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現故事原本的設定中,相公的娘子並不是她,
蘇婉就隨時提高警覺,注意防範那個太傅千金柳小姐,
除了帶領夫家和娘家賺更多的錢,以及不時鼓搗新吃食,
她更致力於調教夫君這件事!不只要征服他的胃,更重要的是征服他的心,
所以她時時黏著他,不管他是去省城還是進京赴考都緊緊跟隨,
聽見自己說離不開他,他嘴上無奈眼裏得意,她心想喔耶,得分!
她懷孕被肚裏孩子折騰,她就使勁折騰他,撒嬌耍賴樣樣來,
看一個讀書人從「君子遠庖廚」到「娘子想吃什麼」,喔耶,再得分!
他從害羞說愛到真誠許諾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讓她在覺得「喔耶,大得分!」之餘也漸漸放心了,
到時就算那個柳小姐出現,她也可以相信他不會停妻再娶吧?!
然而命運就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前腳才高中狀元,為那一代名臣的崛起做好準備,
柳夫人後腳就為了愛女上門施壓,逼她自請下堂不成,
竟打著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算盤,想讓女兒嫁進來做平妻……
止水,九零後處女座,有強迫症,性格帶點小糾結。
最典型的特徵應該是博愛,想學吉他,想練瑜伽,想學書法,想學鋼琴,
想學素描,想學國畫,想學滑板車,然而這些統統都沒有實現,因為懶。
喜歡的東西就更多了,愛美食,愛睡懶覺,愛坐在太陽底下發呆,
愛看電影,愛看小說,愛幻想,愛唱歌,愛寫作,愛旅遊。
有三樣東西無法放棄——旅行,寫作和發呆,
最理想的人生狀態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寫自己想寫的故事,一輩子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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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夫妻上京城
雖然蘇婉和宋子恒並不知道蘇大富蘇太太的心裏想法,可宋子恒也不會是肯吃這般大虧的人,因著娘子被岳父岳母誤解了,自然要從他娘子身上討回來,是以兩人一回了屋,宋子恒便一副累極的樣子躺在床上,道:「娘子今日有所不知,岳父岳母本不欲答應我的提議,還是我費盡了口舌勉強讓他們同意,這般才回來晚了,且岳父母如今對我怕是頗有微詞了。」
「相公辛苦了,妾身給你按按肩,舒活筋骨。」蘇婉也非常上道,一副小意殷勤的靠在宋子恒身邊,臉上寫滿了小女人的嬌羞。
她沒有真的用力給宋子恒按摩,只是一雙手在他肩上背上毫無章法的遊走,樣子都沒做好,宋子恒卻在這種情形下有了反應。
「娘子……」宋子恒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沙啞,男性魅力十足,幾乎貼在蘇婉的耳邊,吹著熱氣,「娘子可得好生按著……」
蘇婉一聽便明白了,勾唇一笑,忽然手往下滑,撩開他的衣襟,一路滑到小腹,已經摸到了宋子恒的小兄弟,又熱又硬,毫無預兆的在她手心裏跳了一下。
宋子恒原本只想與她調笑一番,沒想到蘇婉這般行事,既意外又刺激,身子跟著一抖,強忍著才沒把人壓在身下,同時伸手攔了她的動作,「娘子可別玩火。」
哪知道蘇婉還是先前那副表情,笑盈盈的看著他,「縱是玩了火,相公又待如何?」
宋子恒頓了頓,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來自己能如何,他確實是拿她沒辦法。
蘇婉得意的笑了,忽然坐直身子,把宋子恒整個人往後推,宋子恒冷不丁被她推倒在床上,當然也有故意配合的成分在內,蘇婉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好巧不巧的夾著他立起來的小兄弟。
宋子恒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氣,「娘子……」
蘇婉已經俯下身來,趴在他胸前,雙手繞著他的小兄弟打轉,紅唇在他耳邊吐氣,「相公今日這般辛苦,妾身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宋子恒悄然紅了一張俊臉,雖然夫妻間該做的事都做盡了,仍有些放不開手腳,「娘子,那裏不行……」
蘇婉仰起臉看他,「相公就真的一點都不想我?」
「想,但是現在不行……」宋子恒的話還沒說完,身下一個刺激,毫無預兆步入了天堂,久違的觸感,讓他差一點就交代在這裏了。
宋子恒感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朝他打開,他自來覺得自己不是重欲之人,因為心裏裝了許多事,家人,學業,還有滿腔理想和抱負,根本沒心思想這些,讀書之人成親都晚,他更是滿腔熱血只放在學業上,甚至在沒有建功立業之前並不打算成家,只因不想被俗事所牽絆。
卻沒有想到,他會被娘子看上,甚至一門心思的要跟自己成親。
宋子恒起初娶妻也是出於無奈之下不得不同意,想過好好待她,畢竟岳父是他爹的救命恩人,看在這分上他也會給妻子足夠的敬重,只是再多就沒有了。他理想抱負遠大,連自己的事都裝不下,如何還會想著男女私情?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當初不過是無奈之舉,現在竟變成了天作之合!
宋子恒後來無比慶幸,若不是娘子當初堅持,他恐怕就此錯過了她,以他娘子的心性,該豁達時豁達,該驕矜時驕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般會行事,遇到別的男人想是也不會過得太差,可是他自己,日後可還能遇到像娘子這般情投意合之人?
宋子恒不敢深想這個問題,他這二十多年來想要的東西看似都在一點點的得到,弱冠之年便考取了秀才功名,已經稱得上少年英姿,意氣風發,他心裏有滿足,有自傲,面對著爹娘兄嫂信任與欣慰的神色,也會有一股情緒在胸膛激盪,他那時候以為這便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直到成了親以後,以前他想都未曾想過的情緒,一一都嘗了個遍,從一開始生活中多了一個人的尷尬,有種領地被人強行介入的不快,他對外掩飾得很好,心裏卻是分外清明,他不喜歡這種生活,成親除了從此多了一個人參與他的人生,並不能改變什麼,他該回學裏念書時照樣回去,心裏並不會激起多少水花,可謂是心如止水。
只是逐漸相處了以後,他才知道原來妻子帶給人的是這樣一種體驗,從此心裏多了一個人讓自己牽腸掛肚,肩上感覺多扛了一份責任,有一個人你會不由自主的對她好,想看她笑,想給她快樂,然後見不到面的日子,思念和煎熬接踵而來。
宋子恒喜歡看書,每日在書院裏幾乎除了吃喝睡,其餘時辰都在看書,如今卻總會分出一絲心神想她,他以往放假在家時都喜好清淨的環境看書練字,不願被人打擾,後來卻漸漸喜歡和她待在一起,看書寫字的空閒,抬頭瞧一眼便沒來由的感到心安。
當然也不全是歡愉,仍然會有不快的時候,她讓他哭笑不得、無可奈何的事情也不少,他以前想都未曾想過,覺得一定不會發生在自個兒身上的事,卻一一為她破例,他甚至為她洗過澡擦過頭,洗過衣裳做過飯,一個男人該幹和不該幹的事,他都幹過了,可後來想想,卻又是甘願的,遇上這麼一個人,所有酸甜苦辣嘗在嘴裏,都像是拌過蜜糖一樣,雖是無奈卻仍甘願縱容。
宋子恒這輩子除了理想抱負,其餘都心無旁騖,卻只為這一個人破過例,這種感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對於這點他毫不懷疑,若不是遇到自家娘子,她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打破他的心房,占據他的整個世界,甚至他在察覺的時候絲毫抵觸的想法都沒有,只想與她就此沉淪。
可是這樣的人,一輩子就只有一個了,除了她,任何人占據他妻子這個位置,都不會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情之一字,無人道得明,妻子與他說的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短短幾個字,卻對他猶如醍醐灌頂,人生何其幸運,能得一心人,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人生,又有多少人求而不得?他終是懂了古人之言,這般真情也讓他深為嚮往。
宋子恒自覺對自家娘子是心心相印,如今娘子懷孕了,懷著他們的骨血,那般辛苦,他平日心疼還來不及,恨不得替她受過,別的花花腸子是一點都沒有,他娘耳提面命,怕他血氣方剛,萬一沒忍住對孩子有個好歹,非要他與娘子分房睡,他如何捨得?且娘子懷著孩子受苦受累,他也捨不得這般折騰她。
是以宋子恒堅持跟蘇婉睡一塊,根本沒想過別的,當然他也沒想到還能做別的,他見著蘇婉那被折騰的樣子,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害怕的態度,他自己都恐懼,擔心哪天睡一覺起來孩子就不見了,如今堅持睡一起,就是為了方便照顧她,每晚睡前能親眼看著妻子和孩子,心裏總歸踏實許多。
萬萬沒想到,他一個男人都沒敢想,想了也不敢幹的事,自家娘子倒先做了,更出乎意料的是,懷著孕竟然也能做這事!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就此打開,素了好幾個月,夫妻兩人都有些激動,只是顧及到肚子裏的孩子,誰也不敢太用力,宋子恒不敢太使勁,輕輕慢慢的搖晃,如大海中漂浮的扁舟,唯一的固定點就是相連的地方。
宋子恒又激動又新奇,還有點刺激的感覺,不僅紓解了身體,還頭一次覺得離孩子那麼近,想再靠近他一點,又害怕嚇到他,懷著這樣的心情,宋子恒的熱情久久不退,弄了半個多時辰,兩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宋子恒還一點要結束的表示都沒有,蘇婉被他弄得高潮連連,眼尾都開始泛著紅色。
最後結束時,蘇婉已經徹底昏睡過去了,宋子恒從身到心的愉快,看著她安穩的睡顏,披上衣服出去打了水進來。
蘇婉睡得很沉,一夜無夢,再醒來時宋子恒竟然也還在床上,見她睜開眼,微微挑眉,聲音如沐春風般的溫柔,「娘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素了這麼久,吃到一頓紅燒大排,蘇婉自然也是滿足的,手一勾圈住宋子恒的脖子,「睡得甚好,就是醒來發覺嘴有些酸。」
嘴酸……宋子恒耳根悄無聲息的紅了,剛扶上蘇婉腰間的雙手也一頓,頓時推開不是抱住也不是。
蘇婉卻噗嗤一笑,「相公想什麼呢,我是嘴裏泛酸泛苦,今兒想吃些甜的。」
宋子恒的眼神頓時……更一言難盡了。說慣了之乎者也,看多了經史子集,自來以謙謙君子要求自己的宋子恒,當然每次都只能被蘇婉翻來覆去的調戲,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不過他也只是哂然一笑,輕輕撫了撫蘇婉的肚子,「好,請娘今兒給妳做些甜食。」
「我想吃拔絲紅薯。」
「好。」
一晃眼,正月眼見著要過去了,蘇婉的肚子有些鼓起,平日穿著衣衫瞧不出來,只看著她像是豐潤了些,宋子恒卻最是清楚不過,娘子的小腹開始變得渾圓,他的手一整晚都擱在上面,有時候能感覺到某個地方鼓起小小的包,像觸電一般,碰到他的手瞬間便退了回去,之後整整一晚都不會再有動靜,宋子恒卻覺得如獲至寶,儘管隔著一層肚皮,第一次親手觸碰到孩子,他仍然激動不已,也頭一次確切明白了父親是怎樣一個概念。
宋子恒對這個小生命小心翼翼的呵護之外,如今又多了許多期盼,如所有初為父母的夫妻一樣,他開始感受到了另一種責任,迫切的想要撐起一片天地,為自己的妻兒遮風擋雨。他比以前更加用功念書了。
與此同時,宋家的人也開始一天天焦躁起來,原因無他,宋子恒要進京趕考了,準備行李都是小事,主要是他們一想到進京趕考,心裏頭總有些發怵,先不說天下人才俱都彙集京裏科考,人才濟濟,比之當初鄉裏省裏的考試不可同日而語,壓力自是要大上許多,且此番前去路途遙遠,正月底便要上路,再回來卻還不知要等到何月,連帶個口信之人都沒有,他們便只能在家提心吊膽的等待。
宋子恒便是在這時提出要帶蘇婉一塊上路的,宋母和宋老爹先是想也不想的反對,宋母心想就是自個兒親去陪考,也絕不能讓懷著孕的兒媳去,這等奔波,換做兩個大兒媳婦,她都不必憂心,她們身子骨好,懷孕時除了不能下地幹活,其餘啥都能做,可三媳婦不一樣,她自小嬌生慣養,身子比不得做慣農活的她們,且這是頭一胎,來得就格外艱難,自當萬分小心,哪敢讓她跟了去?別說她能照顧兒子,只要不累得兒子照料她就已經是萬幸了,又怎麼肯讓蘇婉跟著去添亂。
不過在宋子恒強烈堅持下,宋老爹宋母拿他也沒辦法,在這事上他們與蘇家父母的關注點不同,孫子固然重要,但放在首位的仍然是兒子,聽得宋子恒那般保證,又說問過大夫,大夫也道過了三個月,此時上路並無多大問題,宋母和宋老爹這才安心下來,他們心裏還是很信任這個兒媳婦的,若她能跟著一道去,夫妻倆遇到事也有個商量,且他們兒子也不必為家中妻兒牽腸掛肚,誤了考試。
說服宋母和宋老爹是個很順利的過程,在宋子恒的承諾下,他們沒有太多猶豫就答應了蘇婉同去。
然後開始忙著收拾蘇婉的行李,備下足夠的乾糧,這頭剛剛收拾好,縣裏蘇家帶來口信,說是定了一家可靠的車把式,可以送他們去杭州,到了杭州再乘水路一路到京裏—— 這是蘇大富想到最適合蘇婉的行程了,馬車雖快,委實顛簸,長途跋涉下來怕懷孕之人禁受不住,倒不如彎些路程,去杭州乘船,走水路上京比之馬車還安穩些,乘那大型遊船,等閒也不會出事故,說不準還比馬車要早幾日到京裏,無非就是路費貴一些。
蘇大富打定主意就是自己貼錢,也要讓女婿同意去杭州乘遊船進京,女兒腹中的孩子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沒想到宋家人並無不願,知道乘遊船進京,比原先估計的盤纏怕是要多出一倍,宋母二話不說的同意了,蘇大富在口信裏說自家家丁上回同女婿一道去過省裏,也算有些經驗,此番就讓他一起前往,再加上女兒和丫鬟,有這些人陪同一道進京足夠了。
宋老爹想著也是,讓自家大兒子或是二兒子去,他們沒經驗,說不準真比不得親家那的家丁,且三媳婦又在一旁,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便一口應下了,讓宋子恒與蘇婉早一日進縣裏,與親家好好道謝。
宋家準備了幾日的行李,還比不上蘇家準備的全面,宋家準備的都是方便易攜帶的物什,乾糧什麼的,好不好吃先不提,能填飽肚子且保存時日長便可帶上;蘇太太卻想到蘇婉懷孕以來嘴巴挑剔,叫她只吃乾糧怕是難以下嚥,便花了大錢去尋來些新鮮瓜果,這時節哪能有多少瓜果?便是正當瓜果上市的季節,尋常人家也不捨得吃,卻還是給蘇太太搜尋回來一堆,大多是橘子柿子這些的。
不獨吃食,如今天氣寒涼,蘇太太怕他們路上著涼,還備了新打的棉被,用的都是新的棉花,棉被縫好後曬了足足三日,抱出來時全是一股棉花混合著陽光的好聞味道,一共有兩床,一床墊在馬車上,一床蓋在身上,躺在又厚又軟的棉被上,連馬車的顛簸之感都消退許多。
宋子恒拿了本書在朗誦,蘇婉靠在他肩上聽得昏昏欲睡,手裏還抱了個湯婆子,路過一戶人家,車夫「籲」的一聲停下馬車。
家丁在外頭揚聲道:「姑爺,小姐,這裏有戶人家,要下來喝口熱水,歇一歇再趕路嗎?」
蘇婉掀開車簾,瞧了眼外面,「到杭州還要幾日?」
車夫回道:「再有兩日便能到了。」
宋子恒摸了摸蘇婉抱著的湯婆子,道:「水涼了,娘子在此稍候片刻,待我去請這戶人家幫忙灌一壺熱水回來。」
蘇婉看著外面太陽正好,因而想下車走一走,便對宋子恒道:「眼瞧著也快到午時了,還不知下一家客棧在哪,不如給些銀兩請這戶人家給咱們在此用頓午飯,也好讓馬吃些草休息片刻。」
「娘子所言甚是。」宋子恒點頭,先下了車,又伸手將蘇婉抱了下來。
外頭瞧著太陽大,風吹過來卻還是有涼意,跟著下車的小綠一手拎了湯婆子,一手抱著一件大紅色繡牡丹的斗篷,宋子恒從她手中把斗篷接過來,親自給蘇婉繫上。這件斗篷是那日得知蘇婉要與宋子恒同去京裏時,蘇太太忙花了大錢請人連夜趕製的,時間不夠,只來得及給蘇婉縫一件,不然宋子恒也是有的。
蘇太太是聽說京城比南方還要冷上許多,怕蘇婉去了那邊受不住,斗篷裏頭用了早年丈夫行商時得的一塊皮子,她自己捨不得用,一直存著,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既然用了這麼好的料子,蘇太太也不在其他地方吝嗇,面料用了絲緞,上繡牡丹錦紋,滾邊處縫了一圈白狐狸毛,毛茸茸的圈在蘇婉脖子上,更顯得她膚色雪白。
披上這麼件華麗的斗篷,整個人都感覺有些不一樣了,顯得格外貴氣,不過宋子恒已經由最初的驚豔變成了習以為常,只笑著執了她的手。
家丁大牛一向機靈,自宋子恒下車時,他已經跑去路旁這戶人家敲門了。
一個看著三十左右的婦人出了院子,大牛先遞了五十文錢過去,道自家是江州城瀘縣人氏,姑爺是今年去京裏考春闈的舉子,此番路過貴處,想借地休息片刻,喝口熱茶水,請大嫂子通融。
婦人臉上先是疑惑並警惕,想是男人在外頭幹活,就自個兒及幾個孩子在家,並不敢輕易接納陌生人,然而手中被塞了沉甸甸的銅板,她便有些遲疑了,正巧宋子恒又攜了蘇婉過來,兩人單看外形都是人中龍鳳,男子挺拔如松柏,女子更是雍容華貴叫人驚豔,攜了手款款而來,婦人一輩子何曾見過這般俊秀的人物,竟一時瞧得愣住了,半晌無語。
宋子恒走到近前,抱手作了一揖,道:「唐突大嫂子了,只是內子有孕在身,受不得連日顛簸,所以叨擾之處還望大嫂子見諒。」
婦人這才回過神來,將手中的銅錢收進袖兜中,連連搖頭道:「不唐突不唐突,只怕我們小門小戶,寒酸了舉人老爺。」
這個時節,農家沒什麼新鮮吃食,給了銀子對方也不一定能整治一桌豐盛的餐點出來,若不是怕之後遇不到客棧,只能吃乾糧,蘇婉也不會在這中途下來,無論如何,有口熱飯熱水,還是比吃乾糧好些。
只是宋子恒仍怕她吃不慣,瞧見院裏有隻老母雞,便讓小綠去與那婦人商議,最後又給了五十文把老母雞買下來,小綠殺了雞,借了灶房,熬了一鍋香濃的雞湯出來,趕路的幾天裏,蘇婉還是頭一回吃得這般心滿意足。
飯後歇了片刻,繼續趕路,回到馬車裏,蘇婉就抱著湯婆子靠在宋子恒肩上打盹。
趕路的日子比蘇婉想像的要舒適許多,等到了杭州,坐上遊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享受了。
蘇婉不暈船,上輩子就常坐郵輪,這古代的遊船設施也沒差多少,畢竟價錢這般貴,船上該有的一應俱全,吃喝都有專人提供,蘇婉他們包了個小套間,正房堂屋廂房灶房都有,還花了一兩銀子請了個船上的廚娘這幾日專門照顧他們的吃食,因著蘇婉懷孕,嘴巴挑剔,每日多餐,雖是在趕路,宋子恒也盡量不想委屈她。
於是蘇婉坐在搖曳的遊船上,一路晃悠悠的進了京城,在河上遠遠的也能瞧見京城的繁榮。
繁華的京城,與宋家村自然是另外一副天地。
第四十六章 考前的準備
戶部侍郎府今日熱鬧非凡,一大早下人便一臉喜慶的開了大門,巳時左右,一輛接一輛的馬車便在侍郎府門口停下,打扮珠光寶氣的夫人小姐們自馬車上下來,有穿戴體面的婆子帶了丫鬟在旁相迎,滿臉含笑的請了女客們入後院。
前頭的熱鬧漸漸轉移至院裏,後宅裏來往僕人卻依舊面色如常,雖進出比往常多一些,但仍是一派平靜之象。
佈置清雅的女子閨房內,穿著翠色衣衫面容秀氣的女孩輕聲道:「小姐,是不是該梳洗了……」
女子背對著翠衫丫鬟,手中緊緊握著玉梳,瞧了一眼銅鏡中模糊的面容,隱隱看得出秀致的輪廓,柳眉彎彎,眼如新月,如水般的眸子中閃過些微波瀾,「賓客們已到齊了嗎?」
「是的,待安遠侯夫人一來,就可以替小姐開始行及笄禮了。」
女子點頭,心裏終於有些歡喜,及笄後,再過幾月,就能見到相公了,她雖不知自己為何沒有隨相公長眠地裏,一睜眼竟又回到了自己及笄之前,那時她惶恐了幾日,如今終是定下了心神,重回過去,再過幾月待相公高中狀元,她豈不是又能與相公廝守一生了!
想到這裏,女子強壓住心頭的激盪,平靜的對翠衫丫鬟道:「流雲,替我更衣吧。」
流雲給自家小姐換上及笄該穿的羅裙,戴好耳墜與項鏈,又拿了玉梳替她將滿頭青絲梳順,這便算收拾停當了。
此時閨房的門被推開,讓幾個丫鬟婆子擁簇著的著正二品誥命夫人朝服的美婦款款進來,坐著的年輕女子起身福了身,「娘。」
美婦快步上前,忙伸手扶住了女子,「娘的珍兒終於長大了。」美婦撫著女兒如瀑布般的長髮,愛憐的道:「待過及笄,娘定好生與妳擇一門如意郎君。」
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喜意,把頭靠在美婦懷裏,忍著羞意輕聲道:「全憑爹娘做主。」只要如前世一般讓她順利嫁與相公便可。
與此同時蘇婉他們所坐的遊船正慢慢駛進碼頭,遠遠便瞧著碼頭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遊船停下,船上的夥計挨個請乘客們下船,井然有序。
捨得花錢乘這般大型船隻進京來的家底都不薄,京裏的腳夫也都是有眼色的,立時一擁而上,宋子恒一襲青衫,站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被他小心扶著的蘇婉下船前已披上那件斗篷,夫妻兩個在腳夫們眼裏猶如金光閃閃的金子,剛下船便被熱情圍住了。
「公子夫人,需要坐車嗎?這邊離城內還有些腳程,步行進去怕是辛苦。」一個漢子反應極快,連連對宋子恒鞠躬道:「小人便是京城人士,從小在城裏長大,熟悉京裏每個角落,公子要去哪裏,只消告訴小人一聲,小人定馬上把公子與夫人送到目的地!」
宋子恒笑道:「在下江州人氏,此番進京趕考,行李頗多,只怕要勞煩大哥了。」
「原來是舉人老爺,失敬失敬。」壯年漢子想是見多了進京趕考的書生,學著他們的樣子作了一揖,這便扛起他們一旁的行李,走在前邊帶路,「車停在旁邊,請隨小人來。」
行李搬上牛車後,壯年漢子一邊趕牛,一邊回頭問道:「舉人老爺此番可是頭一次來京?可有訂好的客棧?」
「實不相瞞,內子身懷有孕,住客棧怕是有諸多不便,然我方來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大哥可知道哪些院子方便出租?」
「這小人倒是知曉,只是瞧著舉人老爺與舉人太太的樣兒,怕是尊貴人家,差些的院子入不得眼,好一些的也有,只怕契約要簽半年一年這般的。」
宋子恒聽後有些遲疑,倒是蘇婉笑了,道:「時日不是問題,大哥不必憂心,只管帶我們去瞧清淨的院子,相公平日還要溫書,院子的環境必不能差了。」
宋子恒皺眉,「娘子,咱們哪要住這麼長?」
「這有何打緊,想來京裏也都是明理人,日後相公高中,授了官職要離開京城,屋主自然也會體諒咱們臨時退房。」實際上是蘇婉這番來京城,就沒想著能短期內回去,宋子恒高中狀元,直接入翰林院,三年期滿後外放做官,是以他們此次來京,至少要住滿三年。
蘇婉這番話說的宋子恒哭笑不得,「娘子就沒想過為夫若此次不中該當如何?」
小綠在一旁脫口而出,「姑爺鄉試是咱們縣裏第一,會試是咱們豫章府的前十,學識了得,怎會不中?!」
家丁大牛也點頭,一臉的與有榮焉。
腳夫在旁驚道:「像舉人老爺這般年輕就能入京趕考的,小人平日便少見,已覺是青年才俊,竟不知舉人老爺如此高才,此番想是必中無疑的。」
「借大哥吉言。」
蘇婉笑著撫了撫肚子,道:「若是此次不中,那咱們一家人便在京裏住上三年又如何?」
宋子恒雙手覆上她的,點頭稱是。
腳夫得了宋子恒叮囑,知道舉人娘子懷著孕受不了顛簸,並沒有把車趕太快,慢悠悠的穿過幾條繁華熱鬧的街道,最後在一條巷子口停下,還沒進去便能看出這裏清幽雅致,甚是適合讀書人居住。
蘇婉放眼望去,裏頭都是典型的四合院,面積不大,但是想來設施也都一應俱全。她心裏盤算著,等自家有了錢,也要在京裏買一座四合院,在現代買不起,到了古代必是要好好享受一回的。
腳夫停了車,叫蘇婉他們在這邊候著,他快步走進了巷子,沒一會兒便帶了個中年男子出來,對宋子恒道:「這便是屋主,舉人老爺不妨先去瞧瞧房子如何。」
屋主也在旁對他們笑了笑,「在下在此處有幾間院子,舉人老爺不妨去瞧瞧喜歡哪間。」
宋子恒點頭,小心扶住蘇婉,跟著幾人進了巷子。
腳夫仍在一旁陪同,蘇婉心想這裏的腳夫大概都是有副業的,有像自個兒這般對京裏兩眼一抹黑的,找他幫忙介紹了院子和客棧,生意談成了,屋主自然要給他些辛苦錢,如此一來還能賺些外快。
屋主在前頭介紹,把自家院子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樣子,環境清幽,最適合讀書人不過,幾步之外便是街道,生活便利,且與侍郎府僅一牆之隔,等閒宵小鼠輩並不敢來犯,治安也是極好的。
屋主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宋子恒,帶著年輕貌美的娘子入京,他最擔心的便是安全問題,別看他娘子如今懷著孩子,臉色絲毫不見憔悴,氣色紅潤,容光煥發不提,眼角眉梢更多了些溫柔,便是他都這般驚豔了,更何況是旁人。
在遊船上時他便恨不得娘子日日不出門,因著上船時就瞧見有些輕浮之人眼神恨不得黏在娘子身上,現在入了京,宋子恒的警惕之心絲毫沒有放下,反而越演越烈,現在他也不知該慶幸還是後悔帶蘇婉過來了。
自古以來,生活便利的住宅都不會便宜,屋主張口便是要簽一年的契,一次繳清一年的租金,要不怎麼說京城繁華,這樣一間比他們在縣裏租的還小一些的院子,一年的租金便是他們買下縣裏那間院子的價錢,不過幾人來時已有心理準備,銀錢也帶的夠多,還是付了租金。
院子裏頭基本生活用品都有,衣物被褥之類的蘇婉他們路上也帶了要用的,簽了契,付清了租金,屋主與腳夫一道幫蘇婉他們將東西搬進了院子。
屋子先前便是打掃乾淨的,只需把東西整理好便是,忙完這些已是傍晚,灶房裏堆了足夠的柴火,宋子恒親自燒了鍋水給蘇婉洗澡,讓她洗過之後躺下睡一覺,小綠則和大牛一道去街上買些柴米油鹽菜,晚上自家便能生火煮飯了。
這般便算是在京裏安了家,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三月春闈很快便到了。
京裏跟別處不一般,如今又是全國舉子進京趕考的日子,街上日日熱鬧至深夜,宋子恒白日安心溫書,到了夜間卻會定時陪蘇婉去街上逛一逛。
到京城的第二日,他猶不放心,便請了大夫給娘子診脈,好在大夫也道孩子健康,並未受路途顛簸影響,他這才放心下來,又聽得大夫言女子生頭胎最是不易,平日最好多走走,鍛煉身子,生產起來便也能順利些。
宋子恒一聽便奉為聖旨,每天晚上定時定點帶蘇婉出門散步,足足走夠一個時辰才肯回來。
蘇婉簡直無語,讓她逛街逛一整天都沒事,當然拍戲時一連站十幾個小時也能扛得住,可是自從穿越到古代,她已經變成徹底的宅女了,廢柴體質,沒事瞎逛街,每天兩個小時走下來,腿都酸脹了,偏偏一向好說話的宋子恒這會兒固執得要死,寧願回去讓她泡腳,然後親自給她按上半個時辰的腳,都不肯同意讓她休息一日。
蘇婉怨念頗深,宋子恒只當瞧不見,別的都能依她,為著日後娘子能順順利利的生產,如今只能讓她吃些苦。
這日夜間宋子恒照例帶了蘇婉去散步,越臨近春闈的日子,街上反而更是熱鬧,大晚上的,接道兩旁掛著一排排的大紅燈籠,把京城照得猶如白晝。
京城算是所有吃貨的天堂,全國各地的美食彙集此處,夜宵小吃更是蓬勃發展,遠遠便能聽到各種吆喝聲。
「蒸而又炸呀,油兒又白搭。麵的包兒來,西葫蘆的餡兒啊,蒸而又炸……」
「滷煮喂,炸豆腐喲—— 」
「栗子味兒的白薯—— 蘿蔔賽過梨—— 」
此起彼伏、有聲有色的吆喝聲,伴隨著各種令人垂涎的香味撲鼻而來,引得想吃又因為懷著孕被人盯著不許吃這些街邊小吃的蘇婉越發飢渴,這才是她不願意來逛街的主要原因。
只可惜宋子恒一門心思為蘇婉好,不管她怎麼垂涎,不該碰的一點都不讓她碰。
蘇婉試過幾次,發現宋子恒絕不會因為自己想吃就心軟之後,乾脆不走這條街,去了比較有情調的湖邊,湖邊賣的吃食不多,大多數是花燈胭脂水粉這些,也有些各地的風俗之物,邊走邊瞧還是有些意思的。
蘇婉閒來無事買了個面具戴著,宋子恒在後頭付了錢,兩人正準備往前走,這時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
「子恒弟!」
蘇婉沒想到古代宅男宋子恒走在街上也能碰到熟人,隨著宋子恒一道回頭,臉上原本還掛著笑容的男子頓時瞪大眼睛,蘇婉買的惡人面具沒把宋子恒嚇一跳,倒把他朋友驚呆了。
蘇婉取了面具,宋子恒正一臉笑盈盈的與對方寒暄,「原來廣澤兄也到了。」
「愚兄半月前便到了,且咱們豫章府的舉子幾乎都在那城南客棧,只是沒瞧見子恒弟,還以為子恒弟還未進京,沒想到竟在這邊遇見,子恒弟旁邊這位可是弟妹?」
「正是內子。」宋子恒迎上對方略顯意外的眼神,從容的笑道:「內子放心不下小弟,一路跟了上京,還望廣澤兄見諒。」
名為廣澤的男子忍不住又掃了蘇婉一眼,蘇婉身形玲瓏,肚子卻微微有些凸起,一眼便能看得分明,不由驚訝道:「弟妹如今……」
宋子恒習慣性護住蘇婉的腰,點頭笑道:「內子已身懷有孕,讓廣澤兄見笑了。」
說是讓人見笑了,宋子恒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都不含蓄,那副神色根本就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娘子懷孕了一樣。
對面的男子閃過一絲了然,抱拳笑道:「子恒弟的心情愚兄理解,都是過來人,只是弟妹懷著身孕仍陪同子恒弟一道過來,委實辛苦,也叫人敬佩。去歲在鹿鳴宴上與子恒弟一見如故,我還道子恒弟這般少年英才,已是少見,沒想到子恒弟還有如此賢妻,當真叫人羨慕。」
「廣澤兄過獎了。」兩人寒暄完,宋子恒這才給蘇婉介紹,「還未同娘子介紹,這位是咱們豫章府頭名陸廣澤。」
蘇婉福了身,「失敬了。」
「子恒弟謬贊,賢弟少年英才,此次會試想必已是胸有成竹。」陸廣澤與宋子恒客氣了一番,才問:「只是在客棧並未見到賢弟,不知賢弟住在哪裏?」
宋子恒便把租的院子報了出來,笑道:「去歲在鹿鳴宴上得廣澤兄慷慨指點,此後一直念念不忘,恨不能再與廣澤兄高談闊論一番,今日得以相聚,廣澤兄若不嫌棄寒舍,子恒必在家掃榻以待。」
「那便一言為定,愚兄明日便同咱們豫章府出來的眾舉人一道叨擾貴府。」
蘇婉還真沒想到,宋子恒平日在家沒事就抱著書不離手,也不愛出去玩,儼然一副古代宅男相,人緣卻還真不錯,與陸廣澤巧遇的第二日,對方便帶了十幾個書生浩浩蕩蕩的來了。
蘇婉以前在電視裏經常看到進京趕考的讀書人幾乎都是俊秀文弱的年輕人,到了古代才知道科考真的叫活到老考到老,像宋子恒這般年輕就中舉的當真是鳳毛麟角,昨日那陸廣澤看著已過了而立之年,人家說起來仍舊是一副年少有為的感慨,此次豫章府的眾舉人中,三十以下的也就三人,宋子恒當日在縣裏的那些年輕同窗,此次一個中舉的都沒有。
而這屆舉人裏,最年輕的徐永方因著掛車尾的成績想再讀三年,也好存足了盤纏再上京裏來,另外一個雖年輕,長得卻一言難盡,不提也罷,如此一來,宋子恒在眾人當中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其實宋子恒的交際蘇婉沒什麼擔心的,宋子恒能成為一代名臣,雖有一顆赤誠之心,人際交往想來也是在行的,她只是懷疑宋子恒跟著一群大叔在一起,真的有共同語言嗎?
無論蘇婉怎麼懷疑,宋子恒至少表面上跟這些舉人們還是相談甚歡的,這一聚,一直從上午聊到傍晚,蘇婉摸了二兩銀子,讓小綠和大牛再去買些菜回來,家裏的肯定不夠,再剩下一些錢也就夠買幾罈酒了,來京裏第一日,去買了菜添置東西回來的小綠就在那頭憂心忡忡,京裏柴米油鹽都比自家小縣城貴上個一兩倍,他們就算揣了幾百兩銀子來,若姑爺這次真不中,要撐到三年後再考,怕也是不夠花的,別的不提,減食縮衣的日子自家小姐第一個過不來。
但凡離縣裏近些,若是在省府,錢財不夠使了,托人給老爺太太帶個信也使得,可如今他們在京城,離老家快馬加鞭都要好幾個日夜,就是他們帶了信回去,老爺可敢叫尋常人捎銀子過來?
若到時真的不夠銀子了,就怕回去的盤纏都湊不出來,小綠便一直這麼憂心著,見蘇婉一下就摸出二兩銀子給置辦酒肉席面,招待這些不請自來的舉人老爺們,頓時驚訝得不知怎麼阻止才好,稍不留神銀子便被塞進了手中。
小綠不由得捏緊了袖口,打定主意上路時太太和老爺各塞給自己的一百兩銀子先不拿出來,若讓小姐知道自己身上還有銀子,花起錢來怕是更不經心了。
蘇婉把小綠的心疼看在眼裏,並不打算點破,她帶來的銀子,自然撐不到他們在京裏待三年,等孩子出生了,要花錢的地方更多,不過她估摸著自家帶的銀子快花完時,蘇大富他們也快過來了。
是以蘇婉只是莞爾一笑,要麼怎麼說徐永方不敢輕易上京城,京裏物價貴是誰都能想得到的,不多備些錢,就怕艱難趕到了京城,還沒等到會試開始就沒錢了。
由此說來,徐永方還是比較腳踏實地的。
蘇婉讓小綠備了好酒好菜,中途又茶水點心不斷供應,一屋子人賓主盡歡,一直到傍晚,眼見著天色快黑了,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再在宋子恒這裏蹭一頓晚飯,便不顧宋子恒夫妻熱情挽留,趁著天黑之前離開,一個個臨走前恨不得一步三回頭的樣子。
從此以後,宋子恒的日常活動便豐富多彩起來。
自古文人多話嘮,恨不得日日與人從早辯論到晚上,睡一覺起來再繼續!不過因著宋子恒租的院子小,蘇婉又在,他們也要避嫌,所以此後都是他們相邀宋子恒去客棧。
這種交際蘇婉自然不會攔著,宋子恒還略有遲疑,因為怕娘子自個在家不安全。
蘇婉卻只叫小綠備了禮,「相公空手去可不行,若聊得盡興,晚些回來也無事。」說著又塞了十兩銀子給他。
宋子恒要把錢還給蘇婉,「我哪能拿娘子的銀子。」
「夫妻二人又分什麼你我,我的銀子就不是相公的了?」蘇婉不由分說的把錢袋子塞進宋子恒懷裏,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笑道:「相公去與友人聚會,總不能兩袖清風,帶些銀子應急也是必要的,且這銀子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咱們出發時,爹娘把盤纏都交由我保管,總不至於叫我摟著錢袋子不鬆手,該花的地方自然當要花。」
聽到蘇婉這番話,宋子恒眼神不由得閃了閃,摸了摸袖兜,還是吞吐的回道:「其實出發時爹娘另留了一百兩銀子給我傍身……」
蘇婉挑眉,「哦?」
宋子恒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後悔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說了,爹娘給他銀子倒不是不相信他娘子,只是他娘子花起錢來手裏沒個數的,自家人都清楚,他爹娘便擔心他娘子一不留神,在回去之前便把銀子都花完,盤纏都沒有了,京城離老家又這般遠,到時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給這一百兩也是用作不時之需。
他自個兒也深以為然,小心的揣著爹娘特意換來的銀票,硬是沒讓娘子發現,哪知這會兒一個不留意,竟然被他自己給抖出來,宋子恒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不夠爭氣了。
蘇婉依舊笑盈盈的,「那相公留著這一百兩是用來做什麼?」
宋子恒一個機靈,脫口而出道:「自然是請娘子代為保管。」
「這倒不用,相公一個大男人,手頭總不能沒錢,既是爹娘給你傍身的,相公便留著吧。」
宋子恒卻依舊從袖兜裏把那一百兩銀票抽出來,鄭重的交到蘇婉手上,「這是咱們最後回鄉的盤纏,娘子須得好生保存才是。」
蘇婉沒有伸手去接,卻也沒有拒絕,只問道:「這銀子我自是不會輕易動用,只是如此一來,相公身邊可就沒銀子了。」
宋子恒拉過蘇婉的手,把銀票放到她手心,同時握了握她的手,灑脫的笑道:「娘子不是已經給我準備了十兩銀子?這便夠了。」
蘇婉這才笑了,「那我便替相公收起來,小綠想是已經備下禮物了,相公快去吧,遲了可不好。」
宋子恒猶有些不放心,「我若出去了,娘子在家可怎麼辦?」
「相公就出去一趟,我還能活不下去不成?如此的話,相公倒是小瞧我了,相公只管去做自個兒想做的事,我雖幫不上忙,卻也不會給相公拖後腿便是。」蘇婉說著要推宋子恒出門。
宋子恒反而一把拉住蘇婉,將她摟進自己懷裏,用力抱了一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相公若真感念我的好,就叫我安心一些,平日吃飯喝酒倒也無所謂,可千萬別去那煙花之地,我知你們讀書人最愛那一款風流快活,平日都呼朋喚友一道去那地方相聚,可相公若也跟著一道,即便只是逢場作戲,我也必是不肯的。」
宋子恒臉色一正,「娘子說什麼話,能與娘子攜手白頭,我已然心滿意足,其餘女子多看一眼也是多餘,又談何逢場作戲?」
蘇婉把頭靠在宋子恒肩上,「我就是擔心,也不知道為何,這心裏頭總有些不安寧。」
宋子恒扶住她的肩,連忙問:「是身子不舒服還是怎的?」
蘇婉笑了笑,「倒沒有不適之感,就是有些胡思亂想,相公無須這般著急。」
「娘子這般,我如何能不著急?」宋子恒扶著蘇婉到床邊坐下,起身道:「我叫大牛去客棧送個信,今日不過去了,在家多陪陪娘子。」
「大夫都說孕婦憂思實屬正常,相公委實無須這般大驚小怪,既已應邀,又豈能臨時反悔?相公只要早去早回,我便放心了。」蘇婉拉住宋子恒道。
夫妻又說了幾句話,宋子恒這才安心出去了,去之前便沒帶上大牛,家中就娘子和小綠兩個女子,把大牛留下來,既是保護她們,且若娘子遇到意外,有大牛在也能及時通知自己。
宋子恒便這般一個人出去了,蘇婉就由大牛和小綠陪著鬥地主。
此後,宋子恒每回都是午時末未時初出門,然後酉時不到便會回來,陪蘇婉用過晚飯,又拉著她去走一個時辰的路,回來洗漱後便睡下了,日日如此,甚是規律。
第四十七章 侯府四少爺
有一日,宋子恒外出遲遲未歸,眼見著天都黑了,飯都做好了還不見人回來,蘇婉這才坐不住,看著剛做好的飯菜道:「小綠把飯菜端回鍋裏去熱著,大牛你去客棧瞧一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大牛應聲出去,小綠卻道:「天都這麼晚了,小姐不如先用些飯墊墊肚子?等姑爺回來還不知要等到幾時,總不能讓小姐肚子裏的小少爺一塊跟著挨餓。」
小綠一說完,蘇婉肚子便跟著響了一下,她摸了摸肚子,道:「灶上不是還溫著湯?等會兒去給我盛一碗來,妳先把院門拴上,不是姑爺和大牛回來,誰叫都不許開門。」
「是。」小綠也應聲出去,卻是過去好半晌了也沒回來。
蘇婉聽到院外頭隱隱有說話聲,這才出了屋子,問:「小綠,何人在說話?」
小綠搖頭,「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但好像認識姑爺,說什麼他家少爺今晚打算與姑爺一醉方休,讓他過來說一聲……」
被關在外頭的人耳朵還挺尖的,聽到小綠的話,連忙高聲道:「是宋公子宋子恒的夫人嗎?小的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跟前的小廝,奉我家少爺之命特來與夫人告罪,宋公子與我家少爺相見如故,相約今晚一醉方休,只是宋公子怕夫人在家擔心,特遣小的來向夫人告罪,還請夫人開門。」
「原來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蘇婉挑眉,對小綠道:「妳且把門打開吧,我記得上回相公是說過他與安遠侯四少爺交好。」
小綠這才依言開了門,一個穿著體面的小廝站在門外,手裏還拎著東西,雙手奉上,「唐突登門,這是我家少爺吩咐備下的薄禮,還望夫人笑納。」
蘇婉微微頷首,小綠便上前把東西收下了。
蘇婉道:「夜間寒涼,相公出門時的衣衫太薄,還煩請這位小哥稍候片刻,待我去室內取件長衫請小哥一同帶去。」
小廝彎腰道:「夫人儘管去便是,小的就在此候著。」
蘇婉回屋給宋子恒拿了件衣服,又讓小綠備了分回禮,一起拎出去,親自交到小廝手上,「區區薄禮,請莫見笑。」
小廝想是受了叮囑,並不敢無禮,低眉斂目的道:「夫人客氣,不知可還有其他吩咐?」
「再無事了,小哥只管叫相公安心,不必擔心家中便是。」
小廝應了一聲,這才退下。
小綠迅速拴上門,方才還強自冷靜的臉上此時已經雙頰泛紅,激動的道:「小姐,姑爺真的認識安遠侯家的少爺?今晚還會在安遠侯家住下?那可是侯爺家……」
小綠激動得腿都快軟了,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還是知縣,就在縣裏,當時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生怕被官差發現抓了去,如今她家姑爺去的竟然是侯爺家,天啊……
蘇婉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妳家姑爺豈是池中之物。」
小綠一個勁的點頭,仔細看便能發現她正一副如夢遊般的傻笑,分明沒聽見蘇婉在說什麼。
想想也是,多少普通人一輩子最大的榮耀就是親眼見過貴人,蘇大富上回在江州城見了知州一眼,回縣裏都不知與人說了多少遍,更別提京裏的貴人了,不說別的,侯爺之府豈是一般人能去的?不怪小綠這般激動,便是大牛知道了也是一樣震驚又興奮。
原本大牛臉色發白的回來稟報說問過客棧幾位舉人老爺,均稱姑爺只在客棧待一個時辰不到便與另外的友人離開了。
小綠一聽連忙道:「大牛哥你是不知,方才安遠侯家的小廝來報,咱們姑爺被他家少爺請去做客了,今晚不回來呢!」
「安遠侯?」大牛先是一愣,還沒從之前的驚亂中回神,生怕自家姑爺在外出事,這會兒卻被告知是去貴人家做客了,大悲大喜之下,好一會兒才反應回來,連連道:「好,太好了!不愧是咱家姑爺,竟能得貴人府上的少爺青眼相待。」
相比之下蘇婉卻淡定多了,笑道:「去把飯菜端上桌吧,這麼晚了,咱們也該用飯了。」
小綠與大牛對視一眼,而後各自定了定神,強作鎮定的去了灶房。他們心裏想的是小姐都這般泰然自若,他們也不能太過激動,表現得跟鄉下人進城似的,沒得丟了小姐和姑爺的臉面。
今天這麼一折騰,吃完飯已經不早了,蘇婉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跑出去散步,洗漱之後便回了自己屋裏。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兩個人,今夜蘇婉一人躺在床上,抱著湯婆子被窩裏倒是暖呼呼的,卻好一會兒都睡不著,又覺得天太黑,這才想起來平時都是宋子恒點了燈坐在床頭看書,她就窩在被子裏睡覺的。
蘇婉索性坐起身,摸黑找到了火摺子,點起油燈,屋內頓時亮了。
小綠剛收拾完,正準備回自己屋裏,卻瞧見主房亮起了燈,忙走到床邊問:「小姐,怎麼了?」
「無事,天太黑我睡不著。」
「那我等小姐睡沉了再進來熄燈可好?」
蘇婉道:「那妳子時左右過來吧。」
「是。」
因著要半夜起來去給蘇婉熄燈,小綠便沒有睡沉,是以半夜時分,院外一有動靜她便驚醒過來,一開始還以為是風吹聲,仔細聽似乎有人在說話,小綠連忙起來,披上外衣匆匆去隔壁喊大牛,「大牛哥,我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
片刻之間,大牛的房門也打開了,問:「誰在說話?」
「噓。」小綠道:「小聲點,別吵醒小姐了,她近來不容易入睡。」
大牛點頭,卻是聽見有人在敲門,忙對小綠道:「妳在院裏待著,我出去看看。」
小綠走到蘇婉屋門口,想著若有什麼事也好保護自家小姐,卻聽見大牛在外頭喊自己,「小綠妳過來幫我扶一把姑爺。」
小綠連忙跑過去,大牛正扶著自家姑爺,而對面是先前見過的安遠侯家小廝及一個陌生的丫鬟。
小廝連連笑道:「抱歉這麼晚叨擾了,宋公子喝醉了,不肯在侯府入睡,想是放心不下夫人,少爺委實無奈,只能叫小的將宋公子送回來,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小綠聞言瞧了姑爺一眼,還是那般丰神俊朗,看外表不似喝醉了,見她看過來,仍口齒清晰的問道:「娘子呢?」
「小姐入睡了,姑爺不若在廂房歇一晚?」
「不,我要找娘子。」
小綠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果然是喝醉了,平日姑爺怎麼也不會說出這種話。
宋子恒說完便要推開大牛,自己往院裏走,只是腳步蹣跚,大牛連忙跟上去扶。
小綠歉意對安遠侯家小廝笑了笑,「抱歉,我家姑爺酒量不佳,給貴府添麻煩了。」
「不敢……」小廝脫口而出。
方才一直沒說話的丫鬟卻笑著打斷小廝的話,「宋公子是少爺的貴客,怎是麻煩?這位妹妹太客氣了。」
小廝這才回神,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那丫鬟又道:「我家少爺原也想留宋公子住一晚,奈何宋公子放心不下家中,只能這般又將宋公子送回來,若叨擾了貴府夫人,真真是對不住……」
聽得這番話,小綠沒回答,因為蘇婉屋裏的房門已經打開,她披了斗篷站在屋門口,猶帶著睡意的聲音問道:「小綠,怎麼了?」
「小姐,姑爺回來了。」
安遠侯府的丫鬟先前聽見輕柔嬌美的聲音,心頭已經歎了一聲,再抬頭看過去,月色下穿著大紅斗篷的女子靜靜站立,隔得遠看不清五官,渾身上下的氣度卻真叫人驚歎,如何相信這是鄉野之地出來的村婦?
安遠侯府的丫鬟眼底驚豔一閃而過,她被調到少爺身邊之前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也是跟了夫人見過世面的,宋公子夫人並不比那些名門閨秀差什麼,宋公子氣度高華,光風霽月,讓她幾個交好的姊妹都心動不已,能讓這等人才為之傾心的,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丫鬟心知自個兒回去能與少爺回話了,便收回眼底的打量,遠遠的朝蘇婉一福身,「叨擾夫人了。」
宋子恒瞧見蘇婉出來,也不用人扶著,喚了聲「娘子」便直直朝她走過去,待走近了,蘇婉雙手扶住他。
安遠侯府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告辭離開了,蘇婉扶了宋子恒進屋,宋子恒一直拉著她的手喊「娘子」。
蘇婉回握了他一下,笑道:「相公脫了外衣,便先去床上躺著,我讓小綠給你燒盆熱水進來擦擦身子。」
「娘子替我脫。」
「好,相公也得讓我出去知會小綠一聲。」
宋子恒這才放開了手。
蘇婉出去片刻後便回來了,宋子恒就靠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衣服果然沒脫,屋裏飄著酒味,蘇婉索性將屋門打開,這才親自給宋子恒脫了外衣,讓他上床躺著。
沒一會兒小綠便端了熱水和帕子進來,「已是深夜了,小姐收拾完便睡下吧,屋裏待明兒小姐姑爺起來後奴婢再進來收拾。」
蘇婉指了指床邊的衣服道:「妳把這外衣帶出去,放在屋裏酒味太重散不去,再替我把門帶上。」
已經不是第一次照顧喝醉酒的宋子恒了,蘇婉算是駕輕就熟,只是喝醉酒的宋子恒有些纏人,一直拉著她的手腕不放,蘇婉只能不停的把他的手拉開,「放開,你一直握著,我如何給你擦洗身子?」
喝醉酒的人當然沒這麼聽話,蘇婉也沒脾氣,在他不停的攪和下,還是耐心的替他擦完身子,正準備去吹燈,剛剛拉開的手又纏上來,嘴裏還在不停喚著「娘子」。
蘇婉終於知道人家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得不把他送回來,他這喝醉酒就愛叫自己的習慣,是個人也不忍心讓他不回家過夜吧?
蘇婉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吹了燈剛爬上床,宋子恒又纏了上來,四肢並用,將她整個人鎖在懷裏。
蘇婉忽然笑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道:「相公今兒怕是在友人面前丟臉了,睡著了就不停喊娘子的,那安遠侯四少爺怕是再沒見過別人這樣,也不知經過此次,日後可有人還敢找相公不醉不歸?」其實蘇婉很想說的是,宋子恒一世英名,不知道會不會毀在今夜。
但是想到那個安遠侯,她又忍不住瞇起了雙眼,聽起來很熟悉,只是不知道跟宋子恒有什麼關係?
蘇婉在琢磨安遠侯,豈不知人家府裏也在討論她。
安遠侯是世襲侯爵,四少爺又是安遠侯世子的嫡出幼子,身分貴重,且深受安遠侯夫人喜愛,小廝與丫鬟得了他的吩咐,並不敢在路上耽擱太久,連忙回了府,穿過疊巒重重的假山,進了崇明院。
深夜院內仍然燈火通明,小廝和丫鬟進裏屋請了安,沒得吩咐並不敢擅自起身,就趴在地上回話。
丫鬟口齒清晰的回道:「奴婢將宋公子送回去後,與宋公子家的丫鬟解釋時不慎將宋夫人吵醒了,宋夫人開了門出來,宋公子想是醉的狠了,見了夫人便立即過去,奴婢便立時回來覆命。」
平靜無波的男聲問道:「妳瞧見了子恒的夫人?」
「是,遠遠瞧了一眼,雖然瞧不清相貌,宋夫人與宋公子站一塊卻恍如一對璧人,宋公子對夫人一往情深,一見便知,夫妻琴瑟和鳴,叫人羨慕。」
小廝也回道:「奴才先前見過宋夫人,姿容秀美,溫婉賢良。」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出去吧。」
「是。」丫鬟和小廝一道退出去,同時將門帶上。
「有趣。」另一道頗有磁性的男聲帶著無限笑意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原以為這般不起眼的鄉野之地,能出一個宋子恒這般的人才已是不易,沒想到叫他一喝多便心心念念的宋夫人竟也不差呢。」
先前說話的男子點頭,「子恒不為錢財所動,也不為美人所惑,對妻子一往情深,可見有一顆赤子之心,可堪大用。」
磁性的男聲頓了頓,低低嗯了一聲,聲音又輕又飄忽,「待會試過後再看……」
宿醉一場後,宋子恒便沒再出門了,安心在家溫書,因為再過兩日便要參加會試了。
會試一共有三場,一場考三日,從九日一直考到十七日。
宋子恒有了經驗,這次準備得更加充分,心裏雖說不上胸有成竹,卻也是有著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九日一早他拒絕了蘇婉要陪同的提議,「考場人來人往,娘子肚子大了,出去不便,還是就在家候著吧。」
蘇婉雖然想去,但是見著宋子恒擔憂的神色,也只能點頭,「我與良辰在家等相公順利歸來。」
宋子恒眼神放柔,摸了摸蘇婉的肚子,「再有幾月良辰便能出來了……」
蘇婉卻推了推他,「時辰不早了,相公早些過去吧,讓大牛送你,我在家也能安心。」
終於把宋子恒送進考場了,蘇婉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激動什麼不必多說,緊張倒不是擔心宋子恒考不中,她怕的是宋子恒金榜題名後,不知命運這次又將朝哪個方向發展?
蘇婉一直不敢去想,有時卻又希望這一日早些來,無論結局是好是壞,總歸是個了斷,總比一直擔心頭上懸著的刀什麼時候砸下來好。
宋子恒離開後,蘇婉開始有些心神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大牛回來了,蘇婉騰地站起身。
小綠也跟在後面問大牛,「怎的這麼快回來,去考場來回不是說要一個時辰嗎?」
大牛笑道:「原是這般,不過剛走到巷口,就見安遠侯家的馬車過來,四少爺親自送了姑爺去考場後,又讓人打馬送了小人回來,這才花了不到半個時辰。」
蘇婉又坐回原位,招呼大牛過來,「你先喝口水,再跟我說說今日去考場是什麼樣兒。」
大牛喝了口水,緩了口氣,方才興奮道:「再熱鬧不過了,咱們省府的考試是沒得比的,來趕考的舉人加上送行的親友聚在一塊等待進場,放眼望去多如牛毛……」
小綠等蘇婉問完,連忙問:「那安遠侯家少爺如何,比咱們姑爺更俊秀嗎?他們家的馬車是不是很氣派?」
「安遠侯四少爺我只在車外遠遠瞧了一眼,長得那叫一個漂亮……不對,是俊秀,不過安遠侯四少爺跟咱們姑爺不好比,四少爺貴氣逼人,咱們姑爺溫潤如玉,都是人中龍鳳。」
小綠又急著追問,「安遠侯四少爺竟有這般貴氣?」
「那還用說!不對,我還沒說四少爺如何貴氣呢,穿著錦袍,上頭的繡工別提多好了,用咱家太太的話來說就是栩栩如生,價值千金的那種!更奢華的是那馬車,裏頭可是鋪著錦緞的,上頭還擺了個凳子,上面杯子竟是白玉的,白玉杯白玉壺!」
小綠眼睛裏已經在冒星星了,「這般富貴……」
「安遠侯是世襲侯爵,整個京城的貴人裏頭也是數得過來的,家世富貴不說,安遠侯夫人的嫡出女兒、四少爺的親姑媽,便是當今養育了三皇子的曾順妃……」
小綠驚歎,「也就是說安遠侯四少爺是三皇子的表兄弟?」
大牛點頭,眼裏閃爍著興奮,「不過聽聞三皇子不是曾順妃親生的,只是從小被曾順妃撫養長大,曾順妃自個兒也沒有親兒子,是以母子感情也不錯,三皇子這才將安遠侯家當親外家走動。」
聽得安遠侯跟皇家都有這般聯繫,小綠的眼神更亮了,安遠侯四少爺是三皇子的表兄弟,卻對自家姑爺這般青眼相待,自家姑爺若能因此結識三皇子,日後豈不是一步登天?
這般想著,小綠便問了出來,「那咱們姑爺會不會因為安遠侯四少爺的關係,從而也見一見三皇子……」
大牛的表情不必多提,蘇婉卻是眼神一閃,腦子裏猶如驚雷閃過,安遠侯!三皇子!
她之前竟然沒想起來!三皇子不就是之後繼位的楚仁宗嗎?
用「虎軀一震」來形容蘇婉此刻的心情,其實是非常恰當的,她說之前為何覺得那安遠侯聽著耳熟,不僅是耳熟,根本就是如雷貫耳好嗎—— 她演的那部戲都出現了安遠侯這個角色,因為沒跟她有對手戲,她便沒有關注,可是國舅爺的名頭她還是記得的!
想到這裏,蘇婉忽然皺起了眉,安遠侯之所以會成為國舅,便是因為三皇子蕭瑱繼位後,尊母妃為皇太后,其外家自然一躍而成皇親國戚。
可如今蕭瑱竟然只是曾順妃的養子,連外人都知曉,可見曾順妃養蕭瑱的時候皇家玉牒並沒有改過來,如此一來,非親生母妃,蕭瑱登基後也只能封其為太妃,尊為皇太后卻是於禮不合。
楚仁宗一生功績令人傳唱,如何會做這般不符禮節之事?難道當真是將曾順妃視若親母?
蘇婉只覺得腦子一頭霧水,越發看不清未來的發展。