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1732
美人屋之三《王子隨傳隨到》
出版日期
2012/08/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白天他是權威心理醫師,夜生活卻是出名的公關動物、場面王,
時不時就用無辜如小白犬的娃娃臉在女人堆中討討便宜,
也許是空虛寂寞覺得冷,他居然對那晚的方塊Q小姐念念不忘,
人家用唉鳳她用手抄電話,難怪被同事取個死板板皇后臉綽號,
既然跑到夜店來買醉解放自己,就別怪他不客氣嘍!( ̄︶ ̄)
不料她居然對他事後不理的走人,實在太傷他自尊!(咬牙)
兩年後終於再次巧遇,碰面的意外讓她得被他隨傳隨到三個月,
哼哼,看他這次要怎麼讓她好好賠償他的「心理損失」!
可朝夕相處後他才發現,她並不像表面那樣不近人情,
甚至處處都帶著不經意的體貼,讓沒有安全感的他逐漸淪陷,
可都在一起了她還以為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塞錢想要養他,
每次他想解釋還一直被打斷!算了,反正就算被發現,
只要露出無辜又可愛的表情,就一定會被原諒的吧?
不料因一起世紀竊案,她意外發現真相,再度決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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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聖心大教堂正飄揚著溫馨和樂的福音,為一對才子佳人的婚禮歡慶。
新人在所有人的祝福和牧師見證下交換信諾與戒指,熱鬧的酒會派對隨即在草坪展開,來參加的許多親友也順道敘敘舊。
新人交換戒指、送出捧花的重頭戲早就過了,柴蕾這才匆匆趕到,她穿著一身剪裁大方的黑色蕾絲小洋裝快步趕著,突然在草坪的石板步道上停下,左腳往後勾起來,回頭把滑落的黑色玻璃絲襪給拉起,又在石板上蹬了蹬,才撥了撥額前散落的劉海繼續往前走。
但是,走了幾步,又換右腳的玻璃絲襪漸漸往下滑。
柴蕾不耐煩的嘖了一聲。「趕時間選的東西,果然不能相信。」她懊惱道。
因為工作太忙,直到前一天她才想起今天是高中死黨小珍的婚禮,而她高中時就這麼一個好朋友,可不能太隨便。沒時間上街挑選禮服,她只得趕緊上網訂購,下單以後,隨即打電話給那家廠商,請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將東西宅配到她公司。
加錢、加倍運費、調貨損失都算在她頭上沒關係,她更運用自己趕時間常用的老招數——讓廠商叫一輛計程車把現貨載過來,當然,車資她付。
雖然很突然,但廠商還是及時在深夜十一點、柴蕾離開公司前把貨送到,她試穿時覺得整體還算時尚貼身,只是裙襬太短,她尚沒有露出自己一大截長腿的自信,只得在今早趕來婚禮的路上,中途臨時買一雙玻璃絲襪。
哪知道,在車裡套上時覺得還可以,下車一路走來卻愈穿愈鬆,一條不算長的路搞得她得一邊走一邊拉,走得好煩。
就在快走到草坪上時,她再次往後勾腳,只是這次卻不經意踢到走在後面的人——
「啊!」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
對方是個看起來二十二、三歲左右的漂亮男孩,他肌膚淨白秀嫩,那雙眼睛又大又晶亮,神情像隻無辜而惹人憐愛的白色幼犬。
事實上這個俊俏無邪的男孩,也被突然往後踢的女人嚇了一跳,不過……
兩人同時一凜,彼此都覺得對方的臉好眼熟,卻不確定自己認不認識對方,忙著在腦海裡搜索有關的記憶。
「啊!」柴蕾再次驚呼一聲,但這並不是因為她想起這個俊俏得像會發光的漂亮男孩是誰,而是因為看見他西裝褲上的高跟鞋印。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襯衫加淺灰色西裝褲,模樣英挺而富有貴族氣息,可惜她踏過草坪泥地的鞋印印在他褲管上,顯得特別髒、特別清楚。
段懷銳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瞄,也發現到這一點,當他正尋思要怎麼解決這件事時,她卻微微蹲下,試圖幫他拍去那鞋印。
而因為這個角度的俯視,以及她湊近他並微屈身體的姿勢,他突然想起來了——
「是妳!」他眼前一亮,那張清亮的娃娃臉立刻泛起開懷的笑容。
聽見他的話,柴蕾狐疑的抬臉一瞧,那燦爛無邪的笑容加上一身斯文俊逸的氣息,也讓她想起他了。
世上還有誰能像他這樣,明明是個男人卻長得漂亮清靈、美如明玉,教人想捧在手裡呵疼?
而且他好像不會老,現在和兩年前看起來竟然都一樣稚嫩可欺、青春無限,但是……柴蕾覺得自己呼吸快要停了,她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的!
就在兩年前,生命中向來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的她,有一天突然發神經跟他有了亂七八糟的邂逅,那可是人格純淨、性格保守的她,一生之中難以忘懷的污點呀……
 
兩年前,柴蕾二十六歲。
大學甫一畢業,她就憑著自己卓越的平面及3D設計作品,順利進入「金點精品珠寶集團」擔任助理,並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內就躍升為獨立的珠寶設計師。
由於她別出心裁又俐落的設計能力,還有永遠工作第一、不休年假、不談戀愛、沒請過一天病假的拚命性格,讓設計部門的呂經理決定將其中一支Ring團隊交給她領導統籌,並把原來負責統籌的May姊往總公司升調。
對這項決定,May姊卻相當不滿,認為自己是因為柴蕾而被調職,到了總公司美其名為「副總監」,但她在「金點」這麼久,哪會不知道那只是個虛位,做過副總監的人都不到半年就自動求去了。
她早就對柴蕾一進公司便不顧一切賣命、想超越她這個老人的野心很不滿,這下乾脆也不接受調職,直接向公司請辭,並把Ring團隊裡由自己一手培養的資深人才都給帶走,留下一個青黃不接、羽翼未豐的爛攤子給柴蕾。
不僅如此,May姊還把已婚呂經理對柴蕾早有意思的事傳出去,縱然她也看得出來柴蕾除了工作以外的事都不感興趣也沒感覺,但她還是故意要渲染成柴蕾因此得到了好處。
不久,整個設計部門都傳開了,說柴蕾之所以短短兩年就能取代May姊帶領整個Ring團隊,是因為跟呂經理有染的關係,May姊是被趕走的。
「好可怕,怎麼會有那種人?」
「就是說嘛,金點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之前又毫無工作經驗,怎麼可能才兩年就取代May姊?May姊在金點做了十年,可是我們公司的臺柱呢。」
部門不同單位與組織的同事們,都開始掩著嘴八卦,不屑的盯著柴蕾看,有誰知道柴蕾這兩年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順利,甚至一再被前輩們扯後腿。
她總是被前輩退稿,但比稿時的作品明明掛May姊的名字,卻是沿用她的設計概念;而當May姊的設計不受市場青睞,May姊就會向高層推說自己總要給底下的人機會,而那個人就是她柴蕾……
這日中午時分,獨自一人到公司外散心的柴蕾,終於忍不住多日來的委屈,傳簡訊給同居好友柯陽明——
當初我帶著滿腔熱忱與才能,進入競爭激烈的設計部,無論再艱難的任務,為了工作我都能甘之如飴,因為我覺得人生的意義就是在於實踐自己有多少可能,可是到現在,人性終究讓我失望了。
知道公司有許多人受八卦的挑撥而討厭她,她心情並不好受。
而好友回傳來的簡訊內容,有如當頭棒喝——
其實,工作不只是工作,光是投注熱情與才能是不行的,還得要顧及人際關係和別人的想法,不能功高震主,不能表現得比前輩還要積極……
也許吧,她只懂得向前衝,沒考慮過他人,做事也不夠圓融,這會從高高的雲端摔了下來,她覺得好累。
於是,她向呂經理請了十天的年假。
「只是年假嗎?會回來吧?」呂經理知道她向來不需假期,因此特別關心。
「會吧。」
「只是『會吧』?」
一向重然諾、不懂如何婉轉的柴蕾,不知道除了「會」和「不會」之間,還有什麼答案可用,但此刻的她無法立即向呂經理掛保證,更沒有把握自己放完假一定能把事情想清楚。
「其實,May姊他們就要走了,等這半個月交接期結束,整個事情也算落幕,一切都會像沒發生過一樣。」
「就是因為知道這十天May姊他們還在,我才放心請假的呀。」
對,就連情緒不穩想要散散心,克盡職守的她也會考慮到目前May姊還要履行交接,團隊至少是有人帶的,她才敢放心請年假。
「妳……要去度假嗎?」呂經理問。
「不知道。」
「如果要去峇里島或是泰國、香港,我可以陪妳去喔,我跟富寶旅行社的崔總很熟,如果我跟妳一起去的話,可以打八折。」呂經理不著痕跡的暗示。
柴蕾不解的看著他,問道:「經理已婚,還跟我單獨去度假,這樣行嗎?」
呂經理驚愕,沒想到她反應這麼直接。他窘紅了臉,有點惱羞成怒,要不是了解她一向不諳人情,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在故意挖苦他,因為事實上這兩年來,她對他的暗中示好全然不解。
「呃,我是說,經理帶著一家三口跟妳一起去,或許能算團體價。」
「不用了啦,經理。」柴蕾果然沒發現他的別有居心,只是牽強的苦笑一下,「我目前什麼打算也沒有。」
「妳不是一個萬事都要計畫的人嗎?」
柴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發現,自己其實是個除了工作和學業外,就什麼事也無法計畫、無法處理的人。
待走出公司大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空虛,一事無成、一無所有,做人還非常的失敗,唉!
 
今晚在「Crazy Night」PUB,氣氛被炒熱到最高點,喝得酩酊大醉的柴蕾被PUB老闆拉到吧檯上,高高的站著。
「我們謝謝這位『犁田』小姐,今天晚上十一點以後進場的所有人,你們的消費全由犁田小姐買單!」站上吧檯的PUB老闆老酷像為勝利的拳擊手慶祝一樣,高高舉起柴蕾的手。
「嘩!耶!」全場客人歡聲雷動的鼓譟著,「犁田!犁田!犁田!」
柴蕾的名字從以前就常被朋友倒過來唸,用臺語取了個「犁田」的綽號,所以老酷將她推至吧檯前的時候,她就用這個綽號當作自己的化名。
醉醺醺的她雙手高舉,哈哈大笑的接受所有人的歡呼。
這十天,她沒出國也沒替自己安排什麼行程,而是找了一堆平常生活無趣的自己絕不會做的事來做,例如夜夜泡在PUB買醉跳舞,像個揮霍無度的囂張小姐那樣灑錢;例如在五月天演唱會場地外臨時跟黃牛買票,硬要擠進一堆人裡跟著搖頭吶喊……
這些,都是她這個被稱為「方塊Q」的工作狂柴蕾從來不會做的事。
一來沒時間,二來她原本就沒其他的嗜好興趣,唯一有熱情的事就是工作,所以也習慣了由工作來主宰的規律生活。
而她現在就要做另一個不同於那個自己的女人,她知道喝醉後的她是個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的瘋子,可以好好的放縱。
「有人要把我帶回家嗎?」果然,她豁出去的揚聲叫道。
「哇!帶回家!帶回家!」現場的氣氛被她帶到最高點。
已經喝了三大杯深水炸彈、兩瓶伏特加和Martini的柴蕾笑嘻嘻接受歡呼,帶著醉意的腳步有點不穩,這一晃,三吋高的鞋跟在桌緣踩空了,整個人往一旁栽去。
「哇!」眾人為她緊張尖叫,幸好因為人潮擁擠,她剛好摔在一個站在吧檯邊的男人身上。
看到有個人摔落在眼前,段懷銳當然下意識的連忙伸長手去接,當時有個女人正無理取鬧的質問他,揚手就要甩他耳光,哪知就在這瞬間,摔下來的人剛好被他接在手裡,那記耳光就不偏不倚甩在她臉上——
啪!
「啊!」柴蕾吃痛的呼了聲,渾然不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摔下吧檯,痛的應該是摔到腦震盪的頭才是啊,怎麼會是臉呢?
段懷銳也為這番巧合傻了眼,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不禁失笑。
女人見自己打錯了人,一時也不知所措。
「咦?妳打我?」柴蕾撫著熱辣辣的臉,意識到自己被打後,趁著醉意慍怒問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打妳。」
「妳為什麼打我?」柴蕾揚高了眉,語氣充滿不悅。
「我說了,我不是要打妳。」
「妳敢打我?我要妳好看!」一喝醉就變了個人的柴蕾根本聽不進去,她從段懷銳懷裡跳下來,伸手就抓了那女人的頭髮一扯,「妳打我?妳再打我呀!」
「啊!妳做什麼?」女人沒防備柴蕾竟然直接扯她頭髮,怒喊了聲。
接著兩個女人扯成一團打鬧,旁邊的人沒辦法勸也拉不開。
「喂,想想辦法啊。」早就跳下來勸的老酷向段懷銳抱怨道。
段懷銳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更何況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只是畢竟女人想打的原本是他,他只得盡力排解,忙把柴蕾給拉開。
「不是故意就可以打人嗎?啊!」被他拉開的柴蕾還一直想要衝出去理論,段懷銳只好從她背後緊緊抱著她,怎知她卻還伸長腿,亂踢了女人兩腳,「不然妳本來想打誰?妳以為妳可以打誰?啊!」
「發什麼酒瘋啊?」女人好不容易快被老酷拉走,但一看到段懷銳自背後抱住柴蕾,洶湧的妒意再度被挑起。「你為什麼抱著她?你本來就跟她認識嗎?」
「我怎麼會認識她?」段懷銳睜大眼,無辜的澄清。
「又來了!你最會裝無辜!」女人尖叫。
「奇怪,我認識誰又關妳什麼事?」
「你……」最讓女人憐愛的,就是他無辜而燦亮的眼神,可如今教她抓狂的,也是他這雙眼。
被酒精釋放原本嚴肅保守靈魂的柴蕾,奸詐的打了個壞主意,她轉身把段懷銳抱個滿懷,故意笑道:「哎呀,被妳發現啦?我跳下來就是要保護他呀。」
段懷銳一怔,沒想到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女人竟然來這麼一招,他鬆開抱她的手,對她無辜的笑道:「我不認識妳。」
「你少裝了!像你這種公關動物,就算她跟你上過床,你認得也會說不認得。」女人氣得用絢麗的水晶指甲指著他罵。
對,段懷銳就是一個公關動物,還是一個場面王,他周旋在各式各樣的人物中,讓每個男人女人都以為自己是他的好朋友,而他又善於炒熱氣氛、Hold住場面,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樂子,都能玩得很盡興,因此,男人會把他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女人……就很容易以為他愛上了自己。
何況他又生了一張讓人極不設防的娃娃臉,眼神像小孩一樣黑白分明、真摯深邃,一身花美男氣質有如可愛的小白犬惹人憐愛,當他看著妳的時候,眼神就像愛上了妳一樣那麼的認真;當他對妳笑,燦爛得就像遇到妳是他在世界上最值得開心的事一樣。
剛剛被他鬆手推開的柴蕾,將他的臉給扳了過來,醉眼瞄著他。
「那你說,你認得我嗎?」她趁著酒意,硬是要鬧。
「小姐,不要鬧了。」他只能無奈的微笑以對。
「你看!」那女人氣得跺腳,拉著老酷叫道:「聽他這麼說,一定認識。」
「既然妳都知道他是公關動物了,那妳還驚訝什麼?」老酷忍不住問她。
其實他知道段懷銳並不是那樣的人,是女人們自己剛開始答應彼此只是短暫激情,事後卻又常常後悔的愛上他、纏上他。
「你!」女人料不到老酷會有此一問,她就是知道才想征服他呀!可偏偏他不領情還給她難看,她氣得一把推開老酷和周圍的人,跑了出去。
「過了今晚,我的名聲更爛了。」段懷銳淡淡的自嘲笑道。
「如果不這麼說,場面是要怎麼收拾啊?」老酷抱怨睨了他一眼。
「這麼說,『場面王』這個封號應該要給你。」
「謝了,我不想再收拾這種場面,你這個場面王還可以風流瀟灑,我頂多就是個『撿場的』而已。」
「哈哈哈!」段懷銳大笑,跟幾個朋友打過招呼後,就離開PUB了。
儘管發生這樣的騷動,仍然不能讓他感到一絲在意,因為任何人的傷心惱怒都與他無關,他沒有對不起誰,自然也無須上心。
覺得自己愛他就可以管他,或逼他去愛她嗎?哼!沒有人可以強迫他。
 
離開PUB後,段懷銳雙手插在褲袋,泰然自若的走在深夜街道上,剛才那一場鬧劇好像不曾發生過。
「喂,這麼說……你很爛呀?」不知何時,柴蕾竟也離開了PUB,還跟在他身後。
他回頭,是那個「天上掉下來的女人」?眉一挑,早習慣總有女人會找個理由想跟他在一起或接近他。
「千萬別跟我說妳想知道我多爛。」段懷銳略有深意的笑了一笑,這是女人與他之間常見的使壞開場白,對方通常散發出想讓他知道她有多壞的訊息,然後便跟他天雷勾動地火,言明了一夜纏綿後天亮互不相識,怎知卻又常常反悔的糾纏他,最後由愛生恨的毀謗他。
「不行嗎?」柴蕾硬是湊上前瞪他,「我正好需要一個很爛很爛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參加法會,這三天吃齋唸佛,不能近女色。」
聽到他用那清亮迷人的嗓音說出這麼爛的拒絕藉口,柴蕾氣上心頭,這十天年假她讓自己處在放縱的狀態裡,對自己的不滿與不安也都積累到了極點。
「我就這麼討人厭嗎?」她問。
「什麼?」
「我就這麼討人厭嗎?」她大聲的重複了一次。
柴蕾好難過,大家都這麼不喜歡她嗎?就因為她老是不知不覺的板著臉埋頭做事,老是忘了管理情緒的急急交代事情,久了以後便有人批評她自以為了不起,在她背後叫她「阿Q」,指的是撲克牌裡的方塊Q,死板板的皇后臉。
她起初還以為這是說她任勞任怨,凡事都攬過來做,做到凌晨一兩點也無所謂,是一種「阿Q精神」。
直到May姊帶頭辭職後,她才知道那其實是損她、討厭她,譏諷她死板板、自以為了不起。
「小姐,妳醉了。」段懷銳下了結論。
「我沒醉,連你這個小弟弟也嫌棄我?你現在是大二還是大三?」
「妳真的醉了,我哪裡像是大學還沒畢業的小毛頭?」他翻了個白眼。
對,他知道自己天生就長了一張令人憐愛的娃娃臉,真有不少人以為他只是個長得漂亮的嫩男,但是敢堂而皇之說出來的,也只有這個女人。
「還是你根本就還沒高中畢業?」她又道。
「妳太誇張了。」
根據他對人類心理的了解,一個醉了之後就大鳴大放、胡搞瞎鬧的女人,在平常一定是截然不同的嚴肅個性。
這麼推測以後,曉得她跟那些出來尋歡作樂的女人不同,段懷銳對她也就沒那麼多的不耐與輕蔑了。
柴蕾搖搖晃晃的翻找出自己的手機,亮出一張方塊Q的撲克牌圖片,擠到他眼前,整支手機近得差點撞上他的臉。「我長得像這個嗎?」
「方塊Q?」
「還不是紅心,是方塊Q耶!」她為自己抱不平的抗議著。
段懷銳好想笑,那一定還蘊含了她這人一板一眼的意思,職業是心理醫師的他本能這麼猜想,她還真有趣,哈!
所以,他更進一步揣測她現在的狀況——買醉撒錢並叫住他,應該是想要做那些嘲笑她是方塊Q的人,在背後笑她一定做不到的事吧?
包括……一夜情?
「好,走。」他拉起她的手就走,卻不往自己車子的方向。
「嗄?走?」她呆呆的被他牽著。
他拉著她轉了個街角,向前不到十幾步,就走進一家位於巷弄內的汽車旅館。
柴蕾呆呆的看著他向櫃檯出示證件並且登記,心想這就是所謂的「休息Check in」嗎?這就是隨勾隨做的一夜情?
還有,他怎麼知道她叫住他這個爛人的目的?
聞著旅館裡的濃郁人工香水味,她恍惚的被他牽往搭電梯,他的動作、程序、登記等等的舉止,都是那麼熟練且不帶任何猶豫。
但,這樣的人正是她為了要突破自己而刻意尋找的「高手」。柴蕾堅定的想著。
她要的就是這種即使跟她發生了什麼,走出房間後也不會想跟她再有任何聯絡與瓜葛,行事作風乾淨俐落的獵人。
走出電梯後,找到房間,段懷銳將感應卡往門邊一刷,兩人進了房間,門自動闔上,他微笑的撫了撫她臉頰。
這、這就是所謂的前戲?所有親密關係都是從這樣曖昧且山雨欲來的撫摸開始的嗎?柴蕾怔怔的看著他,有點臉紅心跳,有點不知所措。
「妳先去洗澡吧。」他說。
欸?還真的出現了戲劇裡一般上床前會說的臺詞。她又是一呆。
「還是要我幫妳脫?」見她沒反應,他湊近她,伸手就要解開她襯衫的鈕釦。
「等等!我自己來。」她拉過自己的領口,快步越過他,找到浴室先進去沐浴了。
段懷銳看她竟然把自己的包包隨手往床上一丟就跑進去,忍不住搖頭,她都不怕他是個無賴或騙子,逕自去挖她包包偷手機、偷錢包或什麼的嗎?
可見她真的是第一次,也可以說……是來亂的。他微微一笑的想。
但要是今晚她遇上的「爛人」不是他,而真是另一個無賴,那會怎麼樣?段懷銳若有所思的凝望著浴室,為她的生澀與直率嘆息,等她出來後,他一定要告誡她,往後若是想要繼續進行這種「遊戲」,有哪些該注意的事項。
轉回頭,他發現她亂丟在床上的包包散落出一些東西,其中有一本小小電話簿。
「這年代還有人在用手抄電話?」他不禁好奇,明知不該窺探他人隱私,可因為這種只存在九○年代以前的東西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就連文具店只怕也沒有在賣,而它掉出來時又剛好翻開到一半……
他站在床邊,頗有興趣的俯視展開的那一頁。「憶得珠寶高老闆、九品設計、麗格Joe、麗格阿慶、麗格寶華……」
看到這裡,段懷銳猜測她應該是個珠寶專櫃的業務,每天穿著高級優雅的深色套裝,笑臉迎人的跟大戶或貴婦名媛來往,也許平時為了工作業績必須忍氣吞聲,所以才會有這種喝了酒就變成另一個人的壓抑性格?
「啊!嘶……」
聽見浴室裡傳來她的輕呼,他奇怪她怎麼了?是洗完澡才知道從吧檯摔下來後有哪裡擦傷或撞傷了嗎?
不一會,浴室門打開了,洗淨後的她只包了一條浴巾,妝也卸去了,露出一張五官姣好的鵝蛋臉,淡而整齊的眉毛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輕盈許多,還有那沒了眼線和眼影後顯得更加沉靜的眼神……
瞧著完全褪去武裝的她,他突然發現她是第一個敢在他面前展露「真面目」的女人,而從她的坦率與醉態,他更意識到一件有趣的事——原來他從不曾知曉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又是個怎樣的生物,因為她們總是妝太厚、姿態也太造作。
這女人……怕是頭一次尋找一夜情吧?她不假思索的自然卸下身上所有的裝備,大方呈現自己在他面前,竟讓他心中因她的單純坦白而湧上一股莫名的好感。
「我們開始吧。」她說。
剛剛泡完澡、喝酒又熬夜的柴蕾幾度想睡,卻一再捏大腿告訴自己不能睡,因為她非得成功的跟「爛人」完成「那件事」不可!
在工作上勇往直前的她,連在私下也抱持著這麼堅決的態度要完成事情,她就賭那麼一口氣,所以,剛剛的呼痛聲,其實是她捏自己大腿時的叫聲。
「妳不介意我還沒洗澡?」他問。
「不介意。」事實是再不行動她就真的要睡著了,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當然,一夜情這回事每天都有機會,但她知道自己難得下定決心,而這一天又很幸運,找到的「爛人」素質比她想像中要好很多。
之前她想過,自己頂多就是遇到外表好看但性情放蕩幼稚的壞男人,可這個稚嫩漂亮的男孩長得真是俊俏清靈,她喜歡他乾淨的氣息。
而且他說話、舉止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成熟氣質,不像外表那麼幼稚,更重要的是,她喜歡他年紀比她小很多的這一點,因為如此一來她才能掌握他。
凡事按照計畫行動的她,習慣在自己能掌握的範圍裡控制一切。
不知道自己被看作獵物的段懷銳,聽她一說,自然二話不說就撲抱過去,將她壓在床上,俯首就要吻她。
這動作對被稱為公關動物的他是駕輕就熟,但是就在要進行的前一刻,她卻呼吸急促的推開了他。
見她眨了眨茫然的眼顯得不知所措,他以為她後悔了,倒也無所謂,坐了起來想問她要不要聊聊天,怎知她卻轉了個身蹲在床邊。
「怎麼了?肚子痛?還是那個來?」他問。
「我、我幫你……」
「幫我?」他一時沒意會過來,但下一秒基於男人的本能,他又懂了。
他啼笑皆非的側著頭,盯著她看。
第二章
幫他?這個女人該不會是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真的要跟陌生男人發生關係,所以害怕退卻了,而這也是「另一種方式」,因此她折衷的想著「這樣也算」,並且自己不會真正的「失去」什麼吧?
她想要突破,但又不想要損失,這到底是什麼拖泥帶水的想法?
段懷銳從這斷定,這女人就算醉後產生另一個瘋子人格,可她保守謹慎的本性還是在的,或許她根本就不想要突破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要先洗澡。」他說。
走進浴室放水後,他又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該不會是處女吧?
等他嘩啦嘩啦的洗了個乾淨走出去,卻見她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他梳了梳頭髮望著她,不知怎的竟鬆了一口氣,為了不必讓這個女人為他做什麼而莫名鬆口氣。
他站在床邊俯視著她趴睡的背影還有臉頰的側影,心想就算今天做不成,她也可能會在哪天又再次把自己灌醉,企圖來個徹底的叛逆……這麼一想,他不由得擔心起這個坦率直爽的女人。
想了想,他撕下茶几上的紙條,寫下自己的電話與臨時想出來的暱稱「瑞瑞」,把紙條摺起後,夾在那本電話簿封底的塑膠套裡。
他怕她下一回找的男人真的是個無賴、是個危險分子,他怕她被騙、被欺負,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掛心一個陌生女人……可如果她還想有「下一次」,那麼最好還是找他啦。
明明他喜歡熱鬧、喜歡被一堆人圍繞,唯獨不喜歡跟任何人建立關係,但不知為何這個被稱為「方塊Q」、想要賭一口氣突破自己的女人,竟讓他牽掛又擔心。
見她睡著,他本想走人,可又想如果他就這麼離開,等她醒來後見不到人,這樣好像有點無禮,於是他微微一笑,決定躺在她身邊睡下。
等她明天醒來後,驚覺身邊躺了個男人,他就說昨夜真幸福,讓她以為自己已經突破一直想要做卻又沒膽做的事,嚇她一跳好了,哈!
很好,就這樣!
 
隔天,段懷銳幽幽醒來,卻發現身旁的女人不見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事後不理』嗎?」他暗罵一聲。
這女人的無情無禮,對他簡直是一種侮辱,他為她想才留下來跟她共枕到天明,怎知她卻沒有為他想,連張紙條都沒有留,走得乾乾淨淨的。
而等他吃完早餐去辦Check out時,櫃檯小姐竟又跟他說帳都結清了,令他不敢置信。
真是不可原諒啊,「犁田小姐」這女人太過分了,醒來後見他還在睡就偷偷摸摸溜走,這種無情無義的事通常是男人的通病,這還是第一回有女人敢拋下他。
再來,溜走就算了,她還搶先結了他們那一房的帳?
怎樣?當他是小白臉還是看不起他?
段懷銳真覺得自己受辱了,此後,他就一直都忘不了那夜跟犁田小姐發生的所有事……
 
他們都沒想到,兩年後的某一天竟會在一場神聖祥和的教堂婚禮中相遇,而這會兒是她突然往後一勾腳踢到他大腿,留下髒髒的鞋印。
奇怪,他每次遇見這女人,她都一定要以讓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出現嗎?
說也好笑,他就是從她慌張蹲下要幫他拍去鞋印的姿勢,而聯想到有一個女人也曾經突然蹲在床邊說要「幫他」,害他嚇了一跳,因而回憶瞬間都回籠了。
如果讓她知道他是這麼想起她的,不知道會怎麼樣?哈!
只是,她又是怎麼想起他的呢?她那夜根本就醉得變成另一個人了,怎麼還會認得他?
其實,在柴蕾的記憶中,能帶著這種透明漂亮的笑容,卻讓人無法摸清的男孩,搜尋了腦中所有的記憶,只有他一人了。
「銳,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呢。」新郎莫大衛熱情的攜著新娘走過來。
大衛是中俄混血兒,從實習醫師開始就在希南綜合醫院工作,現在已擔任兩年的住院醫師。
當初他被派到去跟預備醫學科的明星醫師兼外科天才黎青軍實習,每天都被操得不成人樣,但礙於對方據說是毒梟之子,加上有恐怖城府的黑暗性格,因此沒人敢關心他,只有當時已是明星級心理醫師的段懷銳願意聽他傾訴、開導他,讓他不至崩潰。
「柴蕾?」新娘小珍感動的跑上前來,摟住了高中死黨。
偷覷著身旁的漂亮大男孩,柴蕾頓覺不妙,該不會她曾經以為走在路上相遇了也絕不會相認的一夜情對象,竟然和她有重疊的交友圈吧?這簡直尷尬死了!
那十天放假的脫序行為,她全都向自己的好同事透露了,就是沒說跟他之間的事,沒想到她以為不會有人知道的祕密,當事人現在就站在她眼前。
「銳,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真是讓我們好有面子喔。」小珍是希南醫院的護士,當然認識段懷銳,她把柴蕾拉過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高中死黨,柴蕾。她在金點精品珠寶擔任設計師,自己還帶領一個團隊喔,最近她的團隊才從瑞典拿回一個設計獎。」
「真有才華。」段懷銳笑說。原來她不是珠寶專櫃業務,而是設計師。
柴蕾只能硬擠出一個假笑,心想:這男人雖然配合我裝作不認識,但是他的笑臉怎麼看都像笑裡藏刀,是覺得如今裝不熟的我很假嗎?
「銳,別看蕾蕾那麼正就想要追她,」莫大衛怎會不了解花心又處處留情的他,當然得阻止他伸出魔爪。「蕾蕾跟你那些女人不一樣。」
「不一樣?」段懷銳故意挑眉,饒富興味的問。
「對呀,雖然她工作上常會遇到許多了不起的大人物和企業家,但她都保持著單純的個性和人交往,在感情上可是寧缺勿濫喔。」小珍也警戒的提醒。
「噗!」段懷銳聽到小珍形容柴蕾的話時,不禁笑了出來。
他笑了?他竟然在笑?!柴蕾難以忍受的盯著他,他現在是在笑什麼?
是在笑被稱為不一樣、單純、寧缺勿濫的女人,怎麼會去找一夜情,還跟對方說「我正需要一個很爛的男人」是吧?他是在笑她有著專業的工作狂形象,但實際上卻表裡不一是吧?
可惡!她一生之中也就那麼一次發神經,偏偏就讓這個男人遇上了她,真是倒楣又尷尬。
「柴蕾何止是『缺』?男人一旦發現根本無法跟她搭上三句話,而她的話題又永遠離不開自己的工作後,就謝謝再聯絡了。」另一個高中同學敏敏走過來,聽見他們對話後也酸了柴蕾幾句。
呃?對啦,這也是實情。小珍心想。
向來對交際、朋友、戀愛完全缺少經營天分的柴蕾,根本沒想過要花心思開拓自己的人脈,從前唸書時她的世界只有讀書、考試和老師交代的事,而出社會後,自然也只有工作和老闆。
「好,那麼就讓我來試試看,可不可以跟蕾蕾小姐搭上三句話以上。」段懷銳倒是被引起了興趣,對著柴蕾淡淡一笑。
敏敏見到這個年輕漂亮的娃娃臉花美男,不但不受她的實情稟告給影響,還說要實驗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不由得吃醋又扼腕。
柴蕾不解的看著他,他大方灑脫的回應令她彷彿回到兩年前與他相遇時,那時就是他這種處變不驚的淡然微笑,讓她認為這個男人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進而願意與他發展進一步關係。
她不禁有些感動,儘管他的性格大概就是如此,但在一向不喜歡她的高中同學敏敏對她落井下石時,他表現出不以為意的豁達,也算是化解了她的尷尬。
「我想,我們的第一個話題首先是……這個要怎麼解決?」段懷銳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褲子上的鞋印。
咦?大家的視線往那裡瞧去,奇怪,那個鞋印是怎麼印上去的?被踢了一腳嗎?但為什麼會被踢一腳?
柴蕾真是被他打敗,氣憤的閉了閉眼,她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
「再往中間一點,就……」莫大衛盯著他的褲子,忽然有了發現。
「就不是『怎麼解決』可以解決的事,而是要提告了。」段懷銳笑道。
莫大衛很壞的哈哈大笑,就連小珍也跟著掩嘴笑,事實上大家都笑了。
向來只懂直直向前走、個性保守的柴蕾,真沒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成為大家的笑話,不免暗惱在心裡。
「我會賠你一條同廠牌、同尺寸的褲子。」她力持鎮定,面不改色的說。
「所以,我一整天都要穿著這件被人踢過一腳的褲子,在那麼多人面前晃?」
「我立刻替你網購,叫人馬上送來。」說著她掏出手機,點按購物捷徑。
段懷銳看她毫不猶豫的拿出智慧型手機埋首認真點按,加上之前一些片段累積的認知,更認定她是個工作至上、忙到連女人最愛的逛街嗜好都沒有的傢伙,只有這種人才會在這種狀況下,第一個想到向3C產品求救,而且她熟練的程度,像是平常任何事都是這麼解決的。
「就算是最急件也不會那麼快吧?」他問。
「放心,這種緊急狀況我發生了好幾次,對方都很配合,只要我可以自付請計程車送來的車資,他們都願意調貨以特急件送來,就算是第一次合作的店家,我也有辦法說服他們配合。」
瞧她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他沒再說話,若有所思的微笑著。
點選「送出」鍵以後,柴蕾隨即撥打電話給商家,準備告知自己的貨單號碼,好要求對方立刻以特急件送出,但段懷銳卻把她的手機搶了過去。
「喂,你做什麼?」她一怔,盯著他看。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咧嘴笑得燦爛,從她眼前走掉。
 
離開剛剛的人群,段懷銳快步穿過草坪、教堂一側,絲毫不理會後頭柴蕾的呼叫。
「喂!喂!」她亦步亦趨的跟著他,想要回手機。
好不容易他終於停在池塘邊,可在她追上他、拉他衣角要搶回手機時,他卻突然使臂一揮——撲通一聲將手機給丟進池塘裡。
「啊!我的手機!」柴蕾傻眼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不解的眨了眨眼,愕然的望著這個總有一些突發舉止的漂亮男孩。他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年輕氣盛就可以這麼霸道嗎?
「誠意,是用幾個按鍵和幾個臭錢可以表達出來的嗎?」
「可是……你不是說你沒辦法穿著被踩了一個鞋印的褲子,在這麼多人面前晃一整天嗎?所以我才想了一個最快速的方法,讓人送件新的到這裡來呀。」
「但從頭到尾,我沒有聽到妳說一句抱歉。」他挑眉,對她冷笑提醒。
她吃了一驚,是的,她沒有說。
不過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那種高傲又不認錯的女人,她只是……忘了。
「對不起,我、我忘了。」
「連最基本的禮節和道歉心意都忘了,就算能用最快速、最不計成本的賠償方式處理,也不叫解決。」
柴蕾沉吟了一會兒。確實,她只想著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有效解決這件事,因為她不想欠人,卻沒考慮到對方的心情。
「真的對不起。」她彎腰,再次心虛的小聲說。
「還有呢?」
「我還應該怎麼做?」她自知理虧的放軟態度。
「把妳的電話給我,褲子送洗之後,我再跟妳聯絡賠償事宜。」
「好。」柴蕾下意識就要從包包掏出手機,再詢問他的手機號碼,以便用自己的手機打到他的手機裡儲存電話,但是她找了一下,才想到手機已經被他丟進池塘裡了。
段懷銳一直注視著她,心想她的手抄電話簿呢?他就是在等她拿電話簿呀,因為這樣便可以順便探測她有沒有把他兩年前塞在塑膠套裡的紙條給弄丟,結果怎麼……沒有電話簿了?
柴蕾這才想到嚴重性,錯愕又緊張的看著他,「糟了!我的手機被你丟進池塘,那裡面有我重要的客戶、上司、分公司幹部還有朋友的電話耶!」一旦所有的聯絡電話都跟手機一同報銷,她就死定了。
即使如此,她又不敢全怪他,畢竟是她先踢他又忘了道歉,他只是還以顏色。
這下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明天星期一的所有行程、會議、簽約和設計圖,還有星期二、星期三的……天啊!她要怎麼聯絡她應該要見的人、繼續應該完成的工作?
見她火燒眉毛快哭出來的樣子,段懷銳勾了一下唇角,將她的手機重新亮在她眼前。
還在不斷碎碎唸的柴蕾,突然見到眼前有個方塊Q的圖案塞在一個長方型的螢幕裡,怔了一下,忙抓過來按了按。
「這、這不是我的手機嗎?」
「剛才丟進池塘的東西,其實是我答應過大衛要替他銷毀的錄音帶,裡頭是他三年前向我傾訴他被學長折磨的內容。」基於心理醫師的職業習慣,就算只是院內同仁跟他傾訴,段懷銳也會錄下所有的對話,到了某一個法定期限再銷毀。
而由於莫大衛當年實在是太害怕黎青軍,怕段懷銳如果用錄音筆錄製後放在電腦裡存檔,會被黎青軍想辦法找人給駭走,所以他堅持從二手商店找了早已淘汰的錄音機和錄音帶來錄自己說的話。
「喔,原來如此。」柴蕾為手機失而復得開心,順帶問了句,「錄音帶內容很勁爆嗎?」
「想知道?去池塘裡找啊。」
「我跟他又不是仇人,不必這麼大費周章。還好你不是跟我說,想知道客戶、上司、分公司幹部和朋友的聯絡電話要去池塘裡找,哈哈!」
就在柴蕾因為重獲希望而心情放鬆的時候,段懷銳突然湊近她耳畔,低聲笑道:「我發現妳平常的樣子跟妳喝醉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
轟隆!他的這句低語讓她有如被雷劈到。這人何必在她已經忘記跟他之間尷尬的一切時,又刻意的舊事重提呢?
「你……你不會告訴別人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不行告訴別人嗎?」他挑眉。
「當然不行!」
「為什麼不行?」
「這、這事關我的名譽,和……別人對我的想法。」
「但兩年前,明明就是妳想要做這麼一件事好告訴別人的。」
「可是我的想法在隔天早上之後就不同了,所以我從來沒說過……」
「可惜,不是每件事都有重來或塗改的機會。」他是在說,好險她遇到的是他。
柴蕾一頓,不約而同在心裡想著,這是她的幸運嗎?
咦?說到這裡,她想到剛剛要跟他補道歉的事,「對了,你既然可以接受褲子送洗,那你剛才又何必在大家面前質問我說你要怎麼穿著它一整天,還要我立刻解決?」
「我是希望妳馬上解決,但我沒說要妳立即給我一件新的。」段懷銳輕蔑的白了她一眼,「我也沒說如果妳沒辦法解決會怎樣,只要有誠意,什麼都好談。是妳太急了,認為只要有事情發生就一定要馬上KO掉,沒來得及讓我釋放善意。」
欸?柴蕾根本沒想過事情也可以這樣處理。
「其實,我車上還有另一條卡其色的褲子。」
「你……」
「我應該一開始就要穿那件的,跟妳鞋印的泥沙顏色很符合,那妳就不會那麼慌張了。」
「嗄?」
哈,段懷銳看著她呆愕不已的臉,忍不住笑了,接著就從她眼前離開了。
柴蕾則望著他的背影蹙起眉。他是在耍她嗎?他一直都在耍她吧?
這個男人實在太危險,仗著自己只有二十二、三歲就可以這麼囂張、戲耍姊姊嗎?太可惡啦!
 
一星期後,柴蕾也把等待段懷銳電話的事給忘了,因為公司有場重要的新品發表秀要在星期六舉行,她忙著籌備與排演。
「這是我們跟May姊的正式對決,一定要成功!」同事碧兒叫道。
兩年前,May姊帶著Ring團隊最資深的一半人馬走掉,轉投成為「京赫集團」旗下鑽錶、腕錶的設計群。
金點曾有一度因為May姊帶人跳槽而引起愛好者與股東的不安,必須做出屬於Ring代表作的柴蕾壓力大到從此戒酒、戒休假、戒出國。
設計部門的呂經理也被高層換掉,改派從韓國來的周宇熙。
兩年前,這群被視為無人教導的年輕設計師們,如今總算熬了過來,所以柴蕾要求大家挑戰跟May姊一樣的鑽錶設計。
現在,是決戰的時候了,柴蕾相信自己與Ring兩年來的煎熬是值得的。
「糟了!」碧兒一掛上電話就大叫。
「怎麼了?不要鬼叫。」柴蕾討厭自亂陣腳。
「Finn的經紀人打電話來說,有一場好萊塢的電影試鏡臨時有個演員缺席,他們爭取到這星期六安排Finn在倫敦替補試鏡的機會。」
「那我的『犬鍊』和『奴鍊』怎麼辦?」她首先想到的是他們的壓軸精品。
犬奴鍊是這場新品秀裡,最重要也最引人注目的壓軸主打,犬鍊是以黑色硬實皮革圈成的項圈,表皮間隔鑲有一顆顆白亮如鑽的鋼釘,周圍綴有晶亮華麗的白鑽與粉鑽,呈現出看似冷硬實則華麗璀璨的效果,適合男人喜歡低調、將不凡尊貴藏於其內的風格。
而外表愈是剛強的男人,在頸間戴上象徵甘願像寵物一樣被女人對待的「犬鍊」,愈能形成一種極有趣的反差。
奴鍊則是腕錶,通體銀白,與戀人約定的時間到了,腕錶就會自動撥打電話給對方,告訴對方自己將要到達約定的地點,這麼一來,容易健忘或粗心的男人就不得不跟著腕錶替他決定的行程,到達和戀人約定的地方。
兩條鍊子還有活動扣環的設計,平常分開時是各自帥氣的金屬配件,但若是碰在一起,奴鍊扣環可以跟犬鍊的接上,一下就變成主人與奴隸的關係,而中間這條霸氣的金屬鍊,則用一個個小顆的骷髏頭連接而成。
這一對犬奴鍊主打為女性送給男性的禮物,還未推出只發送新品發表會的訊息,就已經有不少女性貴賓想搶先一窺究竟,所以大夥都很慌張,要是Finn不能配戴這組犬奴鍊走壓軸秀該怎麼辦?
那樣產品的氣勢與魅力將會無法完全的發揮出來。
「……就因為我們只是亞洲國家,一個小小的島國,所以比不上好萊塢的試鏡重要嗎?在臺灣,就算是走最大珠寶集團的新品發表壓軸,也沒有好萊塢臨時替補的試鏡機會重要?」
柴蕾已經打越洋電話過去罵了,罵了好一陣,她才掛上電話。
「蕾蕾姊,明知他們絕對不會來,妳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碧兒勸說。
「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會來,但是這口氣我就是要還給他們。」
所有人都敬佩崇拜的盯著她看,不過……出了口氣之後呢?
德印混血、膚色黝黑,形象非常陽剛的Finn,是他們開了很久的會才討論出最適合配戴犬奴鍊的男模,因為他夠Man、夠酷,一定能發揮出犬奴鍊最大的魅力。
若是一般男模也可以,他們早就找其他人了,也不必千里迢迢一再跟人在德國的Finn不厭其煩地傳真、視訊,來來回回的寄送成品讓他們試看試照。
「沒辦法,只好找備案了。」碧兒打開厚厚的一疊企劃書說。
「沒有備案。」柴蕾直言。
眾人抬頭看著她。
「我的事情不可以有備案。」
「可是……」
「暫且都先不要動作,也不要試圖幫我聯絡什麼。」柴蕾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我會解決這件事。」
「可是,只剩兩天了。」
「只剩一個小時也一樣。」她皺眉冷道:「無法襯托出成品的光芒和魅力,效果就是打了折扣。我們Ring被人家打壓了兩年,大家那麼辛苦,連年假都不休,出國也只為工作,難道就是為了跟May姊對決的這一刻,拿備案跟人家打嗎?」
眾人一聽也覺得有理,深深為她的決心、毅力與認真而感動。
不過,就剩兩天了,臨時改換備案還有時間,但要是真的什麼都不做,只等她想一個可以比擬的辦法,會不會太冒險了?
「我不會辜負大家的。」柴蕾臉色一整,再次允諾。
「好吧。」大夥只得答應她。
第三章
星期四,Ring團隊大感不可思議,柴蕾竟然直接打電話去好萊塢試鏡會,只是凌晨十二點多,一層層的詢問與拜託延期,希望仍然落空。
星期五,柴蕾不得不把一個個她能想得到、能襯得上犬奴鍊分量的男明星全都列了出來,明知道不可能,還是一個個親自聯絡、開出最好的條件邀請走秀。
但由於實在太過臨時了,沒人能抽掉原來的通告只為了走一場秀,結果依舊沒人。
「沒關係,我還有一個晚上。」柴蕾離開公司前,對碧兒這麼說。
回到家,她把包包丟在沙發上,放聲問道:「柯陽明,你在家嗎?」
沒有人回答,她打開好友的房門,好大一張真人等身照就映入眼簾,二十歲的柯陽明在攝影者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回頭,驚訝的唇一笑,嘴裡還叼著一根菸。
這是一個帶著玩世不恭氣質的壞男孩,嘴邊還有幾許青髭,他曾經是最年輕的攝影天才——Mr.秦鏡頭下,最迷人也最常得獎的風景。
即使她都跟他「同居」這麼多年了,有時還是會被他乾淨俊美卻不羈放蕩的氣質給電到。
「柯陽明要是明天不當我的壓軸,我跟他都死定了!」柴蕾自語道。
「啊——」床底下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床下滾爬出來,他逃到她身後,指著地板叫道:「蟑螂!蟑螂!」
原來,柯陽明已經風聞Finn臨時爽約,他怕柴蕾找自己上場,聽見她回家進門就趕緊躲在床底下,結果卻被蟑螂嚇了出來。
「明天早上六點,坐我的車。」柴蕾直接吩咐。
「不行!妳明知我對秦的約定,他死了以後,我再也不拍照。」
「為了我不行嗎?而且這是一場秀,並不是成為誰鏡頭下專屬的人物。」
「不行。」柯陽明甩頭就走,來到客廳。
「可是明天是我和金點、Ring並肩作戰的最關鍵跨鐘錶設計發表會,公司也對我和May姊對決的一刻寄予厚望,我的作品一定要無懈可擊的完美呈現才行。」她跟了上去,繼續遊說。
「我幫妳聯絡我在全世界認識的優秀人才。」柯陽明找著櫃上的名片盒。
「沒用的,能找的人我都找過了,甚至也搬出你的名號,但因為時間太緊迫,他們全無法放下重要的工作來幫我。」
柯陽明翻動收集了各式各樣名片的盒子,柴蕾閒置一年多的手抄電話簿就放在裡頭,簿子外頭的塑膠套膜卻鬆脫了,夾在封底的一張紙經他一動掉了出來。
他撿起來看,唸著,「瑞瑞0987……」
柴蕾聽著他唸,起先沒什麼反應,只是在回想「瑞瑞」是誰?
他繼續唸,「如果下回還有一樣的需要,請撥打這支電話。」
天哪!柴蕾不敢置信的紅了臉、張大嘴巴,急忙上前去搶下那張紙條。
難道是那個男人留下的嗎?而且是在兩年前留下的?這是什麼令人遐想的句子啊?他竟然在她電話簿的封底塑膠套裡塞了這張紙條,她怎麼都不知道?
兩年前從他枕邊離開的那一天,這本簿子就被她束之高閣了,因為她決定要邁向新的人生、改變自己的舊習慣,所以換了智慧型手機,不再墨守成規。
「什麼需要?妳找小男人援交?」柯陽明問道。
「才不是!」
「那是怎樣?」
柴蕾想要解釋,腦中卻電光石火的想到——對了,那個男人可以!
她看了看紙條上的聯絡電話,再回想前不久在婚禮上遇到的他,他乾淨漂亮的模樣、氣質與笑容,樣子個性完全跟她一開始就為犬奴鍊想像的酷猛陽剛截然不同,也跟她預定人選Finn的類型完全相反。
但是,她忽然覺得年輕俊美、柔弱斯文的娃娃臉男孩,帶著一點令人愛憐的花美男氣息,說不定會跟犬奴鍊本來的「霸道酷絕」造成一種矛盾的強大魅力……
「找他好嗎?」她猶豫著,畢竟她本來絕對不想再遇到他,那天在小珍和莫大衛的婚禮遇上了,她還視之為天大的倒楣,如今,他竟可能變成決定她一生勝負關鍵的人?
啊,對了,他曾要過她的電話,說要聯絡談送洗金額的事,可到現在卻都沒消息。
柴蕾還沒決定好,柯陽明倒是搶過了紙條,逕自打了過去。
「喂!」她嚇了一跳。
「兩年前的電話號碼,不一定還找得到人呀,緊張什麼?」
「我現在又不是要找他援交,是在找壓軸主秀呀!」
「我知道,但他的條件一定很不錯,就碰一下運氣嘛。」
跟她當朋友那麼久了,柯陽明怎會不了解她?若不是條件夠好、氣質夠優雅的男人,謹慎的她是萬萬不會看上眼,甚至還留下聯絡電話的,何況他還聽到了她小聲的自言自語——找他好嗎?
此時,才剛從一個Party回家的段懷銳,累趴在沙發上,接起電話,「你好。」
猝不及防的柴蕾不敢置信的盯著柯陽明,很想立刻搶過電話掛掉,只是他很快就把手機塞在她耳邊。
「你好,哪位?」段懷銳不耐煩的重複問。
既然手機都被塞到耳邊,柯陽明也代她打了這通電話……呃,那就問一下吧。
「你好,我是柴蕾,想請問你明天有空嗎?」
「誰呀?」段懷銳茫然的問。
柴蕾不禁有種怯懦、尷尬又失落的感覺,原來他忘了她。
可難道……她很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留下痕跡、被他記得嗎?不然為什麼聽見他這麼問的時候,她的心隱隱有些失望。
「我是……在婚禮上踢到你大腿的……柴蕾。」
段懷銳想起來了,疲累的表情變得和煦,哈哈笑道:「喔,犁田小姐?」
一道雷電好似轟隆打在柴蕾耳朵裡。他現在是直接用和他一夜情時的名字來叫她?他還記得她!她心中莫名湧上一股慶幸歡欣的感覺——
咦,被他記得,竟然讓她這麼開心?
她趕緊回神,「呃,明天有空嗎?」
「有什麼事嗎?終於有『需要』了?」他期待的笑問。她一定是翻開電話簿了,他記得自己就給過她這麼一次電話,她果然記下來了。
什麼需要啦?莫非他想到她的時候,就只會跟那些風花雪月扯上關係?她撇了下嘴。
「想介紹你一個兼差的工作,報酬很優渥。」她盡量不理會他的話。
「我不要跟別人做,我只要跟妳。」他堅持,小小的為兩年前她不告而別、還搶先替他付房錢的事報仇一下。
「做什麼?你一定要一直往那方面想嗎?」她終於忍不住大叫。
他該不會以為「兼差」、「報酬優渥」,是指她要介紹他跟另一個女人「交易」吧?
怕她搞砸最後一絲希望,柯陽明忙做了要她冷靜的手勢。
柴蕾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把明天新品發表會的事大略說了一遍,也把主要的訴求懇切的告知。「……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報酬我會以優於Finn的條件給你。」
段懷銳想不到她竟會要他擔任新品發表會的壓軸主秀,即使他沒有相關的經驗。
「我知道你年紀還太小,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表現自己的經驗,明天你可以早一點來,幾段臺步教一下就會了,只要你別太過緊張就好,拜託你。」
段懷銳只想了一會兒,考慮著自己是否可以上臺,不過從小就調皮的他本來就喜歡嘗試各種事物與冒險,因此很快地笑道:「好啊,但是妳要怎麼報答我?」
柴蕾還真沒想過他居然會那麼爽快的一口答應,這倒教她感激不已,對他的好感再度莫名的堆積起來。
「我說了,報酬會優於Finn的市價,我不會騙你的。」她說。
「我不是說報酬,是說報答。」他才不在乎有多少錢。
「嗄?」
「除了錢,妳還能給我什麼?」
「我……」柴蕾不知他指的是什麼?他還想要什麼嗎?
「那,我們來訂一個條件吧。」段懷銳玩心大起,向後躺在沙發上,笑道:「這三個月內,妳要隨傳隨到。」
「什麼?」
「這三個月,不管我何時打電話給妳,妳都要接電話;如果我要見妳,妳隨時都要趕過來我在的地方。當然,如果我在北海岸或是在墾丁,妳也要馬上過來,至於車費都算我的。」
這、這是什麼條件?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啊?
但是,如果不答應他、讓他協助完成她籌畫這麼久的發表會,別說跟他之間的「三個月」,她整個人生的「以後」都沒有了……柴蕾把唇一抿,真是的,小男孩就是這麼幼稚、任性!
無奈為了金點、為了Ring、為了工作,她沒有選擇。「好。」
「一言為定。」段懷銳笑了,她真爽快。
掛上電話後,他還繼續窩在沙發上想著,想她,也想這件事。
三個月的遊戲時間剛好,不會太長也不會太短,是維持新鮮感的期限。反正只是個契約遊戲,誰都不用認真,也不需要認真,他只是恰好對她有點興趣,而若能在新鮮感即將過去的時候結束遊戲,彼此也才能留下美好的印象,是吧。
 
清晨六點,段懷銳就出現在新品發表會即將舉行的飯店裡,柴蕾原本擔心他會遲到,畢竟這年頭的小朋友一點都不能信任。
一見他真的來了,她油然生出感激和驚喜,他的準時讓她激賞,而他對她的不計前嫌,更讓她覺得自己在婚禮上的粗心大意、沒禮貌,真的應該要好好反省,畢竟她對他那麼壞,他卻還一直幫她。
怎麼辦?這樣的他不斷的吸引著她,教人不愛他也難……柴蕾發現自己的臉愈來愈燙。
「不好意思,因為我還有很多工作,不能好好的招待你或幫你完整的做介紹,你得先跟這位大寶秀導認識,他會教你臺步和注意事項。」不知怎的,她忽然心疼起他來,對於推他上那麼多人矚目的舞臺竟有點不忍。
他年紀實在太小了,眼神如此晶亮燦爛,臉龐如此純真青澀,就連向來工作至上的她,也忍不住想放下工作保護他。
頭一次走秀就得面對這麼多人和媒體,他一定會不知所措吧?
另一方面,段懷銳看到此刻的柴蕾時,倒是對她生出一份敬重。之前見到的她,不是醉瘋了就是急促又沒好氣,但如今她面對自己的工作時,卻又那樣認真而慎重。
而且,她關心他耶?見她的眼神有不捨又似有……深情?段懷銳好開心。
「忙妳的吧。」他毫不擔心的笑著。
「來吧。」大寶的媚眼蘊含欣賞,滿意的打量了他一下。
柴蕾的目光隨著他跟大寶遠去的身影不離不棄的移動,牽掛與關懷都寫在眼底。
他就這麼大方的去了?不會怕、不會怯場嗎?他的泰然自若讓她微詫又欣賞,可她好擔心他的無邪與不設防會讓他受傷害啊。
她放不下心的追上去,懇切嚴肅的再次跟他強調,「如果你在上場之前的任何一個過程感到不舒服或緊張,或是有人對你不禮貌,你一定要告訴我。」
「好。」他迷人的咧嘴一笑,笑容是那麼陽光又燦爛。
見他似乎一點也不困惑、不緊張,柴蕾不知該替他擔心,還是佩服他?
或許,她根本就是被他這樣的灑脫淡然給迷上了?柴蕾不知道自己還能跟這樣的他說些什麼,大寶又繼續帶他往後臺走,她就杵在原地目送。
「蕾蕾?」碧兒叫她都不應,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柴蕾嚇一跳,回神才知道她對段懷銳太專注,都忘了自己還在工作。
「我從來不曾為自己找來的人擔心過,就算陽明今天真的來幫我上場,我也不會有所動搖吧?為什麼對瑞瑞就……」連她也不懂為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工作人員也馬不停蹄進行最後確認的步驟,柴蕾原本打算開始前一定要去後臺確認段懷銳的狀況,並了解犬奴鍊戴在他身上究竟適不適合,如果不太適合,她可以怎麼調整,誰知這一忙卻忘了時間,等到碧兒說要開始了她才想起來。
「糟了。」她低聲自語。
「怎麼了?」碧兒關心的問。
「沒事……」她不想碧兒跟她一同擔心。
發表會開始了,現場坐無虛席,媒體都很關注金點這場與京赫的正式對決結果究竟會如何。
戴著嶄新設計概念對錶的男女模特兒一一出場,這一系列的設計是簡約金屬風,無論是縷空雙層的立體錶面或是鑲滿晶鑽的蝴蝶結女錶,都讓媒體與貴賓們耳目一新,快門及掌聲此起彼落。
然而,最後一個壓軸的段懷銳出場時,人們才知道什麼叫做「豔驚四座」。
一個生得像陶瓷娃娃那般透明漂亮的大男孩,就這麼赤裸著結實而陽剛的上半身走出來,一雙長腿套著一件帶有男人味的軍用垮褲,跟他的赤裸純真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是那麼清純可愛,甚至清靈俊俏到人們不確定他到底大學畢業了沒?那雙純淨無瑕的眼似乎一直在若有似無的放電,還不時朝兩旁觀眾促狹的眨著媚眼,真讓人看得意亂情迷、心跳連連加速。
「他的身材好好喔!」
「他好有自信喔!而且好可愛……」
在側面監看的柴蕾很訝異,「他竟然脫掉上衣,就這麼光溜溜的走出來?」
「聽說是他自己的主意,他說用最赤裸直接的方式來配戴犬奴鍊,才能完全發揮這套設計的原意。大寶跟他說了不能臨時改變產品呈現的設計,但他說不讓他這麼做,他就不上臺。」碧兒怕她抓狂,趕忙小心翼翼的解釋。
「是嗎?」柴蕾目光一閃。
倔強又堅持的男孩,為了讓她的設計巧思發揮出最大效果,竟然自願赤裸上身出場,她望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迷濛,心裡也有一種深深陷落的感覺。
「不過,妳不覺得效果出奇的好嗎?」碧兒再次小心的問道。
「是沒錯……」她必須承認,他不僅外表絕佳,還很有自己的主見,而且相當勇敢。
「看不出來這小夥子還很愛乾淨,梳化師要幫他弄個髮型,他很配合,不過堅持要用自己的梳子梳頭。」碧兒連這點都打聽到了,迷戀的看著臺上的男孩。
「隨身帶梳子?」柴蕾一怔,頓時哭笑不得。
「是扁梳啦,還好,哈哈!」
示意是某人之犬的項圈戴在段懷銳頸上,真讓現場姊姊太太、婆婆阿姨們直呼他實在無辜純潔得太可愛,好想就這麼把他繫著帶回家。
他左手的奴鍊繫扣著頸間的犬鍊,左半身前有一條骷髏鍊子墜掛著,看來還有一種非常具穿透力的金屬搖滾風,然而這剛硬的搖滾風格放在一個有幼犬氣息的娃娃臉男孩身上,果然形成一種強烈的矛盾魅力——
既搖滾前衛,又像一隻幼犬般可愛;既有強大的穿透力量,卻又那麼惹人憐愛。
柴蕾也意想不到,由他呈現犬奴鍊的效果竟比她想像的還要迷人萬倍,而且他絲毫不怯場,根本就用不著她擔心……忽然間,習慣跟成熟穩重夥伴工作的柴蕾,居然覺得這男孩的熱情大膽也很不錯。
發表會結束,當場下訂對錶和犬奴鍊的訂單數量,超過了公司事先企劃預定額的百分之三十,柴蕾和Ring團隊都知道自己打贏了這場仗,高興的抱在一起歡呼。
「其實,最大的功臣還是那位瑞瑞吧?」碧兒好想再看到他呀。
大寶依依不捨的扁著嘴說:「他早就走了啦。」
大夥兒不約而同的叫道:「走了?」
柴蕾被驚呼給嚇了一跳。怎麼,大家都那麼喜歡他嗎?
「壓軸部分一結束,他回到後臺換上自己原本的衣服,很有禮貌的向我們道別致意後就一個人走了,不管我怎麼挽留,說等等設計師會上臺跟所有模特兒一起接受榮耀,或請他參加慶功宴都沒用。結束後我還有一堆事要忙,就沒來得及留他了。」大寶扼腕。
「怎麼會?是哪裡不高興嗎?」柴蕾忙問,她發現自己十分在意瑞瑞的心情。
不過,為何她會覺得自己必須照顧他,不能對不起他,也不捨得讓他受傷?
「連酬勞的匯款方式都沒留下呢,怎麼辦?」大寶想到這一點。
「不用擔心,我有他的聯絡方式。」柴蕾安撫的道。
於是,之後一群人熱熱鬧鬧的去喝了酒,為成功做個小小慶祝。
 
慶功結束後,喝得興高采烈的柴蕾,搖搖晃晃的走向自己的車。
「等一下,妳喝了那麼多酒,不能開車啦。」碧兒和大寶阻止她。
「別管我!老娘好不容易破了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慘了,難道……柴蕾開始大變身的時刻來了嗎?
每回只要她喝酒,他們就一定得好好跟在旁邊,以防她攻擊別人或變成另外一個他們不認識的女人。可她為了贏過May姊已經戒了兩年的酒,而他們也很久沒再如臨大敵,沒想到今天又得重新找回Hold住她的力道。
就在這時,經理周宇熙走了過來,將柴蕾一把扶起,「我送她回去吧。」
「可是……」碧兒和其他人互看一眼,周經理一直力挺Ring團隊,他們至今還能在公司存活下來扳回一城,就是他的功勞,但是……他也花名在外呀。
「難道你們不相信我嗎?」周宇熙不耐的冷看著他們。
他都這麼說了,大夥也只好讓他載走柴蕾,不過卻悄悄的開車跟在後頭。
柴蕾癱在周宇熙車上的副駕駛座,嘴裡還在說著什麼「沒讓金點丟臉」的話。
「累了嗎?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周宇熙試探的問。
「我要找瑞瑞!」柴蕾下意識的呼喚這個名字。
一聽到「休息」,半醉半醒的她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只想到瑞瑞。
對,她好想他,想問他到底為什麼要提早離開?是不是心情不好?
「瑞瑞是誰?喔,今天走壓軸的那個弟弟?」周宇熙皺眉。
「我要找他!」她嚷嚷。
「他太小了,配不上妳,我才可以。」
「是我老牛吃嫩草才對吧?」是啊,她怎麼對瑞瑞產生了奇怪的奢望?
呵呵,老牛吃嫩草、姊姊配弟弟,聽起來很不錯喔……柴蕾愈想愈是傻笑。
周宇熙才不管她說什麼,一個右轉就往後面巷子的汽車旅館駛去,在後頭跟車的Ring團隊緊張了。
「怎麼辦啦?他準備進去了啦!」碧兒緊抓駕駛阿豪的手。
「怎麼辦?當然是下車攔呀,不然我們跟著做什麼?」阿豪打算停車。
這時,前方那輛車上,柴蕾的手機卻響了,她一接起,居然是段懷銳那似笑非笑又溫醇的嗓音。
「蕾姊姊,妳現在可以過來嗎?」他刻意撒嬌的問道。
一聽到這甜柔得讓人心醉,卻飽含著威脅與命令的聲音,本來還爛醉的柴蕾立刻就醒了,她沒忘記和他之間「隨傳隨到」的約定。
「瑞瑞?」
「姊姊,妳叫得好動聽,更讓我想馬上就見到妳。」
「可是我……」酒醒後的柴蕾這才發現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張望了一下,奇怪,自己怎麼會在周經理車上,而且前方就是汽車旅館?
「姊姊,我們說過的,要隨傳隨到呀。」
可惡!柴蕾咬牙,被驚醒的她根本忘了剛才爛醉時的自己多麼想他,可現在不管她人在哪裡、為什麼會在周經理車上,她都得履行約定!
「我現在在『Crazy Night』,就是妳從吧檯摔下來的那家PUB。」段懷銳說完地點就結束通話。
好吧,雖然才在前一家店慶功喝過,但柴蕾也只能忿忿掛斷電話,聽命行事。
「我要下車。」她說著就要打開車門。
「等等,妳要去哪裡?」周宇熙抓住她。怪了,剛剛不是還爛醉嗎?
「去找一個朋友。」
「瑞瑞嗎?」
「他不是我朋友!」她遷怒地大叫。
周宇熙沒想到她竟衝著他大叫,不是瑞瑞就不是瑞瑞,何必動怒?
「可是妳醉了。」他還想繼續製造把車開進旅館的機會。
「醉了又怎樣?就算我死了,也得去找他。」她咬牙道。
「瑞瑞就那麼重要?比我還重要?」他暗示自己對她有好感,而且他可是經理喔。
「他不重要!」她又低嚷。
她的話再次讓他一怔,她到底都在說些什麼矛盾的話?為什麼他都不懂?
「讓我下車!讓我下車!」柴蕾粗魯又用力地拔著被中央控制鎖鎖住的車門開關。
周宇熙見她那麼激動,真是看傻了眼,她平常是個舉止合宜、謹慎端莊的女人,怎麼喝了酒就變成這樣?見開關鈕都要被她拔壞了,他連忙打開中控鎖。
柴蕾連聲再見都沒說,急急忙忙就下車跑走了。
本來要冒著被開除的危險,下車攔阻周宇熙的阿豪,一見剛剛還爛醉如泥的柴蕾竟然下車跑出來,不禁奇怪發生什麼事,急忙把車掉頭去追她。
追到巷口,碧兒就下車將柴蕾拉進車子內,而她也不管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只顧吩咐道:「去Crazy Night。」
「妳還喝不夠嗎?」
「我不是要去喝酒,快點!」
看她這麼堅持,他們也只好開車載她去了。
 
Crazy Night。
任誰一進門,都會被坐在吧檯邊那個散發出光芒的男孩吸引。
首先映入柴蕾眼簾的是,他專注賞玩著手上一只造型復古的檜木扁梳,沉靜下來的他若有所思,嘴邊帶著淡淡一抹微笑,看起來真是美好……
心怦怦跳了兩下,她連忙掩住心口,心虛的怕人發現。
「瑞瑞?」看見她,碧兒好訝異。
「嗨,姊姊。」段懷銳用極溫潤的笑容和嗓音,向柴蕾打了個招呼。
「誰是你姊姊?」柴蕾冷瞪他。
「姊姊,不要見外嘛,如果不是妳想見我,怎麼會這麼快就來了呢?」
「我才不是因為想見你——」
「碧兒姊姊,妳也來了?」溫柔的把調酒師剛送來的兩杯酒移到她們倆身前。
「嗨,呵呵……」碧兒受寵若驚,笑得好開懷,他竟然記得她。
在柴蕾眼裡,這男人分明是故意在碧兒面前說些曖昧的瘋話,她怎麼可能是很想見他才來的?是不得已的呀!偏偏她又不能在碧兒面前說是因為什麼鬼契約。
「黃色的這一杯是姊姊的,不要喝錯嘍,姊姊要喝醒酒湯,碧兒姊姊才可以喝酒。」段懷銳將黃色的醒酒湯移到柴蕾身前。
「哇,真是謝謝你的允許嘍。」
之後段懷銳跟她倆聊了一下今天發表會的事,但都是碧兒和他聊得熱絡,稱讚他吸引住全部人的眼光,又由衷的說他在臺上看來多麼的迷人,一點都不像是第一次上場,犬奴鍊會大獲全勝,他要佔大半的功勞。
其實,柴蕾也是這麼想的。
他大膽自信、熱情大方,幫助也彌補了她的不足,她沒意識到自己望向他的眼神已充滿欣賞與渴望,更沒想過自己會對向來不接觸的年輕男孩產生好感。
他是那麼棒,又那麼迷人,但是她對他不該有的渴望,只能放在心底吧?
「蕾蕾姊,妳跟瑞瑞是舊識吧,不然怎麼會一通電話就趕來這裡呢?既然這樣,幹麼在Finn爽約的時候賣關子不跟我們說,害我們那麼緊張?」碧兒抱怨。
「我跟他真的不是舊識……」
不等柴蕾解釋,碧兒接了阿豪的電話,說是車子找不到地方停,碧兒只得講義氣的去陪他找。
所以,現在只剩下段懷銳和柴蕾了。
「為什麼這兩年都沒有打電話給我?」他開門見山直接問。
她不料他竟然有此一問,嚇了好大一跳,真是被他的語不驚人死不休打敗。
她尷尬窘惱的回答,「我沒有……『需要』啊。」
她這誠實的答案讓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怎麼那麼有趣啊?要他不要一直把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掛在心上的人是誰啊?
「但我需要。」他湊近了她。
「你可以找別的女人,我相信這兩年來,你並不缺對象。」
「可如今我們又重逢了,這一定是緣分。」
「對了,褲子送洗的錢到底是多少?」柴蕾才不理他一再放電的曖昧言語,他的低語與氣息讓她好不自在,「不好意思,因為一直在忙發表會的籌備,如果曾經漏接了你的電話,請你見諒,也請你把匯款戶頭的帳號寫下來給我,謝謝。」
段懷銳瞧她那副就事論事、不容挑逗的認真神情,又笑了。「我們就不能聊聊別的事嗎?」
柴蕾沉吟了一下,放軟聲音、關心的問:「那我想問,你今天為什麼下了舞臺之後就提早離開?一般走秀結束,設計者都會上臺跟眾位模特兒一同謝幕,那也是你的榮耀之一,大寶沒有跟你說嗎?」
原來她在乎他的離去,擔心他是不是不開心。段懷銳心中一陣溫暖。
「該榮耀的是妳和妳的設計團隊,還有那群耕耘多年的模特兒。妳和團隊的才華就不用說了,今天能搭配妳新品發表上臺的模特兒,也都是由於多年的努力與經驗,才能成功為妳擔綱今天這場秀,我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他成熟、不居功又有深度的回答,讓她再次詫異,他在花美男外表下的另一面,總是三番兩次令她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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