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21101-E21105
《冒牌世家女》全5冊
出版日期
2016/01/13
數量
NT. 1,250
優惠價: NT. 988
藍海E21101 《冒牌世家女》卷一 2016/1/6上市
掃墓掃到被抓去當人質,江含珠覺得,這也需要一點「機緣」與「運氣」,
雖然得把這兩個不得見人的煞星當成兩尊佛供在後院裏,但她得承認,
這兩尊佛供得很值得,尤其是那個一臉活像被人欠債沒還的男人,
在她被未來的婆家誣賴偷竊,當眾羞辱、退婚,父親氣得吐血時,
是他在父親臨終前承諾,會護她與妹妹一個周全……騙子!
她們姊妹倆一路掩護他們到京城,還未安頓好,他就逼她與妹妹詐死,
二話不說將她推入雲陽侯府這個大火坑,假冒他那與她一模一樣的表妹,
只是這個坑似乎跟他說的不一樣,雲陽侯除了知名不具的女人多了點,
一門三房相處融洽,哪有什麼陰謀陽謀要提防,倒是他……面冷心熱,
分明擔心她在侯府難以適應,不僅再三夜探她的閨房,理由還越找越沒說服力,
這大半夜的他來看什麼表弟?像是探查到她的心意,未等她開口,
他先重提當初讓她進雲陽侯府時那個包辦她婚姻大事的約定,
可她傾慕的對象明明是他,怎麼要等她六年的人成了他舅母的次子?
令她不由冷聲道:「你有什麼資格插手我的婚事?」
 
藍海E21102 《冒牌世家女》卷二
 2016/1/6上市
被迫當起侯門嫡女楚菡,含珠只覺這條替身千金的富貴路走得步步皆辛苦,
明明她只想把楚菡的嫡親弟弟好好拉拔長大,這樣低調竟還成了人家的眼中釘!
乖巧的她如今被侯爺爹疼入心坎,原本受寵的庶妹眼紅凡事硬要和她爭高下,
也不睜大眼看清兩人嫡庶有別,該對誰更好侯爺爹可是心中有把尺呢,
然而侯府內另有一隻幕後黑手不斷挑起他們這一房的嫡庶紛爭,
她的丫鬟被誣陷推庶妹落水,挑起庶妹生母夏姨娘對她的仇恨,
真正的目的則是要滅了她和弟弟阿洵這兩條嫡系血脈,最後害她爹後繼無人,
幸虧她有強力靠山,除了侯爺爹力保她,程鈺這靜王之子也趕來護她,
只是說起程鈺這救星,含珠對他可是又愛又恨,又怨又戀,
老是頂著一張寒冰臉,擺出拒她於千里之外的絕情姿態,
其實根本是死鴨子嘴硬,不然怎麼對愛慕她的表哥防得這樣緊,
她出門逛街他偷偷尾隨,半夜還潛入她閨房偷看她睡顏、為她蓋被子,
甚至「犧牲小我」要求和她演戲,替她逼退纏人的追求者表哥,
瞧瞧他緊摟她腰的手、熱情的親吻,一副眷戀她的忘情模樣,
她發誓,總有一天定要逼得這披著君子皮的狼現出原形,開口承認愛她!
 
藍海E21103 《冒牌世家女》卷三
 2016/1/13上市
有道是:還沒上手是郎君,牽了小手是狼君,含珠總算澈底體會到了,
因著程鈺受傷,加上先前他偷偷尾隨她的行為,讓她忍不住榻前告白,
說了一番就算他身體好不全沒法給她留下孩子、她也要當他妻子的話,
總算讓那彆扭冷情男也跟著告白,換得好不容易的兩情相悅,
可說好的浪漫在哪啊?偷香、壓身、闖閨房是正常程序嗎?
她從沒聽說過「那裏」有疾的男人會比一般色狼更生猛,他真是讓她長見識了!
事實證明了這男人就是個從眼尖到指尖都下作的東西啊,氣得她快翻臉,
幸好他總算知道想要更合理的欺壓(?)她,就得先成親,
不料她這裏好不容易用冷待、裝可憐說服她的父親同意婚事,
他那個見不得他娶高門的靜王父親卻設了局要害他染指別家閨女,
所幸他這狼還有定王這個狽兄弟,兩人合作計中計,別家閨女成了定王妾,
他也現學現賣裝可憐這招,直接越過靜王向皇上討了賜婚來定她的心,
可惜說好了賜婚之前得先意思意思參加選秀,讓皇上有個由頭行事,
想到皇宮裏還有個跟程鈺比無恥的四皇子對她虎視眈眈,
她難免擔心,真能如願洞房成親?(她被程鈺帶壞了……)
 
藍海E21104 《冒牌世家女》卷四
 2016/1/13上市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含珠在京城這個大林子裏,見識到了特別渣的鳥,
她的公爹靜王就是那隻渣鳥!
雖說不求他能像自個兒的侯爺爹一樣變成寵女無度的好父親,
但至少不能對親生的兒子孫子下狠手啊!
因為想讓疼愛的么兒做世子,就對其他兒子下了絕育藥,
夫君程鈺也因此無法順利與她洞房,儘管他在床上的手段依然讓她招架不住,
可她知道這隱疾一直是他心裏難言的傷痕,好不容易遇見神醫治好了,
恢復他男性的雄風,夫妻兩人總算圓了房,還夜夜和諧恩愛到天明,
在他的辛勤耕種下,她更幸運的很快就懷了小包子,
豈料聽聞她與嫂子先後有孕,渣公爹竟準備對她們動手,
她回侯府養胎,有爹護著不用怕,可嫂子卻和肚裏孩子一起出了事,
大哥因此發了狂,打算讓公爹最疼愛的小兒子做太監,
讓那個喪心病狂的渣鳥也嚐嚐心痛的滋味,然而最後心痛的卻是他們夫妻,
程鈺痛的是失去手足,她痛的是他的心痛……
 
藍海E21105 《冒牌世家女》卷五(完)
 2016/1/13上市
雖然含珠性子綿軟,但丈夫程鈺既出身皇室這狼窟,她也決意陪他一路走到底,
只是她這親王世子妃要不要鬥,還得問問她身後的侯爺爹和丈夫同不同意,
囂張如壽安長公主,老想著害她,下場就是被這兩個最疼愛她的男人處置乾淨!
可惜她悠閒養兒子、逗相公的甜蜜日子還是沒能長長久久,
她牽掛妹妹凝珠的幸福,好不容易有樁看似不錯的好姻緣上門,
小心眼的庶妹就動手把這事攪黃了,讓她鬱悶不已,
她眷戀和丈夫、孩子的天倫之樂,南方卻傳來東平王造反的消息,
程鈺只得揮別有孕的她,隨著定王出征去,
隨後又驚傳婆母謝氏動手弒夫,害她得挺著肚子坐鎮王府、安慰小姑……
最可恨的是,賊心不死的前未婚夫顧衡竟趁程鈺不在,再次打她這人妻的主意,
不僅厚臉皮傳信表情意,又威脅要把她的真實身分揭發給侯爺爹知曉,
不過顧衡這跳梁小丑不足為懼,他投靠的壽王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他不但同樣肖想著美貌的她,更覬覦著那張九五之尊的寶座,
英明的皇帝大靠山這時偏偏還中風了,
嗚嗚,相公啊,再不來救駕,她和這天下的所有者都要易主了……
毛毛雨,性格懶散,做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唯獨喜歡寫故事的興趣長久不衰,
一天不打字就渾身不舒服,一日斷就會深感自責,一篇作品完結馬上開始寫第二篇,簡直愛故事如命。
嚮往最溫柔浪漫的故事,擅長描繪戀人夫妻間的幸福瞬間,因此創作的作品被朋友戲稱「暖心小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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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美人含珠
八月桂花飄香,含珠懶懶地轉個身,還沒睜開眼睛就先聞到熟悉的清香,令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一年四季,她最喜歡的就是金秋時節,天氣不冷不熱,院子裏種的兩棵桂樹,讓屋裏都不用點熏香了。
愜意地躺在床上,聞著淡雅的清香,聽到睡在外間的丫鬟春柳起來了,含珠這才起身,將青色的紗帳掛在月牙鉤上,一雙小腳探入粉紅緞面的繡花鞋,先去梳妝鏡前坐了,歪頭梳髮。
春柳洗漱好,走到內室門口,挑起簾子往裏看,見含珠起了,她笑著走進來,「姑娘醒的真早,怎麼沒叫我啊?姑娘歇著,我來吧。」說著便要接含珠手中的梳子。
含珠歪著腦袋同她說話,「不用了,妳去收拾床帳吧,我自己來。」
江南女子聲音輕柔,她的聲音卻比尋常姑娘更加嬌軟,又輕又細,脾氣再暴躁的人到她面前也不敢撒野,生怕自己的大嗓門驚動了美人。
春柳哎了一聲,熟練地去疊被子,將床帳收拾好再去水房端水,出來時碰到二姑娘身邊的秋蘭,兩人笑著打聲招呼後各自忙去。
端著水回到含珠院子後,春柳一邊伺候含珠洗臉,一邊道:「二姑娘也起了。」邊說邊將濕巾子遞過去。
「準是聞到桂花香了。」含珠笑著接過巾子,臉上及脖子上都仔細擦拭一番,洗好了再回到梳妝鏡前,打開香膏盒子挖了一指瑩白的香膏,分別點在臉上、額頭、鼻尖兒、下巴等處,閉上眼睛,細細抹勻。
春柳一邊幫她梳頭,眼睛也不禁往鏡子裏瞄。自家姑娘黛眉細如竹葉,眼眸似秋水盈盈,膚若凝脂,唇如塗朱,無須脂粉已是傾城顏色,真正是天生麗質。若光是臉美也就罷了,姑娘身上天生就有一股淡香,挨得近才能聞到,可惜今日被外頭飄進來的桂香掩去,不過要讓春柳說的話,姑娘的女兒香可比花香好聞多了。
這樣嬌滴滴的姑娘,怪不得夫人當年起名叫含珠,旁人家受寵的姑娘都說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江家的大姑娘,那得含在口中養著才行。
「好了,姑娘瞧瞧滿意不?」春柳退後幾步,頗為自得的看鏡子裏的美人。
含珠看了看,點點頭,起身往外頭去了。春柳總把為她梳妝看成一件大事,含珠卻不熱衷打扮,依她來看,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裏見的除了父親和妹妹,就是身邊的丫鬟,妝容得體就夠了,無須費太多心思。
西邊屋裏,二姑娘凝珠剛好也出了門,看見含珠出來,笑著喊了聲姊姊。雖是才八歲的小姑娘,但生得明眸皓齒,長大定也是個美人。
含珠只這一個妹妹,母親早喪,妹妹算是她親手照看大的,姊妹情分比一般姊妹更深厚。
看凝珠一臉欣喜地望著滿樹的桂花,含珠上前握住她的小手道:「一會兒叫人在桂樹下鋪上蓆子,過幾日姊姊做桂花糕給妳吃。」
聞言,凝珠對著桂樹滿臉憧憬,「我也跟姊姊學,做好了給爹爹嚐。」
話音剛落,走廊那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咳嗽聲,姊妹倆齊齊望過去,就見著一身淺灰色長袍的父親江寄舟走了過來,才三十出頭的男人,因常年咳嗽,背已經微微佝僂起來,蒼白的面色也減損了原本的俊朗,含珠看著心裏發酸,不由得想起她九歲那年。
那年縣裏風寒盛行,江寄舟本就患有咳疾,染上風寒後更是雪上加霜,臥床不起。他怕自己就這麼去了,便急急為含珠定下顧家這門親事,可含珠不在乎什麼婚事,只盼父親長命百歲。
她日夜守在父親身旁,照料著他,幸得老天爺保佑,父親逐漸好轉,沒奪走她們的父親,但也落下了病根,年年到此時節咳疾就顯得比往日劇烈,可是今年,父親的病好像更重了。
「爹爹,今日還去學堂嗎?」含珠擔憂地迎上去,「要不讓張叔去告個假吧,請宋郎中過來給您看看,上次那個方子不太管用,咱們請他再換個方子。」
江寄舟擺擺手,扯出一絲笑安慰女兒,「沒事,哪年入秋爹爹不是這樣?過了這陣子就好了。剛剛我聽妳們姊妹倆說要做桂花糕?好啊,含珠做的桂花糕最好吃,做好了給顧家送去些,讓他們也嚐嚐。」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最多只能再撐個兩三年,為此他必須讓女兒跟顧家打好關係,將來他走得也安心。
含珠懂父親的苦心,忍著心酸應了,說話間,一家三口緩步走向飯廳去用早飯。
飯畢,江寄舟叮囑女兒,「一會兒我讓張叔去買冥紙,回頭妳剪了吧。」說著便起身要出門。
含珠輕輕「嗯」了聲,後日是母親的忌日,因此這兩天要準備很多東西。
姊妹倆一起送父親出門,到了二門再折回來。
凝珠牽著姊姊的手,小聲問道:「為什麼每次咱們家做新鮮吃食,爹爹都讓姊姊給顧家送去啊?」
她去顧家作過客,未來姊夫顧衡對她很好,顧夫人也很溫柔,顧老太太就不好相處了,看她的眼神總跟看賊似的,好像她會偷顧家的東西,最討厭的是顧瀾,明明跟姊姊一樣的歲數,卻總拿鼻孔看人。
姊姊讀得書比她多多了,也沒有辦詩會炫耀過,顧瀾呢,最喜歡被人誇文采好,誰誇她,她就跟誰交好,不誇的她就擺臉色。
含珠摸摸妹妹腦袋,柔聲解釋道:「因為爹爹跟顧伯父是故交,平時就要多些走動。」
凝珠撇撇嘴,「他們就沒給咱們送過東西。」
含珠笑了,「怎麼沒有,前天剛把中秋禮送過來,妳忘了?」兩家定了親事,顧老太太再不滿意她,該走的禮也不會忘的。
不願妹妹計較這些,含珠領著妹妹去鋪蓆子接桂花,待及午飯前,張叔派人把上墳用的冥紙送過來,含珠便叫來妹妹,姊妹倆坐在窗下一起剪冥紙。年年做,早就熟練了,姊妹倆很快就將冥紙剪好,用過午飯、睡完午覺,含珠又領著妹妹去書房,教她讀書。


江寄舟是舉人,家裏藏書頗多,自含珠識字後,閒來無事就在書房裏打發時間,更從中學習到不少學問,而今凝珠也到了適學之齡,江寄舟白日要到學堂,便由含珠來教授她。
紅日漸漸偏了西,縣學散了課,江寄舟留在學堂幫幾個學生釋義,耽誤了兩刻鐘才往外走,走到學堂門口時,家裏人已在門口等他。
當家裏的騾車駛近縣衙時,前面忽然傳來一陣喧譁,江寄舟掀開窗簾往外望,只見縣衙門前人山人海。
「將車停在路邊,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江寄舟吩咐長隨張福道。
梧桐縣是個小縣城,如今這位沈知縣是新來的,上任不到半年,此地百姓們安居樂業,很少有大案子,因此江寄舟對他並不瞭解。
張福是管家張叔的兒子,今年十八,正是好奇的年紀,得了吩咐,俐落跳下去,泥鰍般往衙門前擠,邊擠邊問:「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了?」
有人幸災樂禍地道:「豆腐張的媳婦跟劉三廝混,被豆腐張抓個正著,知縣老爺英明,判劉三去根,豆腐張媳婦杖刑,嘖嘖,瞧瞧那一身細皮嫩肉,打了多可惜啊……」說著說著,那些話就變得有點不堪入耳了。
張福還沒媳婦,一聽這話,擠得更歡了。難得有女人看,前面的漢子們都不願給他讓地方,但架不住張福人高馬大,拚著被人用胳膊肘狠撞兩下,硬是擠了進去。
他定睛一瞧,就見知縣大人正襟危坐在衙門大堂裏,前頭一個婦人披頭散髮趴在長椅上,身上衣服都沒了,身旁兩個衙役毫不留情地打著板子。
張福眼睛盯著那媳婦沒挨打的地方,喉嚨不由緊了緊,問旁邊的人,「劉三呢?」
因為離衙門大堂近,旁邊的人壓低聲音對他道:「你傻啊,劉三是要去根的,能當著咱們的面用刑?你不怕疼啊?」
張福想了想那情景,不禁打了個冷顫,連看女人的心思都沒了,捂著口袋又擠了出去,回到騾車上,朝車廂低語了一陣。
聞言,江寄舟捂嘴輕咳了咳,心想著劉三最喜偷雞摸狗,因家裏有點小財,以前犯事後給官府塞些孝敬,案子都不了了之,是縣裏臭名昭著的混混,如今看沈知縣的做法,應該是個好官,而劉三落得這番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
思罷,他不願上前去湊熱鬧,便對著張福道:「換條道走吧。」
「好嘞!」張福熟練地調轉方向,最後看一眼衙門,想到豆腐張媳婦的身子,腦海裏不知為何又浮現大姑娘含珠的花容月貌……幸好理智尚存,沒敢多想,但畢竟受了刺激,夜裏張福作了一場夢,一個他只敢自己偷偷回味,不敢對任何人提及的夢。
張福沉浸在美夢裏時,新知縣沈澤卻正在私審劉三,「今年多大了?幾歲開始偷人的?」
聽到這話,劉三納悶地看著面前這位新上任不久的知縣大人。
沈澤看起來三十多歲,面白無鬚,生了一雙招女人喜歡的桃花眼,雖然有點胖,但依舊是個美男子,至少比他好看多了。可他疑惑的是,明明都判他刑了,怎麼大半夜又來審了?不過底下那東西能多留一刻總是好的。
不過劉三也沒笨得問出來,只乖乖回話,「回大人,小的二十四了,十四歲就跟隔壁家的杏花好上了。」
沈澤頷首,取過桌子上的紙筆,低頭問他,「十年,偷過不少人吧?跟我說說這些人的容貌、年歲和住處,你說得越多越清楚,減刑的機會就越大。」
劉三怔住,難以置信地盯著沈澤,再看看空無一人的牢房門口,忽的就懂了,敢情這位知縣大人也是好這個的!先跟自己要了女人的名姓,他再尋過去,只要說出自己和她們的事,那些女人哪個敢不從?這也就是說,自己遇到同道中人了,可以保住命根子了?
思及此,劉三喜出望外,簡直跟死裏逃生似的,再不耽擱,將自己碰過的女人中面貌姣好的都招了出來。
沈澤寫了滿滿一頁,聽劉三不說了,才抬起頭道:「沒了?」
劉三訕訕地一笑,「還有幾個,不過都是些爛貨色,大人肯定瞧不上的。」
沈澤笑了笑,掃一眼紙上的那些名字,摸著下巴道:「這裏面,梁家村的李寡婦最美?」
一瞧那眼神、那動作,劉三知道,知縣大人分明是饞了,他連忙把李寡婦的妙處好好誇了一頓,末了道:「其實要論美貌,不是我吹噓,整個杭州府,恐怕沒有人比得上江家大姑娘,可惜江家家教甚嚴,江家大姑娘不輕易出門,還是那年她去顧家作客,我在門口僥倖瞥了一眼,嘖嘖,那臉蛋還有那身段……」憶起當時情景,他眼睛都直了。
沈澤的興趣澈底被勾了起來,啞聲問道:「這位江姑娘真那麼美?」
劉三連連點頭,絞盡腦汁將他能想到的誇人的話都說了一遍,忽的瞅瞅沈澤,惋惜道:「可惜大人娶親了,江家大姑娘也跟顧秀才定了親,要不以大人的身分,娶了江家大姑娘正合適,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沈澤嗤笑,他是有妻子,但他還可以納妾,若江家大姑娘真有劉三說的那麼美,那他誓在必得。
折起那紙藏到胸口,沈澤敷衍劉三幾句就出去了,走遠了才吩咐衙役,「堵住嘴,往死了弄。」
那種刑法本就容易要人命,因此次日一早,劉三受不住去勢之痛,一命嗚呼的消息就傳了出去,而江家附近也有人在悄悄打聽,得知明日一家三口要去上墳,那人馬上離去,一刻鐘後進了縣衙。


天微微亮,含珠就起了,洗漱好,一走進廚房,就見廚房裏雞鴨魚肉都準備好了,只等她親自動手。
含珠是嬌養的姑娘,平時並不下廚,但身為家裏的長女,父親生病或妹妹不舒服時,含珠都會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孝敬父親、照顧妹妹,漸漸就練了一手好廚藝,逢年過節或祭祀用的菜餚都是她掌廚的。
醬鴨最費功夫,得先做這個。含珠熟練地切好薑蒜放進鍋中,再將焯過水的鴨子加進去,瀝入紅麴米水,跟著加入紹興酒醬油並鹽糖,添水淹沒,令小丫鬟旺火燒沸,之後改成文火慢煨。
含珠緊接著再做白斬雞,因廚房裏熱,她鼻尖及額頭冒出了細汗,俏臉顯得紅潤,看得幫她打下手的嬤嬤都挪不開眼睛,心裏唏噓。大姑娘出落得越來越像夫人了,貌美賢慧,讀書習字能上廳堂,廚藝嫻熟、繡活精湛,若夫人在天有靈,就保佑準姑爺這次高中舉人吧,將來姑娘做個舉人娘子甚至當上官夫人,才不白搭這副好品貌啊。
「小點火,別讓水開了。」雞肉進鍋,慢火燙兩刻鐘就差不多了,含珠輕聲叮囑小丫鬟,再去準備走油肉。
凝珠起床後,順著飯香湊過來時,含珠正在煎鯽魚。
「好香啊,姊姊。」凝珠站在門口,聞著裏面濃濃的香味,口水快要流出來了。
聽到凝珠的聲音,含珠一邊給魚翻身一邊擦汗,扭頭叮囑她,「這裏煙重,凝珠先去堂屋等著,姊姊多做了一條,一會兒給妳吃。」妹妹嘴饞,聞著味兒了,若是不給她,這一路妹妹都得惦記著食盒。
聽見馬上就能吃到姊姊親手做的東西,凝珠心滿意足地去了堂屋。
廚房外頭,江寄舟已經在走廊裏站了許久,今天是妻子的忌日,明天便是中秋,縣學放假三日,倒省去他特意告假的手續。
看著長女在廚房裏忙碌,小女兒貪嘴地跑過去的情景,江寄舟不由記起妻子在世時,她繫著圍裙在廚房做菜,五歲的含珠眼巴巴趴在門口,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母親,他見了就將她抱進去,誰知小丫頭目光就落到鍋裏的煎魚上,吸著口水要吃,妻子疼女兒,做好了先不裝盤,專揀沒刺的地方挾,吹涼了再餵女兒,眉眼溫柔……
他想她,想快點下去找她,可是他不能,他得努力活著,至少要撐到長女出嫁。
用過飯,因凝珠還小,還用不上帷帽,所以只含珠戴上帷帽,牽上妹妹的手,跟在父親身後出了門。
江家有兩輛騾車,江寄舟先將一對愛女扶上車,他再拎著食盒上了前面那輛,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兩輛騾車穩穩地朝城西的翠屏山駛去。
翠屏山不高但綿延數里,山腳有條三丈來寬的溪流。兩輛騾車停在溪邊,江寄舟扶著女兒們下來,命張福在這邊守車,他與含珠、凝珠走在前頭,率先踏上石橋,張叔提著食盒與春柳跟在後頭。
張福站在騾車前目送他們,等幾人進了山,看不見身影了,他才將一頭騾子拴到樹上,另一頭拴在車後,這樣萬一有人趁他打盹時來偷騾子,都會驚動他。拴好了,張福瞅瞅兩個姑娘的騾車,挑開簾子聞了聞味,這才回到前面那輛車,躺在車簾外頭打盹,老爺這一去得晌午用完飯才出來,正好趁這時再睡個回籠覺。
可躺著躺著,騾車突然一陣晃動,張福揉揉眼睛坐了起來,下車瞅了瞅,見周圍沒人,打著哈欠拍拍車後的騾子,「老實點,再亂動回去不餵你,餓你兩頓你就好受了。」
騾子卻對著張福甩了甩腦袋,張福四處看了看,找不出什麼異樣後,繼續回前面的車上躺著。
半晌過後,後面的騾車裏忽然有一隻修長白皙的手飛快探出,悄無聲息將外面藏青色的墊子翻轉過去,掩去上面一塊血跡,翻好後,那手又迅速收回,四周又是一片寂靜,車裏也彷彿沒有人一樣。
而此刻的翠屏山上,江家父女已經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鬱鬱蔥蔥的林木叢中,一片空地被人建成了石墓,外頭罩著四角涼亭為其遮風擋雨。
江南樹葉黃的晚,此時山裏依然一片碧綠,但綠葉也會掉落,被風吹到涼亭裏,一地斑駁。
江寄舟接過春柳手中的笤帚,親自為妻子掃墓,而含珠領著凝珠去拔草,因為身邊都是自家人,她便顯得隨意些,順手將帷帽摘了下來,帷帽一拿下,站在不遠處的一片土包後的沈澤眼睛頓時一亮。
亭子裏兩個姑娘,小的還是孩子,沒什麼好看的,倒是大的那個,雖然才十三,個頭卻比尋常女子高䠷些,彎腰起身間,現出雙手可握的小腰,等她站直,一陣山風迎面吹來,吹得她衣裙貼身,玲瓏身段一展無遺,頗為壯觀的胸前,瞧著竟比他那十五歲的通房還要豐潤。
再看她的模樣,清泉般的眸子彷彿會說話,看向石墓時黛眉輕蹙含愁,讓人心疼不已,柔聲細語與妹妹說話時又有解語花般的溫柔,特別是那口酥軟的嬌柔聲音,真是不用看人,只要聽她喊聲好哥哥,他身子都得酥半邊,這樣的美人既然遇見了,他若不想辦法弄到院中,豈不是辜負了這一番良緣?
沈澤越看越心癢,忽的聽到身後有動靜,轉頭一看,卻是貼身長隨也伸著脖子張望。沈澤已經將含珠看成囊中之物,又豈會縱容下人窺視?一個冷厲的眼神睇過去,那長隨頓時縮了脖子,不敢再看。
含珠並不知道山裏有惡狼,灑掃好,她淚如雨下地跪在母親的墓前,憶起母親過世的原因,那年母親懷的是雙胎,當時妹妹已經生下來了,可弟弟卻沒能……那時她才六歲。
七年下來,含珠已經記不得母親的樣子了,憶起母親時的思念也一年比一年淡,但每次過來祭拜母親,看到父親對著墓碑發呆,她總忍不住哭了起來,而凝珠跪在她旁邊,看看姊姊再看向墓碑,想到旁的夥伴家裏都有母親疼,眼眶也不禁濕了。
灑酒上香,磕頭祭拜,焚燒紙錢,一連串的祭拜儀式完成後,一家三人默默無語地對著石墓,日頭在不知不覺間升到正中間,凝珠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
聽見細小的咕嚕聲,江寄舟的視線終於從墓碑上移開,看了看時辰,輕輕咳了咳,對姊妹倆道:「擺飯吧,咱們陪妳們娘一起用。」說著就讓春柳將食盒提過來,擺上桌時,裏頭的飯菜還是溫的。
凝珠人小,因為從小就沒有母親,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端著碗吃得飽飽的,含珠與江寄舟都勉強動了幾筷子便不吃了,等到凝珠吃完後,江寄舟讓含珠領著凝珠先隨張叔、春柳下山,他過一會兒就會跟上去。
含珠知道父親有話要同母親說,戴好帷帽,牽著妹妹走出亭子,停在不遠處的一片竹林前等父親。
江寄舟沒讓女兒們等太久,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下來了,走幾步咳嗽一聲,那帶著滄桑的聲音在山林裏迴蕩。
江寄舟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沈澤的視線內,那長隨拍拍膝蓋,試探著問:「大人,咱們也走吧?」
沈澤搖搖頭,「他們病的病、小的小,走不快,咱們多等會兒,別叫人看到。」若讓人看到他無故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他沒法解釋。
長隨望望山下,好奇問道:「那大人準備如何納江姑娘啊?我昨天打聽過了,江寄舟在縣學教書十年,不少子弟都得過他指點,江寄舟在縣裏名望極高,江姑娘也已經定了親,大人若是用強,恐怕會影響大人的名聲。」
沈澤一聽只笑了笑,沒有回答長隨的疑惑,他當然不會壞自己的名聲,但他有的是辦法讓美人心甘情願從了他。他吩咐下去,「回去後,將顧家的事情再仔細打聽清楚,晚飯前回我。事無鉅細,我任何事情都要知道。」
長隨連忙應下。
第二章 不速之客
含珠等人回到了溪邊,就見張福已候在車旁,他陪著來過好幾次了,因此時間估摸的極好,提前下車解開騾子,精神抖擻地迎接老爺。
江寄舟先將小女兒抱到車上,凝珠方掀開簾子,視線還沒從父親身上收回來,人已經被一股大力扯了進去,事出突然,含珠見狀駭得捂住了嘴,春柳則驚叫出聲。
聽見聲響,車裏緊抓住凝珠的黑衣男人出言冷喝,「再敢出聲,我馬上殺了她!」
車外的江寄舟等人驚恐地望向騾車,只見車廂裏面,一個男人渾身是血的歪靠在車窗上,雙眼緊閉,彷彿死了又好像只是昏過去,而抓著凝珠的男人看起來與那人年歲相近,二十左右,一身黑衣,面如冠玉的臉龐卻顯出一股冷肅,一雙星眸漾著冷冽而危險的眸光。
黑衣男人用著平靜又毫無商量餘地的語氣對著江寄舟道:「照我說的做,事成後我們會悄然離開,不會給你們添任何麻煩,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凝珠頭回遇到壞人,嚇得嗚嗚掙扎,眼淚流下來,暈開男人手上的血,平添猙獰。
江寄舟與他對視片刻,冷靜應道:「好,我聽你的,只是小女年幼怕事,可否換我上去?」
黑衣男人冷笑,無聲拒絕,見狀,江寄舟雙眉緊皺,看著車裏渾身發抖的小女兒頓覺心如刀絞。
「換我行嗎?」含珠白著臉上前。
「含珠!」江寄舟劇烈地咳嗽,攔住女兒不許她犯傻。
含珠搖頭,淚眼婆娑地對著車裏的人哀求,「換我上去,你放我妹妹下來。她太小,不懂事,哭鬧起來可能會引人懷疑,只要你放了她,我不哭不鬧,求你了……」
她頭上戴著帷帽,黑衣男人看不清她模樣,不過看身段、聽聲音也知道是個嬌弱姑娘,他又低頭一瞧,見懷裏的小女娃都哭得發抽了,心中厭煩,便命含珠上車,「妳先上來。」
一聽黑衣男人許可,含珠就要上去,江寄舟本能地拽住女兒胳膊。
「爹爹放心,只要我聽他們的,他們就不會傷我。」怕父親擔心,含珠盡量收住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
其實她哪裏確定對方不會傷她,但妹妹在他們手中,含珠寧可自己受傷,也不忍看妹妹受苦。
江寄舟心裏天人交戰,最終還是鬆了手,咬牙看向車裏的人,「你若敢傷我女兒半根頭髮,我拚了命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黑衣男人懶得多做解釋,看看身後昏迷不醒的同伴,冷聲催道:「動作快些,若他出事,我要你們一家陪葬!」
聽得這話,江寄舟不敢耽擱,將瑟瑟發抖的長女扶上了車。
含珠上車後,黑衣男人不耐煩哭哭啼啼的凝珠,不快地出言恫嚇道:「不許哭,哭一聲我就殺了妳姊姊!」
可凝珠聽了依然哭個不停,含珠看妹妹哭得快喘不過氣的樣子,心疼不已,湊過去安撫妹妹,「凝珠不哭,只要妳不哭,他就放妳下去找爹爹。」
姊姊溫柔的聲音近在耳邊,終於讓凝珠平靜了些,抽泣著點頭,模樣可憐極了。
看她們姊妹倆商量好了,黑衣男人試著鬆開凝珠的嘴,確定她真的不哭了,他才粗魯地將含珠扯到懷裏,鬆開凝珠,對江寄舟道:「馬上去你家,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若露出半點異樣……」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扯開含珠頭上礙事的帷帽,看也沒看含珠,一把將匕首抵住她脖子。
含珠垂眸看著隱隱碰到自己的鋒利刀刃,連大氣都不敢出。
江寄舟看得心都懸了起來,原想再叮囑女兒兩句,偏偏黑衣男子催得緊,他不敢再流連,示意張叔趕後面的車,抱著小女兒匆匆去前頭坐了。
前面騾車動了,黑衣男人才放下車簾,收起匕首,猛地推開含珠,「老老實實坐著,敢……」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
含珠歪倒在車板上,心裏怕得不行,聽男人頓住,她不由抬頭,卻見男人直勾勾地盯著她……
含珠心頭一跳,她知道自己生得好,難道他……念頭一起,含珠越發怕了,搶過掉在一旁的帷帽戴上,低著腦袋瑟縮在車廂一角,但她能感覺到黑衣男人依然看著她,她渾身發抖,手不安地攥緊袖口。
黑衣男人目光掃到她手上,停頓片刻後移開,不發一語地撩開自己的衣襬。
見狀,含珠嚇得魂飛天外,警惕又絕望地問:「你做什麼?」心中打定念頭,若他動了不軌之心,她寧可一死也不願受辱!
可黑衣男人沒理她,逕自割下乾淨的裏衣,轉身去為同伴包紮,含珠見狀,身體一鬆,背後已冷汗涔涔。
定王右胸、右小腿各中一箭,箭桿已事先被他砍斷,只剩三寸來長露在外面。
可馬車顛簸,程鈺不敢冒然拔箭,先用布帶在定王小腿上方綁緊,幫他止血,唯胸口那處他不敢動彈,生怕一個不慎造成更大的傷害,偏偏此時馬車突然顛了一下,定王身體跟著一晃,胸口又滲出了血,讓心急如焚的程鈺看了額頭青筋直跳。
他冷聲喝斥張叔,「再顛一次,我就斷她一根手指!」
僅一簾之隔,張叔也能感受到程鈺所散發出的駭人氣息,顫巍巍地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眼睛盯緊前面土路,不敢分神,而含珠一聽就抖得更厲害了,盡量不惹人注意地往裏縮了縮雙手。
程鈺穩穩扶著定王,見他胸口出血越來越少,漸漸止住,不由慶幸這支箭射偏了,若是再往中間挪挪,定王恐怕就活不成了,可那些刺客到底是蓄意報復的倭寇餘黨,還是京城那邊派來的?正想著京城形勢時,馬車又顛了一下。
這一下,含珠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張叔也老淚縱橫,哭著回頭,「這位公子,不是我故意跟你對著幹,實在是這土路本就不平,求你饒過我家姑娘吧,若是到了官路車還顛簸,我自盡謝罪行嗎?」
程鈺挑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知他所言非虛,沉聲提醒道:「盡量慢走。」
張叔連連應是。
程鈺看向含珠,「妳坐到他旁邊跟我一起扶著,別讓他晃。」
聞言,含珠扭頭看過去,自家的騾車並不大,窄榻能容她與妹妹春柳並排坐,但此時坐了兩個大男人,邊上剩的地方就小了,她真坐上去,怕是要與那昏迷的男子緊緊挨著。
含珠自小守禮,連未婚夫顧衡都沒有走近過五步之內,讓她去扶一個陌生男人,這……
似是看穿她心思,程鈺不耐煩地催道:「快點,再磨蹭我殺了妳!」
定王是什麼人?那是大梁的二皇子,太子病逝後,眾皇子裏定王便是第一人,讓她照顧是她的福氣,她竟然還嫌棄起堂堂王爺了?
含珠聽他聲音冷厲,又移動長腿將靴尖正對著她,彷彿她不聽話他就會一腳踹過來,她驚懼不已,不過見那男人昏迷不醒,身上兩處大傷還滲著血,看著很是嚇人,她還是慢慢站起來,擠到男人另一側,扶住他的肩膀,然後扭過頭不看對方。
她來上墳,穿了一身白衣,袖口也是白的,襯得一雙纖細素手如羊脂玉般細膩無暇,可程鈺沒心思瞧她的手有多美,看她的動作就知道沒用力氣,眉頭皺得更深,「扶穩些。」
含珠實在怕了他,只得咬了咬唇,收攏十指,用上力氣幫忙支撐。
程鈺這才滿意,可見她戴著帷帽還扭過頭,生怕誰會看她似的,不由在心中嗤笑。再瞅瞅定王,確定定王暫且無礙,他對著車門問她,「這裏是什麼地方?妳家住何處,家裏有什麼人都跟我說清楚,我問什麼妳就答什麼,再敢囉嗦,別怪我不客氣。」
含珠哪敢跟他對著幹,低頭道:「這裏是杭州府梧桐縣,我們家就住在城裏,母親早逝,除了幾個下人,府裏其他人都在這兒了。」
「令尊是官身?」程鈺試探著問。看這家人的氣度,這放在京城算不上什麼,可在這種小地方就算出挑了,是尋常人家養不出來的。
含珠點點頭,「我父親在縣學教書。」父親是從八品的訓導,上面有正八品的教諭,雖說都是小官,但含珠沒有點出,想著在危急時刻說出,或許對方會稍微忌憚著。
但程鈺沒想那麼多,聽說只是個教書的便放了心,也不再問話,車廂裏頓時靜了下來。
靜了,身體感官就敏銳了,他忽的感覺到有清幽的香氣在車廂內瀰漫開來,甚至要壓過定王身上的血腥味,他困惑地看向含珠,方才將她扯到懷裏,挨得那麼近他都沒聞到香氣,怎麼突然有了香氣?
含珠也聞到了,帷帽下蒼白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像是私密被外男知曉,難為情極了。她生下來身上就帶著香,平時靜坐,香味並不明顯,只有走得快了或累到了,又或是夏日太熱,出汗多了才會變重,怎麼這會兒出了冷汗也……
見她腦袋越垂越低,像是做賊心虛的模樣,程鈺暗道不妙,探出長腿,挑開車簾讓香味散出去,左手扶定王,右手持匕首抵到她身前,「將迷香交出來!」
他匕首伸過來的太突然,含珠嚇得猛地往後躲,後腦杓重重磕到車板,疼得她眼淚又落了下來,垂眸看那匕首,哭著辯解道:「我沒有迷香,我只是個小戶女,怎會有那種東西……」
程鈺不信,「那這香氣是怎麼回事?」說著將她帷帽甩開,匕首往上挪,迫她抬起頭,他好盯著她眼睛,藉此判斷她有沒有撒謊。
被人如此打量,含珠心中悲憤,淚珠如雨滾落,可看見她的臉龐,程鈺卻是怔了怔。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她父親與他那寵妾滅妻的侯爺姨父臉龐相似,為何她也生得與表妹一模一樣?不,也不完全一樣,她看著比表妹要大些,臉要圓潤些,性子怯怯弱弱的,不似表妹永遠一副尖酸跋扈、誰都對不起她的煩人樣子,但除了容貌,她們也有兩處相似,都死了母親,都疼愛幼妹幼弟。
想到京城才兩歲的小表弟,程鈺心軟了一分,匕首稍微退後,聲音清冷不變,「說。」
含珠卻是閉著眼睛哭,沒有搭理他,是外面的張叔歎了口氣,替自家可憐的姑娘解釋,這種女兒家的祕密,以大姑娘的性子如何能啟齒?
明白個中原委,程鈺尷尬收回手,等騾車上了官路,他瞅瞅可憐巴巴擠在那邊的姑娘,見她手早就放下便施恩道:「行了,不用妳扶了,下去吧。」
聽到能離開這裏,含珠總算好受些,先挪到之前躲著的地方,戴好帷帽就不再說話了,大概是黑衣男人沒再問她話,情緒漸漸緩和,車裏的香氣跟著淡了。
程鈺沒看她,但也感覺到她的放鬆,因為車裏的清香漸漸淡了,如同盛開的花收起花瓣,斂了香氣。
此情此景,令程鈺腦海裏不禁浮現四個字—— 天生尤物。
他看向昏迷的定王,忽的想到定王府裏的兩個美貌妾室,心中動了動……
之後騾車到了江家門口,江寄舟直接讓張福將車駛進院內,後面的張叔也緊跟著將車駛進院內。
程鈺挾持含珠,命江寄舟與張叔先將定王抬下車,看他們小心翼翼將定王抬下車,程鈺才跟著下車,手雖沒再碰含珠的身子,但一手攥她頭髮,一手持刀抵住她脖子,隨著江寄舟進了後院廂房。
盯著他們將定王安置好後,程鈺將含珠綁在外間的椅子上,堵住她的嘴,關上門與江寄舟走出去。
「家中可有止血傷藥?」他沉著臉問。
「沒有。」江寄舟有咳疾,家裏備藥不少,唯獨沒有止血的,那人的傷勢他也看到了,若想治個七七八八,需要用的藥只多不少。
沒有……程鈺掃一眼院子,見房簷前搭著幾根竹竿,他快步走過去,一把將竹竿折成兩段,眾人只覺得人影一閃,就見程鈺已經到了張福身後,狠狠將竹竿朝張福背後扎下去。
張福慘遭重襲,疼得跳起來,肩膀卻被程鈺扣住,嘴也被人死死捂住,親兒子遭了罪,張叔臉都白了,江寄舟則迅速將凝珠拉到懷裏,不叫她看。
劇痛之下,張福昏死了過去,程鈺將人交給張叔,平靜地吩咐江寄舟,「請郎中給他治病,就說他不小心撞到竹竿上,再多買三倍份量的藥。」說完又掃視一圈院子裏的下人奴僕,厲聲威脅道:「誰敢傳出去半個字,下場只會比他更慘。」
春柳等人何曾見過這種鬼煞,皆心驚膽顫,不住地點頭。
江寄舟馬上命張叔去安排,摟著小女兒央求他,「公子,我保證全府上下無人敢洩露出去,求公子放了我女兒,我甘願待在公子身邊,絕不忤逆公子。」
「一會兒我給他拔箭,你幫我按著他。」程鈺確實需要江寄舟幫忙,緊接著卻道:「只是郎中來了,以及接下來他在府中養傷這幾日,為掩人耳目,你這個主人必須出門應酬,不適合當人質。大姑娘雖然懂事,但她年紀擺在那兒,與我們兩人共處一室並不合適,我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哄好二姑娘,否則等裏面的人醒了,見到大姑娘……」他話沒說完,但他相信江寄舟聽得明白。
江寄舟確實明白,也正因為如此,他反而不怕程鈺了。此人看著儀表堂堂,雖威脅他們卻又為他的女兒考慮,足見本性不壞,之前出手狠辣應是形勢所逼,這樣只要順了他的意思,等他們傷好離去也就沒事了。
想罷,江寄舟朝程鈺拱手行禮,「謝公子提醒。」
程鈺閃身避開,沒有受,畢竟是他脅迫人在先。
江寄舟沒再耽擱,牽著小女兒走到旁邊,蹲下去哄她,「凝珠不怕,他們不是壞人,在咱們家住幾天就走了,這幾天凝珠留在屋裏照顧那個受傷的公子好不好?姊姊訂親了,跟他們在一起會被人說閒話的,那樣就沒法嫁給妳顧大哥了。」
八歲的凝珠已經懂事了,之前害怕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此時聽父親柔聲講道理,她乖乖點頭,「我都聽爹爹的。」
江寄舟眼睛發酸,將小女兒抱到懷裏,好一會才牽著凝珠回到程鈺身前,由衷懇求道:「小女年幼,若她笨手笨腳犯了錯,還請兩位公子體諒,別嚇到她。」
程鈺看了凝珠一眼,冷聲道:「只要她聽話,我們不會苛待一個孩子。」
「我都聽你們的,你快放了我姊姊。」凝珠靠在父親懷裏,怯怯地央求。
聞言,江寄舟再也沒忍住,落下淚來。
程鈺面無表情,推開門,將外間留給江寄舟和含珠,他逕自帶著凝珠去了內室。
含珠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妹妹與黑衣男人走進內室,她面露驚恐,急切地看向父親。
江寄舟沒有拿開她嘴裏的帕子,而是先輕聲解釋一遍,等她鎮定下來才替她鬆綁,並強拉著人出屋。
他鄭重叮囑她,「這幾日妳先去春柳那裏住,他們走了妳再搬回來,也不許妳偷偷跑過來打聽。含珠聽話,爹爹不會讓妳妹妹出事的,妳藏好自己就是幫爹爹了,懂嗎?」
含珠回頭,望著熟悉的廂房,哭道:「我懂,可爹爹要答應我,不管這邊出了什麼事,爹爹都要馬上告訴我,別瞞我……」她怕妹妹出事也怕父親出事,她就這兩個親人,若他們真有什麼不測,她也不活了。
江寄舟安撫地拍拍她肩膀,聲音堅定有力,「含珠別怕,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有爹爹。」
含珠哭著點頭,沒一會兒,春柳和秋蘭就將含珠的被褥衣物搬過來。
而另一邊,在含珠對著下人房的窗子憂心忡忡時,前面郎中已經到了,金創藥也在第一時間送到後院。
熱水和紗布都準備好了,江寄舟蒙住凝珠的眼睛,將她抱到椅子上,不許她動,這才回到床邊,用力扣住定王肩膀,程鈺面容冷峻而鎮定,一手按著定王胸口,一手慢慢湊近那半截箭桿……
見狀,江寄舟默默別開了眼,而不遠的窗邊,凝珠乖乖坐在椅子上,眼前蒙了黑布,什麼都看不見,正好奇父親與壞人在做什麼,忽聽一聲悶哼,那麼低、那麼沉,聽得她莫名跟著疼。
「爹爹?」她害怕地喊了聲。
定王一雙幽深的眸子循聲看去,可還沒看清人影就又暈了過去。


天漸漸黑了下來,春柳提著食盒回到下人房。
一見春柳回來,含珠便急著問她,「二姑娘如何了?」
春柳將食盒放在桌子上,柔聲安撫道:「姑娘放心,那人還算講道理,讓老爺陪二姑娘用飯呢,晚上也許老爺在那邊住,白日老爺出門就讓秋蘭進屋伺候。我跟秋蘭打聽過了,二姑娘很乖,自己坐在桌子前寫字,不哭不鬧,那人也沒有為難二姑娘。」
聽到這番話,含珠的心終於放了下去,只是依然沒有胃口。
春柳見她坐在飯桌前一動也不動,眼睛都哭腫了,心疼地勸道:「姑娘快用點吧,老爺病弱,二姑娘年幼,姑娘若不好好愛惜身子,出了事怎麼辦?」
含珠看了看她,最終還是強迫自己拾起筷子,可內心的擔憂也沒有消退,一直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她仍是望著窗外的明月,遲遲無法入睡……
那邊廂房,程鈺將外間的榻挪到內室,讓凝珠睡在上頭,江寄舟則和衣躺在外側,守著女兒,至於程鈺就守在定王身邊,閉著眼睛,看似也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定王的手臂忽的動了動,程鈺倏地睜開眼睛,就著月色,發現定王醒了。
「二哥。」他俯身過去,低低喚道。
定王看一眼周圍,喉嚨發不出聲音,用眼神詢問。
「二哥稍等。」程鈺起身,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走到江寄舟父女床前,將瓷瓶置於他們鼻端,各自停了五六息的功夫才拿開。
出門在外,程鈺身上都會帶些東西,傷藥也有,可惜之前逃命時掉了。
確定江寄舟父女兩人暫且醒不過來,程鈺倒了杯白開水,體貼地餵定王喝下。
「這裏是?」喝了水,定王好受多了,啞聲問。
程鈺將白日裏的事簡單解釋了一遍,最後道:「那些刺客來勢洶洶,對你我勢在必得,我便派陳朔帶人引開他們,就算陳朔等人失手,刺客們追回來也需要幾日時間,屆時他們定不會猜到咱們敢在江南逗留,必會向北追殺,所以這幾日二哥安心養傷,傷好後咱們再商定回京路線。」
定王頷首,這也算是大隱隱於市了。伸手輕輕碰了碰胸口,他朝程鈺苦笑道:「此番幸虧有你在我身邊,沒你,我早遭了對方毒手。」
程鈺是靜王次子,文武雙全,幼時是他的伴讀,十六歲進神弩衛。今年父皇命他到福建抗倭,知道他與程鈺情同手足,便派程鈺輔佐他,而程鈺確實有本事,這次抗倭成功,他一人至少占了三成功勞。
程鈺笑了笑,靠著床頭對他道:「你我的交情,二哥再客氣,我也不敢再喊二哥了。」其他幾個皇子,他都是喊王爺或殿下的。
定王沒再說那些虛的,掃一眼榻上的江寄舟父女,皺眉道:「確定他們不會傳出去?」
程鈺默認,他們運氣不算太差,碰到這樣一個好拿捏的小戶人家。
定王信他的判斷,因白日失血太多,說了幾句話疲憊再次湧上來,便繼續睡了。他現在要好好養傷,休息好了才能盡快回京,好好跟他那幾個兄弟算帳。
第三章 知縣家的賞月宴
第二天就是中秋,早上江寄舟留在屋裏當人質,讓凝珠回房洗漱。
凝珠想姊姊了,洗漱好便到含珠暫住的下人房看姊姊。
含珠見到妹妹,急忙拉到身前仔細打量,確定妹妹毫髮無損,才心疼地問道:「妹妹怕不怕?」
凝珠搖頭,笑著跟她道:「我聽話,他就不管我了,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姊姊,爹爹說早飯咱們倆一起吃,姊姊答應給我做桂花月餅的,做好了嗎?」
小丫頭心寬,就知道吃,可含珠聽了卻挺欣慰的,「昨天姊姊忘了,妹妹別急,一會兒姊姊就做。」
凝珠嚥了嚥口水,「我要看姊姊做。」
聞言,含珠看向跟過來的秋蘭。
像是知道含珠在擔心什麼,秋蘭哼道:「大姑娘別擔心,今日老爺不出門,只要老爺陪著他們,二姑娘留在這邊也沒事。」
張福是她親哥哥,那惡人傷了哥哥,秋蘭恨了一晚上了,說話時忍不住帶了怨氣。
聽到這話,含珠安心地命人準備食材,教妹妹做桂花月餅。
做好了,姊妹倆合吃了一個,凝珠到底人小,對那兩人又怕又好奇,這會就想回去了,端著托盤道:「我拿過去給爹爹吃。」
含珠瞅瞅月餅,小聲叮囑妹妹,「到了那邊,若是有人問起月餅是誰做的,妹妹就說是廚房的嬤嬤做的,千萬別在他們面前提起姊姊,知道嗎?」
凝珠不懂為何要撒謊,但她最聽姊姊的話,所以乖乖應了。
含珠站在門口目送妹妹出了院門,心中暗暗盼望兩個不速之客早些離去,自家好恢復原來的平靜生活。
凝珠端著月餅進了屋,此時江寄舟一人坐在書桌前,定王躺在床上,程鈺守在旁邊。
凝珠看他們一眼,小步走到父親身邊,乖巧道:「爹爹吃月餅,剛做好,還熱著呢。」
江寄舟一看月餅的模樣就知道是長女做的,摸摸小女兒腦袋,他端著月餅到床邊,彬彬有禮地道:「兩位公子嚐嚐?」
定王不愛吃甜食,婉言拒絕,一雙眼睛卻是戲謔地看向程鈺。
程鈺瞪他一眼,冷聲拒了,「不用。」
江寄舟馬上明白,人家是怕月餅裏放了東西,不過被人誤會成小人,他也不氣,端著月餅回到桌前,拿起一個月餅問小女兒,「還吃嗎?」
凝珠舔舔嘴唇,伸出手,沿著父親手裏的月餅比劃了一下,「我再吃這麼多。」
女兒嬌憨可愛,江寄舟疼愛得很,給小女兒掰了她想要的大小遞給她,父女倆相對而吃。
定王看著窗邊的小女娃,不知為何突然有點饞了,再看程鈺,發現他雖閉著眼睛不看,可喉頭卻悄悄滾動了一下……這讓定王不禁想起小時候幾人在御書房裏讀書,程鈺袖子裏總會藏兩塊糕點,直到他生母第二任靜王妃病逝,程鈺才不再偷食的事情。
待到日上三竿時,江寄舟被張叔叫走了。
定王喊來凝珠,道:「給我拿塊月餅來。」
凝珠伸手去拿月餅,朝他走了兩步,忽的頓住,看著程鈺問:「你們倆吃一塊嗎?」
定王笑著點頭。
他容貌俊朗,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凝珠越發不怕他了,走到跟前將月餅遞給他,小聲解釋道:「裏面放了桂花,可好吃了。」
定王嗯了聲,將月餅掰了一小角,勉強帶點餡,剩下的都遞給程鈺,見狀,程鈺又瞪了他一眼,但還是將月餅接過去,對著窗子的方向吃。
月餅皮薄餡多,還是他最喜歡吃的軟餡月餅,甜而不膩、濕潤不乾,他心裏喜歡,不知不覺就將大半個都吃進肚子。吃完了,程鈺看看桌子上那盤月餅,暗道江家這個廚娘不錯,可惜身邊沒人,要不讓人去廚房要了月餅方子,回京後還可以再吃。
定王看別人吃雖然嘴饞,可惜自己並不喜歡,就讓凝珠再去拿一塊給程鈺。
凝珠乖乖跑腿,拿來就遞到程鈺面前,程鈺接了,可吃到一半時江寄舟回來了,他神色不變,冷著臉將剩下一半吃完,不去想方才還懷疑人家月餅可能摻了東西的態度。


縣衙後院裏,沈澤一家正吃著團圓飯,飯畢,他與妻子葉氏回了內室,吩咐她道:「這是咱們在梧桐縣過的第一個中秋,後日辦場賞月宴吧,帖子我都擬好了,明天妳派人送出去。」說著將帖子遞出去。
江家的準女婿顧衡在府城進行秋闈,今日是最後一場,不過按常理來看,考完後他肯定會與同窗四處遊玩幾日,加上從杭州回來需要兩日路程,他約莫還有五六日的功夫謀劃,以江含珠的容貌,顧衡未必割捨得下,故而他得趁顧衡回來之前將這門親事攪黃。
「顧家是什麼人物?」葉氏拿著名單看,她在梧桐縣住了半年,有名的人家都知曉,這個顧家卻沒聽說過。
葉氏心胸寬不善妒,沈澤挺喜歡她的,聞言耐心解釋給她聽,「顧家原是商戶之家,家財在本縣排得上前三,後來顧老爺出海翻了船,血本無歸還欠下累累債務……」
聽到這裏,葉氏皺眉,朝他抱怨道:「這樣的人家,老爺還請過來做什麼?」
沈澤笑了,點點她額頭道:「顧家獨子顧衡十五中秀才,院試點了案首,今年秋闈也很有可能高中,妳說我該不該結交?」
聽出沈澤的言下之意,葉氏眉開眼笑地痛快應下,隔日便將帖子寫好讓人送到顧家去。
顧老太太一收到帖子後高興得很,自從兒子喪命海上後,她們娘幾個賣了闊氣的大宅子還債,孫子能進縣學還是托了江寄舟幫忙,而他們避居鄉下那幾年,都沒能跟縣裏的大戶人家來往,直到三年前孫子中了案首,得了不少貴人青睞,家裏漸漸積攢了點錢,在縣城重新賃了個兩進的小宅子,才與那些人家漸漸恢復一些走動,但來自知縣大人家的帖子今年還是第一次收到。
顧老太太不禁欣喜地想,看來知縣大人也很看好孫子的才學啊。
「阿瀾,後日穿上那套新做的衫裙,祖母帶妳去知縣大人家裏做客。」她高興地叮囑孫女。
顧瀾興奮地點頭,起身就要去試衣服,走到門口卻慢慢停下,轉身問道:「祖母,他們也給江家下帖子了嗎?」
顧老太太哼了聲,「江家沒有當家太太,給他們送帖子做什麼?難不成還專門請一個八歲的小姑娘?」江含珠訂親了,不可能出門做客的,除非自家有事相請。
聽說江含珠不會去,顧瀾心情更好,腳步輕快地離去。
顧老太太歪倒在榻上,舉著帖子看了會,卻越看越胸悶,她的孫子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偏偏跟一個早早喪母的江含珠綁上。
這全怪江寄舟狡猾,看出孫子有前程,趕在孫子考秀才前一年裝病,威脅孫子娶他女兒,江寄舟在縣學教書,孫子的束脩都是江家給的。要不是想著若他們不肯答應這樁婚事,江寄舟會不會就不幫孫子,甚至詆毀孫子的名聲,澈底斷了他的科舉之路,她也不會同意與江家結親。
每每思及此事,顧老太太就覺得江寄舟簡直就是挾恩圖報!要是沒有江家那一鬧,等孫子中了舉人,將來考上進士,想要什麼好姻緣沒有?只恨親事已定,此時孫子高中再悔婚,倒平白落人口舌。
歎口氣,顧老太太不再想那煩心事,閉上眼睛,尋思起明日的賞月宴來。


沈澤邀請的客人,全是梧桐縣有頭有臉的人家,要麼有財,要麼有名,雖名為賞月宴,但下午歇完晌就陸續有客人到了。
顧老太太領著顧瀾過來時,院子裏的女客們靜了一瞬,跟著就有人竊竊私語起來,顧老太太佯裝不知,領著顧瀾去前面與知縣夫人葉氏見禮。
葉氏昨晚得了丈夫囑咐,對顧老太太很是禮遇,給足了顧老太太體面,著實讓眾女眷吃了一驚。
待晚宴結束,葉氏派人囑咐顧老太太晚走一步,彼此敘敘話時,讓顧老太太喜得五十多歲的身子差點飄起來,這一整個晚上,她看葉氏誇了孫女好幾句,莫非有了結親的意思?沈家大少爺今年十五,與孫女正相配。
顧家是經商的,先前富貴還在時,能與父母官結親也算得上好姻緣,如今家業敗落,孫女也在鄉下過了幾年窮日子,除了容貌,教養及才學都算不得出挑,若能嫁到知縣家,乃夢寐以求的好事。
「讓老太太久等了。」葉氏送完客人回來,立即面帶歉意地跟顧老太太賠罪。
見葉氏如此多禮,顧老太太也站了起來,和藹笑道:「夫人太客氣了。」
葉氏請她落坐,對跟在身邊的女兒道:「阿月不是還沒看夠月色嗎?妳帶阿瀾再去賞賞吧。」
聞言,沈月笑著應下,熱情地邀請顧瀾,顧瀾欣喜地隨她去了。
顧老太太好奇地看向葉氏,心想打發走了小輩,這下該說正事了吧?
葉氏也沒有再賣關子,輕聲問道:「老太太覺得我家阿月如何?」
這話一出,就讓顧老太太的心頭跟著一跳。
葉氏宛如沒察覺她的異樣,淺笑道:「聽聞阿瀾的哥哥十五歲就中了案首,今年秋闈上榜也是十拿九穩,是咱們縣數一數二的才子。我家老爺多次跟我誇讚阿瀾的哥哥,還說就算這次阿瀾的哥哥失手,下次肯定也能中,就讓我趁秋闈放榜前先跟老太太探探口風,以示誠意。若老太太看得上阿月,咱們就結成秦晉之好,日後阿瀾的哥哥進京趕考有什麼需要的,您儘管跟我們提。」
葉氏面上笑得熱情,可心裏並不贊同丈夫的眼光。顧衡再好,最多考個舉人,往後能不能中進士都是個問題,哪裏比得上跟丈夫那些已經當官的同窗故友結親?再說女兒還小,再等個兩三年,說不定有更好的親事人選呢。
不過葉氏向來聽丈夫的,丈夫讓她促成這門親事,她就盡力而為吧。
聽到這一番話,顧老太太也是愣了一下,心想著如果沒有江含珠,她其實也看不太上沈家姑娘,覺得孫女嫁過來合適,一個七品知縣的女兒,哪配得上她那有榜眼探花之才的孫子?但跟江含珠一比,沈家姑娘在身分上就高出一大截,只可惜……
「能得大人和夫人看重,是子衍的造化。」顧老太太委婉地道,「可惜子衍十四歲時便與江家大姑娘定了親事……」
聞言,葉氏震驚地吸了口氣,「怎麼這麼早就……」
提及此事,顧老太太話裏就透出幾分不滿,「江寄舟是子衍的先生,那年江寄舟病重,怕自己去了後女兒無人照顧,便想將女兒託付給子衍,子衍礙於師生情分,如何能拒?」
葉氏驚訝道:「江寄舟好像是縣學的訓導吧?我聽老爺提起過他,似乎只是常年咳嗽,並非惡疾……」說到此處,恍然大悟,「子衍那樣的才情,江家也算是慧眼識珠了,搶在子衍大放光彩前定了婚事。」為了表示親近,葉氏也跟著顧老太太喚顧衡的字。
顧老太太歎息道:「子衍是個尊師的,見都沒見過江家姑娘就應了。」
葉氏請她過來不是聽她發牢騷的,附和了幾句,漸漸放低聲音,「難道就沒有法子退了這門婚?老太太莫怪,實在是子衍太過出眾,我與我家老爺都捨不得錯過這樣的佳婿,而且子衍中舉後,來年進京趕考的吃穿住行,到了京城也要四處打點,這都得用錢,我家老爺說了,只要親事成了,這些花費我們全攬了。」
顧老太太一聽,精神一震。她最近最愁的就是這個,這三年她省吃儉用也只攢了幾十兩銀子,江寄舟只惦記著讓他們照顧他女兒,從沒主動提過幫忙的事,再看看沈家,人家還是官身呢!
自己本就不滿意這門親事,眼下更是堅定退婚的決心,只是這幾年江家對顧家照拂不少,倘若突然退婚,縣城的人會如何議論他們顧家?
葉氏一直盯著她,見顧老太太動搖了,以退為進地道:「罷了,既然親事已定,我們也不好再做毀人婚約的事,老太太就當我沒說過這番話吧,不過就算當不成親家,老太太將來有什麼需要,也不用跟我們客氣。」語畢,喊來外面守著的丫鬟,讓她去請兩位姑娘回來。
顧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怎會聽不出後面的全是客氣話,兩家是姻親,沈家幫女婿就是幫女兒,兩家什麼關係都沒有,人家理你做什麼?
「夫人,這事容老身考慮兩日可好?」顧老太太連忙道:「其實……其實江家姑娘品行不好,如果不是因為當年江家對我們有照拂之恩,我們也不會應下,待我回去與江家商量商量,兩個孩子不合適,退了也是為了大家好。」
葉氏面露喜意,「還有這層緣故?江家姑娘有什麼問題嗎?」
顧老太太剛剛是靈機一動隨口編排的,但話一出口,她馬上就想到退婚的由頭,因此越說越順溜了,「那孩子從小沒有母親教養,姊妹倆手腳都不太乾淨,小時候去旁人家做客總喜歡順些東西,這事很多人都知道……」
葉氏皺眉附和,「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子衍?先前我還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只盼著老太太順順利利退了婚,別因為曾經的一點小恩就耽誤了子衍的大好前程,甚至是壞了顧家的家風,那種人非主母人選。」
顧老太太頷首,「可不是。」
兩人說到了一處,送別時便依依不捨起來。
等顧家的騾車走了,葉氏回了上房,笑盈盈地朝丈夫邀功,「老爺放心,說動她了。」
沈澤笑著將半老徐娘的妻子摟到懷裏親嘴,心底卻縝密地安排著,他先哄妻子幫他,待江、顧兩家退了親事,到時他就用不著妻子幫忙,等安排好了江含珠,回頭他再哄哄妻子,妻子素來心胸寬大,想必也不會生氣太久,那時他便可享受齊人之福了。
而顧老太太回到家裏後,也暗暗思忖起來。
江含珠貌美帶香,看似溫柔守禮實則欲擒故縱,那嬌嬌弱弱的模樣,是個男人都會被她迷住,就連自家孫子也不例外。開春時,自家孫子還偷偷用私房給那丫頭買了一朵珠花,被妹妹發現了,寧可惹妹妹傷心也堅持要送給江含珠,江含珠雖然沒戴過,但珠花不見了,不就是被她收了?
不要臉的小娼婦!
顧老太太無聲罵了句,因為太恨,轉眼計上心來,看來她得趁孫子回來之前,把與江家退婚的事情辦妥了。


含珠坐在下人房,手裏拿著本書,卻怎麼都看不進去,忍不住走到門前,眺望上房那邊。
父親去縣學教書了,妹妹除了父親回來時可以來這邊找她,就只能待在那兩人面前當人質,也不知她害不害怕?一個冷峻危險,一個品行不好,想到妹妹一整天都跟他們在一起,她心裏就七上八下的。
「姑娘,顧家來人了!」春柳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急急地道:「那人說老太太突然發了病,說是想見姑娘,讓姑娘馬上過去呢!」
「怎麼病了?」含珠急著問,到底是她未來的婆家祖母,乍然聽到惡耗,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春柳也說不清楚,手指著上房,慌忙地道:「只說病了,張叔問過那人,那人許姑娘出門,只要別驚動裏面受傷的那位就行,也別洩露給外人知道。」
聽到這些,含珠又急又惱,她出不出門憑什麼還要他許可了?但轉瞬想到妹妹在他們手裏,她也只能忍下,進屋換了身素色衣裙,挽個簡單的髮髻,領著春柳就急急往正院趕。
程鈺雙手抱胸靠在廂房門前,瞥見從下人房那邊轉過來的兩道人影,默默將目光投過去。
在滿院清幽的桂花香氣裏,就見她一身青色褙子搭白底長裙,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想著才短短四日不見,之前稍顯圓潤的臉龐竟瘦了下去,而此時,那兩道如畫的黛眉緊緊蹙著,一雙水眸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程鈺沒有回避,迎著她恨怨交加的目光,無聲警告她。
含珠見狀,猛地攥緊了手,看向廂房裏頭,想要看妹妹一眼,他卻擋住一半門口。
正要收回視線,廂房裏突然傳來妹妹清脆的笑聲,「你說謊,烏龜是水裏游的,怎麼可能在天上飛?」
聽到妹妹的聲音,含珠不由停住腳步,可她也就只聽到這一聲而已,屋內沒有聲音再傳出,也沒有聽見男人的聲音,不知是說話聲太低還是兩人都沒再說。
原想多聽一會,可察覺門口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顧家的事也刻不容緩,含珠咬了咬唇,快步走了,而程鈺一直到主僕二人身影消失後才關上廂房的門,進了內室。
定王還得養個七八日才能下地走動,此時乖乖躺在床上,他跟程鈺沒什麼好說的,全靠給凝珠講故事打發時間,此刻見程鈺進來,他摸摸拄著下巴、撐在床邊認真聽故事的凝珠的腦袋,扭頭問程鈺,「有事?」
程鈺沒有隱瞞,「顧家請大姑娘過去,我同意了。」定王並非好色風流之人,不至於好奇一個已經訂親的姑娘的容貌,是以告訴定王江家有兩個女兒沒有關係,只要別讓定王看到容貌傾城的江含珠就不會節外生枝。
聽到程鈺的稟報,定王只嗯了聲,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凝珠一臉擔憂地站了起來。
她問程鈺,「他們找我姊姊做什麼?」
程鈺聲音冰冷,「不知道。」
凝珠怕他,不敢再問了,重新坐回床邊,卻沒了之前一心聽故事的好心情。
定王不由瞪了程鈺一眼,在孩子面前也如此凶神惡煞的,怪不得京城沒有姑娘敢靠近他。
他挺喜歡這個饞嘴的小姑娘的,笑著問她,「妳不高興姊姊去顧家?」
凝珠悶悶點頭,「老太太不喜歡姊姊,每次過去老太太都會數落姊姊。」
定王閒著沒事,陪她說話,「妳姊姊不好嗎?老太太為何數落她?」
凝珠馬上替姊姊辯解,「姊姊好,我姊姊最好了,姊姊做飯好吃,做的衣裳好看……」
「你問她這個做什麼?」程鈺突然插話道,一臉嫌棄,「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聽著都煩。」
程鈺不高興,聲音就更冷了,凝珠瑟縮了一下,耷拉下腦袋。
定王無奈,柔聲哄道:「他不愛聽咱們就不說了,凝珠去寫字吧,我看看妳有沒有進步。」
凝珠乖乖地去了,坐到書桌前,見碟子裏的桂花糕少了一塊,她偷偷看向程鈺,認定是他偷吃的,撇撇嘴,突然不想寫字了,一股腦將剩下的三塊都吃了。
不愛聽她誇姊姊,她就不給他吃姊姊做的桂花糕。
看小姑娘邊吃邊拿眼睛瞪他,分明是在賭氣,那模樣讓定王笑得連胸口上的箭傷都隱隱作痛。
程鈺心中厭煩,起身去了外間,出門時卻不受控制地吞嚥,耳邊不知為何響起小姑娘剛剛的話。
她說她姊姊做飯好吃,難道這些糕點出自江含珠的手?
不過顧家又是什麼人物,他都擔心定王看上江含珠,壞了江家安寧,那邊卻敢嫌棄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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