寢,尤笙笙已備好洗漱的水和牙刷子與牙粉。
前一世曾服侍過衛旭塵數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他的貼身侍婢其實很簡單,他不愛別人碰他的身子,所以更衣他素來是自個兒來,不讓人服侍,所以要做的事並沒有幾件,只要在早晚為他準備好洗漱的水和用具,以及在晨起時為他梳頭綰髮。
他若要沐浴時,也會自行打理,不用人在旁服侍。
府裡有人傳言他會虐打下人,實際上他只是嘴巴上罵得狠,並不會真的動手。
因此在衛府當差,當衛旭塵的貼身侍婢可以說是最輕鬆的事,可為何這麼輕鬆的事卻沒人做得來,常常被趕跑?
真正的原因在於他晨起時脾氣會格外暴躁,而導致他如此易怒,在於他的左腳。
他的左腳在五、六年前曾受過傷,雖已治癒,卻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導致受傷的部位時不時會劇烈抽痛,雖然看了不少大夫,卻始終緩解不了這種痛。
白日裡還好,夜裡常痛得格外厲害,使得他無法入眠,自然使他翌日的情緒惡劣,一點小事便會讓他勃然大怒。
但他性子好強,這種事他不說,那些服侍他的侍婢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因此才會一個一個惹他生氣而被趕走。
衛旭塵洗好臉,從她手中接過乾淨的巾子將臉擦淨後,走向床榻前,脫下外袍丟給她。
尤笙笙看見他坐在床榻邊捏著左腳,心知他的腳又犯疼了,她唇瓣微啟,想說什麼,下一瞬便又緊緊閉上,沉默的收拾好他的衣袍,朝他福了福身。
「奴婢告退。」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
走出寢室,她走進隔壁的一間耳房,裡頭有兩張床,一張是秀虹的,一張則是她的,此刻秀虹已躺在床上。
這院落除了她們兩人,還有另外四名婢女負責打掃整理,但她們夜裡是住在僕役房,並不住在這裡。
見她進來,秀虹朝她招了招手,「少爺睡下了嗎?」
「嗯。」她點點頭。
秀虹嘆氣道:「希望這次妳能在這裡待久一點。」
她被派來這裡一年多,少爺的貼身侍婢便已換了三、四個。這尤笙笙看起來似乎十分畏懼少爺,就怕她在這裡也待不久。
尤笙笙淡淡一笑沒答腔。早上過來時有些匆促,沒來得及整理自個兒的隨身物品,她拿出包袱,取出幾件衣物放好,再悄悄的掂量了下她這些年存下來的銀兩,盤算著只要等存夠了錢,她就會離開衛府。
收拾好物品,吹熄燭火躺上床後,她思緒紛亂,一會想著等存夠錢後要上哪去,一會想起她三、四歲時被一個人販子拐走的事。
那時她還年幼,過程已不太清楚,只記得當時她被賣給了一個人牙子,知道自己的小名叫笙笙,其他連爹娘叫什麼都不知道,家在哪裡更不記得了。
她到七歲時,被轉賣給一個老大夫當藥童,老大夫待她一直很好,教了她許多事,這尤姓便是老大夫的姓氏。
沒想到今年初,老大夫去採藥,在山裡不慎摔了一跤,竟就這麼去了。
老大夫妻子早逝,膝下並無子女,因此他的身後事是他的一個外甥過來幫忙料理,原本那外甥見了她後,有意將她帶回去,但他夫人不答應,並將她再轉賣給了一個人牙子,最後進了衛府。
她前一世只活到十八歲,便帶著腹中孩子悲慘的死去。
她輕闔著眼,伸手撫摸著腹部,那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卻來不及出生就跟隨母親夭折了。
思及當初臨死前的痛楚,她心口痛得無法喘息,一手緊緊抓著胸口,咬緊牙,不讓此刻在心頭肆虐翻騰的怨與恨從齒縫間流漏出來。
第2章
清晨,尤笙笙端著一盆水走進寢室,見少爺已起身,她福身問了個安,暗暗瞧了眼,見他臉色憔悴,眼泛血絲,便知他昨晚必是沒睡好。
她將面盆擺在架子上,準備好所有用具,再取出一套衣袍擺在床上,便安靜的侍立一旁,等著他洗漱更衣。
衛旭塵沉著一張臉走到盆架前洗漱,接著坐到銅鏡前。
尤笙笙拿起一柄玉梳為他梳髮,他的頭髮十分毛躁,容易糾纏在一塊,並不好梳理,她梳著梳著,盯著他的後腦杓,陡然心一狠,扯著他的頭髮用力一梳——
「妳在做什麼?」衛旭塵頭皮猛地被扯痛,暴怒之下隨手抄起擱在桌上的一只錦盒砸過去。
尤笙笙額頭頓時一痛,感覺有股暖熱的液體流了下來。她抬手一摸,看到指間沾著殷紅的血,眼神微斂,很快換上一副惶恐的表情,驚慌的跪下求饒。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少爺息怒。」
左腳抽痛了一宿,讓衛旭塵幾乎一夜未眠,心情正惡劣,她還敢弄痛他?
他轉過身,大怒的想攆走她,目光卻瞥見她額頭上鮮血直流,不由得皺起眉,原本已到唇邊的話嚥了回去,改成了另一句,「笨手笨腳的,還不滾下去把血擦乾淨!」
尤笙笙低垂著頭退了出去,離開房間後,她臉色微沉的抬起頭,方才她刻意弄疼衛旭塵,原是希望藉此惹怒他,好讓自己被攆走,如此一來,她便不須再留在這裡服侍他,沒料到他竟沒趕走她,讓她的盤算落了空。
秀虹正將早膳擺上桌,瞅見她從寢房裡出來,適才房裡傳來的怒喝聲,她也聽見了。
「方才怎麼了,少爺怎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話剛說完,瞧見她額頭鮮血直流,她驚訝叫道:「啊,妳額頭怎麼流血了?」
「是我不小心,服侍少爺梳頭的時候弄疼了他。」尤笙笙掩去臉上的思緒,從衣袖裡掏出手絹擦著額上的血。
「看妳流了那麼多血,快去上藥吧。」秀虹心裡有些意外,按理說以往若有人惹少爺這般發怒,定會將人趕走,這次他竟沒趕人,還讓尤笙笙留著?
「嗯。」她走回房裡。
剛擦好藥膏,秀虹便進來叫她,「笙笙,少爺讓妳擦好藥後快去幫他梳頭。」
「好,我這就去。」尤笙笙眸裡閃過一絲陰鬱,起身走回衛旭塵的寢房。
一見她進來,衛旭塵便怒道:「妳還磨蹭什麼?不快滾過來為本少爺梳頭,還要讓本少爺等多久?」他不會自個兒綰髮,只能等她來。
她低眉斂目的走過去,剛來到他身後,便又聽到他的警告。
「妳要是再敢弄疼本少爺,本少爺就砍了妳那雙沒用的手!」
她低垂著臉,一副怯懦樣的拿起玉梳,慢慢梳理他那頭毛躁糾結的長髮。
以前她在老大夫那裡當藥童時,曾聽他說過,血盛則髮潤、血衰則髮衰。他因腳傷的緣故,夜不成眠,導致氣血不暢,氣虛血虧,頭髮得不到潤澤,便容易毛躁乾枯而糾纏在一塊。
這也是為何先前那些侍婢常會惹怒他的原因,因為他那頭毛躁的頭髮委實難以梳理。其實只要調理好氣血,他的頭髮得到滋潤,自然便會烏澤柔順,不會再糾纏在一塊。
而想要疏通他的氣血……尤笙笙冷冷的瞥了眼他的左腳。
這一次她不會再為他花費任何心思,前一世她為了他的腳和頭髮花了不少工夫,卻得到那樣的下場,這一次縱使他痛死,她也不會多管閒事。
「妳這樣慢吞吞的要梳到何時,快點。」衛旭塵沒好氣的催促。
「可奴婢怕快一點,會再弄疼少爺。」她回過神,畏縮的道。
「該死,把梳子給我。」他搶過她手裡的梳子,隨便梳了幾下便命令道:「把頭髮綰起來。」
「是。」尤笙笙應了聲,瞥見他的髮絲有些仍糾纏在一塊,她視若無睹,直接將他的頭髮綰起,簪上一根簪子,再綁上一條銀色的髮帶。
衛旭塵站起身,自個兒穿好衣袍後便走出寢房。
「少爺,早膳已準備好了。」秀虹見他出來,福了福身。
「不吃了。」他陰沉著臉走出去。
尤笙笙面無表情的目送他離去,陡然聽見外頭來接他的隨從的聲音,她神色倏地一凜,快步走到窗邊,看見一名與衛旭塵年齡相仿的青年與他一前一後走遠。
她掐緊掌心,眼底翻滾著滔天的憤怒和恨意。
是他——當初陷害、汙衊她的喜來!
「笙笙,妳在看什麼?」見她一直盯著窗外,秀虹走過來問。
「沒什麼。」她斂起眼底所有情緒,輕描淡寫的說道。
秀虹若有所思的瞄她一眼,再瞅向窗外已經走遠的少爺,眼底閃過一抹鄙夷。
少爺是衛府的獨子,將來整個衛家都是他的,因此府裡頭想打少爺主意的婢女不少,可自五年多前發生那件意外後,少爺的脾氣就變得陰晴不定、暴躁易怒,貼身的婢女換過一個又一個,沒人能在他身邊討得了好。
到目前為止,能在少爺身邊服侍超過一年以上的人就只有她。
也因此,太夫人幾日前曾找她過去說了些話,暗指她若能入得了少爺的眼,就允她成為少爺的通房丫頭,以後若有幸能為少爺生個孩子,她就能升為侍妾,屆時身分就不同往日,府裡頭的下人見了她都要喊一聲夫人。
她可是經過太夫人默許的,這尤笙笙若想覬覦少爺,可還得經過太夫人同意,不過看她這副怯懦的模樣,絕入不了太夫人的眼。
所以秀虹壓根沒將她放在眼裡,眼下她的問題在於要如何親近少爺。
在這裡待了一年多,她早已暗中觀察過,少爺晨起時脾氣最暴躁,這時服侍他的人最容易遭少爺斥罵,所以她才不願成為少爺的貼身侍婢,只願當個奉茶、傳膳的丫頭。
這幾日她可得加緊腳步,找個機會想辦法親近少爺……
 
衛旭塵的院落後面有個小花園,裡頭栽了幾株桂樹,現在正值開花的季節,枝頭綴滿金黃色的桂花,風一吹來,那甜香便隨著風飄進靠近園子的一處暖閣裡。
尤笙笙此刻正佇立在暖閣旁的一處廊下,幽幽的望著盛開的桂花沉思。
今早看見喜來,令她想起前一世被活生生勒死的那一幕。
她與喜來素無仇怨,兩人是在她被調來服侍衛旭塵後才相熟,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編造出與她有染的謊言來誣陷她,那麼做不僅害了她,對他也沒半點好處,根本沒道理,這究竟是為什麼?
她細思了許久,仍參不透其中的緣由。
「笙笙,妳杵在那兒做什麼,快到前頭來幫忙擺花。」秀虹過來叫道。
聽見她的聲音,尤笙笙斂起思緒走到前面去,看見下人送來十幾盆不同顏色的菊花,有黃色、紅色、紫色、白色,開得十分漂亮。
秀虹吩咐道:「妳把那兩盆搬進少爺寢房,這兩盆擺進暖閣,其他六盆搬到後頭的園子裡去。」
她點點頭,先將兩盆花搬到暖閣,再將其他的幾盆搬去花園,由於那花盆不小,她來來回回好幾趟才搬完,最後才將剩下的兩盆擺到衛旭塵的寢房去。
由於衛家是傳承了上百年的造船世家,衛旭塵特意在房裡擺了一艘木船的模型,這模型是他親自做的,平日他在府裡,不是在書房裡畫船圖,便是在做模型,他的書房裡便擺了上百艘他親自所做的模型。
她將一盆黃色的菊花擺到木船旁,再將另一盆放到窗子旁。轉身準備離開時,她不經意瞥見外頭的陽光照進窗櫺,在地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影,而空中懸浮著細細的塵埃,她怔愣了下,眼前忽然浮現一段過往的情景——
那天同今日一樣是個晴朗的日子,也是她被調來服侍衛旭塵的第三天,為了他的頭髮,她特地用桑椹、白芷再配上些桂花、零陵香等藥材放入胡麻油裡浸泡,想為他滋潤頭髮。
「妳在做什麼?怎麼弄得一屋子胡麻油味?」她剛將那些藥材浸入胡麻油裡,衛旭塵也正巧回來,皺著眉不悅的瞪她。
「奴婢見少爺的頭髮有些毛躁,想起一個配方可以潤髮,所以便把這些藥材浸在胡麻油裡,等過幾日再抹在少爺的髮上,一來能滋潤,二來也能讓頭髮好梳理些。」這是她以前當藥童時,從老大夫那裡學來的方子。
聞言,他嫌惡的斥道:「不准妳這麼做,本少爺才不要抹那些油膩膩的胡麻油!」
她急忙解釋,「只要抹少許即可,不會油膩的。」
「我說不准就不准,妳把那些東西拿出去給我扔了。」
她雖然拿了出去,但並沒有依他所說扔掉,而是找了個地方悄悄藏起來,數日後,待那些藥材都吃進胡麻油裡,她倒了些油出來,在梳頭的時候偷偷抹一些在他的頭髮上,有了油的滋潤,他毛躁的頭髮變得好梳理多了,且因為她用得量很少,並沒有讓他聞到胡麻油的味道,只是過幾日仍舊被他發現了——
「妳在我頭髮上抹了什麼?」衛旭塵轉過身,抓住她沾了少許胡麻油的手質問。
「……是上次奴婢浸泡了藥材的那些胡麻油。」她老實招認。
他怒目瞪她,氣憤的說:「我的命令妳膽敢陽奉陰違,不只沒拿去扔,還大膽的把這些油抹在本少爺的頭髮上!」
尤笙笙好聲好氣的解釋,「少爺,這是奴婢以前從一位老大夫那裡學來的方子,很有用的。您瞧奴婢才抹了幾日,您的頭髮已柔順了不少,您沒發現最近奴婢幫您梳頭快了很多嗎?」
「把胡麻油抹在頭髮上,這樣一來豈不是人人皆能聞到?」
「奴婢用的量很少,聞不出來的,不信您自個兒聞聞。」她說著,將一綹髮絲拿到他面前。
他嗅了嗅,大約是發現真的沒有胡麻油的味道,臉色好看了些,「下次妳再敢對本少爺的話陽奉陰違,本少爺饒不了妳。」
「那……以後還要上那些油嗎?」她試探的問。
「既然沒有胡麻味,那就……繼續抹吧。」
聽出他語氣裡有絲彆扭,她忍不住輕笑。
這笑被他看見,他瞇起眼瞪她,「妳在笑什麼?」
她趕忙斂起唇畔的笑,「奴婢是因為少爺大人有大量沒怪罪奴婢,所以心裡高興。」
自那之後,他對她便少了斥罵,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剛從書院回來的衛旭塵走進寢房,看見站在房裡的尤笙笙怔怔的望著前方,娟秀清雅的臉龐在短短時間神色變幻不定,一會兒露出微笑,一會兒又緊鎖眉心,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出聲問道:「妳杵在這兒發什麼呆?」
聽見他的聲音,尤笙笙從回憶裡抽回思緒,正好她先前擺放的菊花就在前面窗子邊的一個几案上,她便順手一指,「奴婢拿菊花進來,正在想擺在那兒合不合適?」
他瞥了眼那盆菊花,知道她沒說實話,她方才的臉色分明就是在想什麼事,但他也沒再追問下去,只吩咐道:「去找件衣袍給我。」他的衣袍在船塢弄髒了,所以才會回來換。
「是。」尤笙笙找來了套寶藍色鑲著銀邊的衣袍過來請示,「少爺,這件衣袍可以嗎?」
「嗯。」他接過,脫去外袍丟給她,換上那件衣袍便再度離開。
她不自覺的望向他的左腳,五年多前他左腳受的傷雖已痊癒,卻無法再如以往那般奔跑自如,若走快了,左腳便會跟不上右腳的步伐,讓身子不穩,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才不會讓人看出異常。
前一世在為他做出澤潤頭髮的胡麻油後,發現他左腳在夜裡常會抽痛,導致他常夜不成眠的事,便開始想方設法想緩解他的腳痛……
不過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單純又善良的尤笙笙了,那時他沒給她解釋的機會,讓她帶著孩子含冤而死,她的心也在那時跟著死去,如今的她已不會再因憐惜,而為他做任何事。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日,衛府幾個主子聚在膳堂裡用飯。
衛家是南方最大的造船世家,除了建造商船、漁船、貨船,還打造朝廷的戰艦。
二十幾年前,衛家所建造的戰艦在朝廷討伐敵國時建了大功,聖上還特地下詔表揚,此後,朝廷使用的船艦有一半以上是出自衛家的船場,就連聖上搭乘巡視各地的龍舟,也指定由衛家建造。
不過衛家一向人丁單薄,幾代下來都是一脈單傳,傳到衛太夫人這一代,也只生了一子二女。二女兒遠嫁北方,不常回來,大女兒衛如芳也嫁到北方,但自從夫婿在幾年前過世後,便帶著兒子張之儀回來投靠娘家。
至於唯一的兒子衛慶舟,也就是衛旭塵的父親,他在衛旭塵出生那年不顧母親、妻子的阻攔,毅然決然出家為僧,從此不曾再回到衛家,此後也沒人敢在太夫人面前提起他的事。
被他拋下的妻子思夫成疾,在衛旭塵五歲那年病歿,因此衛太夫人把衛家的希望全都寄託在這唯一的孫兒身上。
膳堂裡除了衛太夫人和衛旭塵祖孫外,還有衛如芳、張之儀母子,以及二十幾年前被衛太夫人延攬來做事的二弟陶修庭。
陶修庭今年已逾五十,他身形高瘦,為人沉默寡言,是衛家旗下五大船場裡的管事。他並不住在衛府,因妻子已逝,唯一的女兒又早已嫁人,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太夫人便讓他過來一塊吃飯。
「姥姥,這道翡翠白玉什錦羹做得不錯,您嚐嚐。」張之儀盛了小半碗的羹遞過去給外婆,接著周到的吩咐在旁伺候的下人也為陶修庭和母親與衛旭塵都各盛一碗。
張之儀年長衛旭塵一歲,他面容俊秀,為人隨和,目前也在衛家的船場裡做事,因做事仔細為人圓滑,很得太夫人器重。
衛太夫人嚐了一口,點頭稱讚,「是不錯,味道淡雅清香。」
她對張之儀這個外孫向來十分滿意,他為人細心,處事圓融,因此刻意栽培他,想讓他日後成為孫兒的助力。
「娘,我瞧今晚月亮又圓又亮,不如待會咱們去旭塵那裡賞月,他那園子裡種了不少桂樹,咱們一邊賞月吃月餅,還有桂花香相伴,豈不妙哉。」衛如芳笑著提議。
衛太夫人頷首,「也好,我也有一陣子沒上旭塵那兒了。旭塵,今晚就去你那兒賞月吧。」
「嗯。」衛旭塵應了聲,叫來在膳堂外等候的一名隨從吩咐,「喜來,你回去說一聲,讓院子裡的下人準備準備,說待會奶奶和姑母、舅公與表哥要過去我那兒賞月。」
稍晚,用完飯後,幾人便一塊前往衛旭塵所住的院落。
尤笙笙與秀虹已接到通知,在後面的園子裡擺置了幾張桌椅,几案上也放著幾盤月餅和水果。
衛旭塵領著幾人進來,直接往後面的園子走去。
幾人依序坐下後,衛太夫人瞥見尤笙笙,和藹的問:「妳就是那個新來的侍婢嗎?」前幾日孫兒又趕跑一個貼身侍婢的事她早已聽說,也知道方管事讓他自個兒去挑了個回來。
「是。」尤笙笙恭敬的應了聲。
衛太夫人打量了她一眼再問:「妳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笙笙。」
衛如芳也瞅著她,「這丫頭倒是長得挺靈秀的。」接著便囑咐,「以後妳要好好用心伺候少爺,知道嗎?」
「奴婢知道。」尤笙笙順從的回了句,便退到一旁。
「旭塵,這回人可是你自個兒挑的,你可不能再把人給趕跑。」衛太夫人覷向孫兒叮嚀。
衛旭塵不冷不熱的答了句,「只要她做得好,我自然不會趕她。」
自個兒孫子的脾氣她很清楚,忍不住叨唸了他幾句,「你還說,你這性子也該收斂收斂了,不要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你看看這幾年來你趕走了多少個侍婢,再趕可就找不到人來伺候你了。」
這時秀虹沏了幾杯熱茶過來,尤笙笙上前幫忙遞茶。衛太夫人坐在主位,衛旭塵和陶修庭坐在她的左側,衛如芳母子坐在她的右側。
秀虹為了討好太夫人,親自將茶送過去給她,尤笙笙只好負責將茶送過去給衛旭塵和陶修庭。
茶剛端到衛旭塵面前,她的腳似是絆到了什麼,踉蹌了下,手一時沒端穩,打翻了茶杯,熱茶登時灑了出來,潑到衛旭塵身上。
這一幕讓衛如芳瞧見,衛旭塵還沒開口,她便驚呼一聲,匆匆走過來,一臉心疼的道:「旭塵,有沒有傷著?」
還不等他回答,她便回頭怒斥尤笙笙,「妳這丫頭是怎麼做事的?竟把熱茶潑到少爺身上!」
「奴婢不是故意的。」尤笙笙慌張的解釋。
在打翻茶杯的那一瞬間,她心中有片刻的擔心,不知道衛旭塵有沒有事,但她很快就把這種情緒拋開。不過身為一個下人,在主子面前打翻了茶,她總不能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衛如芳哪管這麼多,開口就要懲罰,「來人啊,把她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衛旭塵瞅看了尤笙笙一眼,見她低垂螓首,縮著肩一副害怕的模樣,遂開口道:「姑姑,我沒事,回頭換身衣裳就好。」
衛太夫人也抬眼看向孫兒,關心的詢問,「旭塵,真沒傷著嗎?」只是婢女不小心打翻了茶,她倒沒像女兒那般大驚小怪。
「只是弄濕了衣裳,不打緊。」他站起身,橫了尤笙笙一眼,「妳杵在那做什麼,還不跟我走?」
見他似乎無意要罰那婢女,衛如芳蹙眉道:「旭塵,這丫頭燙著了你,可得好好罰她,給她個警醒,免得日後做事再這麼粗心大意。」
「這事我自有分寸。」衛旭塵丟下這句話,便走往寢房。
尤笙笙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方才打翻杯子,有一部分也濺到了她的手,因此她知道那茶有多燙,而那茶有一大半都潑到他身上,她原以為逃不了一頓重罰,沒料到他竟會護著她,讓她有些意外。
進到寢房,尤笙笙取出了件衣袍遞給他。
衛旭塵斜睨著她,「怎麼,妳沒話想說嗎?」
「奴婢做錯事,少爺若要責罰,奴婢甘願領罰。」她垂著臉低聲道。
看不慣她在他面前老是低著頭的模樣,衛旭塵惱怒的抬起她的下顎,「我不是說過以後說話要看著本少爺嗎?」
「奴婢只是個下人,生來低賤,不敢盯著少爺看。」她囁嚅回道。
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膽小怯懦,從眼神裡就看得出來,她神態畏縮,但眼神卻透著一股清冷的淡漠,因此他壓根不相信這是她心裡的話,沉下臉質問,「妳是不是不想服侍本少爺,所以才故意打翻那茶?」
「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麼做。」這話尤笙笙可沒騙他,方才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踉蹌了下,以致打翻了手裡的茶。
他眼神嚴厲的審視她,她也一動不動任他看著,眼神平靜無波。
她的思緒藏得太深,他沒能看出什麼,片刻後他放開握著她下顎的手,警告道:「既然妳不是故意的,這次的事就算了,但本少爺不想再看見妳那裝模作樣的卑怯嘴臉,妳少再給我裝出那副樣子。」
聞言,尤笙笙一愣。他看出她是裝的?!
衛旭塵說完便換下身上被濺濕的外袍,穿上她遞來的那件銀白色衣袍,走回園子裡去,尤笙笙神色複雜的跟在他身後。
回到小花園裡,衛旭塵正好聽見表兄張之儀說道:「姥姥放心,這幾日我會找個機會帶旭塵去見識見識。」
「見識什麼?」聽見他們提到自己,他出聲詢問。
「有些地方你沒去過,姥姥讓我帶你去走走。」張之儀笑答。
「什麼地方我沒去過?」衛旭塵望向奶奶。
有些話衛太夫人不便回答,因此瞟了張之儀一眼。
張之儀明白那種地方不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連姥姥剛才提起此事也十分委婉含蓄,因此只含糊的表示,「屆時帶你去了便知道。」
衛旭塵今年已二十一,還沒有過男女之事,為此姥姥可沒少擔憂。她原本刻意安排了丫頭服侍他,可這位大少爺不解風情,把那想爬上他床的丫頭給攆走了。
姥姥以為他不喜歡那丫頭,陸續又再安排了幾個,也不知是這位大少爺還沒長大,抑或是那幾個丫頭勾不起他的興趣,一個個都教他給攆走。
就這樣,他這位表弟到現下還不曾開過葷,嚐過那檔子事,姥姥見了暗自著急,畢竟哪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不是早在十六、七歲就經歷了那種事。就連他自個兒,當年也在十六歲時,就與他房裡的丫頭做了那事。
就在方才閒聊時,姥姥雖沒明說,卻暗示他找個時間帶他去煙花場所開開眼界,說不得能讓他早點開竅。
見他不肯明說,衛旭塵有些不快,「做什麼遮遮掩掩的?」
「總之是好事,你就先別問了。」張之儀很快把話題轉開,「我聽說你前陣子畫了張船圖,做了個模型,要讓船塢的人造船,好像同以往的船不太一樣,底是尖的?」
造船前要先將船圖畫出來,工匠才能依據船圖來施工,若是能有實際的模型,更能讓工匠一目瞭然,所以衛家的船場造船前必須先做出模型來。
提起這件事,衛旭塵興致便來了,「我只是想試驗一下這種船型是不是能讓船隻破開風浪,如此一來便能航行得更遠。」
他從小在衛家長大,看過的船隻就算沒有數千艘也有數百艘,幾年前開始跟著船場裡的匠師學習造船的技術,船隻的構造他早已摸得熟透,因此便開始試著自己畫起船圖。
不過這一艘只是他的構想,屆時能不能像他所想那般,還要等船造出來試航之後才知道。
見他們在說這件事,一向沉默寡言的陶修庭朝他潑了盆冷水,「那樣的船底一旦下水,只怕大一點的風浪打來就翻了。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不如畫些正經的船圖。」
衛旭塵不悅的反駁,「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行?且在水裡可不比在陸上,尖底才能吃水更深。」他堅信自個兒的想法沒錯。
張之儀緩頰道:「就讓旭塵試試吧,說不得真能成功。」
第3章
尤笙笙從床底下取出一只罈子,倒出裡頭浸泡了幾種藥材的胡麻油,用小瓷瓶裝滿,接著將罈口封好,再塞回床底下。
看在衛旭塵幫她避過了一場責罰的分上,她決定還他個人情,因此找來了幾味藥材浸泡胡麻油,打算幫他滋潤那頭乾枯毛躁的頭髮。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只會幫他做這些,再多就沒有了。而且這麼做也算是為她自個兒,他的頭髮好梳理了,對她也方便。
翌日一早過去服侍衛旭塵梳頭時,她便悄悄將那油倒了些在手上,藉著抓起頭髮梳理時塗抹在他的髮梢。
有了那油的潤滑,他糾纏在一塊的頭髮變得稍稍好梳理些,但要讓他的頭髮完全滑順烏亮,還須一段時間。
衛旭塵渾然不覺,在她替他將頭髮綰好束起後,他起身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神情淡然,低垂著眼侍立一旁。自中秋夜那晚,他警告她不要再裝出那副卑弱的模樣後,她臉上已不復見先前的那種畏縮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
他若不先出聲,她便一語不發,整個人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就好似跟他有仇似的。
對,打從他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看他的眼神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怨忿,他很納悶,自己在那之前壓根不曾見過她,不明瞭她這仇怨是由何而來。
她雖然極力克制,他仍能感覺出來她很不喜歡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尤笙笙,本少爺是殺了妳爹還是妳娘嗎?」
她訝異的抬起眼,「少爺這是何意?」
「要不然妳為何這麼不甘願服侍本少爺,看本少爺的眼神活像在看仇人?」他銳利的眼神盯著她,不滿的質問。
「少爺多慮了,沒這回事。奴婢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您讓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哪裡敢說什麼。」
見她這般敷衍,他臉色越發陰沉,指責道:「哼,妳現下不就是口是心非?」
尤笙笙沉默不語,沒再為自己辯解,隨便他怎麼去想,她不在乎。
衛旭塵見她連解釋都懶,氣得怒斥,「妳沒話想說嗎?」
「少爺要奴婢說什麼?」她彷彿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他瞇起眼陰怒的瞪著她,她索性垂下眼,不去看他,他怒氣沒得發,只能冷著臉換上衣袍,甩袖走了出去。
她不想留在這裡伺候他,他偏偏留下她,讓她難受。
他也說不清為何自個兒會莫名在意她,也許是她第一次見著他就敢拒絕他?府裡頭的婢女哪個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只有她沒把他當一回事,還裝出一副懦弱膽小的模樣來敷衍,巴不得他趕走她。
這樣一來倒教他生起了好奇,他遲早會查清楚她那奇怪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尤笙笙抬起眼默默目送他離去,冷然的眼底微微流露出一抹難以紓解的沉鬱。
她怨他,怨他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便讓少夫人羅芊雲命人勒死她,自己雖不是他親手殺死,卻是因他而死。
羅芊雲平素對她雖蠻橫霸道、諸多刁難,可若不是他的意思,羅芊雲不可能膽大妄為到命人用白綾絞殺她,更何況當時她腹中還懷了他的孩子。
所以必是他輕信了喜來的話,以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才會這麼絕情。
可她始終想不明白的是,喜來究竟為何這樣誣陷她?
縱使她親自去詢問喜來,怕也問不出原因,因為那是前一世的事,除非當年的事情再重演……
但,她絕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衛太夫人午睡起來,見外頭秋陽煦然溫暖,涼風徐徐,十分舒爽,興致一來,便帶著幾名侍婢在府裡頭漫步閒逛。
她雖已屆花甲之年,但平日保養得宜,膚色白皙紅潤,精神奕奕,並不顯老態,年輕時美麗的容顏仍隱約可見,且掌管著偌大的衛家,使得她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威嚴。
隨意走著,她經過孫兒住的院落時思及一件事,便走了進去。
秀虹正與幾個負責打掃院子的婢女說笑聊天,陡然看見她進來,急忙起身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太夫人。」
安靜坐在一旁縫補衣裳的尤笙笙聞聲,也起身行禮。
衛太夫人點點頭,在主位上坐下,讓尤笙笙她們幾人退下,獨留下秀虹。
「幾陣子我同妳提過的那事,現下如何了?」她神色溫和,語氣也不疾不徐,彷彿只是在同她閒聊。
秀虹聽了心頭一凜,躬身答道:「回稟太夫人,奴婢正在想辦法。」她沒想到太夫人會親自來問她這件事,既意外又有些惶恐。
「旭塵能容妳待在他這院子裡一年多,可見他多少對妳有些好感,妳可得好好加把勁,別讓我失望。」衛太夫人徐緩的嗓音裡透著鼓勵和期待。
她很擔心孫兒在男女情事上遲遲不開竅,怕他會像他爹一樣看破紅塵,最終一心向佛遁入空門,不再理塵俗的事。
當年在兒子還年少時,也對男女之事一點興致都沒有,平日裡完全不近女色,只愛研讀佛經,還時常到寺廟裡去聽那些和尚講經說法。
她原不以為意,沒想到在他十八歲那年,竟說想出家為僧,被她嚴厲斥責了一頓,罰他禁足,不准他再到寺廟。但仍阻止不了他向佛的決心,偷跑出去住到寺院裡,直到她派人將他抓了回來。
後來為了打消他出家的念頭,她有意安排兒子成親,他不肯,竟絕食數日,母子倆鬧得很僵,最後不得已,她只好請來他常去寺廟的一位和尚過來開解他。
最終他答應成親,卻在媳婦生下孩子後留書出走。他在信中寫道自己已為衛家留下香火,請她不要再阻攔他,成全他向彿的心。
明白兒子心意已決,她這才死心不再攔阻。
但隨著孫兒年紀漸長,他卻不像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樣對女色好奇,有他爹的前車之鑑,令她不由得暗暗著急。
特地安排一個個美貌的侍婢去服侍也不見他動心,她心裡更急了,不過見孫兒平日裡既不信佛讀經,也不去寺廟,她才稍稍安心,但不久又生起別的疑慮,怕他是同他曾祖父一樣有龍陽之好,只喜男子不愛女子。
要不是相士說他要過二十三歲以後才能成親,她早就讓他將已訂了親的未婚妻娶進門了。
衛家就剩下他這根獨苗,她不能讓這個孫兒出什麼差錯,為此暗地裡操了不少心。
只要秀虹能入得了他的眼,就算要破格納她為妾她都答應。
聽見太夫人的話,秀虹趕緊表示,「奴婢會努力,一定不會教太夫人失望。」
「嗯。」衛太夫人點點頭,沒待多久便離開。
送走太夫人,秀虹思忖片刻,暗自下了一個決定,出去了一趟。
一個時辰後再回來時,她對尤笙笙道:「笙笙,玉娥姊讓妳今晚過去她那裡幫忙做些事,晚上我來替妳服侍少爺。」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玉娥姊幫忙,將她支開,好讓自己能有機會單獨親近少爺。
「玉娥姊找我過去有什麼事?」
「妳過去就知道了。」她敷衍的道。
尤笙笙沒再追問,入夜後便依言去了玉娥那裡,這時院落裡四個打掃的丫頭早早就回到僕役房去了,偌大的院子裡只剩下秀虹一人。
她將自個兒洗得香噴噴的,擦脂抹粉,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翹首以待,盼了又盼,終於把衛旭塵盼了回來。
秀虹連忙端出甜美的笑靨,出門迎接。「奴婢見過少爺。」
衛旭塵沒搭理她,直接走進寢房,她急忙跟著進去。
沒見到尤笙笙,他回頭問:「尤笙笙人呢?」
「玉娥姊那兒有事找她過去幫忙,今晚就由奴婢服侍少爺。」秀虹答道,臉上流露出一抹嬌羞,刻意往前再走兩步,「少爺在外頭忙了一天,讓奴婢服侍少爺更衣洗漱吧。」說著,她伸手想為他脫去外袍。
衛旭塵揮開她的手,忽然聞到屋裡飄著一股異香,他皺起眉,「這是什麼味道?」
「是奴婢見屋子裡有點潮,所以點了些薰香。」她小心翼翼的回答。這薰香是她特地找人要來的,裡頭摻了些能助情的藥物。
「難聞死了,趕緊給我撤走,以後不要在我屋裡點這些薰香。」他不悅的斥道。他房裡素來沒有點薰香的習慣,因為他不喜歡那些味道。
見屋裡頭還充斥著那股薰香的氣味,衛旭塵不願多待,離開寢房,逕自往書齋而去,留下秀虹氣惱的跺著腳。
深夜回來的尤笙笙瞧見秀虹臉色不好看,也沒多問,逕自上床歇息。
躺在床上,她突然記起一件事——前一世,這個時候的秀虹似乎再過幾日便會被調走,之後玉娥姊就將春芽給調來接替秀虹。
至於其中緣由為何,她便不得而知了。
 
衛家旗下共有五處船場,一處位於東城、一處位於南鳳鎮、一處位於邵州、一處位於洛縣、還有一處便位於衛家所在的巴州,皆緊鄰於江邊或是港口。
此刻緊鄰沂江的巴州船場裡矗立著幾艘還未完成的大型船隻,一群工匠們在上頭敲敲打打的。
另一頭規模較小的船塢裡,衛旭塵親自指揮幾名工匠打造那艘他特別設計的船隻。
由於這艘船只是試做,因此船體並不大,但他卻對此寄予很大的期待,每一處都格外謹慎。
忙到傍晚時分,工匠們都下工後,他站在已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船體前,欣賞著這艘船,想像著當它完工下水時乘風破浪的壯觀情景,心情極好,眉目間閃過一抹得意的神采。
張之儀過來找他時,見到他臉上愉悅的笑容,再瞟向他前方那艘船看了幾眼,這才出聲喚道:「旭塵。」
抬頭看見張之儀,衛旭塵一步一步爬著梯子從底下走上來,他的左腳受過傷,因此右腳刻意放緩速度,配合左腳的步伐。
「你找我什麼事?」上來後他問。
張之儀笑道:「中秋節那時我不是說要帶你去個地方開開眼界嗎?今兒個正好有空,咱們走吧。」這幾日他在忙,昨日姥姥特地找他過去提醒這件事,因此他今日才抽空過來一趟。
「我要回去畫船圖,沒空。」對他的邀約,衛旭塵直截了當的拒絕。
「這是姥姥命令的,你可不能不去。」見他不去,張之儀把衛太夫人抬了出來。
「究竟是要上哪去?你把話說清楚。」他有些不耐煩。
張之儀安撫他,「先別急,等到了你便知道。」接著便拉他走向馬車。
衛旭塵想看他究竟是在賣什麼關子,也沒再問下去,遂坐上馬車,喜來和隨行保護的數名護衛騎馬跟在車旁。
五年多前,衛旭塵外祖父六十大壽,他輕車簡從,只帶著數名隨從前去祝壽,途中卻遭遇一群盜賊打劫,因寡不敵眾,他差點命喪那群賊人刀下,身受重傷,尤以砍在左腳上那深到見骨的一刀最為嚴重。
幸好三表舅羅衍正好也要前去拜壽,路過救了他才撿回一命。經此一事,太夫人嚇壞了,此後只要孫兒外出,定會有數名護衛隨行保護。
馬車上路後,張之儀拍著他的肩,以兄長的姿態溫聲勸道:「旭塵,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別老是顧著畫船圖、跑船場,你可是衛家的大少爺,這種事用不著自個兒親自做,讓別人來做就成了。你看,其他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哪個不是過得自在逍遙,整日裡遛鳥打獵、遊湖聽曲。」
聽表哥竟是在教他學那些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衛旭塵懶懶的瞟他一眼,「除了船,我對其他的事都沒興趣。」見馬車裡有些悶,他抬手掀起廉子。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一些有趣的事。」外頭夕陽餘暉剛好照了進來,張之儀瞥見他垂落在肩上的頭髮,好奇的抓起一綹問道:「咦,你這頭髮似乎油亮了不少,不像以往那般毛躁。」
衛旭塵接過他手裡抓著的那綹髮絲,低頭一看,發現以前乾枯的髮絲確實變得油亮了些。
他想起這幾日自己頭髮糾纏在一塊的情形似乎少了些,因此尤笙笙為他梳頭的時間比起往日要快上不少,原以為是她熟悉了的緣故。
他搓著那綹髮絲,發現手裡沾上了一層薄薄的油光。
「你頭髮上是不是抹了香膏?」張之儀問。為了讓頭髮烏亮潤澤,不少女人會買些特別調製的香膏回來抹在髮上,同時也會散發出香味。
衛旭塵沒答腔,低頭看著手裡的頭髮,嗅了嗅,上頭並沒有那種膩人的香味,應不是抹了香膏。
見他沒答話,張之儀也沒再開口,不久,馬車停了下來。
兩人下了車,衛旭塵抬首一看,望見前方門楣上掛著一個橫匾,上頭寫著「尋歡樓」三個燙金的字體。
他雖沒來過,卻也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見張之儀竟帶他來此,心生不快,轉身想要離開。
但張之儀卻扯著他的手不讓他走,低聲在他耳邊揶揄道:「姥姥擔心你不知道那種事要怎麼做,特地吩咐我帶你來見識見識。」
「奶奶把我當成無知的小兒嗎?」衛旭塵有些惱怒,那種事他會不知曉要怎麼做嗎?
「唉,誰讓你平素完全不近女色,也難怪姥姥擔心。既然來了,咱們就進去瞧瞧吧,這兒有幾個姑娘能歌善舞,頗值得一看。」張之儀不由分說便拽著他往裡帶。
站在門口的老鴇一見張之儀,連忙笑著上前招呼,那熱絡的模樣顯見他是這裡的常客。
張之儀要了間位於二樓的雅室,兩人進去後,喜來和一干護衛守在門前候著,接著他點了酒菜,再招了幾個才藝不錯的姑娘過來。
青樓裡飄散著濃郁的脂粉味和薰香味,令衛旭塵不喜,因此打進來後便一直繃著臉,連那幾個姑娘穿著半透明的薄紗,赤著雙足在他面前風情萬種的跳著,都沒能讓他舒開緊蹙的眉羽。
見狀,張之儀心頭暗忖,這表弟莫不是如他老爹那般,對女色完全不動心吧?或者,他應該帶他到隔壁不遠的那間小倌館去?
那三個姑娘舞完一曲,瞧見衛旭塵板著一張俊臉沒好臉色,心下有些忐忑,懷疑是不是自個兒表演得不夠精彩,讓這位爺不喜?
原本見他和張之儀模樣都年輕又好看,三人心頭還暗暗高興,畢竟比起老頭子,她們更樂意伺候他們,尤其是他,那張俊秀的面容,坐在那兒就讓人覺得卓爾不凡,格外吸引人。
見他那陰沉的表情,三人猶豫了下,其中一人大起膽子問:「公子還想看什麼舞?我們跳給公子看。」
衛旭塵看她們一眼,吐出一句惡劣的話,「滾釘床妳們會嗎?」
三人臉色一僵,張之儀連忙緩頰,「沒事,他同妳們說笑呢,過來歇會兒吧。」
其中兩人選擇坐到張之儀身邊,只有一人坐到衛旭塵身畔。
那姑娘靠過去,討好的想為他斟酒,但她身上那股濃郁的脂粉味薰得衛旭塵嫌惡不已,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朝張之儀丟下一句話,「我先回去了,你留在這兒慢慢玩吧。」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無奈之下,張之儀也只好跟著出去,離去前不忘留下銀子打賞那三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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