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413
皇家喜事之三《王妃要休夫》
出版日期
2011/03/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開口邀約這亦師亦友的太傅跟著身為公主的她「陪嫁」到鄰國,
與其說是不忍丟下為情失意的他,倒不如說是捨不得,
相伴兩年,他將她調教得沉穩優雅,還承諾要守護她一輩子;
他博學多聞,卻委身當一個小小的太傅,
傾囊相授,協助她達成夢想——嫁予一見鍾情的鄰國太子。
豈料婚後她的相公另結新歡,兩人的關係名存實亡……
她不死心的為聯姻努力,是他為她擔心並鼓勵著她,
甚至在遭受刺客威脅時,還是他以命相救。
他總在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溫柔的陪伴她,
彷彿真打算實現相隨一生的諾言似的,
令她不由得動了心,哪怕會引起兩國爭戰,
她也決定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首先,就從休夫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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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狄國行宮

「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莊漣漪踱進帳內,氣喘吁吁的把馬鞭往地上一扔,腳一伸,等著那些伺候她的宮婢蜂擁上前,替她拔靴、寬衣,然而,四下卻空無一人,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不正常!直覺告訴她,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明知她每天騎馬回來正是需要人服侍,那些素來膽小、循規蹈矩的宮婢怎麼可能搞失蹤?就算天塌下來,諒她們也不敢!
莊漣漪皺著眉,環顧四周深思,想找出宮婢消失的原因,就見她那貼身宮婢綠嫣跌跌撞撞奔進來。
「公……公主,奴婢罪該萬死!」瞧見滿面怒容的主子,綠嫣立刻撲倒在地請罪,「不知公主回來了,什麼都還沒準備……」
「不知道我回來了?」莊漣漪眉一挑,一屁股坐到椅上,蹺起二郎腿,「妳這丫頭少給我裝蒜!我每天都是這時候回來的,洗臉的水、冰鎮的西瓜、納涼的團扇呢?」
「稟公主,您要的東西不是問題,只是……」綠嫣的舌頭開始打顫,「缺……人手。」
「缺什麼?」她凝眉,不敢置信的問。
「……缺人手。」綠嫣小聲回答。
「放屁!」她聽了差點踹她一腳,「雖不是在京裡,可父皇明明派了三十名宮女隨侍,妳居然說缺人手?」
「平日是不缺,可那妖精一來,就把人都勾走了。」綠嫣委屈得差點兒放聲大哭。
「妖精?」她一怔,「這行宮鬧鬼嗎?哪來的妖精?」
「回公主……妖精是一個人。」話一出口,綠嫣彷彿覺得這話矛盾,急忙補充,「是個像妖精一樣美的人。」
噗哧一聲,莊漣漪聽了不禁一笑。
她自認沒什麼才學,底下的丫頭更被她教得想法古怪。能用「妖精」這麼風馬牛不相干的兩個字來形容美人,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莊漣漪的丫頭。
仔細回想,綠嫣怎麼會用這個比喻,大概源自十歲那年,她帶著只比她高半顆頭的綠嫣去瞧父皇新納的嬪妃,那丫頭看著三千粉黛大呼小叫,活像個沒見過世面、剛進城的鄉巴佬,對誰都稱「美人」,當下被她不滿地瞪了一眼。
「只有像蘇妲己那樣的才能叫美人。」她敲著綠嫣的頭訓斥。
「蘇妲己是誰?」孤陋寡聞的綠嫣呆呆地問。
「是……一個妖精。」她懶得解釋《封神榜》這本志怪小說,乾脆一語帶過。
看來綠嫣把她的話記下了,認定這世上「妖精」才是美人的最佳代名詞。莊漣漪原本滿腔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大半。
「妳倒說說,那妖精如何美法?」她靠在椅背上,饒有興味地問。
「奴婢不知怎麼形容,只覺得比詩嬪娘娘還美上三分!」綠嫣似憶起廚房的紅燒肉,一副肖想咬一口的花癡樣。
莊漣漪表情一凝,不太樂意聽到「詩嬪」這個名字—— 若非那個南齊嫁過來的女人,她母后哪會積鬱成疾,三年前一病歸西?
不過,她承認詩嬪是有些姿色,雖比不上小說中的蘇妲己,但擔得起「妖精」兩個字。怪不得父皇自從得到她後,忘了一年一度的選秀。這樣也好,拯救了無數良家女子……
「所以,這個妖精也是南齊送來的?」她順口問道。
五年了,南齊也該玩玩新花樣了。她一直對南齊沒什麼好感,總覺得南齊人詭計多端。好比兩國開戰,老老實實打一仗不就解決了?偏偏他們今天送美女,明天送厚禮,把父皇迷得暈頭轉向,搞得這仗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不是送來的。」綠嫣搖頭,「是皇上特地命詩嬪娘娘從南齊請來的。」
「請?」這更怪了,詩嬪霸佔父皇,這些年好不風光得意,沒事弄個情敵來做什麼?
「父皇見過她了?賜了什麼封號?」按理說,至多是個「美人」,父皇好色歸好色,禮制上可不會馬虎。
「沒封號……」綠嫣似為此感到遺憾,「照理該封個太傅吧?可惜,教的是公主您……」
「什麼?!」莊漣漪愣住,「不是嬪妃嗎?」
綠嫣一呆,隨即明白公主誤會了,沒大沒小的大笑起來,「是給公主您請的師傅啊—— 哇哈哈哈!」
妖精師傅?莊漣漪只覺得思緒混亂,蹙眉怒道:「不說是個妖精嗎?」
「是啊,他很美。」綠嫣認真地點頭,「比女人還美呢!」
「男的?!」
不懂公主的問話,綠嫣一頭霧水,「宮裡請的師傅不都是男的嗎?」
「好端端的,父皇叫詩嬪大老遠地從南齊請個師傅給我做什麼?」說了半天,莊漣漪總算把所有點連成線,理出個究竟。
都怪她,才教出這樣的笨丫頭,常常和她雞同鴨講,不知所云。
「聽說還是詩嬪娘娘的表弟呢。他們的容貌的確相似。」想起那美人,綠嫣又開始犯花癡,壓根沒去在意主子的問話。
「回答我的問題!」莊漣漪失去耐性地咆哮。
「哦。」綠嫣立刻回神,「皇上說,不久之後公主就要嫁到南齊,所以特地請了南齊的師傅來教您那裡的風俗禮儀,以免丟了咱們狄國的臉!」
「放屁!」她幾時丟過狄國的臉了?又幾時答應嫁到南齊去了?為什麼連個丫頭都知道的事,偏偏當事人的她都不知?她算什麼狗屁公主!
「呵呵,公主,不是奴婢多嘴,您這粗魯的性子得改改了。」綠嫣猶不怕死地道:「我看新來的師傅不錯,您要是學到他一丁半點的,絕對打遍天下無敵手!」
「他會武功?」
「奴婢說的是他迷人的本事。」綠嫣一本正經地解釋,「只要您學會那斯斯文文的模樣,還怕南齊的皇子不娶公主您?」
「誰希罕嫁、嫁到南齊去?」莊漣漪回得有些結巴,雙頰還微微泛紅。
綠嫣一副妳知我知的鬼樣子,對著主子擠眉弄眼。一會,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師傅在聽雨居住下,公主要不要去拜會?」
「先替我梳洗吧。」莊漣漪故作沒興趣地回答。
「公主,早說了,沒人手。」
「人呢?」
「還沒猜著?都在聽雨居呢!」
唉﹗她真失敗,公主的威儀、多年來對下人們的恩典,居然比不上一副剛從南齊來的臭皮囊?哼,她倒要看看是怎樣的妖精將她的宮婢都勾走了!


聽雨居,其名源自李商隱的「留得殘荷聽雨聲」。這裡本是一方水榭,倚塘而建,塘中碧荷連天。那年詩嬪陪父皇行宮巡幸,看到此處,順口取了這個名字,父皇當場驚嘆她才華洋溢。
可不知為何,她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不以為然。什麼「聽雨」、「觀雪」、「賞風」之流,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南方人在拽文,她還是喜歡北方粗獷的詩篇,比如「風吹草低見牛羊」,質樸又可愛。
沿著柳堤,靠近水榭,大老遠莊漣漪便看到她那三十名宮婢圍在那裡,不時發出曖昧的傻笑,顯然集體犯了花癡的症狀。
有琴聲自水榭中傳出,因為被傻笑聲掩沒,聽不清弦律為何。
她領著綠嫣在人群後站定,怒視自己的手下,平日這怒氣沖沖的模樣早把宮婢們嚇得趴倒在地,然而今天她們的靈敏神經全數失靈,竟無一人發現她的到來。
「司徒公子好美哦。」花癡們仍癡癡在凝望著水榭,喃喃自語,「不知他彈的是什麼曲子?他真的會在咱們宮裡住下嗎?」
「當然啦,他可是公主的新師傅,應該會住個一年半載吧。嘻嘻,明兒個咱們就去求公主,求她讓咱們給司徒公子當洗腳婢。」有人提議。
「就這點出息?乾脆當洗澡婢算了。」莊漣漪冷冷開口。
「好啊、好啊,洗澡更好!」上當的人渾然不覺,點頭如搗蒜,「我們都要去!」
話剛出口,這才驚覺身後的語調很熟悉,眾人回首一望,瞬間膝蓋全軟了。
「公、公主……奴婢該死!」
莊漣漪一言不發,淡定的朝浮橋那端看去,只見一名白衣男子倚欄而坐,短琴輕撫,烏髮如瀑。
他應該就是司徒容若,她未來的師傅,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卻有著比女子還陰柔的面容,一雙細長丹鳳眼斜飛,肌膚如雪,薄唇紅豔。
美,果然比妖精還美﹗可惜萬般風情竟為一個男子所有。
莊漣漪不禁片刻失神,隨後斂容滿臉不屑。
想來也只有南齊才會出如此怪胎。狄國男兒長相或許算不上秀美,但是體魄強健、雄姿英發,方顯男兒風采。
琴聲稍停,司徒容若顯然發現到她,只見他微微一笑,白衣翩然掠過浮橋,走來至她面前。
「容若給公主見禮!」他向她躬身行禮。
果然像詩嬪。他不只容貌像,就連那周身氣派,也是那般驕傲矜持。
哼,造作!莊漣漪在心中冷嗤。
未等她許可,他便抬首,笑盈盈地望著她,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塊絹帕,遞到她面前。
「幹麼?」他突來的舉動,令莊漣漪嚇得後退一步。
「公主鼻尖上有一塊灰。」他自然的替她輕輕擦拭,「聽說公主去騎馬,想必風大吧?」
灰?莊漣漪瞪大眼睛,這才憶起,此刻自個兒的模樣著實狼狽。沒換洗的衣衫發出難聞的汗味,頭髮油膩地打成結,一張小臉更是髒得不忍卒睹……她糗得想找個地洞鑽,但這一切是誰害的?還不就是眼前這妖精,都怪他把她婢女統統勾走,才會沒人伺候她更衣梳洗!
初次見面,本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豈料,反招來譏笑。
「你就是詩嬪找來的那個師傅?」她故意以懷疑的眼神打量他,「你有什麼本事?會彈幾首曲子,就想當本宮的師傅?」
他似乎早料到她會存心刁難,笑意不減,從容的將絹帕納回袖中,謙虛的道:「容若才疏學淺,本不敢在公主面前賣弄,只是皇命難違,公主就當容若是個伴兒吧。」
他說話文謅謅,虛偽的南齊人。哼,她偏要撕下他這張假皮!
「想當本宮的伴兒可沒那麼容易,」莊漣漪輕咳一聲,才道:「不會騎馬可不行。」
「公主是想考容若的騎術嗎?」他很快便會意,別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
「敢不敢試?」毫無畏懼她挑戰似的回視他。
「公主通常在哪騎馬?」他面不改色的反問,「聽說行宮外有一片山林,是在那吧?」
「不必到那,你就在這繞著塘堤跑一圈,證明你會騎就行了。」她臉上露出惡作劇的詭笑,拍掌示意,「來人,牽那匹風行白駒來。」
候在一旁的侍衛聽到命令,立即牽馬過來。
司徒容若笑了笑,趨前輕撫馬兒的鬃毛,讚嘆,「果然是匹寶馬,公主的坐騎嗎?」
「本宮的坐騎從不讓他人騎。」莊漣漪靠近他,別有含意的說:「不過這馬兒跟你算是一家人—— 父皇說過,這是要留給你表姊的。」
風行白駒,世間罕有,美形而神速,當日她一見便為之傾心,孰料父皇偏心得很,硬要將此馬留給那個不愛騎馬的詩嬪,真是暴殄天物!
既然找不到機會整詩嬪,整整她的表弟也是樂事一件。
「如此容若卻之不恭了!」他翻身上馬,韁繩微扯,神駒發出一聲長鳴。
「去吧!」莊漣漪拍一記馬屁股,神駒便似一道閃電穿柳而去。
其實她掌中藏有銀針,方才那一拍,順勢將銀針插入馬臀,惹得馬兒吃痛,立即撒腿狂奔,顛得背上之人衣袂翩飛。
她笑裡藏刀,扠著腰等著看他從馬背上摔下來,損他的顏面,殺殺詩嬪目中無人的威風,然而,不一會,她的笑靨卻僵在臉上。
只見他從容傾身,一手拉著韁繩控制馬兒沿著塘堤奔馳,一手輕撫馬頸,嘴裡低嘯著如魔魅般的聲音,助胯下馬兒舒緩下來,忽然他一個緊拉,馬兒居然穩穩停住。
他踏足翩然落地,引得宮婢們驚叫連連,更是崇拜地向他蜂擁而去。
莊漣漪擰眉立在原處,猜不透他到底用了什麼法術,能讓被扎的馬兒平靜如斯?從前她只要出此狠招,馬兒必定瘋狂難馴的呀﹗
「公主—— 」司徒容若向她走來,暗中攤開手掌,赫見銀針置於掌心之中。
「你……」她駭然瞪著他。
「使這東西太過陰險,對付歹人可以,對付一匹純良寶駒,豈不可惜?」他兀自淺笑,隨手將銀針扔至草叢中。
「哪位姊姊能替容若將短琴取來?」他忽然回眸,溫柔笑問。
驀地,一群宮婢爭先恐後的捧了琴來,小心翼翼的遞給他。
他盤膝坐下,望著她輕撥琴弦,「公主,那馬兒受了些驚嚇,心神未寧,公主可否借玉手一用?」
「什麼?」借她的手?
「替容若撫撫那馬兒吧。」他的聲音如三月春風,令聞者溫暖而舒服,「容若要為牠彈琴。」
她沒聽錯吧?他要為一匹畜生彈琴?
「容若雖不懂馬語,但自幼發現,馬兒與人一般,悅耳的音韻能緩解牠們的情緒。正如方才在馬背上,容若便是用嘯聲安撫牠。」
難怪!他能逃過一劫。
被抓到把柄,莊漣漪只能咬著唇踱到馬兒旁,伸手摸牠的鬃毛。
「公主,明天可以開課了嗎?」司徒容若忽然問。
他在提醒她,輸了,就要承認他這個師傅。
「明兒個巳時過來吧。」她低下頭無奈地道。
似有一抹淺笑映入他眼簾,雖然他一直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然而這一次,卻清晰可見他眼底的愉悅。


莊漣漪是個會賴床的人,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起身,今天亦然。
她打了個呵欠,披著晨褸發了一陣子呆後,才打著赤腳,往簷廊走去。
她很喜歡這個時候的簷廊,靜悄悄,有股清新的氣息隨風撲面而來,泉水似的洗滌初醒的心,無論昨夜是惡夢還是渾沌的夢,都隨風散去,心情豁然開朗。
有的公主喜歡讓宮人捧著洗漱用具,早早候在床前,她卻不愛如此,反而吩咐宮人待她傳喚後,再做準備,這樣她既可睡得舒坦,大夥也可以騰出手來先忙別的事去。
像她這樣好脾氣的公主怕是世間少有了,就拿昨兒個的事來說,那幫犯花癡的宮婢們怠忽職守早該拖出午門斬首,她卻只嚇唬兩句就輕饒了一干人等—— 唉﹗怪不得宮裡沒人怕她。
忽然,她聞到一縷清香,好似茶水蒸騰的味道,從不遠的憩閣裡傳來。
她雖不是品茶高手,但公主當久了,吃好穿好的,自然能分辨出優劣。這縷清香,一聞便知不俗,但她卻猜不透是何茶,而烹茶的又是何人?
莊漣漪心生好奇,便大步邁向憩閣,見一抹白衣身影坐在案几旁,茶具擺了一桌,水氣氤氳中,俊顏展笑。
「啊﹗」她大叫一聲,連忙拉緊衣領,指著對方嚷道:「你—— 好大膽!」
「公主終於起身了嗎?」司徒容若碧湖般清澈的眸子看向她,「在下恭候多時了。」
「你膽敢不聽傳召就私闖本宮的寢宮?」莊漣漪怒瞪著他,嚴厲喝斥,「無法無天!」
「公主忘了?」他挑眉淺笑,「是公主令容若巳時過來的。言猶在耳,公主難道在戲弄容若?」
「已經巳時了?」她一怔,抬頭看向高懸的太陽,知自己肯定又睡晚了,轉念一想,心中仍有餘怒,「但你也不能擅闖本宮的寢宮啊!」
「因公主還在熟睡,婢女不敢通傳,便讓容若在此等候。」他撢撢衣袖,「此處望水臨風,景致宜人,茶具果品齊備,容若很喜歡。」
「你倒是逍遙自在得很!」莊漣漪知道自己不該責難他,卻忍不住惱火,「從前教我皇姊彈琴的師傅,未經通傳,一律跪在殿前等候,你可好,自個兒倒飲起茶來了!」
「容若一向不守那些繁文縟節,想來公主也不是拘禮之人,該不會責罰容若才是。」他篤定地回答。
「哦?你怎知我不會罰你?」
「昨兒個公主不也沒罰那些宮婢嗎?」他再度淡笑,「說了這會兒話,公主不嫌口乾嗎?正好,這茶烹好了,公主可否賞臉飲一杯?」
「我……還沒洗漱呢。」她微微臉紅,覺得自己的糗樣再次被他撞見,不甘心在這個南齊人面前出醜。
「呵呵,那有何關係?」他舉起杯子,示意道:「這裡有清茶,正好先漱口,等綠嫣姑娘來了,再伺候公主正式洗漱便可。」
向來隨興的莊漣漪只猶豫片刻,便依了他的話,卻見他遞上一方濯了清水的毛巾,她順勢接過,擦了擦臉,便迫不及待坐到茶具前,要嚐嚐他的茶藝。
司徒容若卻道:「公主剛起床,喝清茶容易傷胃,我在這茶裡加了乾果、紅糖,配以茶食,權當早膳。」
莊漣漪的確餓了,顧不得許多,便大口大口吃起來。
茶香清冽,乾果酥脆,紅糖甜美,再配以米糕做的茶食,嗯,飽足又可口,是她長這麼大吃到最好吃的早膳。
「怪了……」她一邊咀嚼,一邊含糊地道:「你這茶叫什麼名字?宮裡都沒這麼好喝的。」
「這就是公主常喝的『碧兒尖』啊。」他又是一笑,「是憩閣裡現成的,並非我從宮外帶來的。」
「怎麼可能﹗」莊漣漪不信,「我平時喝的哪是這口味?」
「煮茶要看準水溫、火候、時間。」他又將一把茶葉撒入壺中,「否則,再好的茶葉,也是暴殄天物。」
「聽起來是門學問呢。」她不由得笑了。
「任何事情都是有學問的。」他抬眸看她,「容若今後要教公主的,不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更重要的,是生活中的學問。」
她斂眉,收起玩笑的心情,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他。
本以為父皇為她請師傅,只是為了給詩嬪一個面子,讓這外戚在宮中找個賺錢的差事,豈料,他竟是認真的……
那麼,她是否該當一個認真的學生?
「所以今天第一課,就是教我煮茶嗎?」莊漣漪直率的問。
他擱下手中的紫砂壺,搖頭道:「婦容。」
「什麼?」她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容若這第一課,是教公主怎麼打扮。」他耐心的重申。
「什麼意思?」沒聊上幾句又惹她發火﹗「你是說本宮不美嗎?」
「至少昨兒個跟今晨,算不得美。」他從頭到腳打量她,不怕死地回道。
「你……」昨日她才騎完馬,當然髒,而今天她還沒梳洗,會美才見鬼!
「容若這裡有一件禮物,希望公主笑納。」他從案底捧出了一方匣子,巧扣輕啟,一支精緻的銀釵頓時呈現在眼前。
這銀釵足足有半尺長,一朵一朵梅花層層疊疊堆成半樹,透白的玉珠垂墜其下,晶瑩璀璨,素淨中見妖嬈。
「好漂亮﹗」她忍不住讚嘆,「哪來的?」接過手,對著髮間比劃。這釵子佔了半顆頭,像頂小型的后冠。
「容若從一個古玩店裡尋來的,不知哪朝哪代的東西,當給公主見面禮。」他笑望著她。
「太貴重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應由本宮賞賜臣下才對,哪有一見面就收臣下這樣的大禮?」
「這東西擱在那古玩店時,銀發黑、玉蒙塵、散碎斷落,倒看不出是個什麼玩意,但容若將它們細細擦亮、重新鑲好,得復天顏。所以,也沒花幾個錢。」司徒容若忽然語氣一轉,鄭重道:「還請公主找一套衣裳與之搭配—— 這,就是今天的第一課。」
「搭配?」莊漣漪又是一愣,隨即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考本宮?」
「公主若能搭配得相得益彰,這第一課就算過關。」他像看好戲似的等待著。
「哼﹗本宮箱子裡的衣服十輩子也穿不完,還怕挑不出一套來配這銀釵?」她不服氣地起身,高聲喚道:「綠嫣,替我洗漱—— 」
雖是在行宮避暑,可隨行的衣物也滿滿的幾十箱—— 今年剛滿十六歲的她,以身形長定為藉口,猛添一堆裙裳,赤橙黃綠,色多如虹。
與綠嫣一陣忙和,莊漣漪終於搞定打扮。她身著繡著牡丹圖案的水紅衣衫,腰間繫上繡功繁複、祥雲瑞出的碧綠腰帶、下身是金線交織的明黃羅裙,加上豔紫水帶。
頭上戴了那半樹梅花釵,又採了園中最鮮嫩的幾朵紅薔薇來陪襯它。另外從耳際到脖間至手環再戴上一套鑲了綠寶石的金飾,金光閃閃。
她自信滿滿的踱至憩閣,得意地笑著等待司徒容若的讚賞。
可她得到的卻是他半晌無語地瞠目凝視著她。
「是不是美呆了?」她輕啟櫻唇,好得意的打破沉默,「認輸吧﹗」
「天啊﹗」司徒容若掩住雙目,「公主,您要將在下的眼睛都刺瞎了—— 」
莊漣漪聽了喜不自勝,「見到仙女激動成這個樣子?」
「公主……」他清了清喉嚨,才開口,「這不叫相得益彰,這叫—— 亂成一鍋粥!」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在諷刺她嗎?
「俗話說:『紅配綠,賽狗屁;黃配紫,一團屎。』公主全身上下又紅又綠又黃又紫,容若真是無話可說,直想去死!」他像在唸順口溜,一口氣講完評語。
「你—— 」像有一潑油倒在心間,莊漣漪熊熊怒火頓起,「信不信本宮可以馬上讓你去死!」
「敢問公主,我送妳的梅花釵呢?」他倒鎮定。
「你瞎了嗎?不佔了我半個腦袋嗎?」她狠狠地瞪他。
「容若看不見—— 公主,您這身打扮,將這釵給淹沒了。」嘆了一口氣,他穩步上前,動手取下她髮間的紅薔薇,「穿衣之道,宜減不宜加。除非大師出手,方能將萬物搭配自如。平常如妳我者,多一件不如省一件。」
鮮花落地,他又擅自摘去她的首飾。左看右看,猶覺不對,伸手一把扯掉她的豔紫水帶,可俊顏依舊冷凝,眉心緊蹙。
「司徒容若,你好大膽子,居然敢說『平常如妳我者』?要知道,我是公主!而且,你膽敢對本宮動手動腳的﹗」他離她很近,讓她有片刻窒息。
他聞言竟笑了,氣息呼在她臉上,燒得她雙頰微微泛紅。
「公主可有素一點的衣衫嗎?」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在哄孩子般,「換一件吧。」
「我又不是老女人,哪來什麼素的衣衫,」她嘟著嘴,「父皇給我做的衣服都是這樣!天家公主,穿著就應該華麗繽紛!」
「巧了,」他卻道:「容若這裡倒備有一套,公主不妨換上試試?」
她應該罵他一頓,打他一拳,或者命人殺了他,然而這一刻,不知什麼原因,她居然同意了。
或許,是他的俊顏離她太近,或許,是他魔魅的聲音誘惑了她……
司徒容若逕自將包袱抖開,只見一襲淡綠色衣衫,輕薄質地,隱隱透著光澤,像春日清晨的湖水般令人看了舒心。
褪下色彩繽紛的衣飾,她換上綠衫,緩緩自屏風後步出。一人高的鏡中映出她的身影,頓時,讓她見了驚訝瞠目。
好個清新出塵的模樣配上那半樹梅花釵,她四周彷彿縈有仙氣,如在瑤台的仙女。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宜寡不宜多,加不如減。
「這世上穿綠衣的人不多,」司徒容若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緩笑道:「皮膚黃一點便襯不起來。而公主膚白如雪,淡綠顏色,更顯眼眸明亮,烏髮黑澤。」
他是在誇讚她嗎?這好像是頭一次!
只見他笑意融融地瞧著她,頷首又道:「這一次,終於看見這梅花釵了。」
好吧,她認輸了。她承認,這一身的確比剛才美多了……
「司徒容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莊漣漪躊躇的開口。
「請。」
「你……為什麼要教我打扮?」她滿面疑惑。
「公主不是要嫁到南齊?要想夫妻和諧,首先得抓住男人的目光,要想抓住男人的目光,首先得學會打扮。」他從容回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到南齊去了?」她羞澀低頭。
恐怕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她都會雙頰發熱。
第2章
南齊—— 她討厭的國家,那裡卻有她記掛的人。
第一次見到令狐南,她不過十四歲,隨父皇前往永寧巡幸,在兩國交界處,見到了他。
一襲青衣的他騎在駿馬上,帶來了南齊的禮物,恭祝父皇壽誕。明知永寧是險境,他隨時會被抓做人質,但他從容自若毫無畏懼,雖然溫文儒雅,其氣度卻一點也不輸狄國男兒。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霎時不禁看癡了。
從那以後她便愛上了騎馬,腦海裡不時浮現他馬上英姿,盼有朝一日能與他一起馳騁草原……
而後,關於令狐南的傳說,漸漸傳到她的耳裡。
據聞,他是賤嬪之子,自幼被南齊帝后處處刁難,他百般隱忍,勤奮向學,終於憑一己之力,在朝中佔有了一席之地,深受齊帝喜愛。
每次聽到這些,她心裡既生崇敬,又犯同情,對他的愛慕,有增無減。
沒想到再次見到他,居然是兩年後的今天,依舊是父皇的壽誕,依舊是由他帶著賀禮,隻身前來狄國。
行宮中,夏日綠蔭濃濃,父皇攜詩嬪出京,在此接受八方朝賀,順便消暑納涼。
莊漣漪立在樓閣之上,遠遠看著殿前歌舞昇平,看見自己思慕了兩年的人,緩步登上雲階。
他越發成熟穩重了,不再是那個青衣少年。只見他身著玄色冠服,衣袖間有織金的龍雲圖紋,襯得他面色如玉,華貴雍容,一派王者風範。
據說,南齊的太子是周皇后所出,從小養尊處優,總是將一切辛苦危險的差事都派給了他這個賤嬪的皇子……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為他心疼,眼眶泛起晶瑩的水光。
「站這麼遠,哪看得清楚,不如靠近點兒。」
戲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不必回頭,莊漣漪便知道來者是誰。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嘀咕道,懶得理會他。
司徒容若一臉笑意,踱至她身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別裝了,我都聽表姊說了。」
「詩嬪?」她不禁緊張起來,「她說了些什麼?」
「說這兩年,公主對南齊的這位二皇子格外上心,總是有意無意的打探他的消息。還說,皇上打算把公主嫁到南齊去。」他湊近輕聲道:「或許,今天就會下旨和親……」
莊漣漪嚇了一跳,雙頰緋紅,回眸瞪著他,「少在造謠!今兒個不過是父皇的生日,哪會下旨和……和……」
和親兩個字,她始終羞於啟齒。
司徒容若戳中了她的罩門。兩年的期盼,不就在等今日?假如父皇真的肯成全她的心願……她一定會歡喜得不得了﹗
「公主也不想想,皇上為何偏挑這行宮接受八方朝賀?」他徐徐提醒,「還不是因為公主在此避暑。」
「這有什麼奇怪的?」她嘴硬地回道:「往年連永寧都去過了,父皇不一定非要在京城不可。」
「呵呵呵﹗」他聳肩笑了,「既然接受八方朝賀,今日為何偏只讓南齊、夏楚兩國皇子赴宴?想必是要從中挑得乘龍快婿吧。」
「夏楚的皇子也來了?」莊漣漪一怔,「在哪?」
「公主的眼裡只有令狐南,連一旁的夏楚國皇子也沒瞧見?」司徒容若搖頭嘆道:「都說女兒心思難猜,公主倒好,全擺在檯面上了﹗」
「你……」好吧,她承認自己不夠矜持,也不夠伶牙俐齒跟他鬥嘴,乾脆選擇不搭話。
她轉身往樓閣下望去,果然見身穿寶藍華服之人與令狐南並肩而立。想必那就是夏楚國皇子吧。
「容若方才特地到前方瞧了瞧,」一旁的聲音逕自繼續道:「那夏楚國的皇子也長得英俊得很,與公主的心上人不分軒輊。」
「什麼心上人……閉嘴!」她真想賞他一拳。
「皇上既然挑夏楚國皇子前來備選,公主的心願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達成。」他再度揚眉淺笑。
「什麼意思?」她心尖一緊,回瞪他。
「說到底,皇上是在為公主著想啊﹗那令狐南雖然人才出眾,可惜是由賤嬪所出,上邊還有個太子壓著,據說南齊帝后待他嚴苛,公主若嫁過去,恐怕會跟著吃苦。夏楚國皇子就不同了,本就是皇后所生,而楚皇至今未立太子,將來可能由他繼承大統。嫁給他,公主說不定將來成為夏楚國的皇后呢!」
「什麼皇后!」莊漣漪急得反駁,「我才不希罕呢!」
「看來公主真是情比金堅。」司徒容若好笑地望著她,「我才說了幾句,就如此心急。」
「本宮只是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著急,不想被亂點鴛鴦譜。什麼情比金堅,我不明白你在胡說什麼!」打死她都不會承認心裡的小祕密。
兩人僵持中,遠遠卻見綠嫣氣喘吁吁的跑來。
「公主—— 不好了、不好了—— 」
「蠢丫頭嚇唬誰呢?」莊漣漪清了清嗓子,「今兒個可是父皇的壽誕,妳大呼小叫的,找死嗎?」
「哦……」綠嫣連忙捂住嘴巴,生怕惹禍,待氣息稍平穩,才湊到她跟前道:「前邊的小離子公公說,皇上要替公主選駙馬呢!」
「瞧,我說得沒錯吧。」司徒容若立刻得意地笑開。
莊漣漪看著他,兩眼冒火。「烏鴉嘴!」
「方才南齊二皇子和夏楚三皇子都向公主求婚了。」綠嫣據實報告。
「求婚了?」她沒聽錯吧?令狐南……居然主動開口向她求婚?
「別高興得太早,誰都明白這聯姻全是利益,令狐南未必出於真心。」司徒容若卻在一旁掃興道。
「用得著你來提醒嗎?」莊漣漪不爽地大嚷。
她知道……知道令狐南未必會愛上自己,他恐怕連她的模樣都記不清……但心上人開口向自己求婚,總是件好事。
「皇上說要把公主許配給何人?」司徒容若多管閒事地問。
「還沒決定呢﹗」綠嫣咬了咬下唇,頓了下才開口,「皇上說,比試之後才下旨。」
「比試?」又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莊漣漪愕然。
「哦?比什麼?」司徒容若饒有興味。
「射箭!」綠嫣回答。
「這下可糟了,也不知那南齊二皇子射藝如何……」他搖頭,有些幸災樂禍的分析,「瞧他長得斯斯文文,撫琴作詩或許在行,這射箭嘛……」
「你懂個屁啊!」莊漣漪惱火爆粗話,急忙為心上人說話,「令狐殿下騎術了得,射藝肯定也驚人!」
「唉,算我多慮了。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再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她作勢要掐他。
「就算令狐殿下射藝了得,相信夏楚三皇子也非泛泛之輩。」司徒容若悠閒的道:「聽聞夏楚國每年都有騎射比試,皇子間相互切磋技藝,朝中大將也會一同參與。」
老實說,這會她心兒卜通狂跳,擔心得不得了。她不得不承認,這烏鴉嘴提供的情報著實準確,話也中肯—— 令狐南雖非等閒之輩,就怕強中自有強中手。
「綠嫣,妳快到前邊去,對小離子說……」莊漣漪方寸大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吩咐。
「公主若沒了主張,在下倒有一計。」司徒容若淡淡一笑。
「你?」她警戒地抬眸瞅著他。
「容若知道公主希望誰贏,容若也有把握能讓他贏。」
他答得如此篤定,倒讓她心生好奇,眉一挑,「哦?說來聽聽。」
「射箭能否正中靶心,除了個人的射藝外,弓與箭也是關鍵。」他衣袖輕撢,望著閣台,語淡音悅的輕聲道:「比如,在箭羽上稍動手腳,風兒輕輕一吹,便會改變方向?」
莊漣漪瞠目結舌,霎時覺得眼前這人無比可怕。
他竟可瞬間即出毒計,而且和顏悅色的隨口道出,一派輕鬆樣﹗
她突然很慶幸自己不是他的敵人,否則,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都聽見了?」她回神,清了清喉嚨對綠嫣道:「把這話對小離子說去,他知道該怎麼做。」
綠嫣心下一驚,但趕緊微微躬身,飛轉而去。
「公主今天欠容若一個人情呢。」白衣在欄邊翩舞,他笑得無邪的說。
她不知該如何回話。假如他是一個可怕的人,做為他盟友的自己,大概也有一顆可怕的心吧?
莊漣漪突然意識到,順遂單調的生活,將會因為他,開始起變化。


在這場所謂的「比試」,令狐南果然勝出,狄皇當場下旨,將漣漪公主許配予他,但由於是兩國聯姻,加上公主大婚乃屬重大之事,需時間操辦準備,決定婚禮定在兩年後。
很久以後莊漣漪才知道,其實父皇早就決定達成她的心願,將她嫁給愛慕已久的男子,只是,夏楚同時派人前來求親,他不得不演一場戲以維繫邦交—— 無論箭上是否做了手腳,最終勝出的肯定是令狐南。
狄皇多留令狐南多住幾日,美其名要他避過三伏天氣再回程,實則是想讓寶貝女兒能與之見上數面,一解相思之苦。
莊漣漪聽說令狐南跟她一樣,每天下午都會到山林騎馬。
這一天,她特地打扮一番,一身大紅騎裝,烏髮雙髻,瑪瑙耳墜在頸邊直晃,與平日邋遢的模樣大相逕庭,然後早早到馬廄等待,果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可惜她來遲一步,他已經騎乘歸來,正命人打來清水,親自替馬兒刷洗鬃毛,順便餵了半袋野蘋果。
她緩步上前,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站在原地一個勁的微笑。
令狐南似察覺有人站在身後,詫異回眸一看,禮貌地向她頷首。
「二皇子如此疼惜馬兒,倒是罕見。」她緊張的清了清喉嚨道:「這馬兒是從南齊帶來的吧?想必品種名貴。」
「是我自幼養大的。」他莞爾一笑,「不過是一般品種,比不上姑娘手牽的那匹名貴。」
姑娘?莊漣漪眉心一蹙。
「二皇子……」她難以置信的問:「你……不認識我?」
令狐南聞言怔住,滿臉不解,「莫非曾與姑娘相識?」
他不記得她?!她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了,他卻對自己全無印象?
怎麼會?記得那天父皇宣佈將她嫁予南齊二皇子時,她從閣上緩步而下,穿的正是司徒容若所贈的淡綠衫子,髮間插著半樹雪梅銀釵,引得在場所有男子頻頻注目,就連平日伺候她的小太監也傻傻地看著她。
她記得,令狐南也凝視著她,還對她施了一禮。才過幾天,他居然對她毫無印象?
難道她長得不美?還是今天與那日裝束差異太大,他一時沒能認出她來?
「我……」她似被貓兒咬了舌頭,頓時語塞。「我是……伺候公主的。」下意識地,她撒了一個謊。
總不好告訴他,自己就是漣漪公主,這不僅會讓他尷尬,也讓她丟臉。
聞言他笑了。「公主近日可好?過兩日便要回南齊,正想找個機會向公主辭行呢。」
他果然不記得她了……司徒容若說得對,這場聯姻,不過是政治所驅,他對自己沒有半點愛慕,否則哪會忘了她這張臉呢?
「公主命我替她遛馬兒呢,二皇子,失陪了。」幾乎在語畢的同時,她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她怕,怕自己多留一刻,眼淚便會止不住的流下來。
馳出十步之遙,她突覺一股熱流拂臉而下,矇矓了她的視線。
她平素練習騎術時,總有三五個隱衛跟隨在後,以免她在山林之中發生不測。但今天她顧不得許多,只拚命抽著馬鞭,甩開那些護衛,只想一個人獨處。
她不知騎了多久,臉上淚水乾了又濕,濕了又乾,直到她筋疲力竭,才在溪邊歇下。
陽光明亮,腳下的鵝卵石被曬得滾燙,她脫下靴子,赤腳立在水邊,她的心裡很冷很冷。
腳心像要被燙化一般,可是,為什麼暖意不能傳至心間?令狐南不過說了兩三句話,就讓她如此難受,那將來……
耳聞南齊美女如雲,他不記得自己也是應該。畢竟,她又不是傾國傾城之姿。但若成親之後,他仍對她這般不上心,那她後半輩子又該如何自處?
賜婚的喜悅,如遭遇空降大雨,將她的熱情與憧憬瞬間沖得煙消雲散,逼她開始思考一些殘酷的問題,一些對於她這個嬌貴公主而言恐怖的現實。
馬兒聞見林中芳草的氣息,蠢蠢欲動,她回神拍了馬兒一記,放牠逕自尋覓美食,自己卻索性躺下,望著碧空白雲,怔怔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她聽見人聲。
在這山林中,除了她,還會有誰?
莊漣漪連忙坐起,本能地避至一塊巨岩後,未待片刻,只見一對男女共騎白馬徐徐而至。
她瞬間恍神,若非認出那兩張絕美的臉龐,真會誤以為是神仙眷侶私自下凡。
竟是司徒容若與詩嬪?!他倆為何會在一起?而且還親密的共乘一匹馬……
她嗅出一股不尋常的味道,但念及兩人是表姊弟關係,又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白駒駐足,司徒容若先跳下馬背,再小心翼翼的將詩嬪抱了下來。
「我自己能走。」詩嬪嬌聲道。
「地上都是小石子,怕絆著妳。」司徒容若的聲音極柔,他臉上揚起的微笑如春風般,沁入心脾。「再說,我就想這樣抱著妳—— 」
莊漣漪心兒一緊,神色頓變。
如此曖昧的言語,正中了她的擔憂。難道詩嬪果真、果真與他……可他們不是表姊弟嗎?
「若,不要這樣—— 」詩嬪嘆口長氣,「你明明知道一切已經不同了……」
「哪裡不同?」他口吻挑逗,「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我的心意完全沒變。」說著,他握住她的柔荑,按在自己心口上。
「讓人看見,你我都是死罪!」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掙脫他的懷抱,「我把你接進宮來,不是為了製造麻煩。」
「哦?」雖被拒絕,司徒容若依舊從容淺笑,「那是為了什麼?我還以為妳想我呢。」
「若,你有驚世才華,不應被俗世埋沒,只要我在狄皇面前美言幾句,一官半職唾手可得。」詩嬪肅然道。
「可我是南齊人。」他語意輕柔卻透露著無比的堅持,「替北狄效力,豈不成了叛國投敵之輩?」
「你這是在嘲諷我嗎?」她臉色不悅,「我嫁予狄皇為妃,罪過豈不更大?」
「女子與男子不同。史上美人如西施、昭君、貂蟬之輩,委身敵方,被千古傳頌;而男子,講究的是氣節。」司徒容若重新牽過她的柔荑,「況且,妳也知道,我來到北狄所為何事。難不成,妳真以為我想謀個一官半職?」
「狄皇尚未立嗣,他日我若誕下皇子,便有希望為后。」詩嬪沉聲又道:「我的兒子若做了皇帝,我定委你重任—— 若,這北狄的天下,遲早是我倆的。」
莊漣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嬌小柔媚的詩嬪,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她該告誡父皇提防她嗎?可父皇寵愛此女至極,會聽她的話嗎?
司徒容若忽然笑起來,笑中有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對不住,娘娘,這樣的天下,容若倒不希罕。」
「那你希罕什麼?」詩嬪一怔。
「容若只希望能與心上人相守—— 」他忽然欺身將她抵至樹幹,「詩兒,別忘了,妳是我的第一個女子,而我,也是妳的第一個男子……」
聲音漸失,他猛地吻住她的櫻唇,兩人身體頓時緊密貼合,令樹枝微顫,落英繽紛。
莊漣漪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驚瞠這突如其來的香豔畫面。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看別人親熱﹗
他為什麼要咬她的唇?他的手為何探入她的衣襟內輕揉?為何方才還對峙的兩人瞬間水乳交融……
她看到詩嬪雙頰泛起桃花般的緋紅,而司徒容若閉著雙眼,大口喘息著,兩人的呼吸亂了調。
莊漣漪只覺胸口怦然狂跳,彷彿自己與男子親熱一般,忽有一種酥麻的快感如電擊般貫穿全身。
她咬住下唇,害怕自己會情不自禁的發出聲音,讓那兩人發現她的存在。
幸好,他們沉浸在激情之中,根本沒注意到四周的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詩嬪清醒,一把推開司徒容若,狠狠地瞪著他。
「這是最後一次!」她冷絕地道:「你再敢如此,別怪我無情。」
「我不信這是妳的真心話。」他輕撫她的唇瓣,「方才妳明明願意……」
「我不會為了片刻歡愉而招來殺身之禍!」她退開一步,翻身上了風行白駒,「從今以後,我不會單獨見你。」
「妳真捨得我?」司徒容若素來處變不驚的俊顏,顯現出一抹痛楚,如流星般一閃而過。
「好好教導漣漪公主,博取她的信任,將來有用。」詩嬪留下這句話後,策馬而去。
博取信任?什麼意思?莊漣漪眉心緊蹙。
難道,她也是他們利用的棋子之一?
這對名義上的表姊弟,到底在背後謀劃了什麼……
她緊貼岩壁,祈禱自己千萬別被司徒容若發現,否則,她撞見這天大的祕事,不知他會如何對付她……
偏巧這個時候,她那匹任性的寶貝馬兒自林間飽足而返,一見她便狂奔而來,一邊發出嘶鳴,像在對她撒嬌。
閉上雙眼,她嚇得手足冰涼,任由那馬兒舔著自己的臉龐,全身顫抖不已。
「公主,是妳嗎?」司徒容若的聲音淡淡飄來。
莊漣漪凝息,不知該如何應付。
「公主來了多久了?」他踱至岩邊,好笑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怎麼不露面呢?方才詩嬪娘娘也在呢。」
「是嗎?」她終於睜開眼,故作驚奇,「詩嬪也在?我才來……不清楚啊……哈哈。」卻越笑越緊張。
「哦,公主什麼也沒看見?」他挑眉淺笑。
「什麼?」她仍舊裝傻。
「既然公主什麼也沒看見,那在下也沒什麼好說的。」一把拉過她,「正巧,容若沒有坐騎,公主就送容若回去吧。」他輕躍上馬,順勢一拉,將她拉上馬背,納入懷中。
夏日炎炎,林中風涼,可不知為何,她卻全身燥熱?背心貼著他的胸膛,憶起方才他與詩嬪親密的情景,她臉紅心跳,幾乎快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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