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活本來是照計畫的進行──上班、加班,回家睡覺,
還有偶爾花時間討厭老闆那個痞子樣的兒子,
幸好他常常要出差,能在她面前耍嘴皮的時候很少,
但最近,她的生活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十多年沒聯絡的哥哥車禍身亡,留給她一堆「麻煩」──
一是完全沒見過、小大人樣的十歲姪子,
一是若她想要領父母的遺物就得奉上一張結婚證書的但書,
偏偏她唯一稱得上認識的男性就只有老闆的兒子,
沒想到對方倒是爽快應了她的請求,搬來與她跟姪子同住,
開始了她假日一早得被一大一小打電動的聲音吵醒的生活,
當然一起用早餐、陪姪子復健、「全家」出遊都要填進行程表,
偶爾也有像被姪子惡整、衣衫不整的與他共處一室的意外發生,
漸漸的,她發現自己變了,在他出差的時候,一樣習慣早起、
忍不住會想起他,然後不禁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願意搬來……
黎孅:A型魔羯座
自稱永遠的十七歲,靠發花痴尋找靈感。
隨著年齡轉變欣賞不同類型的男人←這就是花痴
生平無大志,只求不拖(卡)稿←這還叫無大志嗎?!
一打起電動就會很猙獰!
一提起腐話題就會髮指!
最大的煩惱是說說很容易,要寫出來很難(泣)
持有:貓一隻(我家小孟超可愛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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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深夜的哭泣聲吵醒了睡夢中的小人兒。
是媽媽的哭聲。
小人兒掀被下床,赤著雙腳,踩在冰涼的櫸木地板上,他悄無聲息地走出自己的房間,往哭聲的源頭走去。
走呀走,走到父母的房間,從虛掩的房門縫,他看見了母親穿著睡衣,單薄瘦弱的身體背對他坐在床沿,聽聲音像是在哭泣。
現在幾點了?
小男生看向牆上的時鐘,現在是凌晨兩點,媽媽還沒有睡,且獨坐在整齊沒有動過的雙人床上,握著電話,垂淚乞求。
「你回來好不好……只有我跟小孩在家……你回來……」
母親傷心的哭泣聲讓早熟的他知道,今晚父親又睡在別人家,不回來了。
「不要放我一個人……我會怕……」母親卑微的討好乞求,希望父親回家,不要留她一個人。
但顯然是父親掛上了電話,因為話筒掉在地上發出聲響,而母親傷心欲絕、失聲痛哭,環抱著自己雙肩顫抖著。
見狀,他好難過,走進房間,爬上床從母親身後環抱住她。
「媽咪,我會乖乖的,我會考第一名,不要哭了,不要哭……」他笨拙的安慰母親,企圖用自己的乖巧換得母親不再傷心。
「阿睿,你以後……絕對不可以像爸爸一樣,傷女生的心,知不知道?」母親哭著對他說,要他許下承諾。
「好,我絕對不會傷女生的心,媽咪,不要哭了。」阿睿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輕輕抹掉母親的眼淚。
母親破涕為笑的神情,好美好美。
「阿睿,媽媽有你就夠了。」母親擦掉眼淚,不再傷心難過,對他說:「媽咪會為了你,為了我們兩個人,好好生活。」
母親話說得篤定,但不知為何,這樣的眼神讓他有些擔心,他伸出雙手,環抱住母親,想給母親力量。
「媽咪,我愛妳。」他很自然而然的對母親說。「全世界,我最喜歡妳。」小小的手臂緊緊環抱住母親,像是怕失去她一般。
被兒子抱著的張家珍楞了一下。這麼小的身軀卻這麼用力抱住自己,像是多怕失去她……是啊,這麼小的孩子需要她,她不能倒。
不過是不回家的男人,那就隨他去吧!反正死不了。
「阿睿,媽咪也愛你,最愛你了,記住了,不可以讓女生傷心,不可以像爸爸一樣,知道嗎?」
小小的阿睿點了點頭,他答應母親,絕對不會像父親一樣。
從那一天起,母親不再當個等門的女人,她做自己,上自己想上的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光明正大花老公的錢養自己、養兒子,把日子過得很美好,漸漸的,母親越來越有自信,也越來越美麗,而看見轉變後的母親,父親回家的日子變多了,也開始疼惜母親,當然,母親並沒有讓父親太好過。
「憑什麼?」穿著正紅色小禮服、展現曼妙身段的張家珍,對著鏡子為自己戴上鑽石耳環,不忘瞪了鏡子映照出的丈夫身影一眼,「我想幹麼就幹麼,看不順眼你可以不要回家,我跟阿睿兩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煩死了!」
阿睿就站在母親身後,鑽石耳環流轉的光輝襯著母親明麗的臉龐,更顯得她美麗非凡。
「阿睿,你要知道一件事。」看著妻子使小性子的李華光,滿眼的寵溺和莫可奈何。「任性,是女人的權利。」
那時候,阿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只是看著感情越來越好的父母,漸漸的,阿睿忘記了他答應過母親的、那件很重要的事——不可以讓女生傷心。
越大長得越像父親的阿睿,就像他父親一樣,女人緣極好,他向來不缺女朋友,但感情總是淡淡的,直到他上了大學,遇到了那個女生。
她不漂亮,很有個性,就像母親一樣,向來直言不諱、率性而為,不黏他,只為她自己的目標向前。
他喜歡那個女生,那是他想要珍惜的女孩子,但她終日忙於家教,冷落了他。
他感覺不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需要他,於是他答應了那個喜歡他很久的學妹一起過生日。
他喝了幾杯酒,學妹又主動,他一時控制不住便犯下大錯——
「李嘉睿!」原本忙於家教,無法陪他過生日的女友破門而入,正好撞見他跟學妹衣衫不整的在床上……
心愛女友臉上受傷的神情,以及學妹臉上的心虛,讓他瞬間清醒。
他,錯了。
他竟然忘了那麼重要的事情——幼時母親傷心哭泣的模樣浮現在眼前,他當年還發誓不會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但他,還是變成了跟父親一樣的男生。
那一天,他失去了想要珍惜的女孩子,以及那個很喜歡他,他卻無法給她對等感情的女生。
同時傷害兩個女孩的罪惡感,從那一天起便糾纏著他——
第1章
黃昏時分,一架由香港返臺的班機緩緩降落於桃園國際機場。
當乘客都紛紛下機艙,前往入境海關口時,空服員則在機艙做最後的巡視。
在商務艙右邊靠窗的位置,有一個頭靠著窗戶熟睡的乘客,他睡到發出規律的呼吸聲,走近還可以聽見濃重的酣聲。
空服員驚訝於這位乘客的好眠,竟然飛機降落的震動都吵不醒他。
「先生,先生。」空服員彎身呼喚,輕柔的語調是生怕驚嚇到人,無奈乘客動也不動,一開始的輕聲細語也忍不住變成了大聲嚷嚷。
「先生!起床了先生!」
「呼——呼——」無奈的,回應空服員的仍是規律酣聲。
空服員見狀,只好試探性地觸碰乘客肩膀,輕輕搖晃。
「先生,先生,飛機降落了。」
可惜,男人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繼續熟睡。
「怎麼了?」座艙長走了出來,詢問空服員怎麼回事,直到看清了坐在位子上的乘客,這才瞭然。
「這位是李先生,他特別註明,如果他睡死了,要用力搖醒他。」座艙長出馬,果然氣勢非凡——「李先生,李先生,起床了,別睡了。」一反對乘客有禮的態度,座艙長十分粗暴的抓著這位先生的肩膀,比照十級大地震的震度,用力搖晃他。
李嘉睿睡到不省人事,如此劇烈的搖晃也只是讓他的頭隨著幅度擺動,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直到「叩」一聲響起。這麼清脆響亮的聲音,是他的頭撞到了機艙強化玻璃的撞擊聲。
空服員連同座艙長不禁倒吸一口氣,生怕這一撞撞出個客訴來。
「唔……」被敲了那麼重一記,李嘉睿才悠悠轉醒。
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只讓他看見眼前有兩道隱約人影,花了三秒鐘的時間,他才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家裡,而是在飛機上。
「飛機降落了?不好意思,我很累。」抬手摸了兩下撞到的地方,李嘉睿打了個哈欠,再伸了個懶腰,並發出一聲使力的接助詞,站了起來。
「又只剩我一個,哈哈哈。」站起身來環視四周,他發現整個機艙只剩他一個乘客,不禁搔搔頭乾笑,不好意思地對兩位空服員道:「抱歉,造成妳們的困擾。」
沒有追究頭撞到一事,頂著一張沒睡飽的臉,李嘉睿下了飛機,前往入關口。
大排長龍的人潮中,大多是風塵僕僕的旅客,臉上多是掛上遊玩後愉悅又疲憊的神態,少部分看起來是出國洽商的,有些甚至給人烏雲罩頂的感覺。
而李嘉睿,臉上只有想睡覺的神情。
這一回在大陸待了兩週,工廠的一連串狀況讓他疲於奔命,真的太累了……
從海關處取回自己的護照,不久,李嘉睿推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心想著要去哪呢?有哪個地方可以補充他枯竭的力量呢?
這時,心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一個地方,連帶浮現一張老是用冷臉對他的面孔。
「鈴鈴鈴鈴鈴——」
可惜,才剛開機的手機有了反應。光聽這來電鈴聲,就讓他有種毀了的感覺,但又不能不接。
「蒲小姐,妳真的很會算。」沒好氣的口吻道。
「李先生。」電話那頭傳來年輕女生的聲音,口吻一板一眼的。「董事長的車已經到了,你出機場就會看見了。」
她口中的董事長,正是李嘉睿的父親,而這個打電話來告訴他車到了的女生,是他父親的特助蒲錚。
李嘉睿用深呼吸平復心中的不滿,他告訴自己不能遷怒,這事跟蒲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一切,都是他老爸那個死老頭的錯!
「我知道了。」他模稜兩可的給了四個字。
「李先生的意思是要不要上車呢?」可惜,蒲錚太瞭解李嘉睿的個性,不讓他打混過去。「董事長和夫人想跟你一同用晚餐。」
「妳就不能當做不知道嗎?」李嘉睿忍不住抱怨。「我還不想馬上回家。」
「夫人讓我訂餐廳,我預約了飛月小館,點了你愛吃的醬燒肋排和豬腳。」
「該死!」竟然用美食攻勢!勝之不武。
這兩週待在大陸,臺灣這裡的美食是他最想念的東西,太過分了,訂的還是他最喜歡的江浙小館,以及他愛的菜色。
不想立刻回家見父母、聽他們碎碎唸,但是……他想吃好吃的東西。
「李先生,你的意思是?」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沒有高低起伏。
李嘉睿在內心天人交戰好一會兒,最後仍拜倒在食物攻勢之下。
「妳贏了。」他咬牙切齒道。
「那麼待會見。」蒲錚見目的達成,也懶得跟他多廢話,隨即掛上電話。
李嘉睿也收了線,推著行李出機場,一出機場,果然就看見了父親的司機就站在門口等待,看見他時還拚命揮手,怕他逃了似的。
「少爺!」
「說過多少次了,叫我阿睿。」李嘉睿走向那年輕司機,糾正他的叫法。「走吧,去飛月小館。」
帶著上斷頭臺的心情,李嘉睿走向父親的座車,坐了進去。
這個父親新聘不到兩年的年輕司機,開車技術非常好,車速快,但車體穩定不晃動,就連切換車道時的加速都讓人無從察覺。
支著下顎,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想到要見父母的這件事情,李嘉睿不禁有些煩悶,以至於他——
「唉——」
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七點鐘的時候,李嘉睿被送到位於偏僻巷弄裡一間一稍不注意就會Miss掉的小店,叫飛月小館。
車子緩緩的停在店門口,木質的裝潢、昏黃的燈光、長長的板凳,給人鄉下姥姥家三合院的味道。
還沒下車,李嘉睿就看見店門口站了一個人。
不高的個頭,但有女人婀娜的身段,穿著淺色套裝跟高跟鞋。那女人明明有張清秀的臉龐,可惜她不笑,挺起的背脊也讓人感覺到她嚴謹的個性,而眼神向來淡漠,難以親近。
她叫蒲錚,十分盡忠職守,讓他老爸讚不絕口,而特地拔擢上來的特助。
李嘉睿一下車,就聽見她一板一眼的口吻喊他一聲「李先生」。
「辛苦了。」李嘉睿輕應一聲。
不知為何,看見這個女人,就讓他全身不自在,大概是因為蒲錚很嚴肅,而他很不正經的關係吧。沒辦法,兩人的屬性天生相剋。
不過說也奇怪,明明個性不合,可每每看見蒲錚,他就會想要鬧她一下。
欣賞的眼光故意換成誇張的調戲目光,他看著她的腿,調侃道:「妳的腿還是這麼好看。」
聽見他這算是騷擾的話,她的反應是狠狠瞪他一眼,警告道:「放尊重點。」
「我一直都很尊重妳美麗的雙腿。」他一臉笑咪咪,儼然就像個登徒子。
要不是這傢伙是她敬愛的老闆和夫人的獨子,她一定會把高跟鞋脫下來往他頭上敲,而不是火大的丟下一句,「白痴。」轉身就走。
被討厭了。李嘉睿暗笑,摸摸鼻子,跟著走進店裡。
「阿睿!來來來,快坐下來。」張家珍看見很久不見的兒子,心情大好,她起身來拉他入坐。「小錚,還是妳厲害,阿睿每次下飛機就跑得不見蹤影,但只要妳Call他,他就會出現。」她忍不住想讚美蒲錚的Call人技術。
「我就說蒲錚的能力很好,妳說,我沒有提拔錯人吧?」頭髮有些花白的李華光,臉上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跡,不過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錯認李嘉睿和他的關係,他們父子的五官有夠像。
三十歲的李嘉睿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濃眉大眼的他,走在路上會吸引無敵女人的注意,而上了年紀的李華光,則多了一股中年男人的成熟味。
「是是是,你很厲害。」張家珍白了丈夫一眼,一臉的沒好氣。
妻子的白眼沒有讓李華光不悅,反而大樂,就像年輕男孩,故意要欺負女朋友的那種心情。
「我就跟妳講,我看中的是蒲錚的能力,妳非要懷疑我想偷吃,拜託,她都可以當我們的女兒了。」
「阿睿,你來評評理,你說媽媽懷疑的有沒有道理?你小時候爸爸是不是常常偷吃?而且還老是找年輕漂亮的阿姨來當祕書?媽媽哭過多少次?」張家珍年過五十,氣勢仍跟年輕時一樣,咄咄逼人。
「嘖——」被翻舊帳的李華光臉色微紅,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妳別在小孩子面前提這個,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你不知道女人可以記恨一輩子嗎?」張家珍雙手環胸,掀唇冷笑。
「對不起,老婆,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等一下我們就去挑禮物,我買單,妳開心一點好不好?」李華光涎著臉陪笑。
相信任何一個人看了這景象,都不會懷疑這對夫妻的感情,認為丈夫非常疼愛妻子。但看在李嘉睿眼中,卻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他是開心的,父母的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有話聊,甚至可以拿年輕時候的事情當做笑話來說嘴,不影響彼此的感情,但從小看著父親出軌,看著母親傷心欲絕的模樣,現在又看著他們甜蜜,他心裡的感覺……真的很難說明白。
「好了沒?你們是在演哪齣?」李嘉睿挑了個位子坐下,故作不耐煩地對父母說道,因為他不想再聽父母玩笑似的提起過去的事情。
「你老爸疼你老媽,你有意見?」李華光對兒子說話的口吻一向這麼沒有長輩樣,比較像大哥。
「我哪敢,等一下皮帶就抽過來了。」李嘉睿雖是這樣說,可聽起來沒有害怕的感覺。
「知道怕就好!」李華光朝兒子作出齜牙咧嘴的表情,一家人說說笑笑。
蒲錚在一旁看著,沒有插話,用面無表情來掩飾內心的羨慕。
她母親生下她之後就體弱多病,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十年前,父親也因病逝世,留下她一個人。
她常常想起爸爸、媽媽還在世的時候,非常相愛的父母,也常常像這樣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聊天。
所以,她很喜歡會讓她聯想到父母的李董事長和他的妻子,況且他們也真的是很好的人,因此每每聽他們提起獨子李嘉睿,她就會覺得火大!
她想,大概是因為嫉妒,所以憤怒吧。她嫉妒他能擁有這麼好的父母,因而對他不太回家的行為感到惱火,覺得他不懂珍惜。
不過無論她對李嘉睿有多少不滿,參與李家的家庭聚會時,她向來都是個無聲的客人,用平靜的外表掩飾她內心的小劇場,其實小劇場裡,她已經把李嘉睿抓來飛踢九十九連擊!
想到那畫面,她嘴角不自覺上揚,直到手機震動鈴響,低頭一看手機,她臉色大變。
「董事長,夫人,我有事情先回去了。」蒲錚看完訊息之後,起身告退。「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我會用E-Mail傳給您,晚上九點之前會收到。」
「小錚,留下來一起吃飯,吃完再回去嘛!」跟兒子聊天聊得正開心的張家珍,聽見蒲錚要走,連忙要挽留。
「我有點急事,得先走。」蒲錚不得不拒絕這個誘人的邀約。
李嘉睿正在進攻滷得入味軟Q的豬腳、大啖美食時,他從蒲錚的語調中聽出了不對勁之處,他忍不住放下筷子,沒有繼續進攻第三塊。
怎麼回事?這女人……怎麼有點慌的感覺?
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錚,留下來一起吃飯嘛,這麼急著回家做什麼?妳也是一個人。」張家珍向來疼惜蒲錚,對她不像對待丈夫的祕書,比較像女兒。「一桌子都是臭男生,留下來陪我壯聲勢。」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會拒絕董事長夫人的要求,可今天,不行。
「我再補償您好嗎?今天……真的不行。」她的神情流露出了為難。
「那就改天吧,讓阿強送妳回去。」李華光發話了,也讓司機送她回家。
「抱歉,我先走了。」蒲錚欠完身,轉身就走了。
看著那女人的背影,李嘉睿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蒲錚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接到消息後,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工作處理到一個段落,接著請光所有的特休,並利用關係拿到一張最快飛往洛杉磯的機票,在接到訊息不到二十四小時內,她人已經踏上了美國領土。
一路上,她沒有太多反應,有些木然的看著新聞剪接的畫面——美國知名旅遊節目主持人蒲兮,在高速公路上捲入連環車禍,引發大火燒車,傷重不治。
蒲兮——是大她十二歲的親哥哥。
蒲錚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哥哥了,只記得她跟哥哥不對盤,很早就分開來生活,兩人的親情淡薄。
想不到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卻是他的死訊。
「蒲小姐。」
呼喊她的,是一名在美國執業的華人律師,他叫Peter,是哥哥的好朋友,特地到機場來接她。
直到有人呼喊,蒲錚才從恍神中恢復正常。
「你好。」她點了點頭。
「節哀。」Peter的眼神充滿了傷懷,為失去好朋友而難過。但現在,他的朋友需要他處理身後事,他沒有傷心的時間,待一切事情都處理好了,再盡情哭泣吧。
「我很好。」蒲錚說,臉上一點傷心的痕跡都沒有,她是真的很好。
畢竟這麼久沒聯絡了,她不知道要從何難過起。
「我沒有太多時間,我是來處理我哥哥的身後事,是你說有一些文件需要我親自跑一趟美國辦理,現在我人來了,請你用最快的速度辦妥,我還得回臺灣工作。」蒲錚的態度是冷淡的,甚至給人不近人情的感覺。
才剛下飛機,就這麼急著想要處理完所有的事情,然後回臺灣工作,這樣急躁的性子,讓Peter楞了一下,然後笑出來。
「笑什麼?」
「我只是笑妳跟蒲兮說得一模一樣,他曾說我會喜歡妳。他那個愛亂講話的瘋子,總算說對了一件事。」Peter幫她提了行李,放進後車箱。「蒲兮的後事會由他的經紀人辦理,他有很多死忠的粉絲,妳知道吧?他的離開,在美國引起不小的震撼。」他替她開了車門。
蒲錚沒有回答,坐進了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沉默盯著眼前筆直的公路。
她很多年沒有跟哥哥聯絡了,只知道他從以前就很愛玩,很喜歡挑戰極限。年輕時愛玩極限運動、愛冒險,常去一些常人不會去的地方探索,後來被朋友引薦進美國一家電視臺,擔任旅遊節目的主持人,他非常受歡迎,就連在臺灣也有不少粉絲喜愛他的節目。
但是,她從來沒有看過哥哥的節目,一次都沒有。
「既然他的身後事有人處理,那要我來幹麼?有什麼文件要我簽?該不會是他留了什麼麻煩事要處理吧?」以她過往對自家兄長的瞭解,他還滿有可能會做這種事。
「蒲兮說的沒錯,妳真的很聰明,妳也知道,那傢伙喜歡給別人找麻煩。」
「從見面到現在,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蒲錚不禁脫口而出。
Peter笑出來。「妳果然是那傢伙的妹妹。」
她聞言反倒皺眉,不爽地道:「從小到大,我最討厭聽見的就是這句話!」
「我真想見妳跟蒲兮鬥嘴的模樣,我想,能跟他旗鼓相當的對手,全世界大概只有妳了吧——到了,這裡。」Peter把車子開到了醫院停車場。
見狀,蒲錚頓時感到胃酸逆流,會來到這裡……難道是要她認屍?
要她看哥哥不完全的屍身?看他沒有活力的模樣?
這樣的心理準備,她沒有……
「往這裡走。要妳來,當然是因為蒲兮留了比遺產還要麻煩的事情要妳處理。」
聽到這,蒲錚一頭霧水的跟著Peter在醫院裡繞來繞去,最後,來到了燒燙中心的加護病房。
透明玻璃隔絕了外界,為了保持無菌空間而必須管制要探視傷患的家屬。在那張大大的病床上,躺了一個臉上、手上、腳上都有燒燙傷痕跡,至今仍昏睡的小男孩。
「妳一定沒見過他,他是蒲兮的兒子,他叫蒲靖庭,今年九歲——蒲兮指定妳為小孩的監護人,代管他留給小靖的財產,直到他滿二十一歲。」
「什麼?!」蒲錚忍不住失控的大叫一聲。
她哥哥有小孩?那個不負責任又愛玩的瘋子竟然有小孩!
她當姑姑了,為什麼她現在才知道?
等一下,這些都不是重點,而是——蒲兮那個王八蛋,竟然把小孩的監護權給她這個多年沒聯絡的妹妹?!小孩沒有媽媽嗎?!
「他們夫妻……一言難盡。」Peter看出了她的疑問,苦笑回答。
蒲錚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她現在只有一個衝動——把她哥從棺材裡挖出來,叫他說清楚,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第2章
盛夏,一連數日的高溫讓人都要融化了,曝曬在大太陽底下的柏油路散發高溫,連踩在地面上都能感覺到熱氣自腳底冒上來。
討厭夏天的李嘉睿,卻在夏天的時候請了特休回臺灣休假。
「熱!」李嘉睿一出家門就喊熱,即使他已經特地選擇日照不毒的下午四點鐘出門,撲鼻的熱氣還是讓他大皺其眉。
幸好車上的空調很快的還他涼爽空氣,也還他出門的好心情,他哼著歌,愉快的開著車,前往目的地。
放假期間不是待在冷氣房裡,李嘉睿就是在外頭遊歷,再不然嘛……就是去找朋友聚一聚,其中有一個朋友,他拜訪得最勤。
車子開到中永和,這裡有一間生意很好的養生糕餅店——「春嫣」,不只是團購名店,更是許多新人挑餅的第一選擇,李嘉睿每每回臺必定會造訪這個地方。
他帶著笑容踏進店門,還沒找到老位子坐下來喝一杯熱茶,吃一塊近期主打的養生糕點,就先吃了閉門羹。
「李先生!」一個穿著可愛制服的女店員看見他眼睛一亮,笑笑的朝他走來,技巧性地將他攔在門前,小小聲的說:「店長交代你來的時候就跟你說她很忙,說你很閒的話,就去……」
「就去當義工對不對?」李嘉睿不等人說完,直接接話。他非常瞭解這個朋友會怎麼回應他的到訪,也很清楚不想見他的時候,會怎麼打發。
「對!你怎麼知道?」女店員不禁讚嘆他的未卜先知。
李嘉睿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她忙什麼?忙約會?」
「對啊。」女店員直率的回答,但太坦率了,沒想到會讓李嘉睿心靈受創。
「啊啊——妳不要說出來,我不想聽!」他摀耳,沒有做好接受事實的心理準備。
很多熟識的女店員不禁笑出來,李嘉睿的反應很誇張,很好玩。
見逗笑了人,李嘉睿也不在意自己出了醜,他笑笑,用誇張的語調嘆道:「我被拋棄了,好吧,我要去找地方療傷。」
離開「春嫣」,李嘉睿斂起了玩鬧神色,回頭,專注凝視光潔明亮的店面,思索起來。
他大學時期交往的女朋友就在這裡工作,是「春嫣」的店長,為什麼會分手呢?嗯,好問題。
因為他李嘉睿豬頭,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出軌——因為寂寞、因為一時的迷惑,因為感受不到女朋友需要他……即使有太多太多的藉口,都不能為他的錯誤做任何解釋。
錯了,就是錯了,無法挽回了。
他就這樣傷害了一個想要好好跟他談感情、他也想要好好珍惜的女孩,更糟蹋了那個很喜歡很喜歡他、但他沒法回應感情的學妹。
後悔,讓他很想挽回前女友,可惜覆水難收,他年輕時候喜歡上的女孩,非常有個性——
「你很煩耶!我沒你那麼多時間可以閒晃,你這麼閒,不會去當義工啊?」
那個老嫌他煩的前女友,最後被他纏得不耐煩,叫他去當義工。
「那我去當義工,妳會答應跟我復合嗎?」年輕的他為了挽回感情,願意做任何讓女友回心轉意的事。
「你想得美。」
偏偏他的前女友一點餘地都不給,給了他否定的答案,不給他挽回的機會,但起碼,她還願意跟他說話,跟他做朋友。
就這樣,八年了,他牽掛的女孩子有了自己的幸福,在單身八年之後,總算願意經營感情——太好了,當年他犯下的錯,沒有給她太大的傷害,她不再是一個人了,而他……可以放下這份罪惡感了嗎?
離開「春嫣」,李嘉睿並沒有直接開車離開,反而把車子停在原位,自己安步當車,走在道路上,接受盛夏黃昏陽光的洗禮。
他走了一段路,來到了永和知名的四號公園,買了一杯黑糖咖啡後看看隔壁的比利時鬆餅店——很好,平日沒什麼人排隊。又買了一些鬆餅後,他撥了一通電話。
「哈囉,我是阿睿……嘿,對,我回來了,前幾天我去醫院聽見護理長說小朋友出院了,不知道方不方便拜訪一下?因為我答應小葵要買好吃的鬆餅請她吃……我人就在永和,好的,我十分鐘內到。」
收了線,方向感很好的他很快的找到目的地,那是一棟大樓。向警衛表明了拜訪之意,也得到住戶的同意,交了身分證做登記之後,李嘉睿搭上了電梯,來到十五樓。
「阿睿叔叔!」電梯一開,就聽見小女孩可愛的呼喊聲。
「哇,哪來的小美人,哎呀,不是我心愛的小葵妹妹嗎?來,叔叔抱一下。」李嘉睿張開雙臂,給出來迎接的小女孩一個很大的抱抱,還把小女生抱起來轉圈圈,讓她開心得直尖叫。
「啊啊——哈哈——」小女孩開心的歡笑聲,感染了她站在家門口的父母,讓他們的嘴角輕揚。
「呼,叔叔老了,轉不動了。」李嘉睿把小女孩放下來,手撐著腰喊累。
「我還要,我還要玩!」小女孩伸長手臂,要求再玩一次。
李嘉睿垂眸,看著小女孩燦爛的笑顏——那張本應該有著美麗容貌的小臉蛋,因被火紋身,猙獰的燙傷疤痕纏繞她的右半邊臉蛋,對照左邊光潔無瑕的美肌,不禁讓人怵目驚心。
「吃飽飽再玩,妳乖,叔叔真的老了,需要補充體力,小葵妹妹,妳可不可以餵叔叔吃鬆餅?」
小葵發生這麼嚴重的燙傷,是因為幼稚園的娃娃車有問題,在接送小朋友的途中發生了火燒車,車上的老師、學生,包括司機,大多受到二級以上的灼傷,甚至有些小朋友沒有熬過療程,不治身亡。
李嘉睿還記得三個月前他回臺灣的那次,人正在醫院裡當義工——因為當年前女友打發他去當義工,而他真的去了,不過那時候他不曾想到,自己會把當義工這件事情看得這麼重要。
當事故發生時,他人正在重症病童樓層的遊戲室裡變魔術哄小朋友,而醫院裡忙亂到人仰馬翻,擔心受怕的家屬全擠在急診室,小朋友們則痛到無法忍耐的哭泣尖叫,讓人聞之鼻酸心疼。
人手不足,在醫院當義工很久的他被病急亂投醫的護理長要求救火,他只好親上陣線,安撫那些著急的家長們。
就這樣,他結識了小葵以及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其他同學們。
「那吃光光要繼續玩喔!」活潑好動的小葵跟李嘉睿討價還價。「我還要看變魔術。」
「好,沒問題!來,叔叔抱抱,看妳有沒有變胖,嘿咻——有耶!太好了,妳有乖乖聽話,吃肉長肉,棒!」
「因為我想要變漂亮。」頓時小葵的神情有些落寞,小小的、佈滿了扭曲燙傷疤痕的手,輕觸不再平整光滑的臉蛋。
那樣的神情,讓李嘉睿心疼,忍不住抱緊了小女孩。
「妳當然會變漂亮,長大就漂亮了!妳爸爸還得幫妳打掉很多蒼蠅呢,記住!不可以隨便喜歡男生,聽見沒有?叔叔要吃醋了!」李嘉睿誇張地道,藉此討小葵的歡心。
小女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讓李嘉睿抱著進家門,接著她忙碌得像隻小蜜蜂,親自為李嘉睿拿拖鞋、倒水。
「叔叔這裡坐,我去拿我畫的圖給你看!等我回來吃鬆餅喔,我要草莓的,不可以跟我搶!」小葵一溜煙地進房間尋寶來獻,留下父母和李嘉睿在客廳。
「小葵復原得很好。」李嘉睿對小葵的父母說,態度是誠心誠意的,不是客套的安慰,也不是場面話。
「還需要幾次手術……她這麼小,我們都很怕……阿睿,你聽說了嗎?周力騰的事情……」
那個孩子是小葵的同學,一個很樂觀的好孩子,但他全身有百分之四十的二度灼傷,得長時間待在無菌室裡,生怕感染要了他的命。
提起這孩子,李嘉睿眼神一黯。
「我聽說了,昨天我才去送他一程。」那麼小的孩子抵抗力不足,一個小小的感染引發了嚴重的敗血症,不幸去世。
那是小葵最要好的同學,所以還沒有人敢告訴她,她最好的朋友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們幾個家長決定對幼稚園提告了——我不要錢,我要的是一個公道,有多少小孩受害啊,今天我們有能力支付小葵復健的費用,雖不能恢復原貌,可八、九成不是問題,那麼其他家庭呢?到現在我們還沒有聽見園方的道歉,我這麼做不只是為了小葵,還有救了小葵和其他小朋友的何老師。」小葵的父親一臉憔悴,一心為愛女的遭遇心疼。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我有一些律師朋友,應該可以介紹給你們。」李嘉睿二話不說,願意提供協助,並提供自己的意見和看法給他們。「我下週要跑一趟歐洲,待的時間不一定,不過有任何問題可以找我這幾個朋友。雖然我可能幫不了什麼忙,但想吐心事找我也是可以的。」
收下李嘉睿的聯絡電話,小葵的母親不禁笑道:「你能言善道,處理事情有條不紊,要不是你自己說是義工,我們都以為你是醫院派出來對外發言的公關。」
聞言,李嘉睿忍不住苦著一張臉,「我看起來還不夠命苦嗎?」
夫妻倆看到他的表情都忍不住笑了,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叔叔,你看!」小葵找到了她畫的畫,連忙拿出來獻寶似的給李嘉睿看。
圖上畫的是大大的太陽,以及笑容滿面的小女孩,紅色蠟筆在小女孩的臉上畫了大大的笑容,上揚的彎彎嘴角,讓小女孩看起來很快樂的在草地上奔跑。
「我畫的,漂亮吧?」
小女孩的畫,還是這麼的陽光燦爛,絲毫沒有受傷留下的陰影,這讓李嘉睿很欣慰,也很放心。
「很漂亮,小葵畫得很好。」
「那獎勵我好嗎?叔叔,你後天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去做復健?做復健的阿姨好凶,我討厭她,你幫我跟她說,不要這麼凶好不好?」小女孩趴在他的膝蓋上,眨著眼睛乞求。
他沒有辦法拒絕這個美麗的小女孩——是的,在李嘉睿眼中,小葵的內心,比她的外表更可愛美麗。
「好,後天幾點?叔叔一定到。」
「一定喔,打勾勾——叔叔,你要牽我的手喔,一直陪著我喔!」
看著小女孩依賴自己的模樣,李嘉睿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愛上當義工這件事了。
因為他感受到,他被人需要著。
「哥哥、哥哥,你在做什麼?唸書嗎?為什麼都是我看不懂的字……可以跟我說這是什麼嗎?」
在約定時間來到醫院要陪同復健的李嘉睿,看見的竟是口口聲聲說要他陪伴的小葵小妹妹纏著一個約十歲大的小男生問東問西,連他來了也不回頭,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哥哥」。
「這個丫頭……」深覺感情被騙的李嘉睿一臉受傷。
陪同女兒到醫院做復健的小葵母親見狀,忍不住笑出來。
「那個小男生是一個月前來的,聽說跟父親在美國發生車禍,大火燒車,父親沒能救回來,他現在跟親人回來臺灣生活。他不太說話,大多是一個人,就算開口也是說英文,不過他聽得懂中文。小葵很喜歡他,大概是因為有一次小葵差點跌倒,他扶了小葵一下吧。」
「這麼小就有紳士風度,好吧,看在他體貼的分上,就原諒他吧。」李嘉睿眼尖的看見,看似對外界事物一概不理會的小男生,在小葵指著他正在閱讀的書問東問西時,他會小小聲的回答那是什麼。
「哥哥,你不要一直說英文,我聽不懂。」小葵嘟嘴抱怨。
「他說他在看的是爸爸要他讀的書。」李嘉睿走近兩個小朋友,代替小男生翻譯。
走近一看,他才發現小男生的燒傷很嚴重,左半邊的皮膚都被扭曲的疤痕覆蓋,可右邊的臉蛋卻十分清秀,事實上他是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那圓亮的眼睛像要看透人般,小男孩抬頭,直視李嘉睿。
李嘉睿讚嘆於這小男孩的眼睛生得真好。「我是這裡的義工,你可以叫我阿睿,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今天我一整天都會待在這裡。」他對小男生釋出善意,而沒有過分的親近討好,是因為察覺出小男生的防備心。
「小葵妹妹,妳該做復健了,做完復健再來吵小哥哥看書。」
「我哪有吵哥哥看書……哥哥,我有吵到你嗎?」小葵很擔心自己造成別人的困擾,怕被討厭。
小男生看小女生一臉擔心的模樣,想了想,決定搖搖頭,告訴她「沒有」。
「那我等一下來跟你說話喔!阿睿叔叔,快點,走了啦!」
「現在怪我……唉,我明明在旁邊站了很久……」李嘉睿被小女生拉著走,離開時,他忍不住回頭多看了那小男生一眼。
這孩子,明明聽得懂中文嘛,為什麼偏不說呢?
不知為何,那個小男生,讓他很在意。
接到醫院電話,蒲錚只好臨時請假離開公司,來到醫院,在看見姪子時,她忍不住皺眉。
她在姪子專屬的病房見到他,他正捧著手上的書閱讀。
她請來照顧姪子的看護告訴她,小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頓飯都沒有吃,到了換藥時間,也不讓換藥,甚至復健也不做——他就只是到復健室繞一圈,人就回來了,讓護士很頭大。
她放下工作特地趕來,就是要處理這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別人的困擾?」一開口,蒲錚的口吻就是嚴厲的責備。「人本來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你不是小嬰兒了,難道還要人跟在你後頭叮嚀?現在是你最需要增加體重的時候,你有很多手術和復健要做,你到底明不明白?」
I don't care——他用嘴型這麼說。
蒲靖庭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恢復原貌,不在乎他的行動能不能自如,應該說他不懂有什麼好在乎的?
他最愛的父親,不在了。
還把他丟給這個女人,古板又不知變通,只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煩死了。
為什麼他要聽話?爸爸以前從來沒有強迫他要聽話!
「吃。」蒲錚端來為他買的午餐,從Peter給她的資料,小靖最愛吃火鍋,尤其是湯還滾燙的時候——這樣的習性,就像是他們蒲家人。
小男孩看見放在自己面前正散發著熱氣的食物,不禁皺眉,用書本代替雙手,將碗推得老遠。
不料,他這樣的舉止徹底激怒了蒲錚。
「你太沒有禮貌了!你父親是這樣教你的?長輩拿東西給你吃,你不吃就算了,用這樣的舉動推開太無禮了,給我用雙手!」
從小受的家教讓蒲錚無法忍受小孩的無禮,當下便想教好他,她強迫他用雙手接下那碗熱湯。
偏偏蒲靖庭的排斥十分激烈。
不要,不要靠近我!走開!
他開了口,用英文大聲喝斥,眼神充滿了恐懼。
「說什麼英文,這裡是臺灣,你給我講中文!」在盛怒中,蒲錚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強硬的要求他改口,可小男孩偏不聽。
姑姪兩個人拉拉扯扯,互相僵持不下。
「妳在做什麼?!」兩個都是硬脾氣的人,誰也不讓誰,直到第三者出現——一道吼聲打破了這個僵局。
放心不下的李嘉睿向護理長詢問了小男生的病房,在忙完之後便來探訪,想不到會看見了小男生被迫接觸熱湯碗的一幕,他不禁火大,出聲阻止。
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個背對他的女人一回頭,他竟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蒲錚,她怎麼在這裡?
不過現在不是管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的時候,而是消除小男生臉上的恐懼——他上前一把搶過那個熱湯碗,不讓小男生碰到。
「妳沒看見他會怕嗎?妳在搞什麼!妳是他的家屬吧?會不知道經歷過燒燙傷的孩子會怕火、怕燙?妳逼他做什麼?他不想吃,就不要逼他!」
小靖會怕火、怕燙?對呀,她怎麼沒有想到?經歷過那樣的事——看著自己的父親被火燒死,他怎麼不怕火、不怕燙?
而自己竟然逼他……自責壓上蒲錚心頭。
可站在眼前指責她做錯的人是李嘉睿,這讓倔強的她忍不下。
「我在教小孩,關你什麼事!」向來好強的她不願在最討厭、最看不起的人面前軟化。
「這是妳的小孩?」李嘉睿難免狐疑。她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孩?偷生的?怎麼老媽沒有告訴他這個八卦?
「關你屁事。」她的心情很差,口氣當然完全沒修飾。
「是不關我的事,但是小孩不能這樣教,強迫並不能達到目的,妳就不能耐心一點嗎?」
耐心?聽到這個詞,蒲錚又有深深的無力感。
她忙了一整天,卻時時接到小靖仍是不說話、不吃飯、不合作的消息,有時候甚至一個人跑得不見蹤影。每天她一下班就得馬上趕到醫院,陪伴他用餐,希望化解他的心防,可他仍是不合作,低頭不發一語,就算說話,也都只說英文。
他們蒲家的孩子,不可能不會說中文,她相信即使哥哥是在美國養大孩子的,也絕對會教小孩說母語。
小靖的反叛,讓她真的很無力,不斷質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有準備好當一個小孩的監護人,更沒有準備好要教養一個小孩。
加上兄長驟逝後她還得處理安排一堆事情,讓她心力交瘁——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會教,也教得不好,但她不需要一個根本不懂她有多累的外人來說嘴。
尤其,這個人還是她最討厭、最看不慣的李嘉睿。
她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人,最看不慣明明家裡有事業卻不回來幫忙,長年在外工作,而留父母在家的不負責任二世祖,這種人憑什麼教訓她?
「還是那句老話——關你屁事!李嘉睿,我教我家的小孩,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奉送你一句話,要刮別人的鬍子前,先把自己的刮乾淨!」
看到她火大的模樣,李嘉睿這才意識到,原本就不太喜歡他的蒲特助,這下子,可能更討厭他了,看來,他們樑子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