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137
《王樣花心男》
出版日期
2009/07/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席桐月,席家老三,名導的他,雖然身邊女友一直在變,
但他的助理八年來始終如一,因為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助理,
不但管他的工作、管他生活大小事,
連他的保險套夠不夠用都是她在打點,
簡直完美到無可挑剔,有她在身邊,他真是太幸福啦!
沒想到,萬能助理突然說必須離開他回美國,
因為她家人要幫她介紹男朋友,期望她早日找到終身幸福,
這藉口太……理直氣壯了,即使不捨,他仍得放她走,
哪知,她一上飛機後,他就傻傻守在電腦前等著她的來信,
每每只等到短短兩三句,儘管如此,他總是回以長篇大論,
還要求她把準男友的照片及資料E給他,
奇怪,不論對方條件有多好,他都能找出缺點大肆批評,
而且這段日子他早忘了女友的存在,每天只期待她的來信,
從來沒有一任女友可以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關於慕楓
7月11日
B型
巨蟹座
我思故我在...^_^
我拖故我在...= ="
我寫故我在... \0/
謝謝大家不離不棄的支持和包容,
我……我會繼續努力爬格子的(握拳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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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政商界大老,台華集團掛名的董事長華百果七十大壽,壽宴會場衣香鬢影、冠蓋雲集,幾乎所有政商界的名人都到齊了,更是吸引了為數眾多的媒體記者,把會場擠得水洩不通。
一來,當然是因為華老即使已經是半退休狀態,他對政界、商界依然有絕對的影響力,往往只要他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情勢,任誰都不想錯過這個能夠討好他的大好機會;二來,華老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華箏目前出任台華集團總經理,小女兒華笙在法國巴黎進修,只要能得到她們的青睞,未來將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三來,席氏財團的前任總裁席承孟和華百果私交甚篤,還差點成了親家,因此他應該會帶著兒子媳婦前來祝壽,許多媒體記者都想捕捉到席家十二少同時出現的珍貴畫面,一幅會令所有女人垂涎三尺的美男圖。
席家十二少個個英俊瀟灑,各自在不同的領域裡有一片天。
席家大少,端月,席氏財團的現任總裁。
席家二少,花月,美商匯旗的新任CEO。
席家三少,桐月,享譽國際、獲獎無數的大導演。
席家四少,梅月,席氏財團會計部經理。
席家五少,蒲月,席氏財團保全部經理。
席家六少,荷月,五星級餐廳「荷月居」的老闆,擁有一手好廚藝。
席家七少,蘭月,一手創立「蘭月造型設計工作坊」,專為名媛、明星施展神奇魔法的地方。
席家八少,桂月,「桂月徵信社」的負責人,神通廣大,將「有錢好辦事」奉為圭臬。
席家九少,菊月,服務於警界,是個懲奸除惡不遺餘力的好警察。
席家十少,陽月,被喻為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天才型鋼琴家,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世界各地巡迴演奏。
席家十一少,辜月,台灣首席男模,也是年輕女孩票選出來最性感、最想撲倒的男人。
席家十二少,霜月,目前正跳級攻讀博士班。
大門口忽然引起一陣騷動。
眼尖、感覺敏銳的記者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衝過去拍照、訪問,鎂光燈頓時閃個不停,那陣仗儼然就像是國際巨星出現似地。
「席總裁,你和夫人已經結婚三年了,打算什麼時候生Baby?」
這是他的私事,沒有向他們報告的必要。席端月當沒聽到,攬著杜戎衣的腰和父母一起走向壽星。
女記者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作罷。
杜戎衣歉然地笑笑。端月大哥的個性向來有些冷,對不相干的人尤其明顯。
女記者將目標轉移至席桐月身上,「席導演,據說你和新人歌手娃娃最近往來密切,有這麼一回事嗎?」
「妳吻我一下,我就告訴妳。」席桐月戲謔地笑道。
女記者的心跳驀地脫序,雙頰嫣紅。席導演是不是對她有好感?她……她可能成為他的女朋友嗎?
席菊月故意以手肘頂了他的腰側一記,「我們是來跟華伯伯祝壽的,你能不能稍微收斂一下啊?」不管什麼地方、什麼場合,三哥都能泡妞就是了。
「唔。」席桐月悶哼了一聲。老九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他難道不知道男人的腰也關係著女人的幸福嗎?
華箏優雅地走來,「你們兄弟的感情真好。」輕柔悅耳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
好……好痛吶!每次都是他被老九暗算。「箏,好久不見,妳越來越漂亮了呢!」
席菊月打了招呼,「箏姊。」
她微微笑,「謝謝,你的嘴巴也一樣甜。」
「妳真的不考慮和我交往嗎?」席桐月笑容可掬地問。
她才不會自找麻煩,「我一點也不想成為報紙娛樂版的女主角,更何況我們的調性差太遠,也太熟了。」熟到沒有半點遐思、沒有幻想,擦不出一絲火花來。
她很清楚他的情史有多豐富,這種男人啊……還是當朋友就好。
會不會太誇張啊!
席菊月翻了翻白眼,如果能夠選擇的話,他真的很不想承認這個重色輕弟、有異性就沒人性的傢伙是他的三哥。
但是很遺憾,他沒得選。
第一章
大導演席桐月和新人歌手娃娃半夜PUB幽會?!
都已經是一個月前的臭酸舊聞了還發?!早就換人了好不好!
殷伊藍撇了撇嘴,順手將桌上的報紙收拾整齊,才走進席桐月的臥室。
「起床了。」
床上趴著睡的男人露出勁瘦而結實的性感裸背,仍是一動也不動。
「學長,起床了。」她拿起床頭的鬧鐘調了調時間,一按—— 
「鈴……」鬧鐘發出響亮的聲音。
「不要吵我!」席桐月含糊不清地咕噥,一隻手臂探出,胡亂摸索著。「我昨天四點多才睡……」
誰教他要那麼墮落!「你再不起床,就趕不上辜月和二嫂的拍照工作了。」
辜月和二嫂的拍照工作……殷伊藍的話霎時驅散了他腦海裡的瞌睡蟲。
「現在幾點了?」
「九點。」
辜月和二嫂預定十點要進棚拍照,這可是他處心積慮安排的,當然不能缺席了。
他伸了個懶腰。「我醒了。」
看了他一眼,殷伊藍確定他已經清醒了,「嗯。」隨即走出房間去準備早點。
席桐月立即起床梳洗更衣。
當他一身清爽地出現在餐室門口時,殷伊藍已經弄好早點了。
「快點吃吧。」
他坐到餐桌前,立刻提出疑問:「這是我的早餐,那妳的呢?」
「我吃過了。」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生活糜爛。
喝了一大口咖啡,他滿足地喟嘆,「還是妳煮的咖啡最合我的口味。」
她順手將平底鍋清洗乾淨。「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九次了。」
會不會算得太清楚了一點?他笑了開來。「伊藍,我真不敢想像我的生活裡要是沒有妳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若無其事地聳肩。「再找一個助理,你還是可以繼續過你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一樣快的日子。」
席桐月聽了,哭笑不得。「我有那麼無情無義嗎?」
「借用一下二哥說過的話,你可是席家最禽獸的人,什麼情啊義的那些,對你來說應該不重要吧。」語氣十分肯定。
他蹙著眉,心痛地道:「伊藍,聽妳這麼說,我的心都快碎了……」
她卻完全不受影響。「這一套去演給你那些紅粉知己看,也許還可以騙到幾滴同情的眼淚。」
很少女人面對他憂鬱悲傷的模樣還能無動於衷,身為學妹兼助理的她是少數中的少數。
「妳真冷血。」他自覺受到委屈,開口控訴。
「三天兩頭就要看你演一次這樣的戲碼,早就麻痺了,你還希望我能有多熱情的反應?」她拉開另一張椅子坐下,從包包裡拿出PDA點了點。「下午兩點要接受雜誌社的專訪、五點要參加『新聞On Line』的節目錄影,另外——」
「還有啊?」這樣他今天不就沒有時間約會了!「伊藍,妳要替我安排什麼訪問、參加什麼活動、上什麼節目,我都沒有意見,不過時間上不用這麼緊湊吧。」
「一整個下午才兩個工作,哪裡緊湊了?」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一個晚上可以趕攤和兩個女明星約會,怎麼就沒聽你喊太緊湊?」
「這兩件事怎麼能相提並論呢!」他立刻揚起微笑,「和漂亮的女人約會是一種享受,再久也不會覺得累。」
她哼了哼。「是啊,你再繼續這樣毫無節制地放縱下去,早晚精盡人亡。」
精盡人亡耶!「欸,親愛的學妹,我一向待妳不薄,高中的時候,我把我辛辛苦苦寫下的祕笈送給妳,讓妳輕輕鬆鬆All Pass,妳要考大學我還很義氣地幫妳複習,妳這樣詛咒我會不會太狠了點?」
伊藍是小了他兩屆的學妹,他們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同校,也因此結下了不解之緣。
她才沒那麼無聊呢!「我只是做合情合理的推測而已。」順便好心提醒他。
「哪裡合情合理了?」他自信滿滿駁斥。「我有把握,六十歲的時候還是一尾活龍!」
「我記得有人說過,每個男人一輩子大概就只有兩個保特瓶的量,依我看,學長你大概不到四十歲就用光了。」
他冷嗤。「還真是謝謝妳這麼看得起我啊!」
「不用客氣。」
再說下去,他肯定會吐血,趕緊轉換話題。「今天除了那兩個工作外,還有什麼事嗎?」
「席媽媽要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她已經盡到轉告的責任了。
他微微一愣。「今天晚上?我有約了耶。」
「席媽媽是這麼吩咐的。」她只負責傳話,其他不關她的事。
「妳能不能—— 」
不待他把話說完,她便拒絕了。「不能,各人造業各人擔,你自己跟席媽媽說去。」
「妳就跟我媽說,我今天晚上有工作上的事要談,等我有空再回去陪她吃晚餐。」從二哥和二嫂定下來之後,他還沒回家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接下來媽一定會把目標轉到他身上,說不定今晚等著他的就是相親宴。
光想他就頭皮發麻。
「席媽媽問過你今天的Schedule了。」一句話就把他的退路打斷。
「妳怎麼說?」他懷抱一絲希望望住她。
「當然是據實回答了。」她才不要為了他的濫情欺騙席媽媽。
意思就是他逃不掉了。「有沒有搞錯啊?我才是妳老闆耶,妳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竟然出賣他?!
面對氣憤的他,她不慍不火地問了一句,「席媽媽是外人嗎?」
「……」口誤!當場他被堵得啞口無言,也讓他把剩下想責備她的話全數吞回肚子裡。
席桐月鬱悶地把早餐吃完,起身將杯盤收到洗碗槽裡。「走吧。」
唉!就算晚上那一頓真是相親宴,他也認了,反正再難捱也不過就是那一兩個小時,忍忍就過去了。
現在,有一件更有趣的事等著他去做。


黃樂換好衣服,有些不確定地問:「我真的可以嗎?」
席家排行十一的席辜月,換上仿舊石洗的打摺純棉襯衫,繫上窄小領帶,渾身充滿了二十世紀初期英國落魄貴族詩人的文藝氣質。「二嫂,妳別緊張,放輕鬆,不過就是擺幾個Pose、拍幾張照片而已。」
拍照對身為名模的辜月來說當然沒什麼,但是她從來不曾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擺姿勢讓攝影師拍照,還沒開始拍,她就全身僵硬、手腳不聽使喚了。
席辜月溫吞吞地道:「既然三哥向攝影師推薦妳,那就表示三哥認為妳可以勝任這個工作,即使妳不相信自己,也應該相信三哥的專業眼光。」不過……三哥應該另有目的吧。
事情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黃小姐,請坐,我要幫妳化妝了。」
「麻煩妳了。」
「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化妝師打開化妝箱,開始替她上妝。
席辜月閒適地在工作人員特地為他準備的椅子上落坐。
忽然,攝影棚門口引起一陣騷動。
他朝門口瞥了一眼。果然來了!
「嗨!」
「妳好。」
「等會兒一起喝杯咖啡吧。」
席桐月邊熱情地和人打招呼,邊走到他們面前,輕吁了口氣。「十一、二嫂,幸好趕上了。」
「桐月……」黃樂欲言又止。
他挑了挑眉。「嗯?」
「我怕我做不好……會拖累大家……」她嚇得不敢亂動。
席桐月微笑地安撫她。「二嫂,妳不用緊張,等會兒按照攝影師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很簡單的。」
真像他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我能不能……改變主意不拍了?」
他不答反問:「妳說呢?」
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就等她和辜月拍照,她怎麼能出爾反爾,不負責任地臨陣脫逃,讓整個工作團隊因為她一個人而停擺?!
她不能那麼自私地只想到自己的膽小怯懦。
「很漂亮啊,樂樂,妳應該對自己多一點信心。」殷伊藍的眼裡透出讚賞的光芒。
「伊藍姊……謝謝妳。」論漂亮,伊藍姊出色的五官和高䠷曼妙的身材足以讓許多名模都相形失色,以她的條件,若是走上伸展台或走向幕前,肯定早就紅透半邊天了,難道那些星探、經紀人什麼的都瞎眼了嗎?
「好了沒?」工作人員小跑步過來詢問。「攝影師在等了。」
化妝師將手上的粉撲放回化妝箱裡。「好了。」
席辜月站起身,朝黃樂伸出手。「二嫂,走吧。」
她深吸了口氣,才將手交給他。
「不用擔心,有我在。」
雖然辜月的年紀比她小,卻很沉穩,驅走她心裡的不安,讓她定下心來。「嗯。」
拍攝工作剛開始,黃樂的肢體仍然有些僵硬、放不開,不過在席辜月的帶領和Cover、還有攝影師的指導下,她已經慢慢地進入狀況了。
攝影師又拍了好幾個Pose之後才道:「換下一套衣服。」
換好衣服後又繼續拍,拍妥又換另一套衣服,如此重複了數次之後,在席辜月和黃樂去換衣服之際,席桐月噙著笑走近。
「衛。」
「辜月和黃樂已經去換最後一套衣服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要開口呢。」衛的眸光一轉,微揚起嘴角,遊說一旁的美人。「伊藍,妳真的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席桐月有些摸不著頭緒,狐疑地瞅著好友。「你不會是想偷偷把我的得力助手挖走吧?」那就太沒有道義了吧!
「以她的條件,只在你身邊當個助理太埋沒她了,只要她點頭,我可以幫她拍攝製作一本寫真集。」保證熱賣。
他很意外。「你要親自掌鏡?」
衛回以理所當然的一瞥。「那當然。」
席桐月不假思索地道:「伊藍,給他拍。」不答應的人是傻瓜。
衛可是享譽國際的名攝影師,要請得動他掌鏡拍照、拍廣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遑論是專為某個人拍攝寫真集了。
世人皆知,衛只替辜月拍過寫真集,往後不管是再頂尖的國際名模或者是天價的酬勞都無法打動他,不過只有他知道—— 衛其實還替某個女孩子拍過,但並不是商業誌。
他好奇得要命,可是,衛說什麼都不給看。
殷伊藍搖了搖頭。「我不想拍寫真集。」她又不是明星。
衛笑了笑。「無妨,等妳想拍再來找我。」
席桐月搭上好友的肩膀。「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了,而且交情匪淺,怎麼就沒聽你說要幫我拍幾張照片?太不夠意思了吧。」
他拍開他的手,平淡的陳述重要事實。「我拍攝的照片,都是老少咸宜的普遍級。」
「我也沒打算要拍三點全露的照片啊。」開玩笑,他的裸體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給看的,好不好!
「你不用三點全露也是限制級。」
殷伊藍忍俊不住笑了。
「這是人身攻擊!」當事人立刻控訴。
衛不以為然的聳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大概有三百天都處於發情期,不是限制級是什麼?」
他說話也太直接、太老實了吧。殷伊藍隱忍住笑意。
「哦——」席桐月拖長尾音。「你在嫉妒。」
他瞟了瞟他,攤開手。「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
「你嫉妒我的『能力』比你強,我的桃花開得比你旺盛,對吧!」提起那檔子事,他可得意了。
又沒實際計算時間過,誰強誰弱還是未知數呢。衛冷冷地哼了聲。「得了,我幹麼和一隻專門用來配種的種馬比較?」等級不同。
「我一定是眼睛被蛤仔肉糊住了才會誤交你這種損友。」被狠射一箭,席桐月哀嘆。
「彼此彼此。」委屈的人是他,好不?「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衛,你不覺得剛才模特兒的動作嗯……太稀鬆平常、太沒有吸引力了一點嗎?」
腦海裡靈光一閃,他頓時看穿了他的不良企圖。「是嗎?你有什麼建議?」他願聞其詳。
「你可以試試看,讓十一和我二嫂擺一些比較狂野、熱情或親密的Pose,也許會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席桐月開口慫恿。等二哥回國看到雜誌,呵呵……到時候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原來這才是他費盡心思說服樂樂答應和十一一起拍攝時裝雜誌,也是他向衛推薦樂樂和十一一起入鏡拍照的主要原因之一。殷伊藍覺得不太妙。
「你確定要拍比較狂野、熱情、親密的Pose?」被算計的人又不是他,他無所謂。
「沒錯。」席桐月輕笑開來。
等席二哥回國發現黃樂非但客串時裝雜誌的模特兒,還和辜月拍了曖昧、親密的照片,肯定會想揍人。「到時候別叫我救你。」
他橫了衛一眼。「我早就知道你這個人沒義氣。」
不一會兒,席辜月和黃樂換好衣服回來繼續未完的工作。
「辜月,你的臉再往前一點。」衛站在相機前擺了擺手。
再、再往前?!黃樂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還來不及表示意見,席辜月已經依言而做。「這樣嗎?」
這樣的動作會不會太親暱、太曖昧了!好似兩人要接吻似地,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辜月呼出的溫熱氣息輕拂過她的頰畔。
明明知道辜月的年紀比她小,但是兩人這樣靠近,又被他電力十足的眸子瞅著,她也不由得心跳加速、緊張了起來。
難怪有那麼多女人迷戀他!幸好辜月不像桐月那麼花心濫情,不然只怕會是女性同胞們的另一場浩劫啊。
衛抓準時機迅速地按下快門,連拍了三張。「接下來,黃樂妳的背斜貼著牆和辜月面對面,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辜月,你把手擱在黃樂的腰側……」
兩人的身體親密地貼合在一起,構成一個美麗誘人而且引人無限遐想的畫面。
在換這一套衣服之前,攝影師要她和辜月擺的Pose都很正常,為什麼換了這套衣服之後,拍攝風格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是這套衣服的緣故嗎?黃樂低頭瞧了瞧……應該不是。
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抬起頭。「辜月,這是怎麼……」
席辜月不著痕跡地瞥了兄長一眼,淡然地道:「拍照的Pose千奇百怪,這樣只是小兒科!」他當然猜得出是誰搞的鬼,三哥要玩就隨他去。
什麼?!黃樂聽了,瞠目結舌。
這樣竟然還只能算是小兒科?!她不敢想像其他更撩人、更火辣的姿勢會是如何地讓人血脈僨張了。
兩人貼近,竊竊私語的模樣,營造出戀人情話綿綿的動人氛圍。
站在相機後的衛當然不會錯過如此自然不做作又完美的畫面,連按了好幾次快門。
一直到拍攝工作結束,黃樂還是想不透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席桐月將車子駛進車庫停放。
「席媽媽要你回家吃飯,你硬把我也拖來做什麼?」殷伊藍端坐在副駕駛座上,像個雕像似地一動也不動。
「誰教妳要出賣老闆!」他率先下了車,繞到另一邊將她拉了出來。「不管這頓飯是相親宴還是鴻門宴、要吃多久,妳都得陪我到底。」
「放手啦!你要相親拉我來做什麼?」她可不想無故被當成箭靶,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當墊背的嘍,這是妳出賣我的代價!」
如果真的是相親宴的話,她肯定會被嫉妒的眼神射成蜂窩,然後一碗飯吃下來,保證消化不良。
「三少爺、伊藍小姐,大家都在等你們了。」席家的僕人上前提醒兩人。
大家?!「走吧。」早晚都是要面對,躲不掉的。
殷伊藍趁機抽回手。「我自己會走啦。」她不想讓人誤會。
兩人一同走入主屋,果然瞧見大夥兒都坐在客廳裡閒聊。
「爸、媽,我回來了。」咦?老四梅月也被叫回來啦!
「伯父、伯母,打擾了。」
席桐月的眼睛忽然一亮。咦?有個眼生的氣質美女坐在母親大人—— 周涵的身邊,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個出身名門、教養良好的千金小姐。
今晚果然是相親宴沒錯!
「茜茜,他是排行第三的桐月,伊藍是桐月的學妺也是他的助理。」周涵笑容可掬地介紹。「桐月,茜茜是你鍾伯父的姪女。」
「你們好。」鍾茜茜優雅地頷首微笑。「久仰桐月哥的大名。」
殷伊藍回禮地點頭。
就不知道這位茜茜小姐聽到的是褒還是貶。
席桐月回以一笑。「妳好。」要是母親大人以為他會順從地和她聊天,藉以了解彼此、進而約會培養感情,然後攜手走向紅毯的另一端,這如意算盤可就打錯了。
他才不會—— 
「大家都到餐廳去用餐了,你還在發什麼呆啊?」殷伊藍停下腳步,納悶地回頭望著還站在原地的席桐月。
他回過神來,發現偌大的客廳只剩下他和伊藍。
「沒什麼,我們去吃飯吧。」奇怪了,他不是今晚相親宴的男主角嗎?怎麼有種被冷落遺忘的感覺?
餐廳內,鍾茜茜被安置在席梅月身旁的位子,周涵關注著兩人之間的談話情形,還不時叮囑梅月要好好招呼貴客。
母親大人的用意為何,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耶!席桐月的目光在老四和鍾茜茜之間來回穿梭,而後一亮。今天晚上相親宴的男主角是……梅月?!不是他!
他一直以為二哥和黃樂的感情穩定下來之後,老媽一定會把矛頭指向他,找個女人來套住他,現在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為什麼?他納悶不已。
「伊藍,我特地吩咐廚師做幾樣妳愛吃的菜,妳要多吃一些才行。」除了關心另一對的狀況外,周涵頻頻替殷伊藍佈菜,很快就在她的碗裡堆成一座小山。
「謝謝伯母。」
「說什麼謝!妳就像是我的另一個女兒一樣,妳的家人都不在身邊,我當然要好好照顧妳了。」
席桐月看了眼紅,出聲抗議,「媽,妳有沒有搞錯啊?我才是妳兒子耶!妳竟然對伊藍比對我好,不公平啦!」
「人家伊藍是那麼溫柔乖巧、體貼又善解人意,哪像你光會在外面亂來,讓我生氣操心!我當然會對她比較好了。」周涵一點也不覺得愧疚。「要不是伊藍的媽媽不會答應,我老早就用你去交換伊藍了。」
「媽,妳也太狠了吧!」生了十二個兒子一個女兒,難怪兒子不值錢。
她不當一回事地隨口回應,「會嗎?」
「我就知道,我不是妳親生的……」電視上的連續劇都是這麼演的,然後揭開了隱藏十幾二十年的身世之謎。
「對啦,你是我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
「噗,哈哈哈……」莫敵很不給面子的爆笑出聲。婆婆的幽默風趣還真是一絕啊!
沒料到母親會這樣回答,席桐月微微一怔。
排行第九的席菊月不是頂認真地提醒老婆。「敵,別笑得太大聲,免得有人會惱羞成怒,找妳算帳。」
「我不怕。」她的字典裡沒有害怕這兩個字。
她當然不怕了,她可是昊天盟的盟主呢!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找她麻煩啊?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席桐月給自己找台階下。「我是那種沒風度的男人嗎?你們要笑就儘管笑吧。」
這一頓飯吃下來熱鬧非凡、笑聲不斷,氣氛十分融洽。
飯後,席梅月奉命陪鍾茜茜到庭院走走、聊聊,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母命難違啊。
「老九。」他將席菊月拖到一旁去。
他橫了他一眼。「幹麼?」
「我有事問你。」
「那就問啊,幹麼這樣偷偷摸摸的?」他最討厭行事鬼鬼祟祟的人了。
「今天的相親本來就是替梅月安排的?」雖然逃過一劫他很高興,不過事情總得問個清楚,他才能真正安心。
別用這種蠢問題來污辱他的智商,行不行!席菊月懶得回答,丟出三個字,「不然呢?」
「我以為在二哥和黃樂定下來之後,老媽要對付的人就是我了,為什麼會變成梅月?」難道是覺得他無藥可救,所以決定要任他自生自滅了?
聞言,席菊月失笑。「你以為媽是恐怖份子啊!還對付咧。」
「咱們老媽比恐怖份子還要讓我膽戰心驚啊。」他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一字不假。
席菊月冷嗤了聲。
言歸正傳。「老媽為什麼會突然善心大發地放我一馬?」
席菊月瞇起眼。「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蒜?」
他聽了一頭霧水。「我幹麼裝蒜?」
如果不是弒兄有罪,他很想拿把大斧頭剖開三哥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伊藍。」
席桐月一愕。「這事和伊藍有什麼關係?」
他忍不住提點,「她就是媽善心大發的原因。」三哥再想不透就沒得救了。
伊藍?「老媽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伊藍只是我的學妹、我的助理,我們之間沒有你們以為的——」席桐月還想解釋。
席菊月卻沒理會他,逕自邁開步伐朝莫敵走去。
席桐月抬眼望向和母親聊得正開心的殷伊藍。是媽和老九搞錯了吧!他和伊藍就像是兄妹一樣,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是誤會吧。
第二章
沒錯,一定是誤會。
席桐月思索了好幾天,仍是做出這樣的結論。
喝著咖啡,他看著伊藍忙碌的身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手上還拿著筆和記事本塗塗寫寫的。
「妳在做什麼?」
「列出採買的清單。」免得漏掉了,還要多跑一趟。
「妳等一下要出去買東西?」
「嗯,你的咖啡也喝完了,今天正好沒工作,可以好好地逛一逛,一次把所需要的東西補齊。」她頭也沒抬地一邊寫一邊回答,沒注意到席桐月已經放下杯子,起身來到她身後。
他突然抽走她手裡的筆記本。
「啊!」嚇得她驚呼了聲。
他低頭看了看筆記本,上頭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堆。這麼多?
殷伊藍沒好氣地把筆記本搶了回來。「幹麼啦?嚇了我一跳。」幸好她的購物清單已經寫得差不多了,不然被他這麼一嚇,什麼都記不得了。
「單子列好了嗎?」買那麼多東西,她一個人不好提吧。
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可不是那種會壓榨、凌虐員工的惡霸老闆。「我和妳一起去。」
「你今天不用陪女主角嗎?」目前和席桐月交往的是某台八點檔的一線女星。「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早上有戲要拍。」說著,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走吧。」
她遂沒再堅持。
就由他駕車,經過十幾分鐘車程,來到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採買日常生活用品的超級市場。
席桐月推著手推車跟在她身側,看著她猶如識途老馬般在超級市場裡穿梭,一樣接著一樣地將清單上的物品放入推車內,動作十分熟練。
他記得,剛認識伊藍的時候,她還是個上下課有司機接送,回到家有傭人服侍、打理一切雜務的千金嬌嬌女,後來在她大三的時候,殷家的投資轉往國外,而後舉家遷移至美國,她因為學業未完成而決定隻身留在台灣,為此,她也和家人抗爭了許久,才終於得到父母親點頭同意。
原本他也以為她大學畢業後就會前往美國和家人團聚,沒想到她竟繼續留在台灣,還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助理,隨他征戰世界各國的影展,不論去到哪個國家,她都能讓他無後顧之憂。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是事事要人服侍的千金大小姐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整理家務的能力凌駕在他之上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煮的咖啡好喝到讓他上了癮?
她原本是個糖和鹽都分不清楚的嬌嬌女,到現在已經擁有一手好廚藝,而且還將他的生活打理得有條不紊。
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手推車裡的日常生活用品,牙膏、洗面乳、刮鬍泡、沐浴乳……每一樣都是他慣用的品牌,他毋需特意交代,她就是細心地注意到了。她對他的一切瞭如指掌。
有可能嗎?她如此體貼入微、善解人意,是因為她喜歡他?
伊藍喜歡他?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嗎?席桐月微微一僵,心下有些忐忑,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否認,最初認識伊藍的時候,他的確對她懷有好感,也動過追求她的念頭,但很快地就發現他不單單是對她有好感而已,他很喜歡這個學妹,更想好好地疼愛她,他不希望她成為他眾多交往過的前女友之一。
相對於愛情的複雜性、短暫性和不確定性,他倒寧願和伊藍維持能夠歷久彌堅的友情,或者……親情。
他不想讓她為了他而傷心流淚。
所以,他很快地將心底不該萌芽的情愫連根拔起,只把她當朋友、當妹妹,因此時光荏苒、物換星移,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伊藍卻是唯一不變的存在,她始終都待在他身邊。
因此,他更確定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學長、學長。」發什麼愣啊!
席桐月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殷伊藍正站在四、五公尺外的地方瞪著他,他立即推著手推車跟上。
「抱歉,我剛剛有點恍神……」
她戲謔地道:「要悟道升天了嗎?」
「那我會先來渡化妳的。」他立刻回她一記。
渡化?她不給面子地嗤笑。「學長,你還真有信心啊,你就這麼確定自己不會下地獄?」
「要下地獄,我也會拉著妳一道走。」有苦同當嘛!
「我才沒那麼倒楣還要跟你一起下地獄呢。」她繼續往另一區走去。
他推著手推車亦步亦趨跟著。「還要買什麼?」
「我記得家裡的保險套好像快用完了。」她忽然停下,伸手從架上拿了一盒,「要買一盒還是兩盒?」
他低聲呻吟。「伊藍—— 」她會不會貼心過頭了?
她怎麼能用那般怡然自得的語氣、坦然的態度,和他討論保險套要買一盒還是兩盒才夠用?
會不會是走錯區了?其實她要買的是保鮮膜?
「有這麼難決定嗎?」她不解。
身經百戰的席桐月竟然感到一絲赧然。雖然幾千年前孔夫子說過「食色,性也」,他也只是誠實地面對身體的需求罷了,不覺得有什麼錯,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不希望她看見他獸性的一面。
所以他從不曾把女人帶回住處。
「不……不用了。」這個他自己買。
不用?她愕然地瞪著他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學長,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好得很,壯得像頭牛呢!」這話嚴重污辱到他。
但殷伊藍不信他的說詞,又問:「是有障礙還是體力退步了?」
「殷伊藍—— 」這、這真的是……他為什麼要和她討論保險套要買幾盒,性功能有無障礙、持不持久的問題?
畢竟事關男人的自尊,算了,她逕自決定。「那先買一盒回去備用好了。」
席桐月頓感很無力。「伊藍,我們需要談一談。」
「嗯?」談什麼?
他清了清喉嚨。「往後妳不需要再替我買……保險套了。」
她疑惑地抬眼看他。嗯……果然是身體有問題了。
看出她眼神透露的含意,他嚴正抗議,「我的身體沒問題!」
她聳肩。「我什麼都沒說啊。」分明是欲蓋彌彰,誰教他不知節制。
「反正以後採買不需要再買保險套就是了。」他決定拍桌定案,因為不想再跟她討論這尷尬的話題。
「從以前到現在還不都是我在買的。」他老兄也用得挺愉快的啊。
現在才感到彆扭會不會太遲了點?
「我要用我會自己買。」
她無所謂。「知道了。」
他才剛剛鬆了口氣,一抹小小聲的又傳來—— 
「有病還是要盡早就醫才好。」
席桐月氣得低叫,「我沒病!」
「生病又不可恥。」幹麼死不承認?
「殷、伊、藍!」那些話要是不小心傳了出去,他的一世英明就全毀了。
她趕緊闔起手上的筆記本,轉移話題,「東西都買齊了,去結帳吧。」
伊藍對他應該也只是兄妹之情而已,沒錯,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要不,有哪個女人的神經這麼粗,還能夠若無其事地買保險套給心儀的男人去和其他女人做愛做的事?
就算是天生大方、愛跟人分享,也該有個限度吧。他可從沒見過有哪個人能夠大方地和第三人共享愛情。
幸好……只是誤會。


「鈴鈴……」席桐月的手機鈴聲倏地大作。
殷伊藍趕緊拿起手機轉成振動,瞟了一眼。是女主角,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應該沒什麼重要的事吧。
學長昨晚看劇本看了一整夜,早上八點多才睡下,現在是十一點半,還睡不到四個小時……讓他多睡一會,晚點醒了再回電好了。
等了好一會兒,電話才切斷,但是下一秒又有人打進來,如此重複了三、四次之後,在手機第五度震動的時候,她投降了,只得接起電話跟女主角說清楚,否則她什麼事都別想做了。
「桐月,人家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你怎麼現在才接?」聲音又嗲又柔,只要是男人都會骨酥筋軟吧。
「楊姊,我是伊藍。」
「妳—— 為什麼接桐月的電話?」原本又嗲又柔的聲音瞬間變得又兇又恰。「桐月呢?」
她被吼得一愣,原來女主角不僅僅戲演得棒,還有變聲的絕技呢!「學長還在睡,所以……」
女主角的聲音驀地拔尖,「桐月還在睡,妳在那裡做什麼?」
「我……」她有必要跟她解釋嗎?
「妳最好掂掂自己的斤兩,別想趁機勾引桐月。」女主角冷聲警告。
「我沒有。」她不懂,女主角為什麼會對自己有敵意?在學長眼裡她就只是一個相識多年的學妺,在工作上可以幫他打理一切的得力助手而已。
「沒有最好。把電話給桐月。」女主角命令。
殷伊藍猶豫著。「有什麼事嗎?學長今天早上才睡,能不能等他睡醒再回電話給妳?」
「妳以為妳是誰啊!不過就是個小小助理,會不會管太多了?現在、馬上把電話給桐月!」女主角任性要求。
「好吧,請妳等一下。」無可奈何,殷伊藍只得照辦。
「學長、學長。」
席桐月似醒非醒地低吟,「唔……」
「學長醒醒!女主角要跟你說話。」她略微加大音量。
他睜開眼,茫然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
她將手機遞給他。「女主角找你。」
他接過電話。「喂,怎麼了……」不經意地抬眼朝殷伊藍投去一瞥。「應該是妳想太多了,嗯……我待會過去接妳。」
她是不知道女主角在電話裡跟學長說了些什麼,但是那一眼很難讓她不多心。
她不明白,她什麼都沒說也沒做,女主角還能在學長耳邊說什麼?
席桐月結束通話,掀開棉被下床,走進浴室。
她轉身要離開。
他的聲音陡地自浴室傳了出來。「伊藍,給我一杯咖啡。」
「嗯。」她應了聲,走出房間。
既然學長不打算說出來,她也就不問了。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過一會兒咖啡煮好了,香氣在空氣中慢慢飄散開來。她即使閉著眼睛,也可以泡出他愛喝的咖啡。
「伊藍,我等一下要出去,不用準備我的晚餐。」接過咖啡,他啜了一口。
「我知道。」剛剛他和女主角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妳覺得她如何?」他忽地問了一句。
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懂啊!「女主角?」
「嗯。」
幸好她有慧根。「她是你的女朋友,我對她沒什麼意見。」
「妳喜歡她嗎?」他揚起眉。
「你喜歡就好。」她淡然地不予置評。
他交往過的每一任女友,伊藍都不曾表示過任何意見或者批評,也沒有人指控過她會存心刁難人,伊藍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搬弄是非、挑撥間離的人,她也沒有理由那麼做,為什麼只有楊心妤會這麼說?
她提醒他。「你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他將杯子擱下。「我走了。」
「嗯,開車小心。」
直到大門開了又關,殷伊藍才輕輕吐了口氣。
跟在學長的身邊這麼多年,她已經看慣也習慣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她以為自己早該麻痺了,但她的心卻還是會隱隱作痛。
「鈴鈴……」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雅彌,她的大學死黨。
略略躊躇、猶豫了一下,鈴聲已經終止。
她和雅彌也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她跟著學長走遍世界各地,參加影展、尋找合適的劇本,經常居無定所,有時想打電話問問她的近況也因為時差而作罷;有時回到台灣想約她出來見個面、喝杯咖啡聊聊,她卻又不湊巧地出國了……
叮叮。手機忽然傳來收到簡訊的聲音。

殷伊藍,妳好樣的!回來台灣也不打通電話給我,我還是在電視上看見學長的專訪才知道妳和學長回國了。我剛剛打電話給妳,妳竟然不接!很好,妳膽再不接我的電話,我就跟妳絕交。

她不是不接電話,只是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絕交?!事情沒這麼嚴重吧。
「鈴鈴……」
這一次她不敢再遲疑,很快就接起。「喂。」
「殷伊藍,妳還真夠朋友啊!」安雅彌冷哼的聲音自電話彼端傳來,一字一字像針似地刺在她的心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和妳聯絡的……」誰教她理虧在先,被罵也是應該的。
「剛剛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我哪有不接妳的電話!我只是……」她支支吾吾地。
安雅彌接下她的話,「只是不敢接,怕我罵妳?」
完完全全正確。所以她只能無言以對。
「妳以為我愛罵妳嗎?」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妳要是爭氣一點,我稱讚妳都來不及了,哪還會罵妳!」
「我明白。」她知道雅彌是為了她好,也知道自己應該趁早死了心,才能抓住屬於她的幸福。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安雅彌忽然失控地吼她,「妳明白?妳明白個鬼啦!」
每次跟她談這件事,她總是回答「我明白」,但是一轉身,她仍舊以學妺、得力助手的身份無怨無悔地守在他身邊,照料他的生活。
「雅彌,氣質、形象。」殷伊藍好心提醒。
她趕緊深吸了好幾口氣。「每次和妳說話我都會氣到失去理智,哪裡顧得了氣質和形象!」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哪來的潑婦呢。
「對不起……」
「妳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妳自己。」她無力地嘆息。「妳把女人最寶貴的青春和愛情都浪費在學長身上,他卻不知道妳的心意……我真不知道該罵妳傻還是笨!」
那兩個字的意思都差不多,她可不可以不要選?
「妳打算要這樣耗到幾歲才肯罷手,才肯好好善待自己?」
「我……」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殷伊藍,妳有點骨氣行不行!」安雅彌又被激怒了,對著手機咆哮。「妳的條件那麼好,隨便找都找得到比那顆花心大蘿蔔更好的男人,妳是被他下符了嗎?」
她趕緊把手機拿遠一點,免得耳朵當場被震聾。「雅彌,妳別生氣……」
她很努力地將滿腔怒火壓抑下來。「要嘛妳就去向他告白,讓他知道妳的心意和付出,勇敢去爭取、去愛一回,就算被拒絕,失戀了、受傷了也沒有關係。」至少對得起自己。
殷伊藍聽了卻皺起眉頭。「可是學長他……只把我當妹妹……我不想造成他的困擾,讓他為難。」
她為什麼就只會替席桐月想,不替自己想?
「好,那妳就接受其他人的追求,試著交往看看。」給自己也給別人一個機會。
「我對他們沒感覺。」勉強湊在一起,對他們不公平。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妳以為一見鍾情天天都在上演啊。」那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曠男怨女了。安雅彌很阿沙力的說:「我介紹我兩個弟弟給妳認識,隨便妳夾哪個去配都可以。」
她聞言失笑。「妳別把妳弟弟說得好像庫存的滯銷貨,正在舉辦跳樓大拍賣,還半買半相送咧。」
「怎麼樣?」別想模糊焦點,她仍窮追著要答案。
「雅彌,我知道妳是為我好,只是……」她的心裡已經沒有容納其他人的位置了。
也就是說,她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就是了。「厚—— 我真的會被妳氣死!」
一個人的癡傻果然是沒有盡頭的。安雅彌火大地掛斷電話。
殷伊藍其實也想過要向學長表明心意,在她考進M大成了他的學妹之後,只是沒有開口的機會。那時—— 
M大男生宿舍門口引起一陣騷動。
「學妺,妳叫什麼名字?」
「妳來找誰?」
「有沒有男朋友?」
「我是殷伊藍。」她揚起笑。「能不能替我叫一下席桐月學長?謝謝。」
「又是桐月那傢伙!」有人心理不平衡。
「席桐月,有個漂亮的學妹找你。」有人老大不爽地仰頭朝樓上大吼。
「伊藍學妹啊,席桐月那傢伙根本就是只有獸性沒人性的下流胚子,妳可千萬要睜大眼睛,別被他騙了……」還有沒有天理啊?幾乎所有來男宿的正妹都是來找席桐月的,那種花花公子有什麼好?
「沒錯沒錯,他換女朋友就跟換衣服一樣。」
「對啊,要交男朋友千萬別找那一型的—— 」
一抹閒適的嗓音插入。「不然要找哪一型的?我也想聽聽你的高見呢。」
「嚇!」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嘿嘿……」在場的男同學笑得有些尷尬。
殷伊藍抬起頭。「學長。」
「你們還真是我的好同學、好室友啊。」都在背後說他壞話。
「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讓你少造一點孽。」
他撇了撇嘴。「這麼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們把我貶得一文不值嘍!」
趕緊轉移話題才是上策。「伊藍學妹啊,妳有沒有男朋友?」
「關你什麼事!」席桐月嗆了句。
「要不要考慮和我交往?」還有人舉出三根手指頭。「我保證不會花心、不會見異思遷,只對妳一個人好。」
油嘴滑舌!「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席桐月開口吐槽。
「伊藍學妹,我是在地人,哪裡有好吃的、哪裡有好玩的,我最清楚了,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可以帶妳到處逛逛。」
他趕緊伸手攬過殷伊藍,捍衛的意思很明顯。「你們誰都別想打伊藍的主意!」
她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有可能嗎?學長會不會也有那麼一點在乎她?
「怎麼?你也喜歡伊藍學妹啊?那就來一場公平、公正、公開的競爭吧!」
還公平、公正、公開咧!「你以為是法院在審理案件啊!」
殷伊藍偷偷地覷著席桐月,眼底流轉著希冀的光芒。
只要學長對她有一點點動心,她就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他。
只要她的愛能燃燒出絢爛的光芒,即使他給不了她永恆也無妨。
席桐月完全以保護者自居。「伊藍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我有責任保護她,不讓你們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靠近她!」
妹妹這兩個字活生生像鉛塊般壓在她心上,讓她的一顆心悄悄地、慢慢地往下沉,落入一個無底深淵之中。
第三章
所以,從那次之後殷伊藍就沒再想過告白的事。
上了M大,有席桐月的特別照顧和帶領,她的大學生活適應得很好,如魚得水,在課業方面也遊刃有餘。不過也是因為學長太有名、太受歡迎了,經常有女同學、學姊向她探詢他的興趣和嗜好、目前交往的對象,或者託她轉交情書和禮物,讓她忙得像顆陀螺似地轉個不停。
在學長大三、大四所交往的女朋友裡,有好幾任還是經由她撮合的呢!多諷刺的事實!
當時,她心裡其實有股衝動想將那些情書、禮物偷偷丟掉,但是她沒有立場也沒有權利那麼做,終究只是想想罷了。
看著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她卻比誰都清楚,學長對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認真,只是愛情來得快,去得更快。
他無力挽留,也留不住。
像在找尋什麼,只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她知道雅彌是在心疼她,替她抱不平,不希望她再這樣蹉跎青春下去,怕她老了之後仍是孤家寡人一個,什麼也沒有。
但是她不能因為害怕孤單、害怕寂寞,就和其他人勉強湊合在一起。
有婚姻就能擁有幸福嗎?她並不那麼以為。
能夠待在學長的身邊,分享他的生活點滴、喜怒哀樂,能夠照料打理他的生活,每天早上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他,對她而言,這就是幸福了。
即使他愛的人不是她會讓她心痛,他擁抱的人也不是她會讓她難受,她依然覺得幸福。
「桐月,你來啦!」才剛下戲的楊心妤一見席桐月出現在片場,立即飛奔向他,撲進他的懷抱裡。
不愧是女主角,這種飛撲進男主角懷裡的橋段做起來駕輕就熟,而且完美無缺,連她都忍不住想擊掌叫好。
他張手接住她。「小心,摔傷了可不好。」
「我不怕。」她粲笑如花,「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接住我。」
殷伊藍打從心底佩服女主角。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女主角的年紀還大她一歲,三十一歲的女人了,竟然還能笑得像年輕少女般純真、燦爛無瑕,不簡單!
他微笑。「待會想去哪裡?」
「我肚子餓了。」她仍舊緊抱著他不放。
明星藝人對於感情一向都是低調再低調,就怕曝了光引來狗仔隊窮追不捨,三天兩頭被偷拍,上報,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女主角倒是很與眾不同呢!好像巴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和大導演席桐月正在交往的事實。
「想吃什麼?」他一向體貼。
「只要和你在一起,吃什麼都好。」
這麼會說話、這麼會撒嬌,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
接下來是私人時間,殷伊藍可不想當個惹人厭的電燈泡。
她將車鑰匙遞出。「學長,那我先回去了。」
「嗯。」他正要伸手接下,卻被阻止。
「桐月,反正我們也只是要去吃東西,隨便逛逛,就讓伊藍一起來吧。」
殷伊藍一怔。「呃,我……」
「伊藍,妳就一起來吧。」不然她一個人回家也很無聊。
能不能拒絕啊?他們是在約會培養感情,她去湊哪門子的熱鬧啊?況且她一點也不想和他們一起行動。
「你們去就好,我還有點事要去辦。」她不想知道他們約會時都做了些什麼,那不關她的事。
「伊藍,妳是不是討厭我?所以……才不想和我在一起?」楊心妤垂下如扇的長眼睫,再抬起,眼眶裡已閃爍著淚光。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
席桐月出面協調,「既然伊藍不想去,就別勉強她。」
「妳就像是桐月的妹妹,我希望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好姊妹,不要讓桐月夾在我們之間為難……」楊心妤眼眶含著淚,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妳不喜歡我哪一點,我可以改……」
「妳很好,不需要改變什麼。」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打動。
「那……妳願意和我做好朋友了?」
「嗯。」她從來都沒有排斥她的意思,是她人前人後兩個樣,讓她幾乎要懷疑她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楊心妤立刻破涕為笑。「那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這下被逼進死胡同裡了。「……好,我去。」
他們一行三人來到車子停放的地方。
殷伊藍率先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座。
席桐月打開後車門讓楊心妤坐進去,隨即要關上車門—— 
「等等。」她忽地出聲。
他的動作一頓。「怎麼了?」
「你要我一個人坐在後座?這樣人家會很無聊欸……」
殷伊藍傻眼。女主角以為他們現在坐的是世界紀錄裡最長的禮車嗎?前座和後座相距將近十公尺,要說話還得扯開喉嚨大喊才行。
他不假思索地道:「好吧,前座讓給妳,我坐後面。」
「你陪我坐嘛,讓伊藍專心開車,這樣比較安全。」
他遂依了女朋友的意。
哦~原來女主角是要她來當司機啊!將車子駛出停車場,殷伊藍幡然領悟。當司機就當司機,又何妨?
「桐月,人家很想你耶!」楊心妤緊緊抱住席桐月,親密的膩在他懷裡。
他笑了笑。「我們不是星期一才碰面。」這個星期都還沒過完呢!
「你沒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她嬌嗔地睞了他一眼。「你到底愛不愛我?」
她以為她和學長是牛郎織女啊?有沒有那麼情深義重、難分難捨啊?
「我當然愛妳了。」他答得可順口了,毋需思考、沒有遲疑,這已經成為他的直覺反應了。
只要有人問他,「你愛不愛我?」他的回答一概是,「我當然愛妳了。」
她不想聽他們的打情罵俏,但是車內的空間就這麼大,他們的對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傳進她的耳朵裡,像利刃在她心上劃了一刀又一刀。
「桐月。」楊心妤柔聲輕喚。
「嗯……」他的聲音悉數被忽然貼上來的唇瓣吞噬了去。
她攬住他的頸項,熱情而主動地將舌探進他嘴裡,完全把前面開車的人當成透明人。
殷伊藍不經意地往後照鏡一瞟,映入眼簾的是他們密密貼合在一起,四唇相親的畫面。
她如遭電殛,慌張而狼狽地撇開眼之際,冷不防地撞進一雙得意揚揚的眸子裡。
女主角擺明了向她示威,故意讓她看他們接吻,宣告所有權。
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是女主角卻察覺到了,顯然她的演技還有待磨練加強。
殷伊藍可以從後照鏡中瞧見……席桐月有些不自在地結束那個吻。「怎麼了?」
「前些天的報紙上有你的消息……」楊心妤仍舊攬住他頸項,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處抱怨。
報紙上有他的消息沒什麼好奇怪的。「然後呢?」
「報導說你和那個娃娃半夜幽會,老實說,你和她是不是藕斷絲連、舊情復燃了?」
「那是我們交往之前的事,妳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他從來不曾隱瞞他豐富而多采多姿的情史,現在才來翻舊帳太沒道理了。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背著我偷吃回頭草!」
「我是好馬。」所以從不吃回頭草。
更何況,當初他和那個新人歌手娃娃鬧緋聞,只是一個煙霧彈、一種宣傳手法,目的是為了打開她的知名度。
事實上,他們連接吻都沒有,這件事伊藍也不知道。
忽然,一個曖昧的吸吮聲響起,在車內迴盪。
「心妤?」他輕蹙起眉,但是並沒有推開她,任由她在他脖子上烙下一個紅色、宣告所有權的印記。
「你是我的!」
殷伊藍不想聽、不想看,卻偏偏控制不了自己。
那紅色的印記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殘酷地提醒她一個事實—— 
學長從來都不屬於她。
以前不曾屬於她,現在不屬於她,未來也不會屬於她。


老天爺大概是覺得她的處境還不夠悲慘,所以,讓她的生理期也來軋上一腳。
「唔唔……」她是因為小腹傳來悶脹和不適感而醒過來,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殷伊藍抱著肚子,像隻煮熟的蝦子蜷曲在床上。
上天真不公平,為什麼身為女人就要每個月忍受麻煩的生理期?而且有些女人的生理期還會伴隨著疼痛。
她,就是其中之一。
生、生理期?!在殷伊藍的腦袋終於意識到這個名詞所代表的意義之後,霎時完全清醒了。
昨天晚上她只顧著傷心,壓根兒就忘了每個月都會準時來報到的MC。
慘了!
她抱著悶悶抽痛、不適的肚子爬起來,低頭往床鋪上一看,果然瞧見預料中的一小片紅漬。
她是被衰神附身了嗎?為什麼倒楣的事全都湊在一塊了?
生理痛就已經夠難受的了,現在她還得拖著不適的身體去洗床單!
這還有沒有天理啊!她很想哭,但是哭並不能解決事情。
殷伊藍認命地下了床,拿了套衣服,拖著無力的身子進浴室去洗澡。
沖完熱水,一直悶悶抽痛的肚子似乎好一些了。
她將棉被摺好放置在一旁,正準備把床單拆卸下來—— 
敲門聲驀地響起,接著是席桐月的聲音。
「伊藍,妳起床了嗎?我要進去了。」
「學長,你別……」雖然她和學長共同生活好多年了,就像親人一樣,但她還是不想讓他看見這樣的窘狀。
「好朋友來,肚子又痛了,對吧!」他拿了個保溫壺和熱敷墊走進房間,一眼就瞧出她的肢體有些僵硬、不自在,似乎想遮掩什麼。
她的臉襲上一股熱潮,胸口也蕩漾著暖暖的感動氛圍。
「……嗯。」她的生理期,學長記得最清楚,還會煮黑糖薑茶給她喝。
他將熱敷墊交給她,示意她敷上。「坐下來休息吧。」
「可是……」那染了血漬的床單……遲疑了下,她還是乖乖地照做。
他倒了杯黑糖薑茶給她。「先喝一點。」
她接過還冒著白煙的熱薑茶,慢慢喝了兩口,一抬眼卻發現他正要將床單拆下來。
「學、學長,那個床單我自己換就好!」雙頰滾燙的她,驚慌失措地放下杯子,起身想要阻止。
他卻泰然自若,一點也不覺得彆扭。「坐下,喝妳的黑糖薑茶。」
「可是……」讓學長替她把染了血漬的床單拆下來,她就困窘得很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妳身體不舒服就別逞強了。」他動作俐落地把床單拆下來,換上新的。「況且我們就像家人一樣,妳不必覺得尷尬。」
「謝、謝謝……」學長的溫柔體貼讓她臉紅,更讓她怦然心動,但是冷不防地,他的下一句話又將她心中的情愫扼殺殆盡。
是啊,在他心裡,她就只是學妹、是親人而已,她怎麼會忘了呢?
她很早以前就已經認清了這一點,也下定決心要以學妹的身份待在他身邊,當他的得力助手,替他分憂解勞,即使得看著他身邊的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即使她明白他永遠也不會了解她的心意,全都無妨。
她只希望—— 他過得好、過得快樂,就足夠了。
「伊藍,妳的臉色不太好看,還很痛嗎?」席桐月眼尖地察覺到她的臉色似乎又更蒼白了些。
「沒事,我有好一點了。」她低下頭,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捧在掌心裡的黑糖薑茶,避開他探究的目光。
他不放心地追問:「真的?」
她將情緒掩飾好之後才抬頭。「當然是真的,只是覺得有點累。」
「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妳就好好休息吧。」
「嗯。」
他離開她的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擱下杯子,殷伊藍縮起腿,整個人蜷曲在沙發上。
她分不清,究竟是肚子痛多一些,還是心痛多一些?
雅彌不只一次威脅兼恐嚇地要她向學長告白,是接受也好,是拒絕也罷,至少可以給她一個痛快,讓她徹徹底底死了心,她的愛情才能有重生的機會。
是她太怯懦了!
她怕表白之後會破壞兩人之間多年來的和諧關係,她就再也無法待在他的身邊,所以她卻步了,始終在原地躊躇不前。
即使只能偷偷地喜歡他,只能以學妹的身份守著他,她也甘之如飴……
門又被打開,席桐月端了一盤九層塔炒蛋進來。
殷伊藍一直將臉埋在腿上,毫無所覺。
「伊藍。」從他剛才出去到現在,她都沒移動過。
學長不是出去了?!她嚇了一跳,抬起頭。
她臉上的淚痕讓他呆愣了下,連忙將手上的九層塔炒蛋往旁邊的茶几上一擺,坐到她身邊,探手將她攬入懷裡。
「都痛到哭了,怎麼不叫我?走吧,我陪妳去看醫生。」
「我沒事。」她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痕,搖了搖頭。
「妳一定要這麼ㄍㄧㄥ嗎?我或許不是一個好男人,但至少是一個能讓妳依靠的兄長。」
是啊,他就只是兄長……
「我真的好多了。」她靠在他懷裡,貪婪地汲取不屬於她的溫暖,「不用去看醫生啦。」
「那妳為什麼哭?」伊藍跟一些愛哭、把眼淚當武器的女人不一樣,所以她的眼淚更讓他心疼不已。
她的腦筋轉得飛快。「我……我只是討厭這種感覺,上帝在造人的時候會不會太厚此薄彼了?為什麼女人不但得忍受一個月來一次的不適、不方便,還得忍受經痛的折磨?」這樣說他應該不會起疑才對。
她氣悶的語氣讓他失笑。「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恕我沒辦法回答,等我以後上了天堂,問過上帝,再回來託夢告訴妳。」
還託夢咧!殷伊藍被他的話逗笑了。「上帝大概沒空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吧。」
笑了就好。他不喜歡看到她的眼淚,那會壓得他的心喘不過氣來。
「好了,先把這盤九層塔炒蛋吃完,然後休息一下。」他傾過身,將炒蛋端到她面前。
「好。」她接過,立即吃了起來。
殷伊藍一口一口吃著美味的九層塔炒蛋,心裡和身體都暖洋洋的。
雖然學長只把她當妹妹看待,但是能夠待在他身邊,偶爾讓他照顧,她就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了。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MC來報到的時候會伴隨著疼痛?最初還會睡到半夜被痛醒,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沒法子再入眠。
她記得的是學長得知之後陪著她去看了很多中西醫,不准她吃冰、不准她喝冷飲,只准她喝一些黑糖薑茶、桂圓紅棗茶、玫瑰花茶……之類,會讓生理期舒適一些的飲品。
學長不會下廚,但是他卻為了她去買書回來看,煮了據說可以幫助廢血排出的麻油豬肝給她吃,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學長第一次煮出來的麻油豬肝有多麼嚇人,即使有些焦掉了、有些帶著血絲還沒熟透,她還是硬著頭皮吃了兩塊,那種恐怖的滋味,始終留在她的記憶裡。
近來她的生理痛已經減緩了許多,想必是學長幫她調養的結果。
就因為學長對她這麼溫柔、這麼好,所以讓她更無法自拔。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待在他身邊多久,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會繼續守在他身邊,陪伴他。
一直。
但是,她怎麼也沒料到,那一天竟會來得這麼快!
第四章
七早八早的,誰打電話來擾人清夢啊!
殷伊藍還未清醒,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喂……」
「殷伊藍。」
這個聲音……她腦海裡的瞌睡蟲頓時跑個精光。「大、大哥?!」
「妳還記得妳有一個大哥啊!」在電話彼端的殷伊樊冷聲嗤哼。「我以為妳大概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她小聲地嘀咕,「我哪有!」她每年都會回美國住上一個月,和爸媽、大哥一起過年啊。
「最好是沒有。」他也不囉唆,話鋒一轉,立即導入正題,「妳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回、回去?!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大哥,我的工作在這裡……」她仍在做垂死的掙扎。
「妳的家在這裡。」她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不過就是一份助理的工作,到哪裡做不都一樣。」
「做什麼工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這份工作。」再說,只要是正正當當的職業都值得尊敬。
她是喜歡那份工作還是對老闆情有獨鍾?
「妳喜歡當助理?好,那妳回來當我的特助,我們兄妹一起為公司打拚。」殷伊樊果決地道。
「可是、可是我對做生意又不懂……」
「不懂可以學。」這不是理由。「妳難道不應該為自家公司盡一份心力?」
殷伊藍深覺歉疚,這麼多年來,她的確不曾為自家公司接過一通電話、整理過一份檔案。
「爸和媽嘴上雖然沒說,但是他們很想妳、很心疼妳,不放心妳一個人留在台灣,希望妳能來紐約和我們一起生活。」倘若席桐月懂伊藍的心意,能真心待她,給她幸福,那麼爸媽和他這個當哥哥的也能放心地把伊藍交給他,但,沒有。
對,沒有。
他非但不懂伊藍的心意,女友還一個換過一個,壓根兒不知道他的所做所為有多麼傷伊藍的心。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她不是一個好女兒、好妹妹,她太自私、太不孝了,只想到自己,完全沒有顧慮到父母親的心情。
「妳什麼時候回來?」
「我……」她猶豫了,沒有辦法做出決定。
既然她不能理智地判斷,那麼就讓他來。
「妳今天就把工作辭了,開始打包行李,搭三天後的飛機來紐約。」伊藍無怨無悔地愛著席桐月那傢伙,付出一切,卻不懂得替自己設想,那麼就由他這個哥哥的來代勞吧!
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暫、很寶貴的,她還要用另一個八年來守候等待嗎?
值得嗎?
他絕不再放任她繼續為席桐月那傢伙蹉跎、浪費青春!
這、這麼快?!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大哥,我……我不能說走就走,這樣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只要不徵人,沒有找到新助理,她就有理由可以繼續留在學長身邊。
她說的有理,他無法反駁。
「一個月的時間夠了吧。」讓席桐月那傢伙應徵新助理、讓伊藍辦理工作交接,應該綽綽有餘了。
察覺到大哥言語間透出的堅決,一絲惶然攀上殷伊藍的心,沉重得讓她無法喘息。
這一回,怕是不能再順遂她的心意了。
「大哥,能不能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就算只能多一天、多一個小時、多一秒鐘也是好的。
殷伊樊怒氣沖沖地質問:「要多給妳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給再多的時間也是浪費,她耗在那傢伙身上的時間還不夠多嗎?她已經三十歲了。
「……」她無言以對。
「就一個月的時間,多一天、多一個小時、多一秒都不行!機票我會替妳訂。」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力持平穩的情緒終於塌陷了一角。
「我只是愛他,想待在他身邊……」這樣卑微的願望也不被允許嗎?為什麼要這樣逼她?為什麼要這樣為難她?!
「那他呢?妳的心意他明白嗎?他愛過妳嗎?」殷伊樊殘忍地點出問題癥結。
「沒有!沒有!」她激動地大喊。
事情不能再這樣膠著下去,該有個了斷了。「既然他不曾明白妳的心意,不曾愛過妳,妳還留在一個不愛妳的男人身邊做什麼?這樣算什麼?」
「大哥……」但她就是想留在學長身邊啊!
就算伊藍會氣他、會恨他,他也不會心軟。「機票一訂好,我就寄過去給妳,要是一個月後妳沒有準時搭上那班飛機來紐約,我會親自到台灣押妳過來!」
「大哥,你不能這樣……」
「妳可以試試看我能不能。」既輕且柔的語調裡有著不容質疑的決心。「記住,妳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殷伊藍茫然失措地望著掌心的手機。大哥給她下了最後通牒,她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陪著學長,即使他仍舊在愛情海裡漂泊不定,不停地從這個女人的懷抱流浪到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她依然會是他最倚重的助理、最疼愛的學妹,他們會繼續相互扶持,直到彼此都髮白齒搖—— 這也是另一種牽手白頭的方式,不是嗎?
但如今,情勢逼得她沒辦法也不能再繼續堅持下去了。
她,非走不可……
席桐月頂著一頭亂髮,急急忙忙地推門而入。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剛剛好像聽見她的大叫。
她歉然地笑笑。「沒事,我只是作了惡夢。」
他爬了爬頭髮,在床沿坐下,溫聲道:「夢到什麼了?願意告訴我嗎?」
「沒什麼。」
既然她不想說,他也就不多問了。
抬頭凝視著他,好半晌她才開口問:「學長,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能再當你的助理了—— 」
他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怎麼可能!」
他和伊藍認識超過十年的時間,從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導演,她就跟著他,幫他打理一切,轉眼間已經六、七年過去了,他變成享譽國際的大導演,她一直都在他身邊,她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伊藍就是他背後那個偉大的女人。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
「我是說如果。」
「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他頓了下,忽然想到—— 「妳老實說,是不是有人打算用高薪挖角?」
「沒有。」誰要來挖角嗎?她這個當事人怎麼沒聽說過?
「是不是衛?」想替伊藍拍照只是藉口,其實是另有目的!「還是……他想追求妳?」
她愣了下。學長的想像力還真豐富啊!「不是他,他也沒—— 」
喝!果然有人想挖角!「那是誰?」
他的強烈反應,令她啼笑皆非。「學長,你想太多了,真的沒有人要挖我。」
「那麼衛是想追求妳了?他—— 」他怎麼沒想到,伊藍若是談了戀愛或者有了歸宿,她還能繼續留在他身邊嗎?她的男朋友能夠接受他們孤男寡女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嗎?
倘若結了婚,她還能沒有牽掛、毫無顧忌地跟著他跑遍世界各國嗎?
她是最了解他也是最稱職的助理,他希望她能永遠待在他身旁,但是,他又不能那麼自私,對女人而言,一生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衛沒有追求我。」殷伊藍連忙澄清。
「衛是個好男人,」溫柔而且專情,和他比起來,簡直優秀到破錶。雖然萬般不捨,但若是衛,他也只能放手讓她走。「如果有緣份的話……妳要好好把握。」
聞言,她心一凜。學長從沒把她當成女人看待,這個事實她從大一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她還在冀望些什麼呢?
「伊藍,妳聽見我說的話了嗎?」越看她,他越覺得她怪怪的。
她揚起的笑容裡透出一絲淡淡的、不易察覺的苦澀。「聽見了,要是衛約我出去,我會馬上答應他,這樣行了吧?」
「我不是要妳馬上答應誰的邀約,是希望幸福來臨的時候妳能緊緊抓住,不要錯過。」
幸福……胸口微微一窒。她的幸福只有他能給,離開他,她還有幸福可言嗎?
他揉了揉她的髮,語氣盈滿寵溺。「以後就算妳結了婚,不能再當我的助理,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我只是希望妳明白,妳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妳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他怎麼能讓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又如此心酸?一陣霧氣無預警地襲上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如果她告訴他,她渴望的幸福就是被他所愛,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是震驚?還是為難?一思及自己的心意會成為學長的負擔,她的心就揪成一團,隱隱作痛了起來。
咬牙將淚意硬逼了回去,她誇張地抖了抖身體。「幹麼突然說這種噁心巴拉的話?我的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了。」
「喂,我難得這麼感性,妳竟然說我噁心巴拉?」他的手臂改勾住她脖子,「妳這個傢伙太不識好歹了吧!」
「這不能怪我,因為感性從來不是你的Style。」
「不然妳說說看我是什麼風格?」他願意虛心求教。
她瞟了瞟他。「你先放手,我才說。」
他從善如流地鬆開手。「現在可以說了吧。」
殷伊藍一邊偷偷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邊道:「獸性、有異性沒人性。」話聲方落,她已經拔腿往門口衝。
「殷伊藍,妳給我站住!」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追了過去。
「不要。」她又不是笨蛋。
在這最後一個月的期限裡,她會更加珍惜兩人所剩不多的相處時間,快快樂樂陪在學長身邊,直到分離的那一刻。


說不出原因,席桐月就是覺得不對勁。
這兩個多星期來,伊藍依然將他的生活和工作打理得有條不紊,就跟往常一樣,他的日子仍舊過得十分悠閒愜意。
她泡的咖啡同樣香醇好喝,只是,好像多了一絲似有若無的苦澀。
她煮的菜一樣美味,讓人垂涎三尺,但她個人卻沒什麼食慾。
「妳怎麼了?」他不只一次關切地問過她。
她的回答卻始終千篇一律。「沒事,我很好啊!」
「妳最近瘦了不少,身體不舒服嗎?」看她這樣,他很擔憂。
「真的嗎?」她先是一喜,隨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覺得自己太胖了點,最近在減肥啦。」
他不認同地皺起眉頭。「妳原本的身材穠纖合度,剛剛好,根本就沒有必要減肥。」
「可是……」她還想說什麼。
「不准再減肥,聽到沒有!」他可不希望她搞壞身體。
「聽到了。」就算她的胃口再差,也得強迫自己多吃一點。
不論何時何地,只要他一回首,總會發現她正專注的望著他。
他幾乎要以為她的眸光就像一把鋒利的雕刻刀,要將他的模樣、身影深深地刻劃在她的腦海裡似地。
是錯覺吧!席桐月搖了搖頭,甩開腦袋裡荒謬的想法。
「桐月、桐月!」
他猛地回過神來,歉然一笑。「抱歉,我剛剛在想一些事情。」
身為一線女星,哪個人不是對她阿諛奉承,曲意逢迎地討她歡心,她幾時受過這種被忽略、被冷落的待遇?
她既委屈又氣惱的問:「你在想什麼?現在還有什麼事比我更重要?難道是你那個助理?她是不是在你面前說什麼壞話?」
「不關伊藍的事,我在想昨天看過的兩本劇本。」善意的謊言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過,為何會扯到伊藍身上?
這理由勉強可以接受。楊心妤的心情頓時好轉,嬌嗔地道:「我不管,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只能看著我、想著我。」最近拍戲拍到昏天暗地,她好不容易才喬出時間和他碰面,他竟然給她神遊太虛!
他笑笑地輕啄了下她的唇。「遵命。」
她覺得不滿意,仰起頭,挑逗地啃咬他性感的薄唇,曖昧誘惑地道:「晚上住我那兒……」
他回應她熱情的吻,深入探吮,他的吻讓她全身發熱,皮膚底下的血液彷彿著了火似地加速奔流,所到之處都延燒出一片火海,她……想要他熾熱的擁抱、想要和他肌膚相親、想被他徹徹底底地佔有,用他的火熱填滿她體內的空虛。
嘴裡熱切地親暱交纏,相濡以沫,席桐月的腦袋卻益發地冷靜清明,沒有絲毫的意亂情迷,更沒有激情失控。
「今天晚上不行。」他遺憾地拒絕了她。
她不滿的噘嘴。「為什麼?」
「我早就和朋友有約了,騰出一個下午的時間來陪妳已是極限,我不能再失約。況且妳看起來很疲倦,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才能把妳最完美、最動人的模樣展現在觀眾眼前。」
他說的有理,她不怎麼情願地同意。「好嘛,我聽你的話就是了。」
稍後,他送她回到住處樓下。
下了車,站在守衛室門外,她仍不死心地問:「真的不上來?」
「不了。」他淡笑。「妳早點睡。」
楊心妤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的車子絕塵而去。
有時,她也不免懷疑,他究竟愛不愛她?
若是愛她,為何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能那般地冷靜自持?在他身上,她找不到一絲戀愛中人該有的熱切渴望和衝動,就算她使出渾身解數來撩撥他,他也不曾急切失控過,他太過理智了。
若是他不愛她,又為什麼對她百般寵溺、萬般包容,讓許多女人看了都眼紅,嫉妒不已?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多愛她一些、讓他迷戀上她,無法自拔?


今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
以往,在她生日的這一天,學長都會幫她慶祝,和她一起度過,即使只是出去吃頓飯、唱個歌、看夜景……這些很稀鬆平常的事,都能讓她覺得很幸福,開心不已。
今年是她最後一次和學長一起過生日,她希望能留下美好的記憶,供日後回味。
所以她特地起了個大早,到超級市場買了一堆新鮮食材回來,準備煮一頓豐盛的晚餐,和他一起享用。
她以為,學長會記得她的生日,一直以來,他都不曾忘記,所以毋需她特意提醒他,卻沒料到女主角今天下午趁著拍戲的空檔,就這麼湊巧地來電約他出去,而他—— 應允了。
學長竟然答應了?!
殷伊藍如遭電殛,當場呆愣住。
今天是她的生日耶!一直以來都是學長陪她過,今年他不陪她了嗎?還是……他忘了?
「我去一下心妤那裡,很快就回來。」席桐月撈起車鑰匙往門口走。
很快是多久?一個小時、三個小時,還是五個小時?他這一出門,也有可能要明天才回來,她三十歲的生日就這麼過去了。
「學長……」還會記得她在等他嗎?
但是她能反對嗎?又憑什麼身份阻止他去找女朋友?
末了,她只擠出一句,「路上小心。」
這就是妹妹和女友的差異。
她這個妹妹只能被動地等他陪伴,而女友卻能主動地霸佔他所有的時間。
她這個妹妹只能靜靜地守在他身邊,而女友卻能任性地一通電話就把他叫到身邊去。
原來……在他心中,和女朋友的約會仍是比妹妹的生日重要。
是啊!當然是女朋友比較重要,她早就明白了,為什麼還會覺得難受?
殷伊藍茫然地在客廳裡枯坐了一個下午,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到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光芒從窗戶透進來,她才回神。
快五點了。
學長此刻陪在女主角身邊,兩人你儂我儂、情意深深,他的眼裡心裡全都是女主角的巧笑倩兮,哪還會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學長大概不會回來陪她吃晚餐,陪她過生日了吧!一股無法言喻的苦澀心酸在胸臆間蔓延開來,滲進了眼底,就凝聚成淚,一滴、兩滴、三滴……
她從沒想過自己三十歲的生日會過得這麼孤單、寂寞,彷彿全世界都遺棄了她……
沒關係,她可以替自己慶祝。
抹去眼淚,殷伊藍起身走進廚房,依然將早上準備的豐富食材全烹煮成一道道美味的佳餚。
面對滿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她獨自坐到餐桌前,倒了滿滿的一杯紅酒,舉杯敬自己。「祝我生日快樂。」然後一口飲盡。
但喝得太快,不小心被嗆著了。「咳咳……」
「酒是要慢慢喝、慢慢品嚐,哪有人像妳這樣猛灌,妳以為是在灌蟋蟀啊?!」席桐月替她拍拍背,順順氣。
殷伊藍立即轉頭,太急切的差點扭到脖子。
「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怎麼沒有聽到一丁點的聲響?
他倒了杯茶給她。「先喝點茶吧。」
她喝了幾口茶潤喉,偷偷覷了他一眼,有抹淡淡的欣喜竄進心底。
學長沒有忘記她的生日,他趕回來陪她過生日了,這是不是意謂著他其實也很在乎她這個……妹妹?
席桐月看了看桌上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的美味佳餚,每一樣都是他愛吃的菜色。「這麼多好料的,妳竟然自己先開動,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我以為你要陪女主角,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
「怎麼可能!今天是妳的生日耶,這些年來都是我陪妳一起過生日,今年當然也不能例外,明年、後年、大後年……往後每一年的三月三十一日,我都會陪著妳一起過。」他主動向她承諾。
明年、後年、大後年……往後每一年的三月三十一日,他都願意陪她過……只可惜,學長承諾的永遠她要不起也不能要。
殷伊藍驀地感到一陣鼻酸,他的心意她很感動,只是未來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掌控的了。
她也很想留下來,但是大哥不會再放任她了,她這個不孝女兒也該回家去多陪陪父母親才是。
只剩下十二天,她就要離開台灣,離開學長了……
她將悲傷的情緒掩飾得極好,故意和他抬槓。「我的行情有那麼差嗎?你就這麼確定我明年、後年、大後年都交不到男朋友,只能悲慘地和你一起過生日?」
「我可是犧牲和女朋友談情說愛的寶貴時間來陪妳過生日耶,妳不感動不領情也就算了,竟然還用悲慘來形容?真是太不知好歹了!」他故意劫走她夾在筷子上的一塊東坡肉,以茲懲罰。
這樣搶奪別人筷子上的食物,太沒品了吧!「你是強盜啊!」她好氣又好笑地嚷嚷。
他得意地將那一塊搶來的東坡肉送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嗯嗯……肉質軟嫩又彈牙,真好吃!」
看著學長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她忽然也覺得餓了。「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煮的。」
「是是是,妳最厲害了。」
「你很敷衍、很沒誠意耶!」她作勢要把菜端走。
那一盤是他最愛的糖醋排骨耶!席桐月趕忙阻止她。「妳要做什麼?」不會那麼殘忍不給他吃吧!
「端去丟掉啊,反正我煮得又不怎麼樣。」
夠狠!他只得乖乖就範,討好地道:「伊藍,是我錯了,妳的廚藝一點也不比五星級飯店的主廚遜色。」
「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笑了笑,將糖醋排骨放回原位。
席桐月立即夾了幾塊排骨放進碗裡,大口吃了起來。
把碗裡的糖醋排骨解決之後,他替彼此都倒了一杯酒。「伊藍,祝妳生日快樂。」
「謝謝。」她輕啜一口。
「時間過得真快,彷彿我們昨天才剛認識,我還記得妳那時的青澀模樣,一轉眼妳都三十歲了呢。」他有感而發。
年齡是女人不能說的祕密,他不知道嗎?「學長,你一定得要在這個感性的時候提醒我這麼殘酷的事實嗎?」
「伊藍,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她在他身邊八年多了,他從沒見過她和哪個男人有曖昧的情愫。
她喜歡的男人啊……不就在眼前?只不過,雖然近在咫尺,他卻不知道她愛他。
殷伊藍垂下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洩漏了自己的心意。「你……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又一口,感覺酒精的效力開始在血液裡揮發,悄悄地、一點一滴地麻痺她的知覺。
「我好幫妳注意一下啊。」從高中認識伊藍開始,她一直都很亮眼,他經常聽到同學甲對她有好感、同學乙昭告天下要把她……即便是後來上了M大、當了他的助理,情形依舊,但是他不曾見過她有所回應。
彷彿她早已心如止水,為什麼?
她輕笑,但笑意卻未曾抵達眼裡。「你怕我嫁不出去,會一輩子賴在你身邊當助理嗎?」杯子見底,她又倒了一杯。
睜眼說瞎話。「最好妳是嫁不出去啦!」她願意嫁的話,只怕求親的人會多到得領號碼牌才行。
「就算我要嫁,也得有人願意娶我啊。」
「A.J呢?」他是去年法國坎城影展的影帝,他對伊藍一見鍾情,曾熱烈地追求過她。
「你就這麼急著要把我推銷出去嗎?」她的身體在發熱,心卻益發寒冷。
她有股衝動想知道,若是她向他告白,他會有何種反應?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提起A.J,只是要駁斥她的沒人要之說,並沒有急著將她推銷出去的意思。
「其實……」藉著酒精壯膽,她鼓起勇氣開了口。「我心裡一直偷偷地喜歡著一個人……」
伊藍有喜歡的人了?!「誰啊?」他怎麼可能毫無所覺?
她抬起頭,眸光燦燦地睇凝著他,徐緩地吐出,「你。」
「嚇!」伊藍喜歡他,怎麼可能?!席桐月狠狠地倒抽了口氣,而後僵住,腦中一片空白。
聞言,他完全措手不及,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比較恰當。
她將他臉上震愕、無法置信、茫然的表情悉數納入眼底,胸口彷彿被重重揍了一拳,劇烈的痛楚瞬間迸射開來。
這樣的結果,她早有心理準備,只是沒預料到心會這麼痛!
「哈哈,嚇到你了吧!」她不著痕跡地把劇痛往心底藏,嘴角揚起笑。「愚人節快樂!」
愚人節快樂?他頓感哭笑不得。
「明天才是愚人節,好不好?」所以她剛剛的表白是惡作劇嘍!
「不過提早幾個小時而已,幹麼那麼計較!」她的笑紋漾深。
他輕吁了口氣。「差點被妳嚇破膽。」
但是,為什麼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悄悄地透出一絲失落?他在失落些什麼啊?
「哈哈……」她笑了開來,眸心卻漾著一層淡淡的水光。
他無可奈何地嘆息。「真是……」
只是他總覺得,伊藍的笑容太過燦爛,燦爛得刺痛他的眼和他的心。
第五章
席桐月一打開住處大門,卻看見一個陌生女子在屋內,微微一愣。
「妳是誰?」如果是闖空門的竊賊,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竟然大白天的就動手!
「呃,我……我……」女子一愕,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要跟我說妳是迷路的天使。」他可是不會相信的。
「海芋,妳在蘑菇些什麼?到底還要不要學做糖醋排骨—— 」殷伊藍留在台灣的時間不多了,她怕時間不夠用,來不及教會她泡學長愛喝的咖啡、煮學長愛吃的糖醋排骨。她從廚房出來一探究竟,霎時愕住。「學長?!」
既然是伊藍熟識的人,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妳的朋友來玩啊!」
兩人認識太多年了,和伊藍有聯絡的同學、朋友他都很清楚,但是這個叫海芋的女子……為什麼他對她完全沒有印象?
也好,趁這個時候把事情說清楚。殷伊藍將圍裙取下。「學長,她是白海芋,即將接任我的工作——」
他打斷她的話。「什麼意思?」接任她的工作?!
「助理的工作我只能做到下個星期三。」一轉眼只剩下七天。「我要辭職。」
「辭職?!為什麼?我不答應!」他陡地一震,隨即話鋒一轉,「白小姐,很抱歉耽誤妳寶貴的時間,請妳回去吧,我不需要新助理。」
她困惑地望向殷伊藍。「呃?」面試、錄用她的人是殷伊藍,但是要付她薪水的人是席桐月,她應該聽誰的話才對?
「今天就到這裡,妳先回去,晚一點我再跟妳聯絡。」
目前的情形的確不適合她繼續留下。「好,那我先走了。」白海芋點頭,拿起包包離開。
「為什麼要辭職?是薪水不合妳意?」那他可以幫她加薪。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都配合得很好,她是他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她搖了搖頭。
突然一個念頭閃進腦海。「還是心妤的態度讓妳很困擾,不想再忍受了?」
雖然楊心妤偶爾會用撒嬌的語氣向他抱怨伊藍,但他相信伊藍絕不會刁難她。如果他用心一點,應該早發現她在他人前人後對伊藍的態度根本就是天差地遠。
殷伊藍詫異地揚眸。學長知道了?!
「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要說什麼?」她不希望他以為她在破壞他們的感情。
「我要是知道她一直對妳有敵意、不友善,我早就跟她分手了。」他不會容許任何人刁難、欺凌伊藍。
他的話輕易地打動了她的心,讓她動容,有股衝動想不顧一切地繼續留在他身邊。但她奮力地抓住即將淪陷的最後一絲理智,用力地搖了搖頭。
殷伊藍,妳清醒一點!學長是很關心妳,在乎妳勝過他的女朋友,那又如何?那是因為他把妳當妹妹看待,就像他家小妹末葉一樣。
「你別怪女主角,我要辭職並不是因為她……」
「那是為什麼?」所以,她還是要辭職!
「是我大哥。」她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避重就輕地道:「他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我回去分擔他的工作和責任。」
是啊!他已經霸佔別人的妹妹很多年了,如今殷伊樊要討回自家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根本沒有立場拒絕。
「這麼多年來,就算沒有妳分擔他的工作和責任,他不也做得很好。」他……不想讓她離開。
「我大哥給了我充裕的時間去做我想做的事,」八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是女人生命裡的黃金時期。「現在該是我回去幫忙的時候了。」
席桐月仍試圖說服她改變心意。「伊藍,妳是我最重要也最倚重的助理,我比妳大哥更需要妳,留下來好嗎?」雖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卻不曾想過伊藍會有離開的一天。
他的懇求酥軟了殷伊藍的心,也動搖了她的意志,讓她好想好想點頭答應,只是……決定權已經不在她手上了。
她知道大哥一向言出必行,只要她沒有搭上預定的班機,他一定會立即飛來台灣把她強押回去。
千萬不能讓大哥飛來台灣!
要是讓大哥見到學長,肯定二話不說就掄起拳頭痛揍他一頓。「恐怕不行。」
「為什麼?」
「其實我爸媽和大哥急著要我回去,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們擔心我在台灣只顧著工作耽誤了終身大事,所以要我回去聽從他們的安排,多認識一些不錯的對象,或許很快就能找到我的幸福。」
他說過,她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既然伊藍是要去追尋她的幸福,他便沒有理由再挽留她。「……要搭什麼時候的班機?」算是默許了。
「下星期四下午。」
「這麼趕?」有必要這麼急切嗎?
她也有同感,只不過抗議無效、上訴駁回。「機票是我大哥訂的,我沒有置喙的餘地。」她只能乖乖地準時上飛機。
「行李都打包好了嗎?」胸口悶悶地有些難受。
「嗯。」她只打算帶走幾套衣服和幾樣重要的東西。「能扔的……都扔了。」如同她對他的感情,也該是放下的時候了。
他不以為然。「幹麼扔?」
因為她就要離開了。「海芋要搬進來,我應該早點把房間整理好交給她。」
「不必。」
「咦?」
「這裡也是妳的家,妳的房間會永遠為妳保留著,隨時歡迎妳回來。」
「學長,謝謝你……」她很感動,不過她的心裡很清楚,此次去了紐約後,大哥是不會再讓她回來了。
氣氛忽地變得沉悶,空氣中瀰漫著一絲絲淡淡的離愁,鞭笞著兩人的心。
席桐月故作輕快地道:「只不過去紐約而已,我有空就會去看妳,更況且現在電腦通訊科技那麼發達,電話、Email、MSN視訊,我們還是可以天天聽到彼此的聲音、看見彼此。」
但是面對冰冷的機器,沒有溫度、觸摸不到,感覺就是不同啊!
「我會Email給你,就怕你忙著約會,根本沒時間看我的Mail,唔……」她沉吟了會兒,「算了,我還是別浪費時間好了。」
那的確是很可能發生的情況。他先是尷尬地笑笑,而後信誓旦旦地道:「我一定會看也會回信。」
殷伊藍一臉懷疑地斜瞟著他。
他舉起手發誓,「我保證。」
「好吧,我寄就是了。」
他還是忍不住叮囑,「到了紐約,多認識一些對象、拓展社交圈是很好,不過妳不要太快、太輕率地就決定要和誰交往,記住貨比三家不吃虧。」
「噗……你以為是在菜市場買菜、挑水果嗎?還貨比三家不吃虧咧!需不需要論斤秤兩啊?」殷伊藍笑了出來。
「論斤秤兩倒不必。」他頓了下,又道:「要是有男人一開始就對妳展開熱烈的追求,妳絕對不能接受他。」
「為什麼?」她感到狐疑不解。
「那種男人要不是有所圖,就是太衝動,不可靠。」
「嗯。」她隨口漫應。
「太浪漫的男人也要防著點。」
男人懂得浪漫、有情趣是好事,不是嗎?她挑了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浪漫的男人往往都是多情種。」而多情和花心只有一線之隔。「愛上那樣的男人太危險了。」他一點也不想看她受到傷害、傷心難過的樣子,他會……不捨,他的心也會疼痛……
殷伊藍沉默盯著他。就像他一樣嗎?倘若她已經愛上了,該怎麼辦?
「就算是外表忠厚老實,剛毅木訥的男人,妳也要小心,他們才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席桐月越想越覺得不妥,眉頭微微擰了起來,不放心地囑咐,「伊藍,妳要交男朋友之前,記得先把對方的照片和資料E過來讓我幫妳鑑定一下,聽到沒?」
「……聽到了。」
只不過,現在說那些都太早了,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再上愛別人。



殷伊藍離去的那一天,席桐月取消了早已經安排好的工作,親自開車送她到機場。
他幫她將兩件大行李託運。
「學長,謝謝你送我到機場。」她看了看機場大廳內的數字鐘,故意忽略心中的想望和眷戀不捨,理智地以公事為重。「其實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你要不要—— 」
「欸,欸,妳就這麼急著趕我走,這麼不想看到我嗎?」他故意曲解她話裡的意思。「這些年來,我應該待妳不薄吧。」
她故作哀怨,似假似真地道:「等一下的長途飛行沒人陪伴是很枯燥乏味的,你待在這裡,我就沒有豔遇的機會了。」
「那妳也只好忍耐了。」他搭上她的肩。「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去喝杯咖啡吧。」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殷伊藍心裡其實很高興,就算只是多了一個小時的相處時間,她也會好好珍惜的。
「當然—— 沒有。」
夕陽餘暉透過大片的玻璃窗灑落,渲染出一地的燦爛,咖啡廳外,出入境大廳,旅客來來去去,有重逢的喜悅,也有分離的悲傷,豐富了人生的色彩。
雖然她很努力地以輕鬆的語氣和他閒聊,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席桐月仍舊捕捉到她眼裡不經意洩漏出的落寞和抑鬱。
他的胸口、他的心,好似被她強忍著悲傷的模樣敲破了一個小洞,汩汩地淌出一股濃稠的液體來。
在她完成驗證護照,揚起笑半轉過身向他揮手道別後,她邁開步伐朝出境甬道走去,隱忍多時的眼淚終於潰堤,在她臉上恣意奔流,氾濫成災。

隔天,席桐月總是忘記她已經離開,經常脫口喚她—— 
「伊藍,麻煩給我一杯咖啡。」
「伊藍,今天有什麼工作?」
「伊藍,待會要去哪裡?」
「伊藍,晚上我們去逛夜市,買妳喜歡吃的那一家超大雞排……」
「伊藍—— 」
總要白海芋出現在他面前,他才會猛然驚覺,伊藍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她回到家人的身邊,去尋找屬於她的幸福,他應該衷心祝福她才是。
雖然感覺像少了什麼,害他做起事來總是提不起勁,不過他相信,這只是過渡時期,時日一久,他就會慢慢適應。
只不過,心上被敲破的那一個小洞似乎沒有癒合的傾向,反倒是一點一滴地侵蝕他的心。
第三天,他一回到家立即打開電腦,登入電子信箱和MSN,卻仍舊沒有半點她捎來的訊息。
算算時間,她抵達紐約也已經休息了兩天,應該有時間撥通電話或者寄封Mail給他才對。但是沒有電話、沒有Mail、MSN上也不見她的蹤跡,就連他打電話給她,得到的回應也是——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謝謝。」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是太累了,時差尚未調過來?還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她難道不知道他會擔心嗎?
席桐月煩躁憂慮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早知道,他就應該跟她要紐約的住址和電話,或是殷伊樊的行動電話號碼,他現在也就不會束手無策,只能被動地等待。
「叮—— You got a mail!」電腦忽然發出聲音。
新郵件!會是伊藍寄來的嗎?他立即坐到電腦前去收信。

親親學長如晤:
我已經抵達紐約,一切安好,請你不用擔心。^^

就這樣?!沒了!
枉費他替她擔心了兩三天,她竟然就只給他一封寥寥數句的信,會不會太吝嗇、太無情無義了?
也太惜字如金了吧!
席桐月按下回覆鍵,把心裡的關切、憂慮、不滿和抱怨全都化為文字,洋洋灑灑地打了一大篇,然後寄出。
第四天,電腦一直開機到半夜兩點,他仍未收到她的回信。
第五天,他才看到伊藍的信出現在他的電子信箱裡—— 

親親學長如晤:
你可是個大忙人呢!(笑)我哪知道你有沒有空看我的信啊?所以我的信當然是簡單明瞭最重要,反正主要的是報平安,目的有達到就好,字數多寡、信的長短不是重點吧。
你……和女主角和好了嗎?還在生她的氣嗎?
原諒她吧!她只是太在乎你,才會對我有敵意,你就別再怪她了。
過兩天我就要到公司去上班了,我會努力適應新的生活、新的環境,認識新朋友,祝福我吧!
P.S.:如果有追求者出現,我會把對方的照片和基本資料E過去讓你審核、鑑定的。

他一定會替她好好篩選,嚴格把關的。
他又把伊藍寄來的信看了一遍,才驀然察覺到—— 這幾天來,他壓根兒就忘了心妤的存在,連一秒鐘也不曾想過她。
第十三天,他莫名地想念起伊藍的聲音、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身影、想念她的陪伴、想念她的一切一切,想得胸口有些鬱悶……是不習慣吧?畢竟兩人共同生活了八年多,不論是在何處,只要他一回頭,就會瞧見她。
他已經習慣了有伊藍的生活八年多,往後,他得用多久的時間才能習慣沒有她的日子?
只是,心上的那個破洞為什麼又大了一些些?
第二十一天,伊藍固定兩天會寄一封信給他,大多是閒聊,有時說說工作上發生的趣事,有時聊聊生活上的點點滴滴,經由她的信,他清楚地知道她已漸漸適應紐約的生活,新工作也慢慢上手了。
即使只是芝麻綠豆大的瑣碎小事,他都想知道,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厭煩。
今天晚上,伊藍會記得寫信給他吧……
原以為,思念會隨著時間慢慢變淡,事實卻不然,她的身影經常佔據他的腦海,拋不開也丟不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伊藍的信成了他生活裡的期待。
他不是沒經歷過離別,以往也曾和熱戀中的女友分隔兩地,思念離愁總是有的,但卻不曾像這一回,如此強烈而深刻。
「三哥,你的咖啡。」白海芋端著剛煮好的咖啡走進書房。
席桐月頭也沒抬。「放著就行了。」
她依言將咖啡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對了,剛剛楊小姐打電話來,請你忙完回電給她。」
和心妤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面、沒有電話、沒有簡訊,他還是一點也提不起勁來。「我知道了。」
白海芋正要轉身離開之際,不經意瞥見的畫面讓她想笑又不敢笑。
他發現她仍站在原地。「還有事嗎?」
「呃,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她遲疑著。
要是她不小心爆笑出聲,三哥會不會惱羞成怒,要她馬上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啊?
「妳想說什麼就說吧。」席桐月轉過頭看她。
她清了清喉嚨。「咳咳……三哥,你手上的劇本拿反了。」劇本裡寫些什麼他知道嗎?
他先是一愣,隨即動作飛快地將手中的劇本往桌上一擱。「這個劇本我早就看完了……」
「喔。」員工守則之一:老闆說的都是對的。
她要來應徵之前,早已經耳聞席大導演的花心多情,家人還為此反對她接受這份工作,是她再三保證會小心防範,不會愛上他、不會成為他花名冊裡的一朵花,家人才勉為其難地答應她接下這份工作。
但是,從她成為他的助理到現在,她看見的卻是—— 他經常心不在焉,偶爾發呆,即使有氣質女星主動示好、美豔女星自動獻身,他全都無動於衷,一點也不符合情場浪子、花花公子的形象。
她倒覺得他比較像是犯相思,正為情所苦。
只是她很納悶,他究竟是為誰相思為誰苦啊?
第三十一天寄來的信件裡頭附上了一張男人的照片和資料,伊藍的美麗他比誰都清楚,會有追求者出現他一點也不意外,只不過,卻有一絲無以名狀的不痛快悄悄地在心裡扎了根、萌了芽。
照片裡的那個男人叫做傑森‧許—— 呿!明明就是東方人,取什麼洋里洋氣的名字啊,不倫不類!
今年二十六歲—— 毛頭小子一枚,浮躁,不可靠。
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體重八十二公斤—— 哼!比他高了三公分又怎麼樣,個兒高又沒比較了不起,看板掉下來最先砸到的就是高個兒,他的身材絕對比他好、比他有看頭。
殷商生技公司的業務部副理—— 跑業務的人最會舌燦蓮花,把人騙得團團轉,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這個男人不適合!他立即做出結論,回信給彼端的殷伊藍。
不過,很快地二號追求者出現了,然後是三號、四號、五號……他總是有辦法雞蛋裡挑骨頭,一個一個打了回票。
伊藍這麼受歡迎,行情看俏,他是應該替她感到高興才對,可是他的心情卻沒來由地惡劣煩躁,再想到她是真的打算要談戀愛,未來可能會和某個追求者交往,為他笑、為他哭、為他展現她的美麗和溫柔,他的胸口就竄起一把熯天熾地的妒火,迅速地延燒開來,幾乎焚毀了他的理智……
不、准!
席桐月被那突然跳進他腦子裡的兩個字震懾住。怎麼會?!
伊藍是他最在乎、最疼愛的學妹,他始終以為,她在他心裡的地位就如同他唯一的妹妹末葉一樣,事實卻不然。
他……他竟沒有辦法忍受伊藍和某個男人相識、相知、相戀,然後共度一生的念頭!一這麼想,他的心彷彿被千萬隻螞蟻囓咬般疼痛難忍。
不!他不想也不願將她的未來託付給別的男人!席桐月反覆思量斟酌之後,赫然發現—— 
是喜歡吧?
他對末葉就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想獨佔、不願放手的心情。
那麼,自從伊藍離去之後,這些時日以來,他異樣的情緒和反常的舉動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是的,他很喜歡很喜歡她!
第六章
「伊藍?!」衛沒料到會在紐約見到她。
「你好。」殷伊藍微笑地遞出名片。「我是殷總的特別助理,殷伊藍,代表殷商生技公司來和衛先生洽談此次攝影展義賣活動的相關事宜。」
他恍然大悟地笑了開來。「是啊,妳也姓殷。」
殷商生技公司每年都會籌辦攝影展義賣活動,出錢又出力,為一些罕見疾病基金會或公益團體募款,而他,捐出一兩幀照片是最基本的,只要時間上許可,他也一定會親自與會,共襄盛舉。
「殷總是我大哥。」她主動說明。
原來她竟是殷商生技集團總裁的千金!
他還記得她方才的自我介紹。「妳怎麼會成為妳大哥的特別助理?」那桐月呢?他就這樣讓她離開?
「我大哥要我回自家公司幫忙,我責無旁貸。」
「桐月什麼都沒說?」
她笑了笑。「學長當然希望我能繼續當他的助理,不過我要是再不回來,我大哥就要親自到台灣去逮人了。」而且肯定還會找學長算帳,到時候她喜歡他的事就再也瞞不住了。
她不想造成學長的困擾,更不想變成他的負擔。
「桐月那傢伙還真夠遲鈍的。」衛忍不住嘆了口氣。
聞言,她愕然。「咦?」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妳對他的感情,只有他自己還傻傻地搞不清楚。」他老兄不會那麼單「蠢」,真以為伊藍留在他身邊當個小助理,就只是為了那幾萬塊的薪水吧!
「衛……你知道?」她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麼多年來,她眼裡只容得下桐月,任誰都發現了她看他的眼神有多專注、有多熾烈,偏偏就只有當事人毫無所覺。
桐月他……未免遲鈍到沒得救了。
她的臉微微一紅。「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原來早就露餡了。」不只女主角知道,連衛也察覺了,只有學長看不見。
衛嘲諷嗤哼。「他是睜眼瞎子。」
「是嗎?」也許他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她,索性裝傻到底。思及此,她的心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真該有個人去給他一記當頭棒喝。」他真的打算那麼做。
「不要!」殷伊藍連忙阻止。
「為什麼?」他不解。
「都過去了,而且學長有他的幸福,我也有我的生活要過,就這樣吧。」或許是他們的緣份已經走到盡頭了。
「妳真的打算放棄?」放下兩個字寫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佛說要放下,有捨才有得。」不是她的,強求不來。「我會找一個愛我並且全心全意只看著我的男人交往,然後共組家庭,共度一生……我也會祝福學長早日找到他的真愛。」
雖然她說得很灑脫,衛卻在她眼裡捕捉到一絲來不及隱藏的傷心與不捨。
「妳真能放下對桐月的感情?」他很懷疑。
事在人為。再說,「放不下也得放,我不想再讓家人為了我操心煩惱了。」
她會把對學長的感情埋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而學長,沒有她在身邊囉唆、叨唸,日子應該會過得更快活吧。
衛的話鋒倏地一轉,開玩笑地問:「既然如此,那妳要不要考慮當我的女朋友?」
「呵呵……」她果然被逗笑了。「連追求的過程都沒有,就要我當你的女朋友?太沒有誠意了吧!」
他立刻從善如流。「那我馬上展開追求的行動——」
「哼哼,來不及了啦。」
和她說說笑笑,但衛心裡有許多感觸。伊藍為桐月付出了那麼多,那樣包容他,失去她會是桐月這輩子最大的損失,不會再有人像她那般愛他了。
但是,倘若桐月沒有自覺,別人再怎麼替他煩惱憂慮都是白搭。只盼他能早日開竅!


晚上回到房間,殷伊藍打開擺放在化妝台上的筆記型電腦,登入電子信箱,果然瞧見學長寄來的郵件。
老實說,她真的很意外。
原以為頂多一個月,學長就會忙得沒時間也沒耐性再寫信給她,畢竟他的社交生活向來豐富精采得讓人眼花撩亂,但是這兩個半月以來,他幾乎天天寫信給她,即便她兩天才回一次信,他依然每天寄一封Mail給她。
學長他……怎麼有那麼多時間寫信?
她將游標移到學長寄來的那封信上,點了下—— 

伊藍啊……
從妳離開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就連前幾天參加「打造一個電影城市」座談會,我居然神遊太虛!妳相信嗎?當時說有多糗就有多糗。
海芋泡的咖啡還是一樣難喝,我強烈懷疑她根本就是在慢性謀殺我的味覺、虐待我的胃,更別提她煮的糖醋排骨有多嚇人了,撇開肉半生不熟不說,那個醬汁的滋味……我保證只要嚐過一次就會永生難忘。
她煮了一桌的菜,卻沒有一道能讓人下嚥,妳真的確定她下過廚、會煮東西?再讓她繼續下廚,我的性命恐會不保,為了保命、為了避免浪費食物遭天譴,所以我只好當三餐老是在外的「老外」,現在只要聞到便當的味道就想吐。
我想念妳泡的咖啡,想念妳的手藝,想念妳無微不至的貼心照料,想念妳的包容,就連妳的吐槽和叨唸我都非常想念。
伊藍,我很想妳。

他說他很想她!
殷伊藍的心微微一熱,瞬間盈滿感動的氛圍,想哭也想笑。
不過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個字—— 我很想妳,卻輕易地動搖了她的決心,酥軟了她的意志力。
她可以迅速地在腦海裡勾勒出學長懊惱抱怨的神情,讓她好想好想立即飛到他身邊。
察覺到心裡強烈的渴望,她倏地一震,如遭電殛般倏地蓋上螢幕,彷彿有怪獸會從電腦裡衝出來似地倉皇逃離。
她跟衛說要放下,言猶在耳,心底苦苦壓抑的感情卻像燎原的野火在胸腔內迅速地延燒開來。
理智要她拋開過去,重新找尋屬於她的幸福,感情卻固執地不肯放手。
她沒有勇氣再去開啟另一封信,這一逃就是兩天過去。
或許……她應該徹底斷了兩人之間的聯繫,不看不想,才能讓自己真正地死心,淡忘過去。
漠視胸口的難受,殷伊藍做出沉痛的決定—— 
她將筆記型電腦封箱放到衣櫃的最底部,不再看他寄來的電子郵件,拒絕再讓他的任何消息影響她的情緒。
「小姐、小姐,不好了!」傭人慌慌張張的叫喚聲在房門外響起。
殷伊藍走去開門。「什麼事這麼緊張?」
「少爺動手打人了!」
動手打人?!怎麼會?「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在哪裡?」大哥向來斯文有禮、冷靜自持,怎麼會和人發生衝突?
「就在花園旁。」傭人快步地在前頭帶路。「而且那位C先生是來找小姐的,我、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少爺一見到C先生就那麼生氣?」
什麼C先生?既然是來找她的,又怎麼會惹惱大哥?殷伊藍迅速地在腦海裡搜尋了一圈,怎麼不記得曾認識這麼一號人物?「我爸和我媽呢?」
「先生和夫人去參加朋友女兒的婚禮了。」
「少爺,不要打了!」
「少爺,有話好好說。」
砰!咚!啪!
遠遠地,她就聽到傭人們的驚呼聲和打架發出的碰撞聲。
「大哥,不要打了。」她趕緊跑了過去,正好看見傭人口中的C先生被揍了兩拳,跌倒在地上。
「不關妳的事,妳走開!」殷伊樊斥喝。
「伊藍!」
這個聲音……她不可能會錯認。是學長!她震愕瞠大眼。
「閉嘴!」殷伊樊衝上前,掄起拳頭又要揍人。
見狀,她使勁地抱住兄長的手臂不放,就怕他的拳頭又往席桐月的身上招呼過去。「大哥,你為什麼要打學長?」
「放手!」他怒火難消。「他浪費了妳那麼多年的青春,耽誤了妳的幸福,我不應該揍他嗎?」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學長只是我的老闆,跟他沒有關係。」
「我的確是該揍。」看見伊藍如此護衛著自己,席桐月更感歉疚和心疼。
她對他的好、對他的包容從來就不曾隱藏,他怎麼會視而不見那麼多年呢?
即使他糟蹋了她的心意,她也不曾氣他、恨他。
殷伊藍聽了傻眼。「學長,你在說什麼啊?」她安撫大哥憤怒的情緒都來不及了,他竟然還附和大哥的話,拚命火上加油!
「妳也聽見了,他也覺得自己該揍,妳放手!」怒氣沖天的殷伊樊,還想多揍席桐月幾拳。
「就算學長真的該打,你剛剛也打過了,夠了。」她堅決不放手。「如果你還要打,那就連我一起打好了。」
「伊藍!」他是在為她出一口氣,討回公道耶,她卻用自己的身體去護衛那混蛋傢伙?
殷伊樊直勾勾地瞪住她。
她堅定地迎視兄長的目光。「我是認真的。」
兩人僵持了好半晌,殷伊樊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氣又心痛地道:「我不管了,隨便妳!」
「大哥……」其實她心裡也不好受。
他頭也不回地拂袖離去。
「伊藍,我很抱歉……」席桐月出聲道歉,因為他害他們兄妹起爭執。
殷伊藍強打起精神。「你不用擔心,過幾天就沒事了。」大哥很疼她,不可能真的不管她。「去我的房間,我幫你擦藥。」
雖然很難、雖然很痛苦,但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斷絕自己對學長的思念,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又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老天爺特地給她的考驗嗎?
「你先坐一下,我去拿醫藥箱。」
席桐月依言在沙發上落坐,趁機打量起房間內的擺設。
她拿了醫藥箱回到他身邊,開始替他臉上的傷口消毒、擦藥。
「嘖……」他瑟縮了下。「輕一點。」
「你還會覺得痛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練就一身銅筋鐵骨了呢!」說是這麼說,她仍不禁放輕手上的力道。「那你剛剛怎麼不閃?」
「因為我的確是該打啊,況且妳大哥那麼生氣,我再閃躲的話,只怕會讓他更抓狂。」
「但那也沒必要讓他把你打得鼻青臉腫啊!這樣你怎麼上節目—— 」驀地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是他的助理,聲音戛然而止。
「反正我最近很悠閒,沒什麼工作,嘖……」他撇撇嘴,卻不小心扯痛了傷口。
她立即反駁。「誰說沒有工作?你這個星期應該要到兩所大專院校去演講,接著還受邀到威尼斯影展去擔任頒獎人—— 」
他聳聳肩。「我要海芋Cancel掉演講。妳果然還記得我的行程表。」
她淡淡地道:「我當然記得了,那些工作都是我替你接洽安排的……所以你是提早動身、在去威尼斯之前先來紐約看我?謝了,我很好。」
他搖了搖頭。
假裝沒看見,殷伊藍低頭將藥品和用具收進醫藥箱裡。
他陡地握住她的手。「我是特地來找妳的,我很想妳。」
她的動作輕柔卻很堅定地抽回手,笑斥,「少來了!你和女主角談情說愛、約會的時間都不夠了,哪還會想到我!」
「我和心妤已經分手了。」
聞言,她一點也不意外。「那……你的新女友是何方神聖?」
「我沒有新女友。」
「嗯?」她揚了揚眉,而後敷衍地評論,「很好笑。」
收拾好藥品和用具,她起身要將醫藥箱歸回原位,卻被拉住。
「我沒有新女友!」他伸手將她擁入懷裡。「我是真的很想妳,想得心都痛了,沒有妳在我身邊,什麼事都引不起我的興趣。」
能不能不要再讓她抱有錯誤、不切實際的期待了?但是,這是她渴望已久熾熱的懷抱呵……她縱容自己在他懷裡多感受一下被他擁抱的幸福,就算多一秒也好。
好想回到他身邊、好想獨佔這個溫暖的懷抱。殷伊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將他推開。
「夠了……」不要再來動搖她的決心了!
「伊藍?」他不喜歡懷裡空盪盪的感覺。
終於,她的自制力潰不成軍,失控地朝他吼道:「我隱藏得很辛苦,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放過我,不要再來擾亂我……」
他心疼地再度擁緊她。「伊藍,我很抱歉,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察覺到妳的心意……」
她卻像困獸般,奮力地自他的懷抱掙脫開來,瞪著他指控,「我知道,你說過我就像是你的另一個妹妹,你對我只有兄妹之情……我已經很努力地拋開過去的一切,重新過生活,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伊藍,我—— 」
「倘若你只是要說一些沒有意義的安慰,那就不必了。」她打斷他的話。「現在你已經看過我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等一下還有事要忙,所以恐怕沒有時間招待你……」她丟臉已經丟過了,他可不可以放過她?
「伊藍,可不可以先聽我把話說完?聽完了,如果妳還是要趕我走,我會馬上離開。」
「說吧,我在聽。」但能不能不要再讓她的處境更加悲慘、更加難堪了?
「如果我說,最初認識的時候我曾經對妳動心,也曾想過要追求妳,妳相信嗎?」他徐緩地道。
學長曾經喜歡過她?殷伊藍怔怔地望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又繼續往下說:「但是妳也知道的,我和每任女朋友交往的時間都不長,我不希望妳也成為我交往過的眾多前女友其中一個,我不想看到妳為我傷心掉淚,所以決定只把妳當妹妹疼愛著、呵護著、照顧著,我以為我們會一輩子這麼過下去,直到妳離開,我才發現我的心也不在了。
「妳寄來的電子郵件成了我生活裡的唯一期待,我想知道妳在紐約生活的點點滴滴,想知道妳認識了些什麼人,更想弄清楚妳對那些追求者有什麼感覺……」
因為太過在乎、太過重視,所以他益發地小心呵護、保護著。
他睇凝著她。「伊藍,我喜歡妳。」
「……」是作夢嗎?她簡直不敢相信。
「我知道我過往的紀錄不太好,也不確定我能愛妳多久,有可能是一個月、三個月或者半年……」他真的沒有辦法承諾她永遠。「這樣的我,妳願意接受嗎?」
她毫不遲疑地撲向他。「我願意、我願意。」
他承接住柔軟嬌軀,心中感動莫名。
「我只有一個要求。」
「妳說。」
「將來要是你喜歡上其他女人,不要讓我最後一個知道。」
席桐月聞言,動容。
即使他對她的心意視而不見那麼多年,即使他是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即使他無法承諾她永遠,她仍舊毫不猶豫地接受他,而且不求回報。
這樣的一個女子,教他如何能不愛她!
第七章
雖然大哥滿心不悅,而且餘怒未消,但為了成全她等待多年的愛情和幸福,他也只能點頭答應放人。
所以,她才能跟著席桐月來到威尼斯。
即使是旅遊淡季,各個著名景點依然是人擠人,更遑論旺季了。
再者,因為電影節即將到來,更讓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大量湧入威尼斯。
威尼斯影展起源於兩年一次的歐洲藝術雙年展,而後在社會的鼓勵與支持下改為一年一度,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影展,並和坎城影展、柏林影展並稱歐洲三大影展。
大廣場所在的聖馬可島藏著威尼斯最深層的靈魂,千年歷史織成的金色斗篷,彷彿已載不動過於沉重的繁華和榮耀,一點一滴地向下沉淪。
白天,光線太亮,仍掩不住歷史留下的痕跡,兩岸瀕水矗立的豪宅、宮殿,外貌潮濕斑駁,樓面的地板,仍使盡最後一絲力道搏鬥潮水起落和因快艇而湧動起伏的水線,昔日貴婦富賈踏過的台階早已在水線下長滿青苔。
席桐月牽著她的手,悠閒地在遊客稀少的巷弄裡穿梭,跨過一座又一座的拱橋,經常在一轉角就會有讓人驚豔的美景出現,在緩緩流動的河邊,微風徐徐,時間彷彿也靜止了。
走累了,他們就在小廣場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妳不怕嗎?」他將飲料遞給殷伊藍。
她喝了一口。「怕什麼?」
「迷路啊。」他挑了挑眉。
她輕笑。「不迷路怎麼算來過威尼斯呢?」
「說得好。」
兩人一起吃著方才在小巷弄裡一家店買來的現做Pizza。
「很好吃呢!」殷伊藍吃得津津有味。
「看得出來。」嘴角都沾上醬料了。
看得出來?她困惑地抬眼。「什麼意思?」
「沾到醬料了。」席桐月噙著笑,以指拭去她嘴角的醬料,而後吮了下手指,如此親暱的動作,他做來卻非常自然熟練,完全沒有一絲造作。
這、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呃……謝謝。」她的臉頰驀地熱了起來。
殷伊藍,妳幹麼臉紅啊?學長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以往他們就像家人似地一起生活了八年多,他替她解決吃到一半的食物,例如蔥油餅、麵線……等等,都是常有的事,她怎麼就沒臉紅過?
因為學長以前只把她當妹妹看待,即使是做這樣的動作,也不會讓她有太多的遐思,但現在他們的關係不同了,所以……她的期待、她的想望變多了。
她,在期待學長吻她嗎?
「伊藍。」
「什麼?」她嚇了一跳,瞪大眼。
他好奇地打量她。「妳在發什麼呆啊?」
心臟卜通卜通地狂跳。「沒、沒事……吃Pizza。」她趕緊收回目光,低下頭猛啃手裡的Pizza。
「我還是覺得妳煮的菜比較好吃。」吃過世界各地的美食之後,他還是最喜歡伊藍親手煮的菜……說到這個,他就忍不住想抱怨一下。「妳真的確定海芋會煮菜嗎?」
「她跟我說她會的啊。」
「她說她會,妳就相信啊?」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會不會太好騙啦?「那如果我說我還是處男,妳信不信?」
「當然不信了。」這八年多來,她幫他買過的保險套沒有三、四百個,少說也有一百多個,要說他還是處男,鬼才相信!
不然,那些保險套都到哪兒去了?他都吹成氣球和歷任女朋友玩遊戲了不成?
呿!
胸口忽然漫上一絲淡淡的酸澀,雖然知道吃這種過去的老醋沒道理,但她心裡還是頗不是滋味。
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伊藍,妳……」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那些都是學長向她告白之前的事,她沒有必要耿耿於懷。殷伊藍避重就輕地道:「我怎麼知道海芋會騙我!」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未來。
席桐月鬆了口氣,誇張地道:「我能平安無事活到現在,是我福大命大,命不該絕,好不!」
她聽了笑道:「太誇張了啦。」海芋的廚藝有沒有那麼差啊?
看見她的笑,他心裡繃緊的弦才放鬆下來。「我可沒有冤枉她,改天也讓妳嚐嚐她煮的菜好了。」
他交往過那麼多個女朋友,情史豐富足以寫成一本書,他對待女友一向溫柔體貼、呵護疼寵,卻從不曾如此在意過誰的心情,這是生平頭一遭,他關心在乎伊藍的情緒,擔心害怕她會因此而退縮,收回她的愛。
或許,他比自己所知道的還要喜歡她。
或許,從很久以前伊藍就已經在他心底,只是他沒有察覺而已。
「不用這麼麻煩,我相信就是了。」她不會覺得和自己的胃過不去。
從小廣場旁的巷弄望出去,正好可以窺見大運河上繁忙交錯的公共渡輪、私人快艇、水上計程車、平板貨船、貢多拉,壅壅塞塞。
微涼的風徐徐吹來,沒有炙人的豔陽,沒有吵鬧喧嘩的人潮,寧靜而悠閒的午后,讓人舒服得昏昏欲睡,不遠處有兩三個當地人竟以地為床,以天為被,直接睡在地上。
休息過後,席桐月帶著她坐上最能代表威尼斯的貢多拉,在運河上輕輕搖曳地欣賞水都之美。
在威尼斯,船夫的工作是世襲的,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造型獨特的貢多拉,在船夫的掌控下,優游自在地行駛於曲折迂迴的水道中,映在運河上的波光水影,經常都是讓人驚豔、難以忘懷的美景。
「很難想像這樣美麗的景色,會在2036年之後消逝,再也看不見了……」殷伊藍忍不住為威尼斯的未來感到哀傷憂慮,卻又無能為力。
船夫忽然哇啦哇啦地說了一大串。
席桐月搖了搖頭。
她一臉困惑地看看船夫,又看看他。「船夫說什麼?」
他指著矗立在前方,還隔了一大段距離的一座橋。「船夫說,那就是著名的嘆息橋……」
「他還說了什麼?」就算聽不懂義大利文,她也知道那個船夫剛剛說了可不僅僅只有一句話。
他只好照實說:「他還說,這裡有個傳說,只要情侶兩人共乘貢多拉,在鐘聲響起的瞬間通過嘆息橋,並且為對方獻上一個深吻,就可以白頭偕老……再過五分鐘鐘聲會響起,他要我們等會兒趕快接吻。」
在通過嘆息橋的時候親吻啊……「這樣的傳說很浪漫啊!」她神情淡然地評論,不想讓他察覺她心裡真正的想法。
「那根本就只是電影『情定日落橋』裡特意安排的一個場景罷了,哪裡是什麼傳說!」騙人不打草稿,他壓根兒就不信。「事實上,所謂的嘆息橋,是指犯人被判刑之後,押到刑場的必經之處,橋下往來的船夫經常聽到死囚發出的嘆息之聲,因而得名。」
和浪漫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邊。
大概是死囚的嘆息太過殘酷悲哀,不適合威尼斯浪漫水都的風格,所以導演George Roy Hill便以永恆的愛情來包裝,留予世人浪漫而美麗的記憶。
「那讓來威尼斯旅遊的情侶、夫妻增進情趣,也多了一些美麗的回憶,沒什麼不好。」殷伊藍輕描淡寫地道出。即便那個傳說只是導演和編劇聯手虛構出來,毫無根據的美麗謊言,她也願意試一試。
她知道學長有著不安定的靈魂,也很清楚他沒有辦法承諾她永遠,但是在她心底深處仍存有一絲希望,希望兩人的愛情能夠永恆。
船夫又再度提醒他們。
學長回了些什麼她聽不懂,不過很可能是告訴船夫那個傳說的真相,她猜。
那一座連接總督府和監獄,短小、巴洛克風格的白色石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在即將穿越之際,鐘聲響起了—— 
噹!噹!噹……
來不及了,她和學長的愛情—— 
席桐月突地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固定她的後腦勺,傾身,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記熱吻。
殷伊藍瞠圓了眼睛,整個人怔愕住。
貢多拉在鐘聲響起的時候通過嘆息橋,而學長也在同一個時間吻住了她。
從他的舌探進她口中的那一瞬間,她就完全無法思考了,只能任由他在她的唇腔內探索、挑逗、逗弄,徹底顛覆了她的知覺,她只能本能地回應他。
船夫輕笑。「呵……」不是說不信嗎?怎麼還親得天雷勾動地火,差點一發不可收拾啊!
要命!慾望火辣辣地鞭笞著他的身體,席桐月忍不住低吟了聲。
他幾乎使上了所有的力氣,才讓自己離開她誘人而性感的唇瓣。要不是船夫的輕笑喚回他的理智,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失控到什麼地步。
結束了這個吻,殷伊藍的臉湧上紅潮,體內有股莫名的渴望在騷動、翻騰著。
「為什麼?」她喃喃地問。
「什麼為什麼?」他裝蒜。
「為什麼吻我?」
「想吻妳就吻了,不需要理由。」
知他甚深的她,隱約猜得出他的想法,但仍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你不是不相信那個傳說?」還嗤之以鼻。
「我是不信。」他才沒那麼好唬弄。
「那為什麼要在鐘聲響起,貢多拉穿越嘆息橋的那一瞬間吻我?」硬要說是湊巧的話,她是堅決不信的。
他拗不過她,只得開口,「因為妳相信。」
學長對那個傳說嗤之以鼻,對永恆的愛情沒有把握,卻願意為了讓她安心而那麼做!殷伊藍的心裡瞬間盈滿暖暖的感動。
不論將來她和學長的愛情能否開花結果、能否永恆,她很高興她愛的人是他。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造訪水都威尼斯,卻是第一次感受到威尼斯的浪漫和淒涼絕美。
她想,她會一輩子記得威尼斯,記得嘆息橋。
因為威尼斯和嘆息橋,一起見證了她和學長的愛情。


麗都島 Lido。
六十多年來,威尼斯影展始終維持傳統,在麗都島舉辦,今年當然也不例外。近年來,每一屆影展主席都希望能加以突破,使這個歷史悠久的影展能形成更大的國際影響力,並且得到更多的關注,帶動電影事業蓬勃發展。
巨大的金獅在電影宮外傲然矗立,鋪著紅地毯的星光大道上眾星雲集,鎂光燈此起彼落閃個不停,捕捉每一個珍貴的畫面。
在席桐月的堅持下,殷伊藍穿上一襲露肩的水藍色禮服,陪他走星光大道,俊男美女的組合一向引人注目,尤其男主角還是話題性十足的名導演席桐月,眾人心中都有一個相同的疑問—— 
她,會是席桐月導演下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嗎?或者是他的新女友?
所有人都在猜測她的身份。
有個金髮美女主動上前攀談。「席導演你好,我是梅莉雅‧柯托納,很高興能在這兒見到你。」像他如此出色又才華洋溢的東方男子並不多見,她早就慕名傾心已久。
縱使他交往過的女朋友不計其數、縱使他的緋聞從不曾間斷,她也願意一試。
席桐月頷首微笑。「柯托納小姐主演的作品也獲邀參展了,恭喜。」
「謝謝。」顧盼之間,風情無限。「在影展結束後,席導演願意給我一點私人的時間嗎?我有一點小問題想請教你。」
「我也很想和梅莉雅小姐私下聊聊,一起切磋研究,不過……」他一臉遺憾地道:「很不巧,我已經有約了,所以不得已只好讓美麗的小姐失望了。」
「真不湊巧呢!」她當然也明白這是他婉轉的拒絕。
「是啊。」他附和。
梅莉雅的神情裡流露出一絲掩不住的失望,但很快地消逝不見。「有空的話,請和我聯絡。」
「一定一定。」他允諾。
連她都看得出來金髮美女對他有意思了,以他的戀愛經驗值,更不可能察覺不出她話裡的試探之意,還一定一定呢!「梅莉雅小姐人長得漂亮,身材又好,是大多數男人心目中的性感女神。」
他點頭。「的確。」
「你想赴她的約嗎?」殷伊藍狀似隨口問。
他面露喜色。「我可以去嗎?」
他還真的想去?她賭氣地別開臉。「去啊,又沒人攔著你。」
「那妳晚上自己一個人回飯店沒問題嗎?」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和金髮美女單獨約會,連送她回飯店的時間也沒有?!「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了。」她氣呼呼地道。
他輕笑出聲。「生氣啦?」
「你—— 」她頓悟,他故意逗她,頓時有些困窘。
「我還以為妳不會吃醋呢!」他的笑容裡有一絲計謀得逞的愉快。「那我可就煩惱了。」
他真不知道,過去她是如何忍受他和別的女人在她面前濃情蜜意、卿卿我我?
過去,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揮霍她的愛而不自知,他很感謝上天對他的厚愛,讓他還有機會彌補,還能擁有她的愛!
「哼哼,柯托納小姐對你有意思,你很得意喔。」倘若是在以前,只要他也對她有感覺,今天晚上兩人就會共度春宵。
席桐月往她腰間一攬,讓她曼妙柔軟的嬌軀密密地貼合上他的陽剛。「妳大可以上前宣示所有權啊,就像這樣—— 」
他俯低臉,飢渴而熱情地覆住她的唇,吻得她不能呼吸。
嚇!這裡有那麼多媒體記者在場,他竟然、竟然當眾吻了她,而且還是這麼火辣辣、讓人臉紅心跳的一吻!殷伊藍的腦袋頓時成了一團漿糊。
鎂光燈霎時閃個不停。
一吻既罷,他才稍稍退開,給她一些喘息的空間,滿意地審視她更顯得濕潤紅豔的唇瓣。
「我可以宣示主權?」
「妳當然可以了。」杜絕其他女人對他的覬覦。
殷伊藍立即伸手環住他的頸項,主動吻上他漂亮性感的薄唇,學他剛才的方式親吻他。
他懊惱地撫額低吟。「噢……」他不應該低估了伊藍對自己的影響力。
現在,他終於明白何謂「自作孽不可活」。
第八章
返抵國門,手機才一開機,電話就進來了,分秒不差。
是母親大人。「媽,妳是神算嗎?時間也拿揑得太準了吧,我才剛下飛機。」席桐月忍不住讚嘆。
「我還算出你有一個劫數,想知道嗎?」
真的假的?「什麼劫數?」
「有人想扁你,你最好皮繃緊一點。」只是稍稍提點他一下,不過她的立場中立,不打算插手。
「誰要扁—— 」腦海裡驀地閃過什麼,他的聲音一頓。
「想起來了吧!你自己做的好事。」慫恿樂樂和十一一起為暢銷的時裝雜誌拍攝封面和內頁的照片也就算了,竟然還要求衛拍一些狂野熱情、曖昧親密的照片,結果害樂樂和辜月傳出緋聞,還成為媒體記者追逐的對象!
周涵哼了哼。難怪老二會氣得要扁人。
「我不能親眼看到二哥的表情真的太可惜了。」他扼腕不已。
「你……」周涵無言以對。有些人會被揍不是沒有理由的。「你和伊藍一起回來吃飯吧。」
「二哥會回去嗎?」
電話彼端傳來輕笑。「怎麼?你也會怕啊?」
「我總得有點心理準備,才不會被暗算啊。」席桐月嘻笑地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在他設計老二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什麼後果。
「就算時間倒轉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那麼做。」誰教二哥老愛破壞他的名譽,經常把「他是席家最禽獸的人」這句話掛在嘴上!他只是禮尚往來地「回敬」一下罷了。
周涵失笑。算了,他們的恩怨他們自己去解決。「花月他們公司辦員工旅遊,他陪樂樂一起去,後天才會回來。」
幸好!「我們先回去把行李放好,一會兒就過去,伊藍還特地挑了禮物要送妳呢。」
「伊藍啊就是這麼貼心,哪像你,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娘。」
掛斷電話後,席桐月還是覺得心理很不平衡。他有那麼差勁嗎?
他先到停車場拿了車,然後回住處將兩人的行李卸下,隨即驅車返回席家大宅。
「三哥、伊藍姊。」
他才一下車,一抹嬌小的身影立即飛撲而來。
「末葉,小心點。」
自從他親愛的妹妹被某人拐到紐約去了之後,他們大概半年才能見到一次面。
「末葉,妳什麼時候回來的?」而那個某人正閒適地自屋內踱了出來。
「三哥、伊藍姊。」溫栩頷首微笑。
殷伊藍回以一笑。不論見過溫栩幾次,仍然會被他絕美的容顏震懾住,一個男人擁有這麼漂亮的面容,的確是暴殄天物啊。
「上個月就回來了。我聽媽說,你追伊藍姊追到紐約去了,是嗎?」席末葉瞅著他,明知故問。
呃—— 他忽然覺得不太妙,連忙轉移話題。
「快讓三哥好好地瞧一瞧,看看妳是瘦了還是胖了,要是溫栩那傢伙沒有好好照顧妳,我就叫老六揍他一頓。」說是這麼說,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在溫栩的照顧和愛情的滋潤下,末葉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更加美麗迷人了。
席家老六—— 荷月,是個個性衝動的暴力份子,揍人最痛了。
但是,來不及了。
「三哥,你人都到紐約了,竟然沒有去找我和栩!」席末葉控訴,「你根本就忘了還有個妹妹在紐約,對吧?」
事實勝於雄辯,他無從反駁起。「……」
「太過份了!我不要理你了啦。」席末葉別開臉。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末葉,三哥不是故意的,妳就寬宏大量地原諒三哥這一次,好不好?」當時,他滿心滿腦都在想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伊藍的心,根本沒有餘力去想其他的。
「哼哼。」她仍舊不理他。
席桐月的俊臉迅速垮了下來。「真的不理我了?」
末葉是席家的小公主,更是他們十二個兄弟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備至的寶貝妹妹,他沒有辦法忍受被最疼愛的妹妹討厭。
「末葉,妳別生妳三哥的氣,要怪就怪我好了……」殷伊藍出聲替席桐月求情,將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她又哼了聲,才道:「看在伊藍姊替你說話的份上,這一次就算了。」
在屋內一直等不到人的周涵出來一探究竟。「你們全站在外面做什麼?飯菜都要涼了,快點進來。」今天可是她親自下廚呢。
所有人立即往餐廳移動,就座。
雖然席家人口眾多,但每個人都為自己的事業工作忙碌打拚著,要全員到齊共進晚餐,可是一個浩大而艱辛的工程呢!
席桐月忙著往殷伊藍的碗裡夾菜,蒜香松阪豬、醬爆牛肉、檸檬炸蝦……「今天肯定是託妳的福,才能吃到我媽的拿手菜,多吃一些。」
「這還用說嗎!」周涵橫了兒子一眼。「幸好你開竅了,還把伊藍帶回來了,不然,可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講這樣會不會太狠了一點!席桐月很哀怨。
「謝謝伯母。」
「該說謝謝的是妳席伯父和我才對。」周涵由衷地道。
「咦?」她不解。
「謝謝妳一直不求回報地為桐月付出,愛著他、守候在他身邊、包容他的一切,如果沒有妳,我們還真不知道他要放蕩到什麼時候才會安定下來呢!」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也很心疼她。
殷伊藍的臉悄悄地紅了。
一直……原來媽也知道伊藍愛他,只有他既盲目又遲鈍,才會看不清伊藍的一片真心。不過該抗議還是得抗議。
「媽,我哪有放蕩?」
「最好是沒有。」
「三哥很花心,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也就算了,竟然連男人都要搭訕,這樣還不夠放蕩嗎?」連最親愛的妹妹也打了他一耙。「要不是他搭訕的對象正好是栩、要不是栩對他沒有興趣,說不定三哥……」話聲倏地隱沒在懷疑的眸光裡。
末葉的話喚起了腦海裡久遠而塵封的記憶,席桐月只覺得烏雲罩頂。「末葉……」不過,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殷伊藍很好奇。「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那個時候伯母身體不適,妳正好回紐約去照顧伯母,不過那是誤會,當時我認出他就是和偶像明星宿夜傳出緋聞的人,只是想順道送他一程而已。」他發誓,絕沒有其他不良企圖。
跟男人搭訕?對象竟然還是溫栩!周涵震愕地瞪著他。「你是雙性戀?」
「媽,我不是,真的不是!」他一個頭兩個大,向母親大人解釋的同時,朝妹婿投去譴責的一瞥。
溫栩漂亮的薄唇微微揚起,勾勒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我和末葉之間是沒有祕密的。」口吻很無辜。
席末葉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幸福,彷彿擁有了全世界一般。
好樣的!竟然把他們的幸福快樂建築在他的痛苦上。但看在末葉笑得那般幸福的份上,他就不計較了。
「伊藍,往後妳可要替我和妳席伯父好好管管桐月,別再讓他在外面亂來。」皇太后下了懿旨。
「是。」她忍不住偷笑。
「我才沒有在外面亂來。」席桐月小小聲地抱怨。他只是順從心裡的感受,在茫茫人海中找尋屬於他的真命天女而已。
向來對子女們的感情婚姻採放任態度的一家之主,終於開金口了。「桐月,你可要好好對待伊藍。」
「爸,我知道。」他也捨不得再讓她傷心。
「那就好。」席承孟點點頭。
「哪裡好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周涵不以為然。
「哦?」他願聞其詳。
「伊藍為我們家老三付出了女人最寶貴的青春,桐月難道不應該給人家一個交代嗎?」打鐵當然要趁熱。
他當然明白妻子急切地想要撮合桐月和伊藍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
「交……代?」席桐月一愣。
殷伊藍沒有錯過學長臉上一閃而逝的驚詫和錯愕,那證明了他從來不曾想過兩人的未來。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了,胸口還是微微一窒。
周涵興致勃勃地提議,「你們可以先訂婚啊。」
訂、婚?!席桐月傻了。
雖然這些年來伊藍的心裡只有他,但兩人畢竟才剛交往不久,現在就談訂婚的事會不會太快了?
殷伊藍溫和而堅定地微笑。「伯母,我知道妳是關心我,為了我的幸福設想,才會這麼急切地要我和學長先訂婚,謝謝。只是,現在談這個問題還太早了些……老實說,我並沒有想過結婚的事。」
她不想讓學長有壓力,更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所以,只要他愛她,她就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即使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她也甘之如飴。
沒有想過結婚的事?!周涵徹徹底底地傻了眼。
怎麼會這樣?伊藍那麼愛老三,一直無怨無悔地陪在他身邊,默默地愛了他那麼多年,她怎麼可能不想成為他的妻?
席承孟的眼底有抹洞悉一切的光芒忽地乍現,隨即迅速隱沒。


原來,克制慾望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在和伊藍交往之前,他從來不知道。
從前,他交往過的歷任女友都是熱情如火而且主動的女人,往往在他的慾念還未成形之前,她們就會主動挑起他的慾火。
一直以來,他只需回應即可。
而現在,伊藍什麼也沒做,他卻像是處於發情期的雄性動物,滿心滿腦都只想徹徹底底地佔有她!
她在廚房烹煮美味佳餚的時候,她比那一道道引人垂涎的美食還要吸引他,他想吃的是她。
她在整理家務的時候,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他腦子裡想的卻是要如何撲倒她,將她壓在身下為所欲為。
更遑論,每天晚上她沐浴過後穿著T恤、短褲的模樣有多麼性感撩人了,那足以讓聖人也失控。
難怪二哥會說他是席家最禽獸的人,這句話果然沒錯。
體內翻騰的慾望像沉睡的野獸正在逐漸甦醒,吶喊叫囂著要將伊藍拆卸入腹!但他不想嚇到她呀,所以咬牙苦苦地壓抑著。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一個月,已經快到極限了。
殷伊藍挽著席桐月的手臂,在超級市場裡逛了一大圈下來,手推車裡已經堆成一座小山,頻頻引來賣場內其他顧客的側目。
「噗!」她輕笑。
看見她笑,他不自覺也跟著揚起嘴角。「怎麼了?」
「你剛剛有沒有看到那對夫妻的表情?」她回頭示意。
「沒。」他眼裡只看得到她,無暇去注意其他不相干的閒雜人等。
「他們大概以為我們是哪裡來的難民,才會買了這麼一大堆東西回去囤積。」
「要想隨他們去想。」反正又不痛不癢,他無所謂。「東西都買齊了嗎?」
「差不多了……」她瞧了瞧手裡的筆記本,眸底忽然奔騰過一抹流光。「啊,還有一樣東西忘了買!」
他探頭想一看究竟。「忘了買什麼?」
她賣了個關子。「待會兒就知道了,走吧。」
席桐月微笑地睇凝著她,眼裡盈滿寵溺。「這麼神祕?」
「這樣才有驚喜啊。」殷伊藍率先邁開步伐。
他推著手推車隨後跟上。
這個方向……越走他心裡益發納悶。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她幫他採購保險套,也是往這個方向走去。
保、險、套?!席桐月失笑地搖了搖頭。他在想什麼啊!伊藍根本沒有再幫他買保險套的理由,更何況她上次買的那一盒都還沒用完呢。
他是很想要伊藍,渴望得全身緊繃疼痛不已,但是凌駕在慾念渴望之上的,是一顆想憐惜、疼寵她的心。
一回過神來,他立即發現伊藍就站在保險套的架子前,手裡還拿著兩盒保險套,聚精會神地觀看盒裝外的說明。
「伊藍,妳在做什麼?」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走近。
她將那兩盒保險套遞到他面前。「買保險套啊。」
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做什麼?」
她不答反問:「輕柔薄型和超薄型,你比較喜歡哪一種?」
「……」席桐月當場愣住。
「我上網查過資料,很多用過的網友都覺得超薄型比較接近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沒戴一樣,你喜歡哪一種?」虛擬的網路世界就是有這個好處,不管是何種羞於啟齒的問題,只要上網搜尋一下,就會有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回應和資訊。
他喜不喜歡不是重點吧!席桐月破天荒地感到困窘。「咳咳……伊藍,上次買的那一盒還沒用完,而且短時間內我應該不會有機會用到保險套。」
果然,他並不打算擁抱她。
「為什麼?」學長明明對她有慾望,也想要她,卻不採取行動。
他不想讓她覺得,男人都是用下半身來思考的禽獸。「心靈的交流,比身體上的結合更重要。」
他不是八股的衛道人士,更不是矯揉造作,他只是希望能好好地寵愛她、呵護她。肉體上的慾念煎熬他還可以忍受,在伊藍還未準備好之前,他絕不會放任自身的渴望恣意妄為,急切而草率地佔有她,就只為了那一瞬間的宣慰快感。
他從來就不是懂得節制慾望、克制需求的男人,她第一次看見他以如此小心翼翼而自制的態度來對待處理男女間的情慾問題。
她又怎麼會不明白他想要珍惜她、想要愛護她的用心呢!滿滿的感動一瞬間淹沒了她。
她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呢!
她走向他。「學長。」
「嗯?」席桐月不解地看著她。
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耳畔柔聲低喃,「那我們就買超薄型的回去試試看。」
她呼出的熱氣輕拂過他的耳際,讓他的身體微微繃緊。
伊藍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他狠狠地倒抽了口氣,胸口盈滿莫名的狂喜,渾身的血液瞬間沸騰了起來。
「妳……妳想清楚了?妳不必勉強自己—— 」他絕不是自私自利、還耍「愛我就給我」那種手段的膚淺男人。
「我……也想要你。」
這句話像是解禁的咒語,頓時釋放出禁錮在席桐月體內的猛獸。
第九章
殷伊藍很快就後悔了。
不是她的錯覺,從她說了那句話之後,學長看她的眼神比平時更加地熾熱,彷彿著了火一般,益發地讓她心慌意亂,渾身燥熱。
好不容易結完帳回到家,一進門,席桐月立即將手上的兩大袋補給品往地上一擱。
她還來不及將那沉甸甸的兩大袋「戰利品」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放在該放的地方,就落入一個暖熱的懷抱裡—— 
「嚇。學長!」她驚呼了聲。
他的眸色一黯,像兩潭幽深不見底的湖水。「妳說的是真的嗎?」比平常低沉的嗓音更動人心弦。
什麼真的假的?她忽然意識到他在問什麼,臉頰微微一熱。
席桐月凝望著她,心裡還有一絲不確定。「妳說妳也想要我,是真的嗎?」
她輕輕地點了下頭。
他再三確認。「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拋開困窘和羞赧,小小聲但堅定地回答。「現在可以讓我好好整理那兩大袋東西了嗎?」有些生菜蔬果、魚肉需要立即放入冰箱冷藏,才能保持新鮮美味。
他雙眼發亮瞅著她。現在誰還有心思去管那兩大袋雜七雜八的東西啊!
喜歡的女人、現任女友當面親口承認她也想要他,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應該有所行動。
她才想蹲下動手整理,卻被陡地拉住。「學長?」
「來吧。」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殷伊藍根本來不及反應。「學長,你幹麼抱我?放我下去啦。」不管要去哪裡,她都可以自己走。
他壓根兒不理會她的抗議,抱著她就往裡頭走。
「學長,你到底要做什麼?」她一臉納悶。
他忽然停住。「妳的房間還是我的?」
「什麼?」她先是一愣,隨即領悟出他的意思,臉頰微紅的吶吶道:「學、學長,我們買回來的東西還沒整理……」
「那就我的好了。」他果決地抱著她走向自己的房間,將她放在床鋪上,然後開始脫衣服。
至此,對於他的意圖,她再無一絲懷疑了。
「學長,現在是早上耶!」她想把完整的自己給他,想成為他的女人,想知道被他擁抱佔有是什麼樣的感覺,她的心意和想法這麼多年來從沒變過,但是,至少應該等到晚上吧。
大白天的就做這種事……太羞人了!
「我知道。」可是,他等不了那麼久了。
他很快地褪去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結實勁瘦的胸膛和性感的腹肌,抽出腰間的皮帶拋落地上。
席桐月的俊美、性感,讓她幾乎看傻了眼,呼吸略略急促了起來。
「伊藍……」他輕喚她的名,一步步走近。
他的嗓音帶有魅惑人的魔力,輕輕撥動她的心弦,彷彿有股微量的電流導入她的體內,酥軟了她的意志,也讓她忘了此刻是早上、忘了掙扎。
溫潤的薄唇覆上她的唇瓣,恣意地在她的口中探索、翻騰,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吻得她無法呼吸。
「唔……」她發出軟軟誘人的呻吟,理智完全叛離,雙手彷彿有自我意識地攀上他的肩膀,承接他狂猛強烈的需索。
那嬌吟讓他的慾望更加地勃發熾熱,光是親吻已經無法滿足他。
有力的指掌轉戰到她胸前的釦子,解開她的襯衫,他熱燙的唇舌彷彿帶著炙人的火焰般在她身上到處肆虐,從她的唇、她的頸項、她的鎖骨一路蜿蜒而下,擷取了那朵含苞待放的蓓蕾。
她倒抽了口氣,腦袋裡好似裝滿了漿糊,再也無法思考,只能隨著他的挑逗擺佈無助地嬌喘呻吟。
結實的身軀覆住她,將她壓進柔軟的床鋪裡,他身上的熱氣熨燙著她細嫩的肌膚,他的愛撫帶給她無盡的歡愉和被寵愛呵護的感受,一點一滴地侵蝕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這還不夠,他的手放肆地在她的身下作亂,讓她臉紅耳熱,渾身戰慄。
微微緊窒的感覺稍稍喚回就要全面淪陷的理智,她喘息地道:「學、學長,等等……」
等?一滴汗水自席桐月的額際淌下,亢奮的慾望硬生生地踩煞車,他的身子渾身一僵,忍痛咬牙問:「妳—— 反悔了?」
倘若她真的喊停,就算再怎麼痛苦難捱,他還是會尊重她的意願。
她搖了搖頭。
「那要等什麼?」他隱忍得十分辛苦,最後一絲自制力即將告罄。
「保、保險套……」還在外面的袋子裡。
他當然知道安全性行為的重要,但是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冷靜地思考了,他一點也不想從她的身上離開,即使只是短短的幾秒鐘。
「那個不重要。」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她,誰還在乎那個!
不重要?!她很難相信這是從一向堅持安全性行為—— 「戴了再上」的學長口中說出來的話。
「可是……要是不小心中獎……」
懷孕……以往只要這兩個字劃過腦際,就會讓他當場「停機」熄火,然後再也提不起興致。但現在,著了火的血液依然在皮膚底下加速奔流,到處肆虐,他體內的慾火未曾稍息,反倒更形熾烈。
他的小孩在伊藍的肚子裡孕育啊……席桐月的掌心貼上她平坦的小腹,胸口有股莫名的感動氛圍悄悄蔓延開來。原來這件事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難以接受。
是因為對象是伊藍吧。
未經思索地,話就這麼脫口而出,「要是懷孕,我們就結婚!」
語畢,他毫不遲疑地一舉挺入深處,衝破一層阻礙。
她不適地蹙眉,悶哼。
他咬牙靜止不動,溫柔憐惜地親吻她、愛撫她,耐心地等待她放鬆、適應之後,才繼續未完的纏綿,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深地愛她,堅定而義無反顧地充實了她的人生。
當天下午,殷伊藍差點腰痠腿軟得下不了床。



要是懷孕,我們就結婚。
她終於從學長的口中聽到結婚這兩個字,但卻不是因為他愛她,想和她共組家庭、共度一生,而是為了孩子。
以前他交往過的女友也曾經利用孩子來綁住他,若不是後來爆出她腳踏兩條船的醜聞,證明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席桐月的,他們兩人很可能早就步入禮堂成為夫妻了。
所以,她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綁住他。
殷伊藍不自覺地輕撫著肚子,就算真的有了小孩,她也不會答應嫁給他。
「暗戀多年終於修成正果,妳現在應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怎麼還蹙著眉頭?」安雅彌湊上前打量她眉間的皺摺,而後不經意瞥見了她撫著肚子的舉動,驀地睜大眼驚呼。「老天!妳不會是要告訴我妳懷孕了吧?」
「雅彌……」她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好友就劈哩啪啦叫嚷。
「有沒有搞錯啊?你們才交往兩、三個月,他就讓妳有小孩了!他可是情場老手耶,別跟我說他不知道保險套長什麼樣子。」那太扯了,鬼才相信。
「雅彌、雅彌。」她加重語氣澄清。「我沒有懷孕。」
安雅彌怔了怔。「沒有?」
「對,沒有。」她頓了下,「至少現在還沒有。」
伊藍的話有玄機。安雅彌的目光停駐在她的手上。「那妳為什麼一臉煩惱地撫著肚子?」
她老實回答,「我的MC晚了五天還沒來。」她的「好朋友」一向準時來報到,她很擔心自己真的有了。
「驗了沒?」話一出口,她就發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殷伊藍搖了搖頭。
安雅彌二話不說,立刻決定。「我陪妳去醫院檢驗。」
「好。」
在前往醫院的途中,她還是忍不住唸她。「妳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就算席桐月忘了戴或是不想戴,妳都要堅持才對。」很多自私可憎的男人只想到自己本身的歡愉快感,壓根兒就不懂得尊重愛護女人。
女人啊,要懂得愛護自己、保護自己,不然到頭來吃虧受傷的還是自己。
「……」殷伊藍無話可以反駁。
「妳有沒有想過要是懷孕了,打算怎麼辦?席桐月呢?他會負起責任嗎?」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
「我會把孩子生下來。」她連一秒鐘的猶豫也沒有。「學長也說過,要是懷孕,我們就結婚。」
至少,這男人還有一點可取之處。安雅彌點頭。「那妳還有什麼好遲疑的?當然是想辦法趕快懷了他的孩子,妳就可以成為席太太了。」
「我不要。」她卻馬上拒絕。
「什麼?」安雅彌一愕。是她聽錯了吧!伊藍那麼愛席桐月,怎麼可能不要嫁給他?
「我說我不要嫁給學長。」
「妳不愛他了?」
「愛。」
「妳不想嫁給他?」
「想。」
「那為什麼……」愛他、想嫁給他卻又不要嫁給他?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她快被她搞昏頭了。
「我不要他為了孩子才和我結婚,我不會用孩子來綁住他。」殷伊藍語氣堅定地表示。
安雅彌驀地轉頭瞪著她,瞬間領悟了什麼。就因為席桐月還未準備好要走入婚姻,即使那是她人生最大的夢想,她也毫不猶豫地捨棄了。
因為在乎他的感受、重視他的心情,將他的需求擺在一切之上,就怕為難他。席桐月何其有幸,能讓伊藍這樣深深愛著!
「拜託妳!開車要專心看前面,好不好?」她看了嚇出一身冷汗。「我還不想英年早逝。」
安雅彌從善如流地將目光調回前方的路況上。「所以,妳打算獨自扶養孩子長大?」倘若有孩子的話。
「嗯。」
「妳—— 真是沒救了。」她垮下雙臂,覺得很無力。
幸好,檢驗的結果證明只是虛驚一埸。
安雅彌送她到家門口,正好席桐月開門出來。
「回來啦!」他偏頭,笑著打招呼。「雅彌,好久不見。」
可惜人家不領情,還賞他一記白眼。「伊藍,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雅彌,妳不進來坐一下嗎?」
「不了,我等會兒要去接機,我那兩個雙胞胎弟弟回來了。」安雅彌故意道:「妳確定不要我介紹他們給妳認識?多交一些朋友,多幾個選擇也沒什麼不好。」
雅彌根本就是故意的!殷伊藍懊惱地喊,「不必了。」
「那我先走了,Bye。」她又瞪了席桐月一眼,才轉身離開。
「呃……雅彌就是喜歡開玩笑,你別當真。」殷伊藍趕忙打圓場。
他被厭惡了嗎?「她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她笑得有些尷尬。「你怎麼會這麼問?」
「她討厭我。」他很早以前就察覺到了,只是從沒有提起罷了。
「應該……不會吧。」她睜眼說瞎話,有些心虛。
「也許是我多心了吧。」既然她不想說,那就算了。
殷伊藍鬆了口氣。「你要出去?」
「嗯,出去覓食。」他現在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都已經快五點了,你還沒吃午飯?」
他笑了笑。「剛剛我和華倫在討論關於他手上那本劇本的問題,忘了時間,現在才覺得餓。妳要陪我出去吃嗎?」
「還是我煮碗海鮮麵給你吃?」真是的,每次一工作起來就會廢寢忘食,早晚會把胃搞壞。
「那當然是最好了。」
她將皮包往沙發上一擱,就走向廚房,從冰箱內取出所需的食材一一洗過,然後開始煮麵。
席桐月坐在廚房裡的吧台前,看著為他張羅午餐的忙碌身影,有股暖流緩緩地在胸口蕩漾開來。他喝慣了她泡的咖啡,吃慣了她煮的食物,卻從來沒想過她是用何等細膩的心思和感情為他做那些事。
如果—— 他和伊藍的生活裡多了一個小蘿蔔頭,似乎也不錯。
殷伊藍將煮好的海鮮麵端到他面前。「小心燙口。」
「嗯。」他先喝了一口湯,海產的鮮甜頓時盈滿口腔,肚子更餓了。
他立即拿起筷子吃麵。
「你要導哪一部電影嗎?」華倫是好萊塢數一數二的專業製片,許多導演、演員都希望能和他合作。
「那是由小說改編的,題材和故事架構都很棒,但是劇本和小說有落差。」他個人希望忠於原著。「除非劇本由作者親自撰寫,不然我會拒絕。」
「可是機會難得—— 」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順其自然就好。」他瞅著她不疾不徐地道:「伊藍,妳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
「有嗎?」她怎麼沒印象?
「妳打算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她實在想不出來。「我沒有……」
「妳的好朋友這個月沒來。」想瞞他,沒那麼簡單。「是懷孕了嗎?」
她的生理期他記得比她還清楚。
他果然也發現了。「呃……我的好朋友這個月是還沒來,但不是懷孕。」為此,她也煩惱擔心了好幾天。
「妳去醫院驗過了?」
「嗯。」
「真的沒有懷孕?」
「沒有。」
「為什麼不跟我說,讓我陪妳去?」
「我是突然心血來潮去醫院檢驗,所以來不及跟你說。」她淡淡笑道。
一想到她獨自到醫院去驗孕,一想到她將他摒除在外,他就很不是滋味,有股莫名的不痛快油然而生。
「下一次不許妳再自己一個人去驗孕,要找我陪妳去,知道嗎?」
還有下一次?!「是你要記得戴保險套才對吧。」倘若不是他經常忘記「戴了再上」,沒有做好防護措施,她也不會這麼煩惱了。
他一臉無辜。「我一直都記得,只是一碰到妳,就會讓我失去控制。」他說的句句屬實。
哇,把責任都往她身上推,太可恥了吧!但殷伊藍的嘴角卻悄悄地往上揚,她很高興自己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第十章
日子平靜地流逝,席桐月一直在擔心著,他和伊藍的愛情保存期限有多久?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但是,三個月、半年過去了,他對伊藍的愛並未因為時間而磨損掉一絲一毫,反倒是一點一滴地堆疊累積,成為他心中最甜蜜的負荷。
母親大人不只一次關心、催促他趕緊和伊藍定下來。
結婚啊……好像、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那麼難以接受了。
這麼多年來在愛情裡尋尋覓覓,從這個懷抱流浪到另一個懷抱,他始終定不下來,找不到他要的永恆不變的愛,卻沒料到最了解他、最愛他、最契合他、最包容他的女人一直都在他身邊。
有了伊藍,他的心彷彿也完整了。
進屋後,席桐月將手上的豆漿燒餅擱置在桌上,屋內仍是靜悄悄的,沒瞧見伊藍的身影。
他都已經將早點買回來了,她還在賴床!
推開臥室的門,果然瞧見殷伊藍還窩在被窩裡。
在床沿坐下,他拂開她頰上一小綹淘氣的髮絲。「小懶豬,起床了。」最近她似乎特別嗜睡。
「唔……」她翻了個身,連眼皮也沒有睜開,語音模糊地咕噥。「我好睏……再讓我睡一下。」
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臉頰。「好吧,那再讓妳多睡半個小時。」反正,今天也沒安排什麼工作。
「唔。」她只發出模糊的囈語,便又沉沉睡去。
席桐月溫柔地替她蓋好被子。
她的好朋友這個月又遲到了,這一次,整整慢了一個星期。
他一直很仔細地注意著。這一次,他會親自陪她去檢查,他要在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倘若有了孩子,婚禮最好盡快舉行,每個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伊藍應該也不想大腹便便地披上白紗步入禮堂吧!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席家已經嚴重陽盛陰衰了,他希望是個像伊藍一樣美麗貼心的漂亮女孩。
就算沒有孩子……他和伊藍也可以先結婚,然後再繼續努力生孩子。
他想和伊藍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想要她當他的牽手,一輩子牽著她的手……他喜歡這個想法。
決定了,不管她有沒有懷孕,他都要向她求婚!
等殷伊藍起床梳洗、用完早點,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
「我們要去哪裡?」殷伊藍用最舒適的姿勢窩在副駕駛座椅裡。
席桐月傾過身替她將安全帶扣上。「醫院。」
「你生病了嗎?哪裡不舒服?」她立刻坐直身體,關切地上上下下打量他。
「我很好。」
他很好,她也沒事啊。殷伊藍一頭霧水。「那去醫院做什麼?」醫院跟大賣場不一樣,沒有人閒來無事會想去醫院隨便逛逛的,好不!
「妳的好朋友慢了一個星期,我陪妳去檢查一下。」
慢了一個星期了嗎?她微愕地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而且這陣子好像特別愛睏,怎麼睡都睡不飽似地。
可能嗎?她隨即否定了心中的猜測。不是吧!除了嗜睡,其他懷孕會出現的症狀她都沒有。
她笑了笑。「應該跟之前一樣,只是經期亂了而已,也許明天就來報到了,不用緊張啦。」
他回以溫柔一笑。「我不緊張啊。」
她偷偷地注意著他臉上的表情,瞧不出一絲惶恐不安或厭惡感,他彷彿已經做
好心理準備,一點也不緊張,但是他……「學長,你喜歡小孩嗎?」
他微微一怔。「我不知道。」
老實說,和伊藍交往之前,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即使是差點貢獻出身份證配偶欄的那一次,他也只是擔起他該擔負的責任而已,他對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並沒有任何興奮的感覺。
而現在,他卻已經開始期待有一個像伊藍的漂亮小娃娃了。
殷伊藍沒有錯過他那一瞬間的怔忡,胸口微微一窒。她……明白了,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進入醫院,先是驗了尿液,又照了超音波確定胚胎著床的位置,還聽了女醫生親切而詳細的說明懷孕初期該注意事項和飲食均衡的建議後,一直到走出醫院大門,她仍持續發愣中。
「殷小姐,恭喜妳懷孕了。」女醫生溫柔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腦海裡迴盪著。
懷孕了?她真的懷孕了?!
有個小生命在她的肚子裡孕育著。殷伊藍輕輕撫著肚子,心情極為複雜,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感到高興還是煩惱。
在她心底深處,其實也極度渴望能生養幾個學長的小孩,但是她不想讓學長覺得有壓力,更不希望他以為她想用孩子來箝制住他,要他擔負起她一生的幸福。所以,她毅然決然地將那樣的渴望和冀盼深深地埋藏起來,不曾洩漏一絲一毫。
就算他永遠都沒有辦法做好走入婚姻的準備,她也可以就這樣待在他身邊,一輩子和他談戀愛。
她從來都不想為難學長,不想勉強他做他不想做的事,過去她的想法是如此,現在依舊,未來也不會改變。
但是,孩子就這麼來報到了。
這是學長的骨血,是她和他愛的結晶,她不會也不忍讓孩子成為他人生中的負累,牽絆住他的腳步。


為此,殷伊藍煎熬掙扎了三個月。
所以幾番思量之後,她決定離開。
雖然很難過、很不捨,但是她深信,這樣的決定對學長最好。
離登機還有兩個小時,由於等著劃位的人太多,她先到咖啡廳裡點了杯熱巧克力,稍事休息。
若是學長知道她離開了,他會不捨、生氣?還是鬆了口氣?
她不想離開學長,也想留在他身邊,但現在她有了孩子,而學長並不喜歡小孩。殷伊藍端起杯子輕啜了口,巧克力的熱氣彷彿順勢漫進了眼底,模糊了她的視線。
「咦,伊藍,妳怎麼會在這裡?」前方忽然傳來一個熟到不能再熟、又嗲又柔的嗓音。
她用力地眨去了眼裡的霧氣,才抬起頭打招呼。「楊姊,好久不見。」
「是真的很久不見了呢!」從席桐月和她分手之後,兩人各忙各的事,一直都沒再碰過面。楊心妤若有所思的眸光掃過她身旁座位上的小行李袋。「妳也要出國?」
「嗯。」她有些不自在地點頭。
「楊姊,劃好位子,我們該登機了。」提著一個大化妝箱的助理出聲提醒。
她擺了擺手。「你們帶著隨身的行李先登機,我等一下就過去。」
「可是……」
她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唆了?叫妳去就去。」
「喔……好。」
楊心妤在殷伊藍對面落坐。「妳要去哪裡?」
「……」她沉默了下,才回答,「我有事要回紐約一趟。」
「桐月呢?他怎麼沒陪妳一起回去?」雖然沒碰面、沒聯絡,但她知道他們交往得很順利,感情甜蜜得幾乎可以擰出汁來,畢竟台灣的演藝圈就這麼一丁點大,要想知道另一個人的消息並不難。
「他還有工作走不開。」
有點奇怪。楊心妤狐疑地瞟她。「你們吵架了?還是分手了?」
她的問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呢。「很抱歉讓妳失望了,我們沒有吵架也沒有分手。」殷伊藍有些不悅地回話。
「事實上,妳和桐月能夠交往這麼長的時間已經跌破所有人的眼鏡了,他可是公認的情場浪子呢!誰會相信他這麼快就轉性了?」她不以為意地笑笑。「妳大概不知道吧,圈內已經有人開起地下賭盤了。」
賭盤?「賭什麼?」
「賭妳和席桐月什麼時候會分手。」她也押了一千塊。
殷伊藍愕然。「這太荒謬了!」
她早就見怪不怪了。「現在才開賭盤已經很仁慈了。前幾天才剛嫁入豪門的那個名模,有人賭她的婚姻撐不過三個月。」
太缺德了吧,為什麼要這樣唱衰別人的婚姻?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楊心妤站起身,「我該去登機了。」
「再見。」
她走了幾步之後停住,回首看她。「對了,我也有下注。」
殷伊藍的額際當場滑下三條黑線,無言。
「我賭妳和桐月會交往一年以上或者更久。」
她很意外,她還以為楊姊肯定不想看到她和學長在一起,會希望他們越早分手越好。
楊心妤聳聳肩,涼涼地道:「那是投注項目裡時間最長、賠率也最高的選項,我想既然要賭就賭大一點,押一千賠一萬呢。」
殷伊藍聽了哭笑不得。光看賠率就知道開賭盤的人有多不看好她和學長的未來了。
「要是害我輸了錢,我可不饒妳。」
所以,楊姊的意思是……祝福她和學長嗎?
她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楊心妤已經轉身離開。
她又獨自在咖啡廳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後,才準備到航空公司櫃台劃位。
哇!等著劃位的隊伍還是好長,好不容易快輪到她了。
「伊藍!」驀地,一聲大吼傳來,引起大廳內所有往來旅客的側目。
學長?!殷伊藍僵在原地。他怎麼會來機場?
席桐月像陣狂風般掃來,呼吸急促不已。「妳、妳……要去哪裡?」
「我要回紐約。」她低著頭坦白。
他替她想了藉口。「想家嗎?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陪妳一起回去。」
她搖了搖頭。
「還是有緊急的狀況,所以妳必須盡快趕回去?」他再問。
她仍是搖頭。
「所以—— 妳是真的打算帶著孩子離開我?」他的音調微微一沉,皺著眉頭。「為什麼?」
他想不透,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兩人交往迄今,是沒有天雷勾動地火那般的轟轟烈烈,但是,她應該感受得到他的心意、他的愛啊!即使他從不曾說出口。
興許是他之前老將我愛妳掛在嘴邊,說了太多次的後果是讓那三個字顯得廉價而不實,面對伊藍,他反倒說不出口。
他寧願用實際的行動來表達他的愛。
「……」事實就擺在眼前,她無法否認。
「如果不是妳現在懷有身孕,我真想打妳一頓屁股。」竟然想帶著他的孩子不告而別!
殷伊藍退了一步,防備地望著他。
「為什麼?」任誰都看得出來伊藍很愛他,卻在懷了他的孩子之後要離開,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既然被逮個正著了,就開誠布公地談吧。「學長,我知道你不喜歡小孩,我也不希望你是為了責任才勉強接受這個孩子,我可以自己扶養他、照顧他,你不用擔心,也毋需為了他而改變現在的生活。」她的語調輕柔而平靜,沒有一絲不甘或怨懟。
她不要他為了責任接受孩子,也不要他為了孩子而改變目前的生活,她不希望他心裡有一絲絲的勉強……席桐月一瞬間領悟了。就因為不想讓他有壓力,不想讓他感到為難,所以她才要帶著腹中的孩子悄悄地離開他身邊!
一個人究竟要多愛另一個人才能將對方的心情、感受置於本身的需求之上?
她愛他,即使他不愛她,她也心甘情願地守在他身旁,不求回報。
她愛他,就算他無法給她承諾,她也義無反顧地走向他。
她愛他,因為不想讓他有負擔,所以她離開……他的胸口頓時盈滿濃濃的感動,但更多的是心疼和不捨。
他探手將她擁入懷裡。「伊藍,我沒有不喜歡小孩,更不是為了責任才勉強接受妳肚子裡的孩子。」
她疑惑地抬頭。「可是……」他真的沒有一絲勉強嗎?
「沒有可是,我想要孩子。」他斬釘截鐵地宣告。「還是妳要我把心挖出來給妳看,才能證明我說的是真心話?」
她靜靜地凝視他,看見他眼底的真誠,那是無法偽裝的。
殷伊藍這才鬆了口氣,放鬆身體偎進他懷裡,嬌嗔地道:「不要說那麼血腥又噁心的話啦,胎教很重要的。」
「是。」孕婦最大。他的掌心貼上她微凸的小腹。「希望是個跟媽媽一樣漂亮的小公主。」
「如果是兒子呢?」
「男孩女孩都好。」
「這還差不多。」她忽然想到。「學長,你不是去參加頒獎典禮了,怎麼知道我要回紐約?」
「是心妤通知我的。」
她很意外,「楊姊?!」
「嗯,要不是她覺得奇怪,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妳要回紐約的事,等我回家,妳已經在飛機上了。」不論她去哪裡,他都一定會找到她,把她帶回來,只是她已經懷孕了,他不忍也不願讓她多受舟車勞頓之苦。
他原本是打算今天晚上和伊藍一起去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然後趁著燈光美、氣氛佳的時候,向她求婚。
結果,事實證明計畫果然趕不上變化。
還好他戒指早已準備好,目前正靜靜的躺在口袋裡,避免節外生枝,他立即取出鑽石戒指。「伊藍,請妳嫁給我,好嗎?」
「不。」她徐緩地道。
不?!伊藍竟然不願意嫁給他!席桐月感覺好似當場被雷劈中。
「我不會再偷偷離開,我會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照顧小Baby,給他一個溫暖的家,至於結婚……我想應該沒有那個必要。」
沒有那個必要?!什麼意思?他的腦海裡忽地奔騰過一抹精光,她該不會是以為……
「伊藍,我跟妳求婚並不是因為孩子的緣故,就算沒有懷孕,我還是會向妳求婚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她隱藏住笑意,語調平平地吐槽,「可是,還未懷孕之前,你並沒有跟我求婚。」
等他想出足夠的理由來打動她,她再答應他的求婚。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Baby都已經在她的肚子裡了,他又不能叫他先回去,等他求完婚再來報到。席桐月只覺得烏雲罩頂,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這下可好了,他有不祥的預感。
他……該不會等到孩子都出生了,他還沒有辦法把孩子的媽給娶進門吧!
那可就遜斃了。


出去買東西,車子才一回到家門口,殷伊藍就瞧見三個熟悉的身影。「爸、媽……大哥?!」
她立即打開車門,一腳已經跨出車外。
席桐月有先見之明地喊住她。「等等。」
她一頓。「怎麼了?」
「拜託妳,小心點慢慢走。」他不厭其煩地叮囑,一次又一次。
「遵命。」殷伊藍好笑地瞅著他。「學長,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的性格裡有老阿婆愛碎碎唸的特質啊!」和他給人的風流倜儻、俊帥有型的形象完全搭軋不上。
他嘮叨是為了誰啊?「還說呢,要不是妳這個孕婦太沒自覺,我哪需要不停地在妳耳朵旁叨唸。」他還真沒見過像她這麼健忘的孕婦,一會兒跑步、一會兒拿梯子要換燈泡,壓根兒就忘了自己懷了身孕,他都快被她嚇出心臟病來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裡卻甜蜜蜜地。「我……會注意的。」
學長比她這個孕婦還要緊張、小心翼翼呢。
「爸媽、大哥,為什麼不跟我說你們要回來?我和學長好去機場接你們。」
殷母轉了一圈,從頭到腳地將女兒看了個仔仔細細。「有孕吐嗎?嚴不嚴重?寶寶多大了?」伊藍的氣色很好,身形稍稍豐腴了些,看得出來她在席桐月身邊受到了無微不至的妥善照顧。
「沒有,除了比較容易疲倦、嗜睡,其他一切正常。」懷孕初期,一點症狀也沒有,她一度還以為是醫院的檢驗出了差錯,她根本沒有懷孕。「十六週了,身長13公分,108公克。」
「知道是男生女生了嗎?」
她笑笑地搖頭,從皮包裡拿出好幾張超音波照片。「寶寶很淘氣呢,每次照超音波都會故意把重點部位遮住,不讓醫生看清楚他的性別。」
殷父看著超音波照片。「男孩女孩都好,孩子健康最重要。」
殷伊樊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孩子在哪?」
「這裡,他的頭、他的手。」
頭?手?在他看來就只是一團黑而已。「妳和他決定什麼時候結婚?」
「呃……」她還沒答應學長的求婚。「結婚的事不急。」
「孩子都已經四個月了還不急!他還想拖—— 」
「大哥,我們先進去再說吧。」她趕緊低頭從皮包內找出鑰匙來開門。
「爸媽,你們先坐一下。」殷伊藍去冰箱拿了三瓶飲料,再回到客廳依然沒有看見兄長的身影。
「大哥呢?」
「還在—— 」話還沒說完,屋外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還伴隨著怒吼聲。
「你把伊藍當成什麼了?」
席桐月毫無防備地捱了一拳。嘖嘖……痛死了!這個未來的大舅子下手會不會太重了點啊?嘴角破皮了,明天他臉上肯定會出現一大片瘀青。
殷伊樊揪住他的衣襟。「我說過,你要是再讓伊藍傷心,我會連本帶利一次討回來!」生意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她是我女朋友,我孩子的母親,這輩子我最愛的女人。」他也不掙扎,任由未來的大舅子揪住衣襟。
「說的比唱的好聽。」他冷哼,不過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你們也交往一年多了,現在連孩子都有了,還不打算結婚嗎?」
「時候還未到。」是伊藍不肯點頭答應嫁給他,他也很無奈啊。
時候還未到?!這根本就是不想負責任的推託之詞。殷伊樊的臉色一變,又有想揍人的衝動了。
「大哥,住手!」她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伊藍,妳別緊張,不要用跑的,我沒事。」席桐月趕緊提醒她。
臉都腫了,嘴角也破了,還說沒事!她好心疼。「大哥,你怎麼可以還沒弄清楚事實就亂打人!學長已經向我求過婚了,而且不只一次,是我不答應。」
「為什麼?」現在是什麼情形?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是我不夠好,才會讓伊藍拒絕我的求婚。」他會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讓伊藍相信他想娶她是因為愛,與責任無關。「不管有沒有那一紙證書,我都會好好愛她、愛孩子,一輩子守護她和孩子。」
殷伊藍聽了感動不已,旋身撲進他懷裡。「我要嫁給你!」
「好,我娶。」他立即將一直帶在身上的鑽戒套進她手指,輕輕地印下一吻。「這樣妳就不能反悔了。」
只要能讓他順利把老婆娶回家,他多捱幾拳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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