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尚書千金會落難,都是那個可惡的長孫丞相害的,
明明她爹為人正直,他偏要聯合其他人彈劾陷害,
等著瞧好了,她一定會想辦法討回公道的!
話雖如此,她可沒想到他的女兒會在街上纏上她,
小丫頭早早沒了娘惹人憐愛,他這丞相大忙人爹又失職,
看在有大筆薪俸可治她爹的病,她答應去他府上做教習,
反正這男人和她有仇,接近他更利於她抓出他的把柄。
誰知相處一陣子後,她猛然發現他是當年救她的恩人,
埋藏在心中已久的傾慕感激與仇恨相衝突,令她陷入兩難,
接著她爹還坦承自己確實做錯事,更讓她難堪,
原來這相爺非但不挾恩邀功,還從頭到尾包容她無理的怒氣,
可若真喜歡她,他為何又堅持娶一點都不愛的亂黨之女?
她拚命想找出答案,才後知後覺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既然這樣,就別怪她對他用計,換她來「守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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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琴箏合奏,琴弦的柔順配上箏的清脆,那乎而婉轉、乎而高昂的樂音,糾纏出一首動人的曲調。
窗外,一抹日光透過窗櫺斜射而入,照得室內幾個或坐或躺的千金小姐身上都透出一股慵懶的氣息。
車元玉停下了撫箏的手,嗓音帶笑的說道:「今日春光明媚誘人,咱們只是慵懶地待在這兒,倒還真浪費了大好時光。」
聽到車元玉的話,向來孩子心性的崔妙禾連忙嘟著嘴說道:「哪裡誘人了啊?這陽光都要熱壞人了。」話都還沒說完,一顆豆大的汗珠又自她的頰畔滑下,她那噘著嘴憤憤不平的氣惱模樣,教其他兩人都輕笑了起來。
「妳啊,是心不靜,自然燥熱。」車元玉巧笑倩兮地取笑著她的躁動,眸光還有幾分的愛憐。
「元玉姊,心怎能靜?心若是靜了,人可就要沒氣了。」瞧見車元玉眸中的取笑,崔妙禾鼓起了腮幫子沒好氣的嘟囔道。
看著崔妙禾那氣悶的孩子氣模樣,車元玉還來不及開口,一旁姬君吟就先一步調侃似地說道:「就妳這妮子嘴巴壞。不然妳說說,妳想怎樣消暑?」
崔妙禾一向心性靈巧,腦袋瓜裡總轉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這麼咕咕噥噥的只怕是早就有了主意。
她們三個人雖然並非親姊妹,但因為爹親同朝為官,又或多或少有些姻親的關係,名分上都是遠房的表姊妹,所以日常若是閒來無事,自然便會聚在一處,或撫琴或吟詩,反正總能打發時間。
「我是想……咱們可以去雲后山禮佛。」崔妙禾道。
向來愛玩愛鬧的人竟然破天荒的想要去禮佛,那怎麼可能?
聞言,車元玉與姬君吟兩人面面相覷,模樣活像是嚇著了一樣,她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提議竟是出自於妙禾這個最無法無天的丫頭口中。
看見眼前兩人瞠目結舌的模樣,因為情同姊妹,崔妙禾多少也知道她們心裡在想什麼。
她氣呼呼地將纖手往細腰上一扠,水眸瞪著車元玉和姬君吟兩人,問道:「怎麼?我不能想去雲后山禮佛嗎?」
看出她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模樣,車元玉初時的確訝異,可再轉念一想,明豔的臉蛋隨即漾出一抹笑意。
「我看妳不是想去禮佛,是想去雲后山後山的溪澗裡玩水捉魚吧?」
上回這丫頭藉著禮佛之名,領著她們在雲后山亂走亂晃的,誰知竟真的讓她逛著了一彎清可見底的小溪,那地方僻靜又少有人跡,那時這丫頭本來就想要繡鞋一脫跳下去捉魚玩水,可偏偏那回她們時辰趕,身邊也都跟著伺候的丫鬟嬤嬤,哪裡可能讓她這樣放肆,想來這回她是逮著了機會,想要偷溜出去玩水消暑了。
「呵呵,原來如此。」聽車元玉這麼一說,姬君吟也想到了上回的事,臉上亦浮現一抹笑意,與她相視一笑。
意識到她們的取笑,崔妙禾急急地嚷道:「難道姊姊們不想去嗎?是妳們自個兒說今日風光甚是明媚的,怎麼這會兒就不認帳了?」她這話裡語多埋怨,一張小臉更是皺得像誰給她受了委屈似的。
車元玉與姬君吟同年,一向將年紀最小的崔妙禾視若親妹,疼她、寵她,哪裡能見她這般委屈兮兮的模樣?兩人再次莞爾,然後由車元玉代表出聲。
「去去去,咱們妙禾妹妹想去,誰又敢說個『不』字呢?」她寵溺萬分的說道,臉上是沒轍的苦笑,不但應承要去,甚至還主動伸手拉住崔妙禾的手。
正當她們三人準備跨出門檻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一陣僕傭們驚慌失措的雜沓之聲。
聞聲,車元玉頓住腳步,放眼往大門口瞧去,這一瞧,她臉上原本還掛著的笑容霎時僵住,只能愣愣地瞪著眼前那似是潮水般不斷湧入車家院裡的官兵。
很快地,那些官兵也都瞧見了她,為首之人亦朝她走來。
「妳是車尚書的女兒車元玉?」
「正是。」她點頭。
那人一聽她證實了自己的身分,連忙朝身後的差役一抬手,冷冷喝道:「帶走!」
「等一下!你要帶她去哪兒?」
眼見官兵們這樣不由分說的就要將人帶走,姬君吟忙不迭地衝上前去,張臂橫在車元玉的身前。
「這位姑娘是?」看對方一身貴氣十足的華服,氣勢不可言喻,差爺也不敢妄動,小心翼翼地問著身分。
「她是姬大臣的閨女!」
她們三人之中,姬家老爺子的官職也是三品官,所以崔妙禾趕緊大聲道出姬君吟的身分。本以為至少能讓車元玉暫時無事,誰知那差爺一聽,原本還算恭敬的臉龐便冷了幾分。
「原來是姬家大小姐……」差爺原本還帶著點戒慎的表情頓時多出幾分輕蔑,涼涼地道:「妳倒還有閒情在這兒顧著旁人,怎麼不回家瞧瞧?現在妳家只怕也是亂成一團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姬君吟聞言,心頭驀地一跳,一陣不好的預感跟著湧上。
「今兒個皇上親諭,下旨查抄貪贓枉法的姬家與車家,小姐府上怕是也不得安寧了。」
這些皇差多的是些拜高踩低的奴才,平日裡對朝廷的大臣恭恭敬敬,一旦大臣一朝失勢,這些人勢利的性子便全然不加掩飾。
差爺的話幾乎是從鼻孔裡頭哼出來的,聽得車元玉和姬君吟柳眉緊蹙,心中的著急與不安更甚。
如果就連一個沒有品級的皇差都能擺出這副羞辱人的態度,那麼只怕她們兩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你……」沉不住氣的崔妙禾一見來人趾高氣揚的態度,蠻性一起便要張口罵人。
誰知那皇差的眼色倒也好,薄唇一撇很快對著她說:「大家都知道同姬姑娘和車姑娘交好的大家閨秀中,還有一位是太醫院裡頭崔主簿的女兒,想必這位便是崔姑娘了吧?」
「是又怎樣?」靈活的大眼冒出陣陣的火光,崔妙禾氣盛的反問道。
「那……崔姑娘只怕也得回家瞧瞧了,這回的事也牽連到了崔家,皇上有旨,車家、姬家和崔家一併查抄。」
誰都知道當今皇上最忌結黨營私,但凡平日過從甚密的臣子,一旦有人出了事,便像串粽子似的,多多少少也會面臨被查抄的命運。
更何況以他當差的經驗,這事或多或少透著陰謀的味道,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得罪了誰,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皇差的語氣閒涼輕佻得很,落井下石的意味濃厚,崔妙禾一氣之下就想要衝上前去教訓他。
她微揚的手讓姬君吟和車元玉一驚,知道眼下這個皇差得罪不得,兩人連忙不著痕跡地往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崔妙禾,不讓她再衝動惹事。
「我車家一向奉公守法,可既然差爺到此,必定也是奉旨行事,您有什麼交代便直接說吧。」車元玉面容帶笑,語氣鎮定地朝著皇差朗聲說道。
這一笑雖然說不上是傾國傾城,但她嫺靜綽約的模樣倒是讓皇差有了好臉色,於是他斂下些許的驕橫解釋道:「車姑娘既然明理,在下也不好太過刁難,皇上有旨要我來車府裡頭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罪證,還請姑娘約束底下的奴僕們,讓他們退至一旁,別擋了奉旨行事的差爺們,也不得出府一步,一切等皇上定奪。」
「好。」車元玉心裡雖然七上八下,但是神情舉措還是進退有禮,沉穩而自持,她轉過頭,雙眸沉靜地瞧著姬君吟和崔妙禾,溫言地說:「妳們倆也快快回府去瞧瞧吧。」
「可是……」
「妳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其實她們心裡都知道,這句話空泛得讓人無法安心,卻也是此時車元玉唯一能說的話。
她明白爹在朝為官向來小心謹慎,這回竟會惹來這麼大的風波,其中定有什麼不為人知之處,雖然她急切的想要找爹問個清楚,可為了車家這一大家子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能衝動。
她只能等,等待時機到來,好讓自己瞭解一切。
第一章
貪贓枉法?!好大的一個罪名,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兜頭蓋了下來。
為了西南治水一案,車尚書被人舉發賣官,說他收受旁人的好處,將肥缺給了城中的大富之子,再任由他們中飽私囊,將堤防築得七零八落,大水一來禁不住,堤防在衝擊下很快便破了個大洞,致使沿岸的百姓被無情的洪災淹沒,死傷無數。
以這樣的罪名,只落了個抄家摘帽的刑罰,聽起來已值得慶幸了,畢竟這可是條大罪,換了任何人只怕都是誅九族的下場,沒想到如今車尚書竟然還能保住一條性命,九族之中亦無一人受累,這還能說不幸運嗎?
所以,人人都說車家這回是劫後餘生,雖然車尚書沒了官職,家產亦被充公,但至少還有命留著。
然而此刻車元玉看著那在天牢裡染上一身沉痾的爹親,心中卻很難產生任何劫後餘生的喜悅,更不覺得有什麼好慶幸的,因為她壓根就不相信正直的爹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家被抄了,再無富裕的生活,不要緊,反正她心性淡泊,對於功名利祿從來不放在心上,唯一在意的只有疼她如命的爹,若是她爹安好,她自然不會有怨。
可如今發生這一場無妄之災,不但車家的祖屋沒了,就連爹的身體也一日壞過一日,教她如何不怨怪?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昔日那些絡繹不絕的親朋好友如今全像消失了似的,她家出了事,別說上門來探望,就連她都親自登門去借銀子了,還得承受門房的白眼和斥罵。
為了爹,有著一身傲氣的她三番兩次的忍辱登門求助,卻依然換得如今這般坐困愁城的窘境,一顆心除了冷寂,也慢慢地添上些許怒氣。
「咳咳咳……」
一陣似是要喘不過氣的重咳聲透過門簾入了她的耳,她三步併做兩步的衝進了室內。
「爹,你還好嗎?」扶起了虛弱無力的爹,車元玉一邊拍著他的背脊,一邊急急地追問道。
「我沒事……沒事……」都咳得喘不過氣了,但車耀東還是捨不得女兒擔心,努力地想要漾起一抹笑,安安她的心。
「來,喝口水。」她伸手拿起水,細心地餵到爹的唇畔,但只餵了一兩口,他便伸手推開了杯子。
「女兒,我這病是不會好了,妳……」自個兒的身體他自己知道,這一陣子的變故拖垮了他的健康,也連累了他向來疼入心坎的女兒。
多不捨啊,這個女兒一直是他捧在手掌心的一顆明珠,如今卻被他累得如此,讓他這個做爹的於心何忍?
「爹別胡說,女兒不會讓你有事的。」掩去眸中的慌亂,車元玉無瑕的臉龐上露出牽強的笑容。
這話不僅是在安慰爹親,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的心其實很慌,尤其是看到爹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更是手足無措。
「爹這身子只怕是拖不過去,妳就別管爹了,明兒個就起程去洛陽找雲家,我想憑著那一紙婚約,雲家會照顅妳的。」
聞言,車元玉的心驀地湧起酸楚,雲家一聽聞她爹遭到罷黜,早已連忙遣人送回訂親的信物,生怕受到一丁點波及,哪裡還肯顧及舊情。
「爹,你別想那麼多,只管安心養病,女兒會將車家昔日的風光找回來的。」
「傻丫頭,爹要的哪裡是那些風光,爹只盼妳一生幸福啊!」瞧著女兒益發清瘦的臉龐,車耀東心中難免有恨,但該恨誰呢?當朝皇上他不敢恨,真的要恨,也只能恨自己一時不查,竟落入了旁人的陷阱中,才會連累女兒和一干好友。
「爹,不說這個了,你先告訴我,為何咱們家會被查抄?」她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所以在沒問清楚事情的緣由之前,她不會做任何決定,可若這一切是爹誤中他人的詭計,那麼這筆帳她一定要討回來。
「這……」車耀東望著清麗的女兒,話卻梗在喉頭說不出口。
他怎能告訴女兒,是他一時的貪才讓他們落入如此的境地?
「爹,你快實話告訴我,難道你真的如聖旨上所說的結黨營私、罔顧聖恩嗎?」
「自然沒有!」這話說得又急又快還帶著點心虛,車耀東原本看著女兒的眼神斂下,連瞧都不敢再瞧她一眼。
他心裡清如明鏡的知道,皇上定他這罪其實一點也不冤,他的確是貪了一些好處,所以這次黃河潰堤他難辭其咎,只是他不懂,朝中這麼做的大有人在,怎麼偏偏到了他的身上就出問題?
然而……這些話教他如何能在女兒面前說明白?
「那便是有人誣陷爹了。」對於父親的話,車元玉一點也沒懷疑,兀自沉吟地得出這個結論,她抬起頭,清明的雙目望著父親,語氣有力地說道:「爹,你放心,只要你沒做過這些事,女兒不會讓你平白承擔這些冤屈的。」即便是傾盡全力,她也要想法子找到證據,好為爹脫罪。
「這事妳就別管了,妳只要好好準備成親的事。」抬眼瞧見女兒一副沉思的模樣,車耀東心下一驚,連忙開口交代道。
「爹,你被人誣陷成這樣,那雲家可有派人來探上一回?」車元玉平靜地低問,也間接告訴父親,這件親事沒了。
「這……」車耀東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仍心存一絲希望,沒想到雲家真無情至此,他心裡真不是「懊惱」兩字可以形容的。
一生的清譽、家產和女兒的姻緣都被他給這麼玩完了,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車耀東的心中滿是虧欠,但車元玉的心中卻是熊熊的怒火與不甘,她不肯放棄地執意問道:「告訴女兒究竟是誰害你的?」既然一口氣吞不下去,那麼她自然得要清楚該找誰算這筆帳。
「這事妳別管,這不是妳一個姑娘家能插手的。」因為不知該怎麼說,所以車耀東索性揚聲輕斥,畢竟謊言已經開了頭,他也沒臉再說出實話。「咳咳!」剛巧一陣咳意又來,女兒的問題他正好藉此帶過。
看得出來父親並不想將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告訴她,車元玉當下也不多言,只是伸手將父親身上的被褥蓋得更密實。
爹不說,難道她就不能自己查出來嗎?
「爹休息吧,晚點我會讓大夫再來為你瞧瞧的。」
「玉兒,咱們的景況我很清楚,妳就別浪費銀兩再為爹請大夫了,那些錢還是留給妳,好好為自己打算。」
看著女兒散發出疲憊的纖弱身影,車耀東一陣心疼,唇瓣顫了顫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無言。
其實女兒雖然沒說,但在官場打滾那麼多年,他又怎會不知道世態的炎涼?世間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要不然,他們父女倆又豈會淪落到住在這間茅草屋裡頭呢?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因一時貪婪做出這等糊塗事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呢?
布衣粗裙,掩不去年輕姣好的面容,昔日頭頂的流蘇金步搖,如今換成了質樸的木簪子。
三人相見緊緊相擁,一陣止不住的淚水肆意奔流,宣洩了多日的擔心受怕之後,她們這才能夠穩下心緒,好好的說句話。
「元玉,這是我和妙禾的一點心意。」姬君吟伸手入懷掏出一張銀票,面額雖不大,卻已經是她們能做的極限了。
這一回車家出了事,連帶的也影響到姬家和崔家,她們的爹親一併被視為同黨,雖然沒有被抄家,父親的官位卻也降了品級,並罰俸一年。
因為長輩們皆怕再受牽連,早已警告她們與車元玉斷了往來,更是不肯再讓她們支錢來幫忙,所以她們只好自己東挪西湊的湊出這幾十兩銀子,希望能助好姊妹度過眼前的難關。
望著那張薄薄的銀票,車元玉心一窒,但也知道自己沒有推拒的資格,這筆錢不但可以替爹延醫治病,還可以讓她做她想做的事。
三人緩緩圍著桌子坐下,姬君吟瞧著車元玉眼眶下的暗影,忍不住心生憐惜地說道:「這陣子辛苦妳了。」
雖然她家所受的牽連不深,卻也絆得她無法在第一時間伸出援手,對於這點她一直耿耿於懷,今兒個又見好姊妹如此憔悴,她更是憂心不已。
如今的車家堪稱落水狗,人人見了不踢上一腳就不錯,元玉卻還要顧及生病的父親,生活可以想見有多困難。
「辛苦?」車元玉啞聲重複著這兩個字,最終卻只是苦笑搖頭,說道:「我不辛苦。」
認真說起來,她現在不過是在回報父親的養育之恩,饒是讓她捨盡一切她都願意,又怎會喊苦?
「怎麼不辛苦,我瞧元玉姊姊的眼窩都青了,臉色更是蒼白得緊……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爹,跟他多要些銀兩。」雖然歷經劇變,但崔妙禾天真的性子可一點都沒改變,還是那樣的說風就是雨。
話聲未落,她人已經霍地起身就要衝出門外,幸好車元玉眼明手快地扯住她。
「快別再去煩妳爹了。」這回崔家也沒少受牽連,崔家老爺還能讓妙禾來見她,不至於失去姊妹之情,她已經很感激了。
「可是……姊姊妳……」雖是風風火火的個性,可崔妙禾到底心思也不糊塗,冷靜一想知道今兒個父親肯讓她拿出私房錢來援助已是極限,於是只好頓住了腳步。
「我沒事,妳瞧我這會不是好好的嗎?」車元玉道。
儘管吃食差了點,但典當些貼身首飾也能撐上好一陣子,唯一比較傷腦筋的就是她爹的病得請大夫,所以她才會毫不客氣的接受了姊妹們的好意。
「真的沒事嗎?」看她一副淡定的模樣,崔妙禾原本急怒的心情終於好了些,但還是忍不住地問道。
「嗯。」車元玉語氣肯定地頷首,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兜圈子,她索性開口問道:「妳們知道究竟是誰去舉發咱們這幾家的嗎?」
冤有頭、債有主,就算她想找人算帳也得先找到正主兒,那個舉發之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害慘了她們三家,她自然也不打算讓他好過。
說起這個,姬君吟和崔妙禾心頭原有的憂心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同仇敵愾的怒氣。
「聽說是當今丞相長孫承音、戶部侍郎居夙昇及平遠將軍柴折霞三人聯手參奏的。」
「我也聽說居家有分。」崔妙禾語氣憤憤不平,堪稱咬牙切齒,顯然她的怒火特別針對居家。
車元玉眉心一蹙。長孫承音嗎?
她早就聽聞長孫承音為東勤王府的家主,身為皇室唯一外姓王爺又官居丞相之位的他,不但有著無儔的俊容,更有滿腹無比細膩的心思,如果陷害父親的對象是他,那麼事情難免棘手。
她抿唇不語地思索著,不解長孫承音為何要陷害她爹?而憑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要如何才能替爹討回公道?
「妳在想什麼?」見她一副深思的模樣,姬君吟心中不免憂心,元玉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想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爹受委屈,這口氣無論如何她一定想討回來,可……對象是堂堂的東勤王兼丞相啊!
一個落難的尚書千金,一個是聲勢如日中天的皇上寵臣,這樣的對峙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我在想,我們車家與那長孫承音究竟有何仇怨?」車元玉坦白道。如果無仇無怨,長孫承音為何要將注意力放在她爹這樣一個盡忠職守的官員身上,除去了她爹,他又能得到什麼?
見到她滿心盤算的模樣,姬君吟有些心急地開口說道:「元玉,別做傻事。」
「做什麼傻事啊?」崔妙禾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摸不著頭緒的問,但卻沒人回答她。她左瞧瞧車元玉的若有所思,再看看姬君吟臉上的擔憂,霎時頓悟,「難不成……元玉姊姊是要找長孫承音算帳嗎?」意識到這一點,她臉上洋溢著難掩的興奮,完全沒有姬君吟的憂心如焚。
「妙禾,妳別添亂了。」沒有漏看這丫頭眸中的躍躍欲試,姬君吟連忙輕斥,就怕她不知輕重,陪著車元玉不顧一切的胡鬧。
「我哪有添亂?」崔妙禾不服氣的嘟起嘴,最近她們三個之所以過得如此狼狽,罪魁禍首不就是那幾個朝廷新貴嗎?
因為這件事,她爹一反常態的不想讓她再來見元玉姊姊,甚至還積極地拉攏平遠將軍柴折霞,說是唯有她嫁進了將軍府,才能保住他們一門的富貴。
哼!她才不要呢!任何與元玉姊姊為敵的人,就是她的敵人。
想到這裡,崔妙禾再次心直口快地說道:「本來就是他們胡亂栽贓,才累得車尚書被罷官抄家,這口氣難道咱們不該替元玉姊姊討回來嗎?」
「妙禾,快別胡說,妳要知道長孫承音現下可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就連一品大臣見了他,還得向他問安,咱們既無權勢亦無證據,怎麼報仇?」姬君吟就事論事道。
再說,由她偷聽到爹與幾位來訪大人的談話中,隱約已猜到這回他們三家一同遭難其實並不真的那麼冤枉。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長孫承音已經手下留情了,這事若真要掀了天似的鬧起來,車伯父就算是被斬首流放也有可能,如今不過是抄家摘帽已屬萬幸,她擔心如果元玉再去招惹長孫承音,真要觸怒了他,誰知還會鬧出什麼事來。
「可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們三人的家族蒙冤不白嗎?這口氣車元玉可嚥不下!
「現在這事正在風頭上,妳別心急,就算真的要做什麼,也得等事情先平靜一些再說。」知道以車元玉倔強的性子,若是直言阻止只怕行不通,更不會信父親車尚書真有罪,於是姬君吟只好拐個彎勸道。
抬眼凝望姬君吟好一會兒,車元玉出乎意料之外的點了點頭。
「好,就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這怎麼行?」原已蓄勢待發的崔妙禾聽到這話哪裡肯依,耐不住性子的揚聲叫道。
但車元玉卻只是淡淡地開口說:「君吟說得有道理,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才是時候?」
「還是如君吟所說的,再過一陣子吧。」車元玉斂下眼。方才君吟的那席話提醒了她,有些事她得單獨去做,無論是君吟或是妙禾,目前都還是官家子女,一旦她的計畫失敗,首當其衝受影響的便會是她們和她們的家人,所以她萬萬不能拖她們下水。
「好了,我出來很久,也該回去了。」不等她們再多說什麼,她揚起清淡的笑容,挺直背脊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茶樓。
她捏緊手中救命的銀票,決定先去請大夫,眼下還是安置好父親最要緊,至於其他的,她心中早有定見,不會是君吟三言兩語便可改變的。
只是君吟那一席憂慮十足的話提醒了她,千萬不可讓她們兩人知曉自己的盤算,免得再一次的連累她們。
園子裡的花草樹木鬱鬱蔥蔥,幾乎掩去了半邊天光,讓人想要窺視其中都難。連綿的屋脊宛若飛燕似地衝天而入,屋舍精美卻不奢華,教人一進東勤王府便忍不住瞠目結舌的讚嘆。
屋子裡奴僕不少,往來之間卻靜得宛若無人,可見長孫承音治府極嚴,所以奴才們才會如此小心謹慎,只是這樣的安靜不免讓人感到一片死寂,更令人時時刻刻精神緊繃,無法放鬆下來。
皺著眉頭是柴折霞每回踏入王府時唯一會有的表情,他狀似悠閒地步行在曲折的九轉橋中,卻完全無心觀賞橋下池中色彩斑斕的錦鯉。
「嘖,這傢伙一定得把自己家弄得像是幽冥地獄一般,這樣無聲無息,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生氣嗎?」
一襲白色衣裳襯得柴折霞整個人看來溫文儒雅,偏偏他唇畔那抹總是噙著的笑意,為他平添了一股邪氣。
感受到四周的寂靜,又見迎面而來的幾個丫鬟低頭且拘謹,他壞心眼一起,揚起粲笑在丫鬟對他施禮時突然宛若蒼鷹般拔地而起,一股勁風拂起丫鬟們的裙襬,原本表情如石像般的丫鬟們尖叫聲四起,忙不迭地壓著裙襬四處亂竄。
「哈哈哈……」對於自己惡作劇成功,柴折霞得意得很,心情愉悅的在屋簷上幾個靈巧的跳躍,然後便俐落地進了主院的院落中。
人才剛巧落了地,就見一記冷光朝他掃過來,如若目光可以殺人,他現在只怕早已千瘡百孔、一命嗚呼了。
可惜,目光不能殺人,他的小命也還安在,所以痞樣也沒有半分收斂。
「一定得這麼石破天驚的出現嗎?」冷冷地瞪著來人好一會,長孫承音明顯不悅的聲音響起。
他話中這股冷意足以讓尋常人在烈陽下背脊生寒,可柴折霞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只是淡淡地笑道:「不弄點事來玩,我會誤以為我下了森冷的地府。」
他聳了聳肩,模樣沒有當朝天子新寵大臣的氣勢,反倒更像是個痞子書生。
聽到他的話,長孫承音眉頭冷不防往中間一攏,雖然不悅,但他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逕自問道:「我要你辦的事辦了嗎?」
「辦好了。」不就是拿了大皇子底下的幾個人手,讓大皇子知曉行事作為得更小心謹慎,這種小事對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嗯。」聽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長孫承音幽深的眸光依舊波瀾不興,回身便準備進屋子裡頭了。
見狀,柴折霞對於他的現實著實有些傻眼。自己賣命做事竟只換來他這冷冷淡淡的一聲「嗯」?!
一口氣硬是上來,他忍不住追了上去,大聲嚷嚷起來,「喂,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在外頭拚死拚活的賣命,你不心懷感恩也就罷了,怎麼還連句謝都不會說?你這個丞相也做得太爽快了吧,你要知道……」不滿的從屋外追進屋裡,前腳剛跨進門檻,他那巴拉巴拉的抱怨聲便倏地止住,雙眸閃出亮晃晃的光芒,就像看見什麼稀世奇珍一般。
他的眼直勾勾地瞪著那壺在小燈檯上溫著的醇酒,因為有了熱度的增溫,一室酒香溫醇,還沒喝就已經讓人著迷萬分。
「香啊!」就像變戲法似的,他原本還氣憤不已的叨唸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往的臉色。帶著崇敬的目光,他難得斯文的步上前去,雙眸沒有離開那壺醇酒片刻。「這就是千金難得的『知雲醉』嗎?」
「嗯。」
長孫承音還是那記不冷不熱的輕應,但見向來大剌剌的好友難得小心翼翼,他那雙深邃的黑眸驀地閃過一絲笑意。
「我的?」柴折霞再問,不等到他回答,大掌已經迫不及待的往那壺酒伸去。
「嗯。」
一等長孫承音應聲,柴折霞便俐落地斟好酒,然後帶著崇敬的心情一口飲下。「啊,好酒……」酒順著喉頭滑入,一股酒香在舌尖蕩漾,他這輩子嗜酒成癡,最最不能抵抗的便是溫醇的好酒。
「一壺都是你的了,還替你備了上好的下酒菜,這樣……應該足夠安慰你的勞苦功高了吧?」好笑的望著眼前的酒癡,長孫承音調侃的說著,人也再次落坐於書案之後,準備先替皇上瞧瞧那些摺子。
這是他的工作,所有大臣上奏的奏摺盡由他先過目,再分出輕重緩急分批呈給皇上。
照理說,但凡呈給皇上的奏摺是不能帶出宮的,可是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奴役他,又不能時時將他關在宮裡頭,於是只好准他將沒做完的事全都搬回家來做。
人人都說這是皇上的恩寵,可若由他來說,這不過是要他沒日沒夜的做牛做馬。
「喂,如此美酒當前,你還有心情看摺子?」品了酒的柴折霞心情極好,自然見不得有人埋首公事,起身便要拉著好友與他一起飲酒作樂,但誰知道他才起身,門外便響起一陣嘈雜聲。
長孫承音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不妙的預感,李總管知道他愛清靜,不可能調教出會這樣大聲嚷嚷的奴才,既然在「正常」的情況下不可能,那麼便必定是出了事。
一見有人急匆匆奔了進來,他連忙沉聲問道:「什麼事?」
「主子爺……是……是……」那人顯然奔得太急,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靜下心來慢慢說。」長孫承音冷聲道,依舊八風吹不動的端坐書案後,渾身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
似是感染了他的鎮定,原本急得說不出話來的下人突然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說道:「是大小姐不見了!」
聞言,長孫承音面色不變,依然冷靜的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大小姐今日早起便纏著乳娘帶她上街玩耍,可乳娘不肯,大小姐便氣得將乳娘丫鬟全都趕出房。本來乳娘以為讓大小姐靜靜就沒事了,誰知要送晚膳時,才發現房裡空無一人。」
「院子裡頭找過了?」一個五歲的娃兒能到哪兒去?怕是心裡頭不開心,所以故意藏起來教人心急罷了。
「幾乎都命人翻遍了,可沒找著,但卻在後院的圍牆口發現一個本來沒有的小洞,從旁邊塌軟的雜草來看,似乎是……有人鑽過的痕跡。」
「所以她出府了?」
「應該是……」
「該死的!」長孫承音低咒一聲。
那丫頭倒是膽子大,年紀小小也敢自個兒出府?本來不過是走失了個娃兒,派人去找回來便是,偏偏他是京城裡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娃兒讓別人先找著了又發現她的身分,只怕會用她來對他威脅恫嚇。
想到這點,他驀地站起身,嚴正下令道:「不動聲色的派人出府去找,天黑前務必要將人帶回來。」
「嘖,不過是小孩貪玩溜了出去,有必要那麼急嗎?我倒覺得你還是多瞧幾本摺子比較重要。」
來人這話帶著濃濃的譏諷意味,顯然對於長孫承音弄丟孩子的事頗多責怪,只是沒有明說。
「夙昇?你來得正好,來陪我喝杯酒吧。」乍見另外一個好友,柴折霞喜不自勝地喊道。
他們兩人態度輕鬆自若,彷彿長孫弄兒那個小丫頭沒失縱一樣。
「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長孫承音瞇起眼,似乎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平時這兩個傢伙疼弄兒疼得緊,怎麼現在人不見了,卻一點該有的緊張都沒有?
柴折霞和居夙昇兩人相視而笑,頗有默契地同時聳了聳肩,再度哥倆好的去品嚐佳釀知雲醉。
他們不是不緊張,而是覺得也該是讓長孫承音緊張一回的時候,否則他都快要忘了府裡還有這麼一個女兒的存在。只要一想到那個小丫頭每回受了她爹冷落而委屈兮兮的模樣,他們的心就揪疼著,所以這回長孫承音可得自個兒去找人,順便嚐嚐擔憂的滋味,免得總是將女兒晾在一邊。
況且,他們表面上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哪裡真能這麼放心,早在得知小丫頭溜出府去時,便已打發了隨侍讓他們回府調派人手幫著找了,故意不說,只是不願讓長孫承音稱心如意罷了。
第二章
頭疼啊!
低頭望著腳邊那個不知何時纏上來的小丫頭,車元玉只覺得無奈萬分,對方小手固執的揪著她裙子,捏得緊緊的,怎麼樣也不肯放鬆片刻。
「丫頭,妳叫什麼名字?」數不清是第幾遍了,她耐心地停下腳步,朝著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問道,只是相同的問題始終得不到答案。
這丫頭明明看起來伶俐,一雙水漾的明眸卻寫滿倔強和委屈,這模樣倒是讓她不禁多了幾分心疼。
「妳不說妳是誰,姊姊急著要回家了,只能將妳留在這兒嘍。」明知自己心裡也是放不下,不可能做出這種棄娃的事來,可是為了讓小丫頭開口說話,她只好板起臉來,恫嚇般地說道。
原以為自個兒的話能嚇到這個丫頭,怎知卻發現是自己小瞧了對方,只見小丫頭俏臉一揚,樣子傲然的完全沒把她的恐嚇放進心裡,還是抿著唇,不言不語地捉著她的裙子。
「妳……」她最近到底是倒了什麼大楣?不但家被皇上抄了、爹病了,就連上街買個藥都能遇到這種不知該如何處理的燙手山芋。
她不過是提著藥包走在街上,這小丫頭便突如其來的出現揪住她的衣裙,然後小腳努力地邁著,硬是要跟上她的腳步。
初時,她真讓這狀況嚇了一跳,也曾試著和小丫頭講道理,可是無論她怎麼說,小丫頭就是鐵了心要跟著她。
「妳當真不怕姊姊是壞人嗎?」長嘆一口氣,車元玉再次問道。
只見小丫頭還是不出聲,只是固執地揪著她的裙子。
她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際間已經隱隱泛起紅霞,再不回去,又要誤了爹爹吃藥的時間了。
「姊姊真的沒空跟妳耗下去,真的該回家了。」她舉步向前,料想小丫頭定會跟上來,唯今之計也只有先把人帶回家去再做打算了。
要是她將這麼一個精緻可愛的娃兒留在大街上,最後若出了什麼事,她也終生難安。
主意一定,她刻意放緩了步伐,讓小丫頭能夠跟得上,果然那娃兒毫無猶豫,不一會便三步併做兩步地跟在她身側。
仰望著身側的人影,長孫弄兒原本倔強的表情頓時被一抹笑容給化開。
爹爹很少有時間理她,但自從上回她不經意地在爹書房中瞧見一張被藏起來的畫像後,她就一直想要找出那畫中的人兒,好讓爹爹開心一些,沒想到她才溜出門沒多久,便瞧見這個提著藥包的姊姊和畫中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於是就乾脆直接纏上去。
她知道,一旦乳娘發現她不見了,府中便會派出大批人手出來尋找她,等到爹找到她時,也就找到這個姊姊了。
進門就端坐,看得出這個娃兒很有教養,再加上那身精緻的小衣裳,車元玉知道這小丫頭只怕是哪個大戶人家走失的閨女。
送走好不容易請來的大夫,伺候父親服下了湯藥,她這才有時間仔仔細細地端詳這個漂亮得宛若瓷娃娃的小人兒。
緩了口氣,她替自己斟了杯茶飲下,眼角一掃,瞧見那一碗絲毫未動的飯菜,她伸手取過,持筷夾起了一口菜飯,餵至小丫頭的嘴邊。
「吃飯。」雖然什麼都問不出來,可孩子不禁餓,她也捨不得,所以索性餵起來。
「不要!」偏過頭避開送來的那口飯,長孫弄兒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這裡的飯菜難吃死了,讓吃慣精緻佳餚的她食不下嚥,一點食慾也沒有。
「原來妳會說話呢?」瞧見小丫頭臉上嫌棄的神情,車元玉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笑容。這飯菜的確難吃,畢竟他們這些天窮得只能挖些野菜來裹腹,連她都覺得難以入口了,更何況這個一看便是金枝玉葉的小娃兒。「我還以為妳是個啞巴呢!」她忍不住地逗弄道。
「誰是啞巴?」長孫弄兒怒目而視,還帶著稚嫩的嗓音有一股天生的威嚴。
「妳啊。問妳是誰妳不說,問妳家住哪兒,妳也不說,不是啞巴是什麼?」這陣子突來的家變令她心頭悶得慌,幸好這娃兒看起來雖尊貴不凡卻好逗得緊,既然是自己撿回來的麻煩,那麼她只好苦中作樂地努力添點娛樂了。
聽到她的調侃,長孫弄兒倔強的不再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瞧著她,神情彷彿是隻生氣的小獸。
車元玉對她的怒氣並不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又餵一口飯到她嘴邊。「我知道這飯不好吃,但妳好歹得吃點,要是妳餓壞了,到時妳的家人找著了妳,可要怪我沒有好好照顧妳了。」她哄著,臉上充滿耐心的淺笑,彷彿是在跟長孫弄兒比耐性似的,小丫頭不張嘴,她便也不將飯菜移開,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一邊餵著飯,她也沒閒著,倒是挺好奇這丫頭幹麼選她?如今的她粗布粗食,這個高貴的小丫頭選人顯然沒有一個好眼光,跟著她,注定了小丫頭在回家前的這段時間沒什麼好日子可過。
「為什麼是我?」
「因為……像……」長孫弄兒亮亮的圓眸裡依然寫滿倔強,可是在車元玉的堅持下,她畢竟是屈服了,口一張,吞下送上來的飯食,洩恨似的咬著,隱約只聽到那張塞滿食物的小嘴裡吐出模糊不清的話。
「像什麼?」車元玉聽不清楚。
「像……」弄兒本來藏不住話,張口就要說了,可是眸子一瞥到車元玉那充滿好奇的眼神,她又不想說了,萬一說了後這姊姊覺得奇怪反而躲著爹,那她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大人們只會笑她這個娃兒傻,其實她才不傻,年紀小小的她因為生在東勤王府,打小就沒有傻的權利。跟著這姊姊除了因為她和畫中的人很像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姊姊看起來很善良。
她再次睜眼望著車元玉,然後等著一口飯菜再送來,結果一大一小就這麼一個餵、一個吃的,將那滿滿一碗難以下嚥的粗食給吞下肚。
吃飽了、愛睏了,車元玉看見小丫頭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眼,強撐著不喊累。雖然只是一下午的相處,但她就是知道這丫頭絕對累極了,只是嘴上不肯示弱。
她嘴角含笑,搖著頭看小丫頭,彎腰將其實挺沉的小人兒給抱起來。
「妳要幹麼?」一被她抱入懷裡,弄兒驀地渾身僵硬,雙眸充滿警戒地瞪著她,眼神彷彿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妳這丫頭現在才來緊張是不是太遲了?姊姊要是壞人,妳現在也已經落入虎口,要對妳怎樣,妳還有反抗的餘地嗎?」車元玉兀自笑笑的將她抱得緊緊的,不讓她因為亂動而摔下地。
「放開我!」弄兒不理會她的嘲笑,兀自掙扎著。
她這小獸似的不馴模樣,終於讓車元玉忍不住抬手輕拍她那渾圓的小屁股一下。
「別鬧,咱們去榻上睡一會,明兒個我再想辦法送妳回家。」
「我不回家!」弄兒低嚷,她要在這兒等爹來接她,這樣爹就可以親眼瞧見畫中之人了,她想要爹對她露出讚許的眼神——
弄兒幫爹找著了畫中之人,弄兒很棒吧……
想著,她突然靜了下來,一雙眸子瞪向車元玉,瞪著瞪著竟瞪出了淚來。
車元玉一愣,這小丫頭迷了路沒哭,被她逼著吃下那些粗食也沒哭,怎麼說到回家卻淚流滿面呢?莫非又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她知道大戶人家裡有些庶出之子是不得人疼的,眼前這個……或許就是吧?
「妳還小,所以家是一定要回的,只不過以後若在家裡受了什麼委屈,就想法子來姊姊這兒吧,姊姊來疼妳。」面對孩子,她一向心軟,不禁好言安慰。
就這麼一句話,小人兒便安靜下來,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瞅著她的臉,直到她將自己放在了榻上,還是這麼的瞧著。
這姊姊……是第一個說要疼她而不做作的人。
然而更出乎弄兒意料之外的是,車元玉竟在將她放上榻後自己也跟著上了榻,然後好自然地將她軟軟的小身子給抱進懷裡摟得緊緊的,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斷竄進她的鼻尖,聞著聞著她就覺得眼皮愈來愈重、愈來愈重……不一會兒便跌進了黑甜夢鄉中。
「砰」的一聲響,在天際才魚肚白時掀天似地傳進耳裡,震醒了還睡得迷濛的車元玉,就連弄兒也睜開眼,面露驚恐的彈跳起來。
「別怕,姊姊在這兒。」車元玉也嚇了一跳,但見小丫頭嚇壞了,她連忙迭聲安慰,然後才匆匆地套上外衣出去瞧瞧。
這一出去,她傻了,只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扉如今成了地上的一堆木屑,幾個男人一字排開橫在門口,說不上是凶神惡煞,但臉色卻也都沉得很。
「你們是誰?怎能私闖民宅?」她冷聲喝問,心卻止不住的狂跳,雖然衣衫不整,但她仍強自鎮定。這些人破門而入,希望不是來找她爹的,爹正在隔壁房裡休養。
「妳還敢問我們是誰?!」柴折霞性子急躁又喝了些酒,講起話來自然語氣不善,「妳拐帶小娃意圖不軌,走,跟咱們上衙門去。」長手一伸,他就要扯住車元玉的纖手往衙門而去。
「你們真是自以為是,不分青紅皂白!」車元玉冷哼一聲,避去他伸來的手,冷冷瞪視著眼前這幾個不請自來的傢伙。
她心思通透,幾句話之間便已清楚幾人的來意,原來是為了屋內那個小娃兒,才會踹壞她家的門扉。
「妳這是要說妳沒有拐帶弄兒?」居夙昇冷眼朝她一掃,口吻也帶著濃濃的不信。
本來他們還以為弄兒不過一時貪玩所以溜出府,可誰知天色已晚人卻沒有回來,再加上府中大批奴僕不動聲色的在城裡掀了地似的找還是找不到人,讓他們三個原本還氣定神閒的大男人也開始憂心起來。
一夜找不著人,好不容易天亮才從一間藥房的伙計口中,得知這戶人家昨日下午似乎在藥鋪前撿了個娃兒回家,於是他們才馬不停蹄的來到這兒,心急的直接破門而入。
「我沒拐帶她,是她自己揪著我的裙子跟我回來的。」迎上幾人帶著敵意的眼神,車元玉落落大方地說道。
「哼!是不是這樣,等我問過弄兒就會知道。」語罷,柴折霞不管不顧地就衝進內室找人,果真瞧見了正在榻上朝屋外探頭探腦的弄兒。
他連忙將她抱起護在懷中,然後又衝回簡陋的大廳裡,朝著車元玉質問道:「妳若真無歹心,為何不立刻將她送回家去?」
「你當我是鐵板神算嗎?只消掐掐手指便知道孩子姓啥名誰、住在哪兒?」若孩子肯說,她自然送得回去,偏偏無論她怎麼問小丫頭都不肯說,她只好暫時將人安置在家裡。
「我才不信弄兒沒告訴妳她姓啥名誰。」只要知道姓「長孫」,任誰都會帶著孩子去東勤王府。
「她的確沒說。」車元玉無辜地兩手一攤。何況就算知道孩子的姓名,這城裡那麼大,要帶人回家她也不能摸黑找吧?
她本來就打算好一等天亮便要帶著孩子上街去問問,看看是不是有誰知道她是誰家的孩子,沒想到他們就找來了。
「哼,妳倒推得一乾二淨,在我瞧來,妳根本就知道她是長孫家的大小姐,所以打算留著她替自己拿些好處。」柴折霞這話說得夾槍帶棒,擺明了將她的好心當成機關算盡的陰謀。
對於這黑白不分的指控,車元玉心中盛怒,又聽得「長孫」二字,臉色更是冷了幾分,她怎麼也料不到自己竟然撿回了長孫家的孩子,早知道……早知道……
報復的惡念驀地一閃而過,但一想到昨兒個小丫頭窩在她懷裡那全心信賴的模樣,她的心又軟了。
罷了,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就算她早知道這小丫頭是長孫家的孩子,也不可能遷怒在一個娃兒身上。
「她身上並沒有任何能夠證明她身分的東西,我又怎麼知道她是長孫家走失的孩子?還是我該任由她流落在大街上,讓人口販子將她拐了去?」她冷言冷語的說道,一開始還能體諒對方尋子心切,沒給他們什麼壞臉色看,如今一得知他們的身分,她面容立刻冷得像塊冰,渾身上下充滿防備。
「妳……」聞言,柴折霞氣結,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直靜默在旁直勾勾瞧著她的長孫承音突地開了口,「謝過姑娘的善舉。」
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在這兒見到她,他心中震驚,面色卻絲毫未改。這世間居然有這樣巧合的事,弄兒耍性子離家,正好就讓她給撿了回去?
「不必!」車元玉霍地抬眸望向他,對他的致謝完全不領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顯而易見。
「姑娘……」
長孫承音原本還要再說,但她不等他說完便冷冷地打斷——
「廢話少說,娃兒你們可以帶走了,我就不和你們計較食宿費了。」真是太可惜了,本來她還滿喜歡這個倔強又可愛的小丫頭,誰曉得她卻是長孫家的人。
東元玉的態度令向來火爆的柴折霞脾氣眼看就要發作,可長孫承音卻暗暗向他使了個眼色,他一肚子的火氣頓時只能壓下,想發不能發,嘔得不得了。
「還是多謝姑娘。」長孫承音的嗓音仍舊溫和有禮,雖然也不解她的敵意何來,但他終究沒有多問,反正今日只是萍水相逢,她的喜惡「暫時」與他無關。
車元玉偏過頭,不想再多瞧他一眼,面對他的致謝,她連哼一聲都懶。
對於她的無禮,長孫承音不以為意,只是逕自走到柴折霞身前,伸手準備抱過女兒。
這個時候弄兒對這狀況還迷迷糊糊的,又見難得與她親近的爹伸手要抱她,自是開心地笑咧了嘴。
她安心地窩進爹的懷抱裡,卻見爹和兩位叔叔這樣就要離開這間破屋,忽然間,原本開心不已的她小嘴一扁,掙扎不依地哭了起來。
「姊姊……姊姊……」
她這一哭,眾人全都一頭霧水,面面相覷,就連車元玉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她現在找回了親人,卻哭得像是淚人兒,活像被誰給虐待了一樣。
「弄兒,妳怎麼了?是誰欺負妳了?」一見疼愛的小娃哭成這樣,柴折霞立刻心疼萬分地問,一雙眼還一眨也不眨地瞪著車元玉,做足了準備,只要弄兒的小手往車元玉那頭一指,他就要衝過去算帳。
「姊姊,我要姊姊……」弄兒向來喜愛爹的懷抱,只要那天她爹願意抱一抱她,一張小臉蛋便會喜孜孜的笑上一整天,但這會她卻七手八腳地想要掙出她爹的懷抱,一雙手還直往車元玉的方向伸去。
她這……是在討抱嗎?
眾人愣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她的意圖,連一向對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長孫承音也不禁皺起眉,完全搞不懂自個兒的女兒是怎麼一回事。
「小丫頭,妳該和親爹回家了,妳若不回去,我怕不只是那扇門,連這破屋子都要被他們給拆了。」夾槍帶棒地說話可不是他們會而已,車元玉這番話說得三個大男人的面色一青。
雖然心疼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卻仍是雙手環胸而立,絲毫沒打算伸手抱過孩子,只是冷眼瞧著眼前的男人們。
「爹,我要姊姊……我要姊姊……」
女兒的哭喊聲鬧得長孫承音頭都疼了,一雙黑眸微瞇地鎖著車元玉。他當然知道自己可以立刻將弄兒抱回府去,孩子再能哭,見不著人哭累了也就睡了,偏偏車元玉眸中那抹看好戲的神情結結實實地落入他眼底,讓他一點也不想獨自承受這一切。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一個箭步上前,不由分說地便將女兒往她懷裡一放,然後倏地收手。
「你……」眼看自己若不伸手孩子便要摔下地,車元玉再氣惱長孫承音,也不可能任由小丫頭摔傷,於是只好張手接過。「你這是什麼意思?」
「孩子走失受了驚嚇,現在只願纏著妳,我也沒辦法。」
「這關我什麼事?」她還是對他的舉動摸不著頭緒,甚是不耐地反問道。
「妳來哄她吧。」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命令意味,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憑什麼?」她對他這種「他說了就算」的態度很不以為然。「你家的孩子憑什麼要我哄?」
「因為妳撿到了她,妳便對她有責任。」
這話牽強到讓人汗顏,連一旁瞧著的柴折霞和居夙昇,都不敢相信長孫承音會說出這種無賴般的話。
「你……」車元玉氣結不已,可孩子一窩進她懷裡,那擾人的哭泣就戛然而止,小手更是緊緊地揪著她的衣領,彷彿只有這樣才可以心安。「小丫頭,妳這是做什麼?」她心頭暗叫不妙,不再與長孫承音鬥嘴,只能低頭試著和弄兒說道理。
「姊姊,陪!」言簡意賅,弄兒理所當然的態度和她爹如出一轍。
這爺兒倆!車元玉抬眼一瞪,想將孩子塞回長孫承音的懷裡,誰知道他卻故意雙手環胸,完全置身事外。
她氣得咬牙切齒,「你到底想怎樣?」
「妳跟我回府,做弄兒的教習如何?」她尚未成親,沒有做乳娘的資格,但以她的才學,教養弄兒已是足矣。
「我才不要!」車元玉想也沒想的就回絕。
如果弄兒不是長孫承音的女兒,她或許還會考慮,畢竟她家現在需要銀兩,而這的確是能賺錢的事。
偏偏要聘她的人正是長孫承音,她恨得可以的傢伙,去他家做教習,她怕不知道哪天,自己會忍不住心頭的怒氣,衝上去咬他一口好洩憤。
「三十兩。」雖然不明白她那燦燦眸光中的恨意所為何來,但長孫承音環視著一屋子的破敗,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最需要的便是錢。再加上她縱然生氣,姿態卻也對弄兒十足護衛,因此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想好了讓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在開口的同時,他的心裡隱隱存著幾分期待,挺希望她能答應,不可否認的,她那沒來由的怒火已經勾起了他的興趣,再加上弄兒的依賴,讓他更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弄清楚這一切。
「我不要!」她才不要他的臭錢,就算她再需要,他也休想用錢買通她。
「那妳自己和弄兒說清楚,她一向固執倔強,要是現在硬將她抱回府,那麼哭上十天八天也是正常的事。」長孫承音誇張地說道,瞧她將弄兒抱得這麼緊,他賭她定然捨不得弄兒沒日沒夜的哭。
本來他是不打算這麼早便和她交手的,無奈弄兒的離家打亂了計畫,既然時機來早了,他也沒打算放過。
「你……」算了,大的說不通,那她便試試小的。她低頭對著懷中的娃兒說道:「弄兒該回家了,姊姊有空再去看妳好不好?」
望著臉上猶帶殘淚的小丫頭,她和顏悅色地低聲撫慰,誰知弄兒不領情,頭一偏算是拒絕了她的提議。
「弄兒,姊姊真的沒時間陪妳。」她揚聲討饒,希望能勾起這小傢伙一點同情心,她還得照顧爹親,確實是分身乏術呀。
這幾日因為君吟和妙禾的相助,她的手頭寬裕了些,所以得更勤請大夫來瞧瞧,免得一個不注意,爹的病情又加重了。
再說,她可不想日日面對長孫承音那個惡人的臉。
她再加把勁地說道:「弄兒乖,快跟爹回家去,姊姊這兒真的留不得妳。」堂堂一個丞相千金不住華宅住到她這破屋裡頭,一點也不合適。
「喂,妳這女人別給臉不要臉,三十兩不成,我再加三十兩,妳快抱著弄兒跟咱們回去吧,王府不會虧待妳的。」本就毫無耐性的柴折霞見弄兒這般依戀她,任人怎麼哄都不肯從她的懷中落地,於是便大嗓門的不耐吼道。
「是啊,要不我也再加三十兩?」幾人鬧騰了一夜找人,現在都累壞了,只想趕快回去休息,所以就連居夙昇也來湊熱鬧,繼續加價。
一個月九十兩,只為了請個教習嗎?這些人好大的手筆!
車元玉瞠目結舌地瞪著幾個大男人,本要冷聲拒絕,可突然一記重咳聲從廂房裡傳出來,讓她心一緊。
現在爹正病重,雖然她有君吟和妙禾的接濟,暫時可以請大夫為爹治病,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她有月銀九十兩,不但可以替爹換個舒適一點的房子,還能為他用最好的藥,好好的治療他的病,可是……為何雇主偏偏是長孫承音,那個她視為車家仇人的男人?若非他的蓄意陷害,車家又怎會落到如此的地步?
就在她左右為難,咬牙決定不接受長孫承音的聘請時,弄兒的頭突然膩上她肩頭,軟言軟語的說道——
「姊姊,陪我好嗎?要不然那宅子好大好大、好嚇人好嚇人……還有姨娘,總是好兇好兇……弄兒怕……」
車元玉的心又是一抽,這話從一個孩子的口中說出來,聽了多教人心疼啊!
屋子裡頭,輕咳聲一陣又一陣的傳來;廳裡頭,小娃兒的軟語一聲又一聲的,猶豫之間,她忽然想起古書有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她對長孫承音一無所知,以他的財勢地位,想要扳倒他又非易事,現在有個理由正好可以讓她不著痕跡的靠近他,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想到這兒,她心中的掙扎驀地淡了許多。「你們先回去吧。」她還得好好安置一下爹親,才有餘力可以走馬上任。
「妳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妳要知道……」
以為他們都已經重金禮聘她還要拒絕,柴折霞火氣一來就要吼人,可話才說到一半,車元玉卻又突然再次接口——
「銀子拿來,我總要時間安置我的親人。至於弄兒,你要留在這兒或帶回去皆可,最遲三天,我一定會去王府報到。」冷冷地交代完,她纖手朝著長孫承音的面前一擺,毫不客氣地索討她的前金三十兩。
長孫承音倒也爽快,伸手入懷,一出手便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弄兒留妳這兒吧。」既然她都已經收了他的錢,那麼他自然也是託付得毫不客氣,但別以為這是他對她毫無保留的信任,他是相信她沒能力在他留下的護衛眼皮子底下搞怪。
看著長孫承音俐落的回身離去,柴折霞與居夙昇面面相覷,完全弄不懂他的葫蘆裡頭賣什麼藥。
不過他們也只能橫瞪車元玉一眼,接著跟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