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1740
王子愛麻雀之三《惡鄰是賢夫》
出版日期
2012/09/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這女人!憑什麼說他黑、他髒、他輕浮粗魯、前途無「亮」啊?
他會離家出走、只能兼差,也是被家裡逼的,況且她自己呢……
好強又倔強、死不肯求助,讓人莫名放心不下,
要不是這樣,他才不會替她擋開砸落的燈具受傷,
也不會見她差點被非禮就氣急攻心、看見她脆弱的模樣就心軟,
更不會因為擔心她餘悸猶存而天天找理由陪她下班回家,
他明明就覺得這只是自己對女人的本能操心,
可聽她說討厭他他就鬱悶、看她跟別的男人走在一起他就心痛,
明白了這是愛情已在心中生根發芽的證明,
但卸下貴公子光環的他目前還無法成為讓她能放心依靠的男人,
所以,他只能無視她眼中的愛戀和自己心中對她的渴望,
將她推向別人懷抱……
以為兩人就此毫不相干時,一場火災燒去他所有的猶疑,
見到安然無恙的她,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對她放手……
人類因夢想而快樂,所以縱使在絕望裡,我也從不停止作夢。
因為夢想是養分,讓貧瘠的土地亦能綻放出令人驚豔的花朵。

我是愛作夢的
春野櫻,不管你認不認識我,我都將用鍵盤敲出一頁頁的夢,
然後……邀你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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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就是這一間,妳看看……」
七十多歲的房東太太,帶著初到東京的鈴木亞海爬上一踩便咿呀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了位於房子二樓的邊間。
打開房門,三坪不到的房間裡散發出些許霉味,那些老舊的木頭層架上也滿是灰塵。
門邊有個小洗手臺跟一個單口瓦斯爐,盥洗或煮點吃的應該不難。
此外,房裡擱了張單人鐵床架,幾乎佔去了空間的一半。但她的東西不多,倒也不愁會擺不下。
這個邊間有兩扇小窗,亞海估計只要打開窗戶透透風,再稍作整理,應該就能落腳。
月租兩萬,這價位在東京可是難得的低。就算破舊,總是可以遮風避雨。
「樓下有個公用浴室,隨時可以使用。」房東太太說著,試探地問:「鈴木小姐,妳覺得怎樣?」
「嗯。」亞海點頭,沒多考慮便答應了下來。
「那好,我們下樓打個契約吧。」房東太太接著又說:「我這兒不收押金,半年一約,行嗎?」
「好。」
這當然好,再沒別的地方比這兒更適合她—— 得拚命存錢的她。
她從小住在南方一個居民不到百人的小島上,父母在島上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短短十二年,便糊裡糊塗的生了九個小孩。
糊裡糊塗是她自己認為的,她爸媽倒是樂在其中。
可以想見一家十一口塞在一個小房子裡是什麼光景,自小,她就沒穿過一件新衣,雖沒餓著,但從不知道什麼叫美食。等年齡稍長,全家人總擠在一起的生活讓她不敢奢求所謂的隱私。
她的父母樂天豁達,對這種生活不以為意,但身為長女的她卻一心想脫離這清貧的日子,讓弟妹們不必再羨慕本島同學們有他們看都沒看過的新奇玩意。
中學畢業後,她非常爭氣的考上了一流的國立女高,為了讀書方便,她住在學校為遠地學生準備的宿舍。白天上課,放學後便偷偷到附近的食堂打工貼補家用,偶爾還可以為弟妹們買些小東西。
三年過去,她又考上國立大學,成為他們島上有史以來第一個大學生。
她一直努力追逐的目標是讓全家人脫離貧窮,讓弟妹們都至少有高中以上的學歷,將來在社會上才能與人競爭。
小島上除了種菜捕魚,沒有其他活兒可做,她絕不能讓弟妹們永遠窩在那個放眼所及只有茫茫大海的地方,一輩子庸庸碌碌的過活。
大學四年,她一邊讀書一邊打工,不只籌措了自己的學費,還能負擔兩個高中弟妹的學雜費。爸媽仰賴她,而她也理所當然的扛起擔子。
畢業後,教授為她介紹了一份在東京的工作。
東洋製鐵,全國百大企業之一,教授與社長是大學同學,因此將在校成績優異的她引薦給社長,成為祕書室的一員。
儘管起薪不差,足夠她為自己找一個更好的住處,但為了攢下更多的錢寄回老家,食衣住行育樂的事,她是能免則免、能省便省。
她計劃在東洋製鐵好好的工作幾年,若不能變成高階主管,至少也要找到一個可靠、善良、寬厚,愛她也願意愛她家人的男人嫁了。
「房東太太,以後就麻煩您了。」她客氣有禮的彎腰一欠身。
「不麻煩、不麻煩。」房東太太笑說:「負責管理的小丸不在,晚一點我請他去看看妳有什麼需要的,好嗎?」
「小丸?」
這是什麼名字?是綽號吧?她記得家裡的老七、老八和老九有陣子愛看的「哈姆太郎」卡通裡,就有隻名叫小丸的可愛小倉鼠。
「他是個好孩子,負責幫我管理這兒的大小瑣事,什麼東西缺了壞了,妳只管找他。」房東太太說著,輕輕拉了她一把,「走,我們下樓吧。」
「喔。」
第一章
亞海沒什麼多餘的東西,衣服也只需要一只箱子就能裝完。
跟房東太太簽約之後,她便將行李搬進二樓邊間,然後外出採買了一些日常用品。
而晚上隨便打發了一餐後,她到樓下公用浴室洗完澡,便早早回到房間休息。明日便要到東洋製鐵上班,她希望自己能精神奕奕,表現零失誤。
睡著睡著,她隱約聽見喧鬧的聲音,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在作夢,等睜開眼睛仔細一聽……這不是作夢。
真的有人在嘻笑喧嚷,而且聲音就來自隔壁。
這老房子上下兩層僅有八間房,房間如此狹小,只夠讓單身一人居住,就算全住滿了也不過就八個人,更何況房東太太說這裡總共只住了五個人。
隔壁到底在鬧什麼?她不滿的皺了皺眉,起身開燈看時間,都已經十點了……
怎麼才十點?她睡不到一小時?!可惡,都怪隔壁的人擾她清夢,害她睡眠中斷﹗
這種木造的老房子門板薄、隔音差,難道「鄰居」不知道會吵到別人嗎?
雖說她剛搬進來,實在應該敦親睦鄰,但隔壁吵得實在太誇張了。
不行,她得去敲敲門,請對方自制自愛。
忖著,她穿上外套,走出房間,轉身兩三步便來到隔壁門前。
「叩叩叩。」她敲了敲門板,裡面的喧嘩聲卻沒有停止。
她正想再敲,門突然打開,一個黑幽幽的身影矗立在她面前—— 
「欸?」
站在她面前的是個身高一米八,皮膚黝黑,體格精實健壯,打著赤膊、穿著沙灘褲的男人。
他蓄著長至頸部的頭髮,有點自然捲,下巴留了一點鬍子,看來不修邊幅。
此刻,叼著菸的他正瞪著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她。
「你這小子……」突然有人從房間裡面衝出來,硬是擠開他。
這人是個金髮男子,也許是物以類聚,與第一個出來的人氣質非常相像。
「原來你約了妹過來?什麼時候認識這種氣質清新的美女的?」金髮男說著,笑嘻嘻的看著她,「我是桃谷,大家都叫我小桃,美女貴姓大名?」
她皺起眉頭,毫不掩飾她的反感。
小桃?居然跟她家老七同名?天啊,明明是個男人,竟被暱稱小桃?
「小桃,你這有妞不泡,天誅地滅的傢伙……」又一人突然竄出來,咧開嘴笑著自我介紹,「小姐,我是一平。」
「我是金原!」
「我是灰谷!」
看見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的新臉孔,亞海倒退兩步。
一、二、三、四……媽啊,這個比鴿子籠還不如的小房間裡居然擠了五個大男人?
「喂,你們這些傢伙﹗」這時,那第一個出來應門的男人兩手一張,將四個人全擋在身後,沉聲道:「你們搞錯了,她不是我約來的。」
「咦?」自稱小桃的男子驚疑地張大眼,「那她是誰?」
「我住隔壁,你們太吵了。」亞海臉色難看的瞪著他們。
「喔,」那長髮鬍子男微頓了下,然後笑睇著她,「妳就是房東太太說的那個新房客?」說著,他伸出大手,「妳好,我是哲丸,房東太太都叫我小丸。」
亞海看著他的手,秀眉一擰。
他就是房東太太口中的管理員—— 小丸?可惡,他絕不是隻可愛的倉鼠……再說哲丸是人的名字嗎?怎麼聽起來像狗的名字?
「哲丸是真名嗎?」
「是啊。」他一笑,「可別把我跟忍者哈特利的獅子丸相提並論喔。」
他自以為幽默,但她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管理員住她隔壁,而且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在走霉運嗎?
「你們很吵,請安靜一點。」她神情嚴肅地說。
他們幾人面面相覷,安靜了一下。
「已經十點了,你們不覺得太擾人安寧了嗎?」她嚴辭厲色,毫不客氣的又說。
「了解了。」哲丸點點頭,「我們會自制的。」
「謝謝。」亞海轉身走回自己房間,旋即鎖上了門。
之後,他們雖不似剛才那樣喧嘩,但還是不時傳來笑鬧聲。
門板薄,再加上一牆之隔有五個身強體壯的陌生男人,亞海再也睡不著,直到過了十二點,隔壁的訪客離去,她才總算獲得清靜。


品川,東洋製鐵總公司。
「大家好,我是新進人員鈴木亞海,請大家多多指教。」
走進一大早便十分忙碌的祕書室,亞海禮貌的向所有前輩問好。
祕書室裡有男有女,加總起來大概有二十人。
一旁的室長蒼井知世看著她,「妳的工作是幫忙柴門處理大小交辦事務。」
「是。」
原來在這祕書室裡真正能擔任祕書工作的只有十人不到,其他人都只是祕書們的助手,工作內容不外乎幫忙遞茶送水、整理公文、彙集報告、跑腿等。
誰不是從基層做起呢,她不在乎先做這些瑣事。不過,柴門是哪位呢?
「大家早。」此時,門口傳來一道爽朗的聲音。
她往聲源望去,看見一名身著筆挺西裝,手提深咖啡色真皮公事包,看來乾淨俐落、風度翩翩的男人。
他皮膚白淨,五官端正俊秀,簡直像是少女漫畫中的男主角般出色耀眼。
「咦?」他走了過來,稍稍打量了她一下,「就是她嗎?」
「她是鈴木亞海,從今天開始擔任你的助手。」蒼井知世說。
聞言,亞海心裡不禁有些興奮。這個溫文爾雅的翩翩男子就是柴門?天啊,她以後要在他手底下工作﹗
「妳好,我是柴門耕史,以後要麻煩妳了。」柴門注視著她,抿唇一笑。
「不,我才要請柴門先生多多指教。」她連忙彎腰一欠。
「別這麼拘束,我很好相處的。」柴門耕史跟她使了個眼色,「妳的座位在我旁邊,跟我來吧。」
「是。」

祕書的工作一點都不輕鬆,也不能馬虎。
一早,祕書室要整理各個國家地區的各種經濟及國際新聞,並列出要聞供社長參考斟酌,接著得整理客戶名單,熟記每位客戶的不同喜好及身家背景,別說是對方的家庭狀況,就連客戶養了一隻鳥,他們都得知道牠叫什麼名字。
敲定社長一天的行程之後,還得分配拜訪工作,一一落實並回報。
第一天上班,亞海便發現柴門耕史是個極受重用的人,在他手底下辦事,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學到東西。
當然,她也得比任何人都要謹慎小心一點。
六點的下班時間到了,祕書室裡沒有人準備離開,看來在祕書室裡加班是常態。
她幫忙將報表整理並校對無誤後,已經是七點了。
「鈴木小姐,妳下班吧。」柴門耕史微笑著說:「妳第一天上班,我可不想嚇跑妳。」
他真是個處事周全謹慎卻又不失幽默的人。不過她從高中時期就開始打工,沒日沒夜的唸書及工作對她來說早習以為常,就算日後天天要這麼加班,她也不會大驚小怪或落荒而逃。
現在的她,只求好好表現,期待他日能在東洋製鐵小佔一席。
「沒關係的,柴門先生還有什麼要我做,儘管吩咐。」
「家裡沒人等著吃飯?」柴門耕史笑問。
「我老家在比石垣島還要遠的小島上,東京只有我一個人。」
柴門耕史微怔,「是嗎?」
「我既然是柴門先生的助手,就請你別跟我客氣。」她語氣堅定地說。
他忖度須臾,「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他將手上的一疊資料交給她,「麻煩妳幫我校對一遍,有錯誤的地方要重印一張,好嗎?」
她接過手,點頭微笑,「好的。」


亞海走出公司時已經八點半了。
不過,祕書室裡還有人待著,柴門耕史就是其中之一。
想成為菁英分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大部分以男性為主的企業中,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為了前途和將來的升遷,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冒著爆肝的風險在打拚。
三十歲上下的柴門耕史能在祕書室裡佔有一席之地,勢必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心力及時間。
回到住處,她立刻帶著換洗衣物到樓下的公用浴室洗澡。
浴室裡只有蓮蓬頭,小小的一間,動作一大就東碰西碰的,十分不便。不過她老家的浴室也沒比這個好到哪裡去,倒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洗過澡,才走出浴室,就見外面有人候著—— 
「唷。」
剛從工地下班的哲丸,手裡抓著換洗衣物,站在浴室外頭等著,看見住在隔壁的新鄰居從裡面走出來,他愣了一下。
「這麼晚?」他笑問。
亞海沒給他好臉色,誰教他昨天吵到她的睡眠,而且不幸的又是她看起來超不順眼的那種男人類型。
「欸,幹麼不理人?」
她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我是管理員喔。」見狀他挑眉一笑,語帶警告地說:「妳總會有需要我的時候,而且不會只有一次。」
她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咧嘴一笑,「好了,該我洗了,晚安。」
說罷,他走進浴室,然後哼哼唱唱起來。

回到房間,亞海吃掉剛才買的麵包,順便看了一下新聞。
房間裡原有的傳統小電視畫質不佳,聲音也破破的,但只是看看新聞,倒是不必太在意。
過了一會,她聽見隔壁房間開關門的聲音。她想,應該是他上來了。
住在這種地方,想不注意到其他人真的很難。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聽得見他的一舉一動,他是不是也聽得見她的?
這麼一想,她下意識的將電視音量關得更小一點—— 
但就在她「敦親睦鄰」的將音量調小的同時,隔壁突然傳來音量超大的囂張搖滾樂。
她簡直不敢相信身為管理員的他竟然這麼缺乏常識。
打開門,她一個箭步殺到他門口用力敲門。
三秒不到的時間,門打開了。
「有……」
「你到底有沒有常識?!」不等他開口,她已經惡狠狠的瞪著他,生氣的質問。
哲丸愣了一下,「很大聲嗎?」
「當然!」她不經意的往裡面瞄了一下,發現他的電視機也開著,但卻不太能聽見聲音。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在看電視,音量卻調到最小,然後把音響的聲音扭大?她真的好想對他大吼一句:你有病啊﹗
聞言,他往旁邊跨了一步,關掉音響。
而在他關掉音響的同時,亞海卻聽見他房裡隱約傳來奇怪的聲音,很小聲,像貓叫……她微微挑眉。
難道他偷偷養貓?昨天房東太太有說過不能在這兒養寵物,莫非身為管理員的他明知故犯?
但話說回來,他還真不像是會撿小貓小狗回來養的人。
下意識地,她悄聲道:「你該不是偷養小貓吧?」
他把音響聲音開大,可能是為了掩飾他偷偷養貓的「犯行」。雖是犯行,但如此善良的犯行,她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假裝自己不知情。
「嗄?」他微微瞠目。
「我不會說出去,你放心。」看在他這麼有善心的分上,她會盡可能幫他掩護的。
「啊嗯給我……」
隱隱地、幽幽地,她聽見了女人的聲音,像索命的厲鬼般呻吟。
「你、你聽見了嗎?」她突地緊張的看著他。
她多麼希望他能告訴她他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但他卻一臉尷尬的回望她。
「現在妳知道我為什麼開音樂了吧?」他無奈一笑。
「欸?」他開音樂是為了讓自己聽不見那厲鬼般的呻吟嗎?難道說,這間老房子裡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她驚疑的睜大眼視線再度往他房裡一掃,然後目光被電視裡的畫面攫住。
那是什麼?一對男女糾纏在一起嗎?
「啊,親愛的,再……再多一點……」
電視隱約傳來的聲音讓她呆若木雞,好幾秒鐘回不過神來。
不是貓叫,不是厲鬼……他之所以將音響聲音開大,是因為他在看「愛情動作片」。
她的視線慢慢的離開電視,回到了他臉上。而此刻,背著光線的他臉上映著讓人害怕的陰影。
她倒抽了一口氣,惶恐的看著他。
突然間,她想到這二樓似乎只住著他們兩個人,直覺告訴她,她得快逃。
「妳……」
他才發出聲音,她便急急倒退兩步,撞在牆上。
還沒來得及逃,就見他朝她衝了過來,鋪天蓋地的抱住了她。
「啊—— 」
「砰!」
「變態!色狼!放開我!放開我!」
終於反應過來的亞海一把推開他,他被推得坐在地上,卻就那麼弓著身子,既不出聲也不動。
見狀,她又氣又驚的撲過去,掄起拳頭用力打他。
「死色狼,找死!我要報警抓你!」
「該、該死……」哲丸低低的呻吟了聲,他痛到幾乎快不能動,根本無力阻止落在身上的拳頭,因為他的肩胛被掛在牆上的緊急照明燈給砸到了。
剛才她撞到牆,讓那個懸在牆上的緊急照明燈晃了下,眼看就要掉下來砸中她,他想也不想的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
為了她,他冒著被砸到頭破血流的危險,而她竟然冤枉他是變態色狼,還恩將仇報的猛K他?
可惡,這是哪來的惡女啊?
「妳這傢伙﹗」他咬牙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她往下一拽。
她被拉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倒在他腿上。「啊!」她驚惶的放聲大叫。
他立刻摀住她的嘴巴,氣惱又痛苦的瞪著她,「不准叫,妳這個蠢蛋。」
她又害怕又憤怒的回瞪他,驚恐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樓下有人吧?聽見樓上乒乒乓乓的,應該會上樓查看……這個色膽包天的傢伙,他等著被逮吧!
見她不再叫了,他鬆開手,右手越過左肩按住自己被砸個正著的左肩胛。
「該死……」他低聲咒罵,神情跟聲音一樣的痛苦。
亞海一怔。她剛才下手有重到讓他重傷嗎?沒有吧,他那麼大一隻,怎可能耐不住她的花拳繡腿?
眼尾餘光一瞥,她看見意外出現的物品—— 緊急照明燈。
奇怪,這東西怎麼會在地上,還解體了?剛才她明明沒看見,為何……
她下意識抬頭一看,昨天房東太太跟她「介紹」過的那個掛在牆上的緊急照明燈已經不翼而飛。
也就是說……此時在地上解體的照明燈,就是牆上原本的那個?
喔,老天,不會吧﹗
難道說他是看見照明燈掉下來,才撲向她,用身體幫她擋住的嗎?
他是個……好人?!
「你、你該不會是為了幫我擋、擋……」她睜大眼。
「廢話。」他無奈又惱火的瞪她,「我真是好心沒好報……可惡,痛死我了。」
「我、我以為你……你想對我『那個』……」
他濃眉一揪,「那個?我看起來像強暴犯嗎?」
「誰教你剛才在看A片。」她小小不服氣的回了一句。
「誰規定不能看A片?」
片子是工地的工頭借給他的,因為是熱騰騰的新片,大家要輪著看,他才會一回來就先播來看兩眼。
「這……」是沒錯啦,看A片是他的自由,她的確管不著。
「我就是顧慮妳住隔壁,才把聲音轉到那麼小,把音樂開到那麼大聲,妳懂嗎?」
「……」原來如此。看來他還算是挺有……常識的。
不過,既然他知道隔壁住了一個女生,幹麼還要看A片?
「妳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幹麼要看A片?」他沒好氣的說。
她一怔,臉上的表情露出了馬腳。
「我是個健康的二十八歲男人,我有需要,知道吧?」
「需、需要?」她再度露出驚惶的表情。
「可惡,我在說什麼?」哲丸自知又說了會讓她誤會的話,懊惱的咕噥,「反正我不是變態色狼,妳懂了沒?」他火大的再次重申,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
看他彎身,齜牙咧嘴的要撿拾解體的照明燈,亞海拉住他的背心,「喂,我來。」
「不必,要是割到手就不妙了。」他把她推到一旁,將照明燈的零件碎片撿起,然後走進房裡。
她靠到他房門邊,有些擔心的蹙起眉,「欸,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沒砸到頭,死不了。」
他關掉電視,站在洗手臺前,對著方鏡用扭曲又辛苦的姿勢照著肩後。
從她的方向看過去,可以清楚看見他背後肩胛的部分紅腫,而且有一點擦傷。
要是那照明燈砸中的是她的頭,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麼一想,她越覺得剛才把他當色狼一樣狠狠搥打的自己實在太過分,「哲丸先生,讓我幫你看看,好嗎?」
他微頓,「也好。」
她踏進他房裡,兩步便走到他背後,看了下傷口,「腫起來了耶,我去附近的超商買冰塊回來讓你敷好了。」
「不用了,這麼晚,妳一個女孩子別亂跑。我的冰箱裡有幾罐啤酒,就拿那個來敷好了。」
她眨了眨眼。沒想到看起來大剌剌又不修邊幅的他,居然是個會細心保護女性的人。唉,她果真是誤會他了。
「我幫你。」為了彌補自己的罪過,她很主動的從一旁的小冰箱裡拿出一罐冰涼的啤酒,取下掛在洗手臺上的毛巾包住,然後輕輕貼上他背部的紅腫處。
「痛不痛?」
「當然痛。」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係,要是受傷的是妳,我會更不好過。」
這是真心話。他不想看到女人受傷,不管那傷是怎麼來的,他都不想再看見。
但他的這句話讓亞海心頭跳了一下。
任何女人聽見這種話心情應該都會跟她一樣吧?雖然不是出自喜歡的人口中,卻總是一句讓人窩心的話。
「哲丸先生在做什麼?」一邊冰敷,一邊隨口找話題。
「隨便做。」他淡淡地說。
隨便做?那就是沒有固定雇主的打工族嘍?
「大概是什麼樣的工作?」
「都是一些出賣肉體的工作。」他說。
聞言,她呆了一下,又緊張起來。
看他身材精實,樣子又不差,雖然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但像他這種「頹廢系」男子,好像也有不少女人愛。
出賣肉體?莫非他是……男公關?
半晌沒聽見她回話,他挑起眉,「妳該不是以為我是男公關吧?」
「……」他又一次道中她的心思,有夠神,他會通靈是吧?
「我在做道路工程,有時也在未完工的工地當夜間守衛。」他解釋道。
「啊……」亞海的臉微微紅了,不是她要想歪,明明就是勞動的工作,說什麼出賣肉體啊?
「妳這人真不懂得幽默。」
「你自以為是的幽默讓人不敢恭維。」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妳一定是個死都不會吃虧的人吧?」他轉頭瞥了她一記。
迎上他突來的目光,她一個心悸,突然有點慌,「什、什麼啊?」
「女孩子是這種個性的話,那很好。」他又接著說。
「咦?」他剛才明明是在揶揄她,怎麼現在聽起來又像是在誇她?
「不吃虧的女孩子比起會吃虧的女孩子更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亞海疑惑的睇著他的側臉,她發現他眼底有著一抹她無法理解的憂鬱及黯然。
「妳為什麼要住在這種地方?」他話鋒一轉,「我看妳應該是個上班族吧?怎麼,薪水太低?」
「我得盡可能的開源節流。」她回答,「我老家在一個小島上,底下有八個弟妹,我的薪水是家裡主要的經濟來源。」
「八個弟妹?」他哧的一笑,促狹地勾起唇角,「妳爸媽的感情會不會太好了?」
「他們是太天真了。」她蹙起眉頭,「明明窮死了,還敢生一窩小孩。」
「那妳家不就很熱鬧?」
「是很熱鬧,轉過身就會撞到人。」她語帶抱怨,臉上卻帶著笑,「每天生活都像是在打仗,吃東西一定要快,不然就只剩下湯渣,洗澡也要快,不然倒楣的就得洗冷水,睡覺時只能僵屍睡,翻身根本是奢求……」
他轉頭又瞥了她一眼,「真羨慕。」
「羨慕?」她微怔。她還是第一次聽人說羨慕她。
「你們家一定經常鬧烘烘的吧?」
「屋頂簡直要掀了。」
「那不是很好玩嗎?」
「一般人都喜歡清靜吧?」
他幽幽一笑,「那是因為沒經歷過真正的寂靜……」
亞海心頭一緊。因為在他那樣笑的同時,她看見他眼底噙著讓人揪心的哀傷。
那是跟他的外表和行止極不相稱的情緒,明明是有點輕浮的人,為什麼會露出那種讓人見了都覺得心酸的表情?
「我沒事了,Thank you。」
「喔。」她將包著毛巾的啤酒罐還給他,「那我……回去休息了。」
「晚安……喔對,」他唇角一撇,「還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
「亞海,鈴木亞海。」她說。
「很棒的名字。」
「是啊,」她咧嘴一笑,「跟你的比起來。」
她不是想取笑他的名字,而是想惹他笑,因為他眼底的那抹哀傷讓她不忍。
而他微微一頓,笑了。
第二章
一轉眼,亞海已經在東京生活三個月。
適應能力跟蟑螂一樣強的她,很快便融入了東京的生活及公司的環境。
哲丸的工作時間不固定,她不是經常能遇到他。不過,他回來的時候,她總是知道。
她能聽見他上樓的聲音、開關門的聲音、開水龍頭的聲音、坐或躺在床上時,鐵床所發出的聲音……不管他在房裡做什麼,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初時她很介意,但不知不覺地,那些聲音竟讓她覺得很安心。
「各位,我先走了,星期一見。」
「再見,我先下班了。」
「掰,下星期見。」
星期五,縱使是經常加班的祕書室職員,在今天也大多會準時下班。
「鈴木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然後去唱歌?」幾個祕書助理走過來邀請她。
「呃,不了,我有事。」
「約會?」
「不是,那個……」她不好意思地婉拒,「真的有事。」
「妳真的很難約耶,好吧,不勉強。」
「抱歉……」
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同事間的聚會邀請,她也真的覺得很抱歉。
不過「娛樂」這件事,從來不在她的支出項目中。
她辛苦工作,不是為了享受或娛樂,而是為了幫助家裡,栽培弟妹。
前幾天她接到老六聰美的信,在信中,聰美提到她初中畢業後想唸美容職校的事情。
只不過,美容職校非常花錢,聰美心裡很是猶豫。
她回了封信告訴聰美,要她不必擔心錢的事情,只管依著自己的喜好、追求自己的夢想。
夢想,有時真的得靠金錢堆砌。為了讓聰美的夢想實現,她必須存下更多的錢。
「怎麼不跟她們去呢?」一旁還在工作的柴門耕史看著她,微笑著問。
「我對吃沒興趣,唱歌又難聽,還是別壞了她們的興致……」她一笑,「柴門先生還有什麼要我幫忙嗎?」
「妳先下班吧。」
「沒關係的,我真的可以幫忙。」
「妳真的……沒有約會?」她是自己的助手,他不難注意到她從不特別打扮。
永遠是那件外套,永遠是那個包包,下班得晚,就連星期五也從不急著離開。
「沒有。」她一笑,「我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工作。」
柴門耕史沉默了一下,「那好吧,麻煩妳幫我把這些影印裝訂。」
「好的。」她毫不遲疑。
四十分鐘以後,她完成了所有的資料裝訂。
她將資料疊好,「柴門先生,都已經裝訂好了,還要做什麼嗎?」
柴門耕史關閉電腦上的視窗,「不,沒事了……」
「喔。」看他已經在關電腦,她猜想他應該準備下班了。也對,都已經八點了。「那我先走了,再……」
「一起走吧。」柴門耕史打斷了她,對著她一笑,「我請妳吃飯。」
「欸?」她有點驚訝,「那怎麼好意思?」
「就當是謝謝妳吧。」他由衷地,「自從妳來了以後,真的幫了我很多忙。」
「我是你的助手,那也是應該的。」
「別拒絕我。」他笑視著她,「等我一下,馬上好。」
「……」
卻之不恭,她不好再多說什麼。


淺草,東南屋。
這絕對是亞海這麼多年來所吃過最昂貴的一餐,雖然錢不是從她荷包裡拿出來的,但她還是挺心痛的。
東南屋的店內充滿著古老的氛圍,坐在店內,有種時光倒轉五十年的感覺。
中午時間,它做的是一般的套餐,價格算是親民。
晚間,它是居酒屋,價格稍稍提高了一些。
柴門耕史是這兒的老客人,熟門熟路,點餐都由他做主。
他為她點了綜合刺身、鍋物、幾樣店內推薦小菜,還有一杯三百CC,來自四國高知的名酒「司牡丹」。
結帳時,這一餐吃了萬把塊,讓她咋舌。
這差不多是她一個月的餐費了呢。她平時總是剪下報紙廣告欄的優惠券,搶在特定的時間及地點採購便宜的東西。不管是買便當還是麵包,一定挑在打烊前,因為店家總在這時便宜出清。
她只穿百元商店的內褲,身上的貼身衣物也是三套一千的特價品,樣式簡單又老氣。
她不買保養品化妝品,盡可能的索取試用包。非買不可的話,也一定是買便宜的開架式商品。
走在路上,不管人家發什麼免費宣傳品,她一定不會拒絕,甚至會顧不得丟臉多要幾份。
她的錢,就是這樣一點一滴攢下來的。
走出東南屋,柴門耕史看看手錶,「不早了,我送妳回家吧。」
「不,不麻煩柴門先生了……」
送她回家?老天,她真不想讓他發現她住在那種像廢墟又像是鬼屋的地方。
「不麻煩。」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吧。」說著,他溫和卻又意外強勢的抓著她走向他的車。
「柴門先生,我住……住得有點遠,你不順路,很麻煩的……」
「妳住哪裡?」
「町、町屋。」她老實的說。
他微怔,「那離這兒不算太遠啊,妳就別跟我客氣了。」
「柴門先生住哪裡呢?」
「吉祥寺。」
「欸?」她一驚,「那是反方向耶。」
他朗朗一笑,「我開車,妳就別替我擔心了。」說罷,他打開車門,將她推上了車。

又是卻之不恭,雖然她實在很不願意麻煩他。
讓人家請了一頓大餐已經夠難為情了,現在還勞煩人家送她回家。要不是他這麼堅持,她是絕對不欠人家這種人情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真是個很棒的男人。
工作認真,能力一流,在公司裡極受信賴及重視,前途一片光明。
雖然才貌兼具,卻謙和有禮,待人客氣;與同事之間相處的分際,也拿捏得恰到好處。
公司裡,男同事喜歡他,女同事們更喜歡她。
厲害的人容易招嫉,也常因為自恃甚高、高高在上而目中無人,可是他卻是個人人喜歡的好好先生。
能在這樣的他手下做事,她實在太幸運也太幸福了。
「啊,請讓我在這兒下車吧。」
眼看著就要抵達她住的地方,她趕緊叫停。
「送妳到門口吧。」柴門耕史非常紳士地表示。
「呃,真的不用……」她真的很不願意讓他看見她住的地方。雖不至於丟臉,但總覺得害羞。
「怎麼?」他撇過頭笑視著她,「怕被誰看見嗎?」
「嗄?」她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妳是一個人住嗎?」
「當然是的……欸?」她恍然,急忙解釋,「柴門先生以為我跟誰一起住嗎?不,真的沒有,只是前面的巷子很狹窄,車子開不進去。」
柴門耕史看她漲紅著臉,忍俊不住一笑。
「逗妳的。」他放開油門,慢慢將車停靠路邊。
停妥車,亞海急著要下車,他卻制止了她,「等等。」說著,他下車,繞到了副駕駛座,為她打開車門。
亞海受寵若驚,面容靦覥的看著他。
天啊,他簡直是個王子。
「謝謝。」她下了車,退開一步,彎腰鞠躬向他致謝。
「別客氣。」柴門耕史溫文一笑,「我隨時可以當妳的司機。」
「咦?」她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她在他底下已經工作三個月了。她不多話,工作勤快而且牢靠,交付她去辦的事情也不曾出錯,於公,絕對是個一百分的助理。
於私,她是他喜歡的類型。乖巧、溫和、長得清秀可人,還是國立大學畢業的優秀學生。
她是適合他的對象,而他相信,他的雙親對她也絕對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鈴木小姐,我們私底下可以見面嗎?」柴門耕史語帶試探的問。
她一時沒聽出他的意思,一臉茫然。
但她也不是笨蛋,微愣之後,還是隱約感覺到他似乎要對她說什麼。
她心跳加速,臉頰發燙。
天啊,這個在公司裡人見人愛的萬人迷先生,該不是要向她告白吧?
他凝視著他,神情認真,「我是說妳願意……」
「唷嗬,鈴木小姐!」突然,傳來了聽來有點輕浮的聲音,打斷了柴門耕史即將說出口的話。
亞海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幾天不見的哲丸居然在這個非常時刻出現,而且還打斷了可能即將對她提出交往請求的柴門耕史的話。
可惡的傢伙,她……她真想宰了他﹗
轉過頭,只見穿著一身工作服的他朝他們走了過來,嘴邊叨著菸,臉上帶著笑。
柴門耕史看著頭綁毛巾、下巴滿是鬍碴的他,疑惑地問:「這位是……」
「他是鄰居。」她沒說謊。哲丸確實是她的鄰居,只隔了一道薄薄木板。
「你好。」哲丸笑視著柴門耕史,「你是鈴木小姐的……」
「柴門先生是我的直屬上司。」亞海用殺人的目光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喔,」哲丸咧嘴一笑,「我是住在鈴木小姐隔壁的……」
「管理員。」亞海搶先一步,「他是我住的地方的管理員。」
「喔,原來是這樣。」柴門耕史微頓,「既然管理員先生在這兒,那我就不送妳進去了。」
「是的,不用麻煩柴門先生了。」亞海又彎腰一欠,「謝謝你送我回來,星期一見。」
柴門耕史唇角一勾,「嗯,星期一見。」說著,他走回駕駛座旁,開門上車。
亞海跟他揮揮手,目送著他的車遠去。
待他的車消失在路口,她立刻轉過頭,惡狠狠的瞪著哲丸—— 
迎上她那怨恨的眼神,他愣了一下。「幹麼?」
「你……你幹麼跑來跟我相認?!」
「我們是鄰居。」他回得理直氣壯,「妳見了鄰居都不打招呼的嗎?」
「你沒看見我正跟柴門先生說話嗎?」
「就是看見妳在跟男人說話,我才好奇的過來瞧瞧啊。」
「什……」
這傢伙真的是很不會挑時間。他在這個時候出現,不只打斷了柴門耕史正要對她說的話,還可能讓柴門耕史有所誤會。
她才剛婉拒他送她到門口,就出現一個自稱是鄰居的男人,要是他多疑多慮一點,很容易就會想到那方面去。
「妳生什麼氣?」哲丸皺起眉頭,欺近她。
迎上他那兩隻幽深又發亮的黑眸,她心頭一悸,氣惱的推了他一把。
「你可惡。」說著,她邁開步伐往住處的方向走去。
哲丸恍然大悟,跟了上來。「欸,妳該不是正在跟那個男人交往吧?」
「沒有。」她說。
「不然……就是妳喜歡他?」他笑問。
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我是男人,可以用男人的眼光幫妳評鑑一下。」他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
亞海冷冷的瞥著他,「你的眼光?」
「我的眼光很好的。」
「是啊,」她上下打量他一回,「看你就知道。」
他聽出她語帶消遣,有點不服氣。「我哪裡不好?」
她咧嘴,「哈哈。」頭一撇,繼續往前走。
哲丸沒心靈受創,笑著跟上前來。「說吧,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不告訴你。」
「那妳討厭什麼樣的男人?」他又問。
亞海轉頭睞他一記,「我最討厭毛髮旺盛,沒有固定工作,前途就像他的皮膚一樣黑暗的男人。」
聞言,他一怔。「喂,妳是在說我嗎?」
「我沒說是誰,你幹麼對號入座?」她輕哼一聲,加快腳步。

回到住處,亞海趕緊拿了衣服,準備下樓洗澡。
一走出門口,就看見哲丸也帶著他的換洗衣物準備下樓。
她不想跟他搶,掉頭又要回房。
「妳先洗。」他叫住她。
她微頓,狐疑的看著他,「你真的要讓我?」
她剛剛才損了他一頓,現在他居然要禮讓她?
「幹麼懷疑?我也有紳士風度的好嗎?」他濃眉一蹙,懊惱地道。
看他不是在耍她,她關上門,快步的走過他面前,然後下樓。
洗完澡,走出浴間,她一怔。
原因無他,只因禮讓她先洗的哲丸竟然坐在浴間外打盹。
他大可以等她上樓叫他時再下來,幹麼要坐在這兒打瞌睡?
她趨前,他沒發現、沒驚醒,可見,他是真的很累。
正想推他一下,把他喚醒,她卻發現他有很長、很濃、很翹的眼睫毛。
好漂亮的眼睫毛。這傢伙果然是毛髮旺盛,居然有兩排活像是人工睫毛般的睫毛。他的眉毛又黑又濃,長長的,英氣逼人。
他的鼻梁高挺正直,唇瓣飽滿……仔細一看,他其實有著不輸明星的臉型輪廓及骨架。
她看呆了。
而就在她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般的退後兩步,滿臉漲紅潮熱。
「妳在幹麼?」他微微擰眉。
「沒幹麼。」她有點心虛,「那你又在幹麼?」
「我在等妳。」
「你幹麼坐在這兒等?」她今天因為洗頭,足足洗了三十分鐘才出來。
他是呆子嗎?幹麼坐在這兒等到睡著?
「這麼晚了,妳一個女孩子在浴間裡,不好吧?」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浴間位在一樓的最邊邊,說實在的,一絲不掛的待在裡面時真的讓人有點慌慌的。
所以說,他是因為不放心她,才坐在這兒乾等?
這傢伙有時還真讓人討厭不了他—— 雖然她剛剛還跟他生過氣。
「好了,妳快上樓吧。」他打了個呵欠,逕自走進浴間。


星期日,小熊超市。
這是兩個星期前,亞海找到的兼職工作。
小熊超市距離她的住處大概三條街,走路就會到。
星期六、日因為客人比較多,超市需要人幫忙補貨,還有製作試吃食品、招攬客人。以小時論薪,當天現領,她每星期都可以多出一萬多塊的收入。
「阿姨,要不要試吃一下我們的小香腸?」看見推著超市小推車走過來的歐巴桑,她立刻笑咪咪的招呼著。
這位歐巴桑是小熊超市的常客,她已經遇過兩回。
歐巴桑走了過來,亞海立刻用竹籤插了一塊切丁的香腸遞給她。
「很好吃,是來自沖繩的黑豬肉喔。」她細心的介紹著,「絕對不含防腐劑,現在正在做新品促銷,買三送一。」
「是嗎?」歐巴桑把切丁的香腸放進嘴裡,咀嚼了幾下,面露滿意的笑容,「真的不錯,給我一組吧。」
「謝謝阿姨。」亞海立刻拿了四盒一組的香腸放進她的推車裡。
「小姐,妳還沒結婚吧?」突然,歐巴桑悄聲的問。
「咦?」她愣了一下,尷尬地回答,「還沒。」
「那……有男朋友嗎?」
這位阿姨想幹麼?幫她作媒嗎?
「沒、沒有。」她疑怯地道。
「那太好了,妳幾歲?」
「二、二十四……」
「我兒子今年二十七,剛考上國家公務員特考,人很老實。」
啥?這位阿姨想要她當她家的媳婦?呵,這會不會太突然了?
歐巴桑笑視著她,「我看妳又乖又勤快,很適合當我家媳婦,妳想不想……」
「阿姨。」
這時,一旁冒出個高大的身影,讓亞海跟歐巴桑都嚇了一跳。
定神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黑得跟炭一樣的哲丸。不妙,他又想幹麼?
「阿姨,這位小姐肩上的擔子很沉重喔。」哲丸咧著嘴笑,眼裡有一抹狡黠。
歐巴桑愣了一下,「嗄?」
「她老家在一座百人不到的小島上,底下有八個弟妹要靠她養。」他說。
「什……」歐巴桑一驚,「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不然她幹麼連星期六、日都要出來打工。」哲丸續道:「不過阿姨妳的兒子是國家公務員,薪水固定,也不必擔心裁員的問題,一定可以幫忙她養大那群弟妹的。」
歐巴桑一聽,面露惶色。誰那麼佛心來著,願意幫媳婦娘家養八個弟妹?
「呃,我兒子他……他不喜歡我亂幫他介紹對象,我看我還是先、先問問他……」
歐巴桑神情尷尬,說話跳針,一副恨不得能腳底抹油,立刻溜掉的樣子。
「妳繼續忙,我、我不打擾妳啦。」說完,歐巴桑推著車,一溜煙的便不見人影。
亞海雖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忍不住氣他多嘴。
「你幹麼?」她白了他一眼。
「當然是替妳解圍。」他一笑,「妳一臉很困擾的表情。」
「那位阿姨以後可能不敢在星期六、日來了。」她心情平靜,繼續煎著小香腸。
哲丸自動的拿了竹籤,插起一根小香腸往嘴裡放。
她正想提醒他燙,他已經叫了起來—— 
「可惡,這麼燙?」
「廢話。」她瞪他一眼,「這是現世報,就是在警告你別多嘴。」
「多嘴?」他眉心一擰,正經八百地說:「我是在幫妳做快速篩選耶。」
她一怔,「嗄?」
「妳看那位阿姨一聽到妳有八個弟妹要養,立刻變臉落跑。」他振振有詞地解釋,「像那樣的婆家,妳能嫁嗎?」
她微頓,他說得有理。不過話說回來,只要是神智正常的男人,都不會想幫老婆養八個弟妹吧?
「公務員是死薪水,餓不死,但也沒辦法富裕到哪裡去。」他繼續說著,「要幫妳一起養弟妹,那真的是強人所難,我看妳還是得把眼睛睜大,找個有錢一點的男人嫁。」
「這不必你教我。」她瞥了他一記,招呼著經過的一位老先生,「爺爺,要不要試吃沖繩黑豬肉香腸?很好吃喔。」說著,她將插著切丁香腸的竹籤遞給他。
老先生接過竹籤,塞進嘴裡便走開了。
這是常有的事,不是每個客人都會駐足。停下腳步了,也不一定會買。
「對了,前天晚上送妳回來的那個男的有錢嗎?」他笑說:「他一臉精明的樣子,在公司裡應該很吃得開。」
她忖了一下,「是沒錯,他人緣很好。」
「他想追求妳吧?」哲丸直視著她,嘴角懸著一抹笑。
迎上他試探的目光,她臉一熱。
「刻意送妳回家,就算沒愛,至少也有好感。」他摩挲著下巴的鬍碴,口吻活似兩性專家,「雖然用薪水多寡及社會地位為優先條件來選擇結婚對象是很市儈,不過妳的情況特殊,還真的是要找個經濟無虞的傢伙才行。」
其實她沒那麼勢利,更不是嫌貧愛富的女人。雖然希望將來的對象能有足夠的能力幫上她娘家一點忙,但她並沒有釣個金龜婿的企圖心。
錢很重要,但光是有錢,卻沒辦法愛她的家人的話,她還寧可不嫁,自己一肩扛起責任。
「他知道妳有八個弟妹嗎?」哲丸饒富興味的睇著她。
「……」她怎會沒事告訴柴門耕史說自己有八個正在花錢的弟妹?
「看來他不知道。」哲丸壞心眼的欺近她,「如果他知道,是會逃跑?還是……」
「你很煩耶。」她打斷他,「別打擾我工作。」
這時,有兩個年輕女孩走了過來,而且朝著試吃攤位瞧著。
亞海正想招呼她們,身邊的哲丸卻早她一步扯開嗓門—— 
「漂亮的小姐,要不要試吃我們的沖繩黑豬肉香腸?」
那兩個女孩看見他,立刻互相交換眼色。她以為她們會被他嚇跑,卻沒想到她們低聲嬌笑,走了過來。
「可以試吃嗎?」女孩問。
「當然,」哲丸綻開他那南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讓我來為兩位公主服務吧。」
什麼?!公、公主?這小子以為這兒是哪裡?牛郎公關店嗎?
他親手插了兩塊切丁香腸遞到兩個女孩手中,笑說:「小心,別燙到妳們美麗的嘴唇喔。」
哇哩咧。真是夠了,他實在有夠誇張。
但兩個女孩看來就吃他這一套,臉上的笑意更嬌美動人了。
這時,有幾個婆婆媽媽經過,他繼續為她招攬客人。
「美麗的大姊,吃塊香腸吧!沖繩黑豬肉做的喔,絕對健康無添加物,快來嚐嚐。」
「怎麼賣?」先來試吃的兩個女孩問。
「買三送一,四盒一組。」亞海說。
「是嗎?」兩人互覷一眼,「那給我們四組吧。」
「是,謝謝!」亞海簡直不敢相信她們一口氣就買了四組。
是說,她們有那麼會吃嗎?四組得吃多久啊?看來,是哲丸的美男計奏效了。
幾個婆婆媽媽們見她們一口氣買了四組,也跟著購買。
「也給我一組吧。」
「好的。」
「我也要一組。」
「沒問題,請等我一下。」
第三章
就這樣,在哲丸的幫忙下,亞海創下她在小熊超市打工以來的最佳銷售成績。
為了感謝他的鼎力幫忙,下班後,她帶了超市的壽司便當回到住處,以答謝他的「無料」協助。
來到他房門前敲了門,沒三秒鐘,他就來應門了—— 打著赤膊。
她一怔,臉倏地一熱。從小在海邊長大,老是打著赤膊晃來晃去的男人多得是,她早就看慣了。可是看見他露出的精實體格,不知怎地竟教她臉紅心跳。
「妳下班啦?」哲丸笑道。
「嗯。」她不敢直視他,只是把壽司便當遞給他,「這個給你。」
「咦?」他一怔。
「謝謝你今天幫我衝業績。老闆龍心大悅,多給了五千塊獎金。」
「是嗎?」對於自己能幫上她的忙,他也頗高興的。「一起吃吧,我一個人吃不完。」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答應。
「我有瓶裝烏龍茶,可以配著吃。」他說完,身子一側,手一擺,「請進。」
亞海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哲丸知道她是個謹慎又矜持的女孩,不會隨便進入男人的房間—— 尤其是打著赤膊的男人房裡。
於是他抓起擱在床架上的背心套上,咧著嘴笑著說:「妳如果怕,就把門開著。」
亞海微頓。她不是擔心那個,但他這麼一說,反倒教她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因為那樣……」她試著跟他解釋,免得傷害了他的自尊及人格。不過她似乎是多慮了,他根本不是想那麼多的人。
他也沒管她想說什麼,伸手拉她一把,將她扯進了房裡,然後逕自打開小冰箱,拿出兩瓶烏龍茶飲。
「坐。」他抓了把折疊椅給她,同時把茶飲交到她手中。
接著,他取來餐盤將壽司便當擱在上面,然後擺放在床上,自己則跳到床上盤腿坐著。
他過於自然的舉動讓亞海有點尷尬失措,想藉由喝飲料來掩飾她略感不安的心情,偏偏這時候瓶裝烏龍茶跟她鬧脾氣,她怎麼扭都扭不開那瓶蓋。
「拿來。」見狀,哲丸拿走她手上的飲料,輕鬆一扭便轉開了瓶蓋,「喏。」他笑著將烏龍茶交還給她。
「謝謝。」她怯怯的接過。
「妳別光是省,還是要多吃一點東西。」他打開壽司便當,問:「喜歡吃哪一種?」
「豆皮。」
「嗄?」他笑視著她,「妳是狐狸嗎?」
狐狸是稻荷大神的使者,據傳喜歡吃豆皮壽司,因此直到現在人們還是用豆皮壽司來祭祀祂。
「我們家的壽司永遠都只有豆皮壽司,而且得要在重要節日才吃得到。」想起老家的事,她唇角揚著淺淺笑意,「島上物資匱乏,運輸也不方便,所以東西有短缺的時候常常是以物易物,甚至自力更生,我們家連肥皂都是自己做的呢。」
「所以說,把妳一個人丟到深山裡,妳也不會餓死嘍?」他開玩笑的說。
她自信滿滿地一笑,「絕對不會。」
邊聽她說話,他邊用手捏了一個豆皮壽司遞給她,她愣了一下,沒有接過去。
「我的手是乾淨的。」他慎重強調。
見他一臉正經的樣子,她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她不是擔心他手髒,而是他這個如此自然又親暱的動作讓她有點驚訝,以及心悸。
他明明是個看來不太牢靠、言行又稍嫌輕浮的傢伙,為何跟他在一起時,她卻覺得很安心、很自在、很輕鬆?
即使從高中外宿之後她就已非常習慣隻身在外的生活。但東京畢竟是大城市,初來乍到的她難免還是會有覺得心慌的時候。
可是只要知道他在隔壁,她總是能睡得很安穩。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隔壁住著惡鄰居呢。
接過壽司,她一口塞進嘴裡。
嚐著豆皮壽司的味道,她不禁回憶起從前只要豆皮壽司一上桌,大家就像蝗蟲過境般猛搶猛塞的情景。想想,他們雖然窮,可是很快樂。
一個人吃飯真的很寂寞,從前明明覺得人多很煩,但離開小島之後,她卻經常懷念起從前的日子。
什麼時候大家才能再在一起呢?她好希望下班回家後能看見家裡鬧烘烘的,好希望有人對她說一聲「妳回來啦」,好希望……
突然,她看見一滴水滴落在她手上,還沒反應過來,第二滴、第三滴接著落下。
老天,她哭了?而且在他面前哭?
她一邊急著嚥下豆皮壽司,一邊胡亂的抹著眼淚—— 
「欸。」哲丸的手伸了過來,抹去她如雨點般落下的淚水,「想起什麼啦?」
她抬起淚濕的眼,倔強卻又脆弱的看著他,迎上他意外溫柔的眸子,她的心又是一悸。「沒什麼,突然想起家人了……」
「都是些快樂美好的記憶吧?」他淺淺一笑。
「嗯。」她點頭,淚中帶笑。
「那不是很好嗎?」他塞了個花捲壽司進嘴巴,三兩下便吞了下去。
灌了幾口茶,他眼底有著一抹彷彿深深埋藏土裡,偶爾才會突出地表的哀傷。
「有那麼多可以讓妳想念到哭的家人,是多麼幸運的事……」他唇角一勾,笑著看她,「我很羨慕妳。」
這是她第二次看見他眼底的那抹哀傷,那種一點都不適合他的哀傷。
他想起了什麼?看來爽朗樂天、無憂無慮的他,到底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傷痛?他……該不會是無父無母,又沒有兄弟姊妹的孤兒吧?
「那個你……」她知道自己不該多問,可是又非常好奇。
喔不,應該不只是好奇,而是她覺得「在乎」。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在外面?」她怯怯的試探著,「你家也在很遠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出聲。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
「東京。」他打斷她的話,抬眼直視著她,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我家在東京。」
她一怔。他家就在東京,那為何要一個人租賃在外?
如果是因為家裡窄或是老舊而搬出來,應該會租個比較舒服的公寓落腳,又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難不成他跟她一樣有養家的經濟重擔?
「其實那不算是個家,是個……牢籠。」他淡淡的說道:「因為再也忍受不了住在牢籠裡,我才離家的。」
「……」她接不上話。牢籠?家對他來說居然是那樣的一種存在?
她的家再怎麼遠、再怎麼小、再怎麼破,她都盼望著回去。而他,他能回去的地方對他來說卻是牢籠嗎?
不知怎地,她一陣鼻酸。
「對、對不起……」她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糟的問題。
她真的不該好奇,不該在乎,不然也不會讓他想起不開心的事。
哲丸看她一臉內疚的樣子,不禁撇唇一笑,伸手,輕輕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喔!」她一驚,又羞又氣的看著他,「幹麼?」
「我才問妳幹麼。」他挑了挑眉,「幹麼露出那種表情?」
「我……」可惡,他還問?還不是因為聽了他的話。
「快吃吧。」他又捏了一個豆皮壽司湊到她嘴邊,「張嘴。」
她莫名聽話的張開了嘴巴。他將豆皮壽司塞進她嘴裡,笑了。


星期一,東洋製鐵總公司。
「鈴木小姐,待會兒一起吃飯吧。」
時近午休,坐在一旁的柴門耕史低聲邀請她。
「我有帶麵包耶。」
他皺了皺眉頭,「妳會營養不良喔。」
她一笑,「不會的,我還吃過白飯配烤肉醬呢。」
聞言,他一怔,瞪著兩隻眼睛看她。「妳是說真的嗎?」
「呃……嗯。」
當然是真的,在她手頭很緊很緊的時候,她曾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都這麼吃。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
「因為……」
因為我有八個弟妹要讀書用錢,因為我有超過一半的薪水都得寄回老家去。
這些輕易就告訴哲丸的事情,她竟無法對柴門先生說出口。
她怕什麼?怕柴門先生聽了以後會刻意的與她保持距離?
那麼她又為什麼毫不猶豫的告訴了哲丸呢?是因為……他完全不在她「符合條件之結婚對象」的名單中?
「因為我覺得很好吃。」她終究沒告訴他實情。
他蹙眉一笑,「妳真的很特別。」說罷,他刻意壓低聲音,「不管,待會兒我請妳吃飯。」
「咦?」她搖搖頭,「真的不用……」
「其實我有工作上的事要跟妳說。」
她微怔,「真的嗎?」
他溫柔一笑,「真的。」

午休時間,亞海隨著柴門耕史來到附近的一家拉麵店。
她點了一碗最便宜的醬油拉麵,因為她打算自己付錢,星期五他已經請她吃了一頓大餐,照理說,今天應該是她回請他才對。
趁著麵還沒上,她問他,「柴門先生說有工作上的事要跟我說,是什麼事?」
柴門耕史微頓,然後笑了笑。「妳真的很天真耶。」
她呆住。她天真?他的意思是……他是騙她的?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在公司裡跟妳說就好了,不是嗎?」
也對。那麼,他要跟她說什麼?啊,難道是繼續星期五未對她說完的話?忖著,她不覺緊張起來。
「那天有話想跟妳說的,不過……」他無奈一笑,「那位管理員先生突然出現,所以沒來得及說完。」
她的雙手在桌下不安的絞著。糟糕,她手心都冒汗了。
柴門耕史直視著她的眼睛,笑問:「妳願意跟我交往嗎?」
「……」她整個人呆住。
她隱約覺得他是要跟她說這件事,但沒想到他那麼直接的說出口。
她以為像他這樣的人,至少會迂迴一下、委婉一點的。明明一副草食男模樣的他,竟意外的是個肉食男。
「我是認真的喔。」見她彷彿受驚般呆住,柴門耕史微笑,「妳好像很驚訝?」
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羞赧地微垂下眼,「柴門先生是……是說真的?」
「當然。」他坦率直言,「我很喜歡妳。」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一直在觀察妳。」他笑了,說:「妳是個好女孩,我想,我的家人也會很喜歡妳的。」
他的家人?呃,他已經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嗎?
也對,他已是適婚年齡。對現在的他來說,談戀愛不只是為了談戀愛,而是為了結婚。
「我是家中獨子,姊姊跟妹妹都已經嫁人了。」他神色慎重,「我是以結婚為前提向妳告白,所以是非常認真的,妳不必擔心。」
他是一流的菁英分子,高學歷、高收入、高人氣、高EQ……在他身上,有說不盡的長處及優點,不管對誰來說,他都是絕佳的結婚對象。
她喜歡他。自她進到東洋製鐵後,他一直悉心的教導她、照顧她,而她也十分欣賞他的工作能力、待人接物……甚至,她覺得他長得很帥。
如果能跟這樣的人交往,進而結婚的話,那應該是她的福氣吧?
但,此時她心裡卻隱隱感到不安及憂慮,不只是因為擔心他會被她一大家子的人嚇跑,還有……別的。
而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
「鈴木小姐,我不希望妳感到尷尬或是抱歉……」柴門耕史凝視著她,溫柔一笑,「妳也不必急著現在回答我,我可以等。」
「柴門先生……」
他果然是個好男人,不過……
「不好意思。」這時,店員送上他們點的兩碗拉麵及幾道小菜,同時也暫時的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步出車站,亞海獨行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住處離車站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雖然可以買一輛腳踏車代步,但她堅持雙腳走得到的地方絕不多花錢,因此她每天上下班總共得步行上半小時。
她住的地方是個又舊又偏僻的社區,巷子多,又七橫八豎的有點複雜,一開始她還曾經迷路過幾次。
晚上九點多,以現代人的生活作息來說其實不算太晚,但因為這一帶都是老舊房子,居民也大多是老人家,因此七早八早就到處烏漆抹黑的。
幸好路燈不是太少,還能照亮她回家的路。
但就在她轉個彎,走進另一條巷子時,她卻感覺到有什麼靠近了她。
還沒反應過來,她的嘴巴已被一隻大手摀住—— 
「唔!」她嚇得想用力掰開那隻手,她這一掰,手上的公事包啪的掉在地上。
趁著空隙,她側過頭瞥了一眼,只看見一個長臉、細長眼睛、尖鼻子,約莫二、三十歲上下的男人。
她不認識他,而他竟對著她怪笑。
「把身上的錢交出來。」他低聲催促。
「一千元在我的公事包裡。」她顫抖著。
「一千元?」男子不悅地壓低聲音,手上又用力了些,「妳是上班族吧?上班族身上會沒錢?」
「真的,我、我沒騙你……」
她是真的沒騙他,這什麼節骨眼了,她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平常她身上的錢幾乎從不超過一千元,今天要不是柴門先生堅持不讓她自己付那碗拉麵的錢,恐怕現在她身上只會剩下一、兩百塊錢了。
「妳真的沒有?」男子懷疑的瞪著她。
「真的。」她試著平靜應對,以免刺激到他,「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他沉默了幾秒鐘,像是有了其他決定。
「既然妳沒錢,」他陰陰怪笑著,「就用身體來抵吧。」
用身體抵?他的意思是……老天!
「不……唔!」
她正想呼叫求救,他已一手勒住她的脖子,一手摀著她的嘴,連拖帶拉的將她往巷子的另一頭扯,亞海驚惶的睜大眼。
她知道那邊有處小林子,烏漆抹黑的,就連白天都鮮少有人經過,要是真的被他拖進林子裡,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唔!唔!」亞海奮力抵抗著,可她在男子的力量壓制下這都只是徒勞,還是一步步的被拖往林子。
將她拖進林子後,男子便毫不留情的將她往地上摔。
被猛力摔在地上,她疼得連叫的力氣都沒有,還沒緩過勁,男子就撲了上來,粗暴的扯弄她的上衣。
她抵死不從、拚命掙扎,男子被惹怒了,硬生生打了她兩巴掌,她被打得耳朵嗡嗡作響,腦袋裡像裝了水般晃來晃去,教她頭昏眼花,什麼都無法思考。
她已經快連恐懼都感受不到了。
「混蛋!」突然一聲憤怒的沉喝傳來。
壓制著她的男子像是被什麼力量扯住,整個人往後飛開。
接著她聽見一陣騷動,像是有人在打架,但她嚇得全身癱軟,爬不起來,只能瞪大眼睛,豎起耳朵聽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靜到她可以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而她的心跳……好慢好慢,慢到像是快衰竭了般,怦、怦、怦……
不一會兒,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 急促的、緊急的、帶著憂心及關心的腳步聲。
忽地,一張臉出現在她眼前—— 
「鈴木?」哲丸驚急憂心的瞅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她。
她兩眼圓瞪著,像是丟了魂似的,毫無焦距的直視前方。
「鈴木亞海?」他邊喊她,邊快速檢視著她身上有無外傷,然後將她抱了起來,「妳沒受傷吧?」
他下班回家途中,在巷子口看見掉在地上的公事包,他記得看過她提過一個一樣的,立刻察覺不對勁。
循著可能的路徑追到這處林子,他一眼便看見有個男人壓著一個嬌小的身軀。
看到那雙散亂在一旁的低跟黑色鞋子,他立刻認出被壓著的那人是亞海。
他衝上前,只見那男人正胡亂扯著亞海的衣服,他憤怒至極,一把拽起男子的衣領將他甩開。
男子見事蹟敗露就想跑,他當然不能放過他,追著他打,想把他抓住,不料男子拿出預藏的藍波刀朝他胡亂揮舞一番,他掛了彩,男子也趁機逃了。
返回原處,他驚見亞海還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那一刻,他渾身上下的血液簡直要凍結了。
「妳看著我。」他輕聲叫她,「鈴木亞海,看著我。」
亞海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疑惑茫然的看著他—— 
「小……小丸?」
「對,是我。」他稍稍鬆了一口氣,「妳有沒有受傷?」
驚嚇過度的她還回不過神,只是愣愣的搖了搖頭。
他撥掉她髮上的乾草、抹去她臉上的髒污,輕聲地問:「站得起來嗎?」
亞海怔怔的看著他,慢慢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
他怎麼會在這兒呢?那個想劫財劫色的壞蛋呢?喔對,是他……是他趕走了壞蛋,是他救了她。
「哲丸先生,是你救了我?」
「嗯。」見她總算有比較大的反應,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但隨即又神色一緊,「幸好我發現妳的公事包,不然……」
不然……該死,要不是他剛好經過,她會發生什麼事呢?
想到她差點兒受到那樣的傷害,他就氣自己竟讓那混蛋跑了。
亞海緩緩憶起剛才發生過的事情,想著想著,這才開始恐懼起來。
她的腦海裡清楚的浮現那男人的臉,還有他拖拉她的力道……她的身體好痛,每一處都好痛。
「唔……」她終於壓抑不住的嗚咽出聲。
看見她哭,哲丸心頭一緊。
「別哭,別哭,已經沒事了……」他急忙安慰著她—— 儘管這不是他的強項。
看著他的臉,再想起自己剛才所經歷的,她忍不住放聲大哭。
要不是他,她會如何?她不敢想下去,連一秒鐘都不敢想。
一時情緒激動,她忘了矜持,忘了禮數,直直撲進他懷裡,抱著他狠狠的哭著。
他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在自己懷裡顫抖哭泣的她,心揪得厲害。
「沒事了,妳安全了。」他環抱住她,拍撫著她的背。
「嗚……」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痛哭,怎麼都停不下來。
哲丸沒說什麼,只是把她緊緊的攬在懷裡,輕輕的、慢慢的、一次又一次的輕拍她因哭泣而顫動的背。
在他的輕拍下,她的情緒終於逐漸平穩下來,眼淚也漸漸止住。
「可以走嗎?」見她似乎冷靜了些,他問。
她臉上滿是淚痕,搖了搖頭,「很痛……」
「我背妳。」他說著就背過身去,然後蹲低。
看著他那寬闊結實的背,亞海毫不遲疑的就爬了上去。這是第一次,她如此不假思索的主動貼在一個男人身上。
是因為她現下太脆弱?還是因為……是他?
他輕鬆的背起她,拎起她的公事包,朝著光亮處走去。
「哲丸先生,」她在他背上喃喃道:「謝謝你。」
哲丸側過臉瞥了她一記,笑而未語。


哲丸先帶她到轄區的警局報案,等處理完所有手續離開警局時,已經十一點了。他背著手腳多處擦傷的她回到住處,在她房門前將她放下—— 
「謝謝你……」她衷心感謝他今晚為她所做的一切。
若不是他,她現在不知是什麼可怕又悲慘的情況。
他笑睇著她,開玩笑地說:「希望我身上的汗臭味沒把妳熏昏。」
她知道他是存心要逗她笑,但此刻,她真的還笑不出來。
「會怕吧?」他看著她,眼裡有著關心,嘴上卻笑道:「如果要我整晚陪妳也沒關係喔。」
「……」
她一點都不在意他此時的輕浮口吻,因為她知道,他只是想讓她放鬆心情。
突然,他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啊。」她用手蓋著額頭,不解又微慍的瞪他,「這是幹麼?」
他爽朗一笑,「很好,妳好像恢復元氣了。」
亞海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心裡卻有股暖流流過。
他這人平時吊兒郎當,辦事不牢的樣子,但今天卻意外的可靠。
「先洗個澡吧,我下樓陪妳。」說著,他轉身想先回房。
而就在他轉身之時,亞海瞥見他的右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已經乾涸的血痕。
他是什麼時候受傷的?難道是跟那個壞蛋打架時受的傷嗎?
「哲丸先生,」她伸手拉住他,「你受傷了。」
「喔。」他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沒關係,皮肉傷。」
「什麼皮肉傷?好長一道耶。」她神情嚴肅,「你先去洗澡,我幫你擦藥。」
他皺皺眉頭,「妳驚魂未定,餘悸猶存,妳先洗。」
「你的傷比較嚴重,你先洗。」她堅持。
哲丸看著她,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什麼。
「那好吧,」他一臉認真,眼底卻有著一抹狡黠,「我們一起洗。」
她呆住,瞪著他好一會,倏地,她的臉熱了起來,心跳也開始加速。
這傢伙果然很不正經,她才剛因為他英雄救美的行為感激到想哭,他就又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你在胡說什麼?!」她氣得想動手搥他兩下,卻又及時想起他受傷的事,把手放了下來,恨恨的咬牙。
看她又氣又不知道怎麼辦的樣子,他像個調皮搗蛋的孩子王般笑了起來,「妳以為是什麼啊?我是說……我們一起到附近的澡堂洗澡啦。」
「什……」
附近的澡堂,他是說那個營業到凌晨兩點的錢湯?
真是夠了,明明是如此平常不過的事情,從他嘴巴裡說出來就亂不正經的。
亞海瞪了他一眼,「不要,那要花錢耶。」
「我請客。」
「嗄?」她聽過人家請吃飯、請看電影,還沒聽說有人請洗澡的。
「話說回來,洗個澡也不過才五百塊,妳別那麼小器好嗎?」
「我才不是小器,是節儉。」她反駁,「這是美德,你知道嗎?」
他咧嘴一笑,「妳繼續保持妳的美德吧,今天我請。」
「你說的。」哼,誰跟他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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